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驚龍 第二十章 作者 ︰ 獨孤紅

在這兩個人的凌厲攻擊之下,薩巴想以「金剛爪」取勝也不容易,立即撤出了金如意。

哈玉和韓大壽都算是一流高手,二人聯手威力很大,可是薩巴的金如意專找他們的煙管及點袕钁。

二人也知道硬踫硬會吃虧,就不和他硬踫。

這樣等于一方面肆無忌憚地狂攻,一方面礙手礙腳地在回避人家的兵刃,無形中就要吃點虧了。

哈、韓二人見過不少的高手,還是第一次和這種膂力驚人,招式詭奇,變化莫測高深的人動手。

不管他們如何全力猛攻,休想改變守勢為攻勢。

才不過二十七八招,就有點左支右絀了。

小蝙蝠知道,哈、韓二人要是倒下,覆巢之下絕無完卵,立刻示意傅硯霜等人暫避一下,撤出蛟筋兩節棍撲了上去。

硯霜怎會回避?已和玉姑、白綾及岳慧等人撤出兵刃戒備,隨時準備加入。

小蝙蝠全力一棍怞向薩巴,薩巴喝聲「撒手」

「當,,地一聲,蛟筋棍竟然握不住,月兌手飛出。

小蝙蝠驚叫一聲「我的媽呀!」往前一栽。

薩巴實在不曾把他放在心上。正在全力應付哈、韓二人的猛攻,哪知「唰,,地一聲,小蝙蝠是以退為進,一式「孔雀開屏」袖內鋼折扇乍出,竟把薩巴的左腋下寬大黃袍劃裂了半尺長的口子。

盡管未傷及皮肉,在這等絕頂高手來說,已不大光彩了。

薩巴目蘊凶芒道︰「小崽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突向小蝙蝠撲去。

哈、韓二人急急搶攻,而小蝙蝠又一揚手,大叫一聲「追魂砂」,薩巴忙不迭地一閃,發現是假的,氣得「哇哇」大叫。

薩巴動了殺機,招式突變,未出七八招,小蝙蝠被一腳踢出丈余外。

又過了三五招,韓大壽中了一如意,倚在牆上半天無法動彈,硯霜等人一齊撲上時,哈玉也中了一爪。

「金剛爪」非同小可,哈玉口角溢著鮮血,卻仍想揮動煙管撲上,小蝙蝠扶住他道︰「哈大俠,你傷得不輕,不能再上,快到屋中去。」

小蝙蝠揮著兩節棍又撲上。

硯霜等人更不成,因為薩巴力大勁猛,女人更不敢硬踫,卻是閃閃避避,岳慧的雙匕連一招也遞不出。

只聞「嗆啷啷」聲中,三女的兵刃同時出手。

小蝙蝠冒險自後面攻上。

薩巴恨透了小蝙蝠,伸手去揪他的兩節棍。

小蝙幅當然不敢讓他抓住,急忙撤棍,但人已跟上,一把抓住了小蝙蝠的衣領。

薩巴得意地大笑著,哪知笑聲未畢,手中抓的竟是一件夾袍。

原來就在這瞬間,小蝙蝠已把衣扣全解開,溜到一邊去了。

薩巴又為之色變。

當然,他也不由暗暗佩服小蝙蝠的動作滑溜。

薩巴道︰「小賊,佛爺要是再讓你溜了,就是算栽」「金剛爪」「當當」聲中,又掃開了三女的兵刃,撲向小蝙蝠。

比輕功,小蝙蝠還是差一截。

這次,小蝙蝠又被他抓住了頭發。

眾人大驚失色,哈玉急急道︰「薩巴,他還是個孩子,憑你的身份,要是殺了他,會被武林中人取笑的。」

薩巴道︰「這個小崽子太可惡,佛爺可以不殺他,但要廢他一臂或一腿,讓他以後不能再調皮……」

薩巴揚手就要抓下

突聞有人朗誦道︰

「一缽千家飯,

孤身萬里游,

睹人青眼少,

問路白雲頭。」

只見一個灰衣老僧自外院越過,自七八丈高空冉冉落在廂房頂上,道︰「大師既然找的是李夢帆,就不必為難一個孩子。可否看在老衲份上饒他一次?」老僧年約七旬,奇瘦,眼小而精光暴射。

薩巴似乎識貨,以這老僧的輕功來說,已近乎凌空虛渡的境界了,他自忖未必辦得到。

薩巴狂是夠狂,但是一個李夢帆已經夠他調理了,再加上這一位。恐怕討不了好去,道︰「大師法號」

老僧截口道︰「老衲自幼失怙,稍長出了家,年代久遠,早就忘了名字了,所以都叫老衲‘無名和尚’。」

薩巴找的是李夢帆,既然不在,而他也傷了這麼多的人,已經夠本了,便道;「既然大師說情,佛爺就饒了他……」

薩巴丟出小蝙蝠,用了巧勁,小蝙蝠連打三個千斤墜,還是沒有拿穩樁而坐在地上。

此刻薩巴已上了屋面,像白鶴般凌空而去,

而「無名和尚」也在瞬間不見了!

