鳳皇板起臉,「鸞鏡,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比你死去的父親應該聰明百倍,韜光養晦、審時度勢,這是你的本事,但是不要在朕的面前耍小聰明。朕只問你,你這般拉攏九歌,為的是什麼?」
一陣沉默後,他沉聲說:「陛下今天召鸞鏡來,是要跟鸞鏡要一個答案,還是只要問鸞鏡的死罪?」
「什麼意思?」
「陛下心中一直認定鸞鏡是逆臣之後,所以也必定是逆臣賊子,今日無論鸞鏡說什麼,陛下還是會說我巧言詭辯。如果陛下想讓我死,就請下旨,鸞鏡不敢有絲毫辯駁,陛下也可以一了百了。」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嗎?」鳳皇一瞪眼,「朕雖然老了,但可不糊涂!沒錯,朕今天叫你來,不是要一個答案,而是要你的命」
鸞鏡驚拾起頭,眉心燮起,「陛下,公主大軍還在前線作戰,可否讓鸞鏡幫公主贏下這一仗再說?」
「哼,贏下這一仗?你以為朕會信你嗎?」鳳皇冷不防從案上甩下一張紙。「你自個看看,這是朕今日收到的密報。鸞鏡,鸞鏡……你騙得朕好苦,朕實在沒想到,你的膽子如此之大,居然敢撒下這等彌天大謊。」
他俯,撿起那張紙,上面寥寥數行的文字,讓向來沉靜如水的他都不禁蒼白了臉色。
被揭穿了?他隱忍多年的秘密,竟然會被發現?
而知道這個秘密的鳳皇,當然不會放過他。
今日,他必死無疑!
「怎樣?是要朕下令把你推出去問斬,還是你自己自絕于朕的面前?」
鳳皇冷冷的聲音像是從陰陰的地獄中傳來,鸞鏡一手捏緊那張紙,臉色數變,另一只手悄悄模住袖口。
懊怎麼辦?束手待斃?還是奮起反抗?這鳳棲殿周圍必然埋伏了無數兵卒,他就算是一擊得手,也逃不出重重禁衛。
就在他飛快地思考著目前局勢時,此刻居然從屏風後轉出一道窈窕的人影。一見到對方,鸞鏡的心就又沉了一下。
鳳皇看到她,卻很詫異。「初濃,你怎麼會到這里來?」
雲初濃自從太子死後,一直是一身的素白,看起來弱不勝衣,楚楚可憐。
她捧著一盞茶,向鳳皇屈膝一禮,「近日兒臣一直苦心為父皇烹制長壽茶,今天好不容易烹煮而成,想請父皇品嘗一下。」
鳳皇煩躁地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值得你現在跑來嗎?茶放在這里,朕回頭再喝。」
「茶涼再飲,會傷到脾胃。」她淺笑著,「父皇知道兒臣閉門許多日子,這是兒臣第一次走出來,父皇不想給兒臣這個面子嗎?」
她聲情並茂地懇求著,鳳皇看著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大兒子,長嘆一聲,接過茶杯,慢慢將茶飲下。
將茶杯擱下,他一手指著鸞鏡,正要說話,忽然臉色大變,一手緊捂住胸口,痛苦地喘著粗氣,像是疼痛得快要暈死過去似的。
「父皇,您怎麼了?」雲初濃嘴上焦急地問,眼楮卻去看向鸞鏡。
「叫、叫太醫……」鳳皇艱難地說看,上氣不接下氣。
「好,兒臣這就去。」
她一轉身,拉上鸞鏡就沖了出去。
「你還不快走。」她推了他一把。
「你在茶水里下了什麼?」鸞鏡赫然明白過來,他萬萬沒想到雲初濃會這樣大膽,更沒想到她會跳出來為他解圍。
雲初濃的臉色很是蒼白。「我听說陛下調兵在鳳棲殿附近,又听說他派人叫你。那封信,我偷看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是……不管怎樣,你趕快走,茶水里我下的草藥很罕見,喝下後會讓人發作心悸病,太醫是查不出原因的。」
「濃兒,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為什麼要救我?」鸞鏡不解地停駐在原地。「你不是很想我死嗎?」
「是很想要你死,但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我不要假手于他人。」她喘了口氣,又說道:「你沒有將我刺殺你的事情供出來,這算是我還你一個人情。走!現在不走,你可能就走不掉了。」
鸞鏡咬了咬牙,驀然撕碎了手中的那張紙,旋即轉身而去。
這是一次大膽的行動。行動的計劃、開始、過程,都不是由他掌控,所以他完全沒有把握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麼。
如果鳳皇沒死,到了明天,他依然難逃一死。
如果鳳皇死了,這將是轟動鳳朝的大事,鳳星桐那里必然會成為九歌的第一勁敵,九歌能否登上皇位還是一個未知數。
當務之急,他該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胸口的刀傷此時劇烈地疼痛起來,好可惜,此時沒有人為他換藥止疼了。
你看你,都說了不讓你亂動,你非要跑來跑去,累倒了自己,誰來心疼你?
那嬌噎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這是九歌出征前對他說的話。
真想見她一面啊。雖然不過分別數日,卻猶如數年之久。她……應付得來嗎?
倘若,他能在她身邊,多幫幫她、提醒她,那該多好……但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吧?
等等!或許……鸞鏡忽然直起身,雪白的臉孔上重新洋溢著自信。
對,這將是他和她一次重要的轉折,上天賜予他這機遇,他一定會把握住的!
第六章思念
鳳朝的軍隊已經接連打了幾次勝仗,軍心大振。
駿武王爺一高興,斗高賞三軍,休整三日,然而九歌卻對休整有歧意。
當夜,她悄悄領了一隊人馬,出了大營。
「將軍,我們要去哪里啊?」這隊士兵不知道九歌的真實身分,但是人人都看得出來這位俊俏得不得了的小將軍和王爺的關系十分密切,且似乎連王爺都怕上三分,所以人人對這小將軍都十分恭敬。
九歌低聲說:「別作聲,我們去敵營對面的河岸邊看看。」
「將軍,這太危險了。士兵們勸阻道:「深更半夜的,不知道那邊情況深淺。您貿然去探營一一」
「少羅唆,跟著我就好,膽小表滾回去。」九歌不與他們多說,逞自騎馬前行。
月明星稀,對岸的敵軍大營營帳密密麻麻,只能看到人影吳動,听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
「誰跟我到那邊的樹上去?」九歌說的是距離敵營最近的一棵大樹。
一名士兵自告奮勇地舉手,「我陪您去」
「好樣的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這個人向大樹靠過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快走到大樹前的時候,那士兵又說:「將軍,這邊視野不好,不如我們到那個小山丘的後面去?」
九歌看了眼他所指的山丘,那是在敵軍的側翼,一個不算很高的山坡,但是隱蔽性很好。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動作要小心點,不要被敵人看到。」
于是那士兵在前,她在後,涉水渡過河,漸漸靠近山丘。
當他們繞到山丘背後時,九歌剛要挺身上山,忽然背後覺得一涼,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住了她的後背。
「對不起了,公主殿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主在九泉之下不要怪小的。」
九歌全身冰冷,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力持鎮定地問:「你是誰派來的?讓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這個……小的不能說,百年之後,公主會在地下遇到他。」
那士兵劍身一刺,扎穿了她身上的盔甲,她陡然甸富在地,劍勢頓時出現落差,沒有扎得很深。
九歌抓起一把土,反手丟過去,那士兵被迷了雙眼,沒來得及補第二劍。
她立刻反身往回跑,那名士兵隨後提劍又追。這里距離敵營很近,她不能大聲呼救,以免招來敵人,只能奔過河去,先回到自己的地盤再說。
就在她跑到河邊時,不意被一塊石頭絆倒了,一下子跌倒在地,當她要爬起來的時候,那士兵已經追來,一劍刺向她的咽喉一一
剎那間,一聲悶哼響起,出乎意料的,倒下去的卻是那名士兵。
九歌還在震驚中沒有回神過來,只見那人倒在水里,咽喉處中了一支飛箭。
是誰救了她?
夜色迷離,她眯起眼向河對岸看去,只見一個人騎在馬上,手持弓昂然挺立。
雖然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然而那身形卻給她異常熟悉的感覺。她不禁呆住,因為此時此刻那個人不會出現在這里的,絕不會。
但是……但是那個人又會是誰?
她慢慢過河,向那道人影一步步靠近。對方也下了馬,一步步朝她走近。
就在河中心,兩人相遇。這一刻的面面相對,讓他們都深吸了一口氣。
「九歌……你太冒險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危險就在左右,絕不能孤身犯險,你為什麼不听我的話?」
九歌呆呆地望著他的面容,伸出手撫模著他的臉頰,那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她赫然清醒過來一一
「鏡!你怎麼會在這里?天啊!我不敢相信!你的身體,你的傷……」她一把抱住他,像是抱住了整個天地。
「先離開這里,回營。」鏡果斷地拉起她往回走,將她抱起放到馬上,然後自己再跳到馬背,從後圈住她,一拉馬頭,奔回鳳軍大營。
後半夜時,駿武王爺發現九歌居然帶人出營去了,頓時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急忙讓人打著火把追出去找人。來到半路,九歌和鸞鏡竟一起回來,他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但是對于鸞鏡的出現,他也倍感意外。
「你……怎麼會……」詫異得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九歌出聲道:「我有事和鸞鏡皇叔私下說。駿武皇叔,軍中有刺客,也請您多加小心。」
「刺客?」駿武王爺驚得還想多問幾句,可公主卻已拉著鸞鏡走入自己的帳內。
「你就這麼單人獨騎地跑到前線來了?」九歌緊緊拉住他的手,「是不是皇城里出什麼事?」
鸞鏡審視看她全身上下,沉聲道:「你剛才是不是受了傷?」
被他這樣一問,她這才覺得背心有點疼。
「沒事,我穿著盔甲呢,那人的劍沒有刺得太深。」她沒將背上的傷當回事。
鸞鏡不接受這樣的安撫,拉著她轉過身子,果然在她的背心處看到一片血漬。
「還說沒事?」他的眉頭緊燮,環臂過來將她的盔甲月兌掉,里面青色的襯袍一露出來,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心上的血跡。
他再撕開青袍和貼身衣服,傷勢頓時一覽無遺。的確不是很大的傷口,但是乍看之下也是血跡斑斑,很是駿人。
「別亂動。」他喝住她企圖站起來的身子,在帳內尋找了一圈,看到桌上的酒壺,拿起來先是聞了聞,然後二話不說的倒在她的傷口上。
九歌後背肌肉猛地抽緊,申吟道:「疼啊」
「酒能殺毒,不知道那人的劍上有沒有淬毒,而且疼一點,才能讓你記住今天的教訓,怎麼可以給敵人留下這麼大的把柄,將自己置于如斯危險境地?」
「我哪知道身邊會有刺客要殺我?」她嘟起紅唇。
「大半夜的,你也不該帶著這麼幾個人馬就出營,我給你寫的戰策里有這條嗎?」
「『是夜,遣輕騎數人,夜窺敵營,伺機而動,得勝即歸。』這不是你寫的?」
「你之前不是已經夜探敵營一次了嗎?同樣的兵法,在戰場上連用兩次就是老套,更何況你這樣私自作主,有沒有和駿武王爺商量過?有沒有考慮過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