硯霜道︰「大家快點來救人,哈大俠和韓大俠都受了內傷,要盡快給他們服藥。」

當下小蝙蝠把哈、韓二人扶入屋內,三女為他他們服藥。

白綾道︰「這位‘無名和尚’既然兩次現身,似對李大哥頗近,為何不出手拿下這個狂妄的喇嘛?」

小蝙蝸道︰「大概巳不再開殺戒了吧?」

「他可以不殺人哪!」

玉姑道︰「依我看,那位高僧也未必是喇嘛的敵手。」

白綾道︰「這怎麼會?果真如此,以喇嘛之狂,他會不向那和尚動手嗎?」

硯霜道︰「薩巴能和夢帆打成平手,證明他已是宇內有數高人之一了,那老和尚為了救我們,不得不現身,也許他也受了內傷不能出手。」

小蝙蝠道︰「如果受了內傷,他的輕功就不會那麼高的。」的確,所以這和尚的來歷相當神秘,薩巴沒和他動手,未必是膽怯,也許另有原因吧?

一切就緒,哈、韓二人各自行功自療,小蝙蝠把白綾叫到廂房中,道︰「白姑娘,有句話李大俠要我先轉告你。」

「什麼話?」

「那三個蒙面人已全部落網,他們是……」

白綾忽然面色大變,道︰「你不要說了,人呢?」

「暫押在王府中,是李大俠和玉珠王爺聯手擒住他們的,不過……」

白綾正要出屋,又停了下來,道︰「不過什麼?」

「‘血手鳳’白瑤自絕當場,她說是被和-脅迫的,要令尊把他的陰謀抖出來。」

白綾巳奔了出去。

她去了神力王府,由于她說是要找珠王爺,護衛又認識她,竟未通報,直達大廳門外。

正好李夢帆也在。

另外,司徒哲竟跪在玉珠面前,道︰「白家已家破人亡,追根究底,都是和-的陰謀脅迫,利用他們在獄中的身份殺人滅口,以便無人會懷疑他們,而n他們之所以勉強接受,又是為了救他們的親戚輔國公,因為輔國公奉旨在河南賑災有失職之處,奸相才利用這把柄掌握他,威脅他要白家的人受其利用……」

玉珠道︰「這些我已經知道了。」

司徒哲道︰「請王爺開恩,如白家有罪,草民願代他們受過,死而無憾。」

玉珠道︰「你這是為了什麼?」

李夢帆道︰「玉珠,你不知道,司徒兄對白姑娘一往情深,他說的是肺腑之言,他能為白姑娘赴湯蹈火……」

有人已發現了門外的白綾,李夢帆道︰「白姑娘這不是來了嗎?」

白綾入廳,跪在玉珠的面前說道︰「民女白綾,求王爺開恩,饒了家父和家兄,他們是無辜的。」

玉珠道︰「自姑娘請起,這件案子我還沒深入調查,因為國喪時期,有些事待辦,一時還沒時間,但我當能有個交待。」

白綾悲聲道︰「王爺不答應,民女就不起來了。」

李夢帆道︰「王爺已經答應了,白姑娘放心,這件事李某和司徒兄都會盡力而為的,好歹也請王爺多擔待些。」

這時小蝙蝠也來了,立刻說了薩巴前去,「無名和尚」驚走薩巴的事。

李夢帆立刻站了起來,道︰「玉珠,我隱隱覺得會有事故發生,想不到薩巴竟做出小人的舉措來。」

玉珠道︰「我派兩個人去助你。」

「那倒不必。」李夢帆道︰「還有件事兒,我並非多心,而要提出來請你也留意些,太上皇大去,和-必然局促不安,靠山已失,四面楚歌,為了他的安全,必然加緊湮滅證據……」

「對!我幾乎忘了這一點。」玉珠道︰「我身邊有兩個人已足夠,必要時叫以借調大批人于,你把查猛和忽克帶去。」

李夢帆道︰「玉珠,這是你用慣了的得力部下,我不能帶走,再說他們都是四五品的官職,我一介平民,怎可差遣?我只求你辦白家這案子時網開一面,還有,司徒兄的事也請你法外施恩。」

玉珠道︰「那是一定,如有緊要的事故馬上通知我。」

哪知李夢帆返回住處,正是薩巴去而復返之時。

硯霜和玉姑一人持劍,一人是雙匕擋住門口。

薩巴兵刃也不亮,伸出了雙爪,作勢欲撲。

「薩巴……」李夢帆躍落院中,小蝙蝠道︰「你要找的人來啦!」

薩巴猛然回頭,仔細打量著李夢帆。

他本以為李夢帆中了他的「金剛爪」,恐怕還沒復原,但看氣色就知道了。

「李夢帆,你的內傷好了?」

「當然!」

「佛爺不能和一個內傷未愈的人動手。」

小蝙蝠道︰「你這個家伙可真是會窮吹,你要是有那種人格,剛才會向兩位姑娘亮爪子嗎?」

白綾、硯霜和玉姑入屋照料受傷的哈、韓二人,薩巴已亮出了金如意,道︰「李夢帆,今夜咱們該分出個高下了吧?」

「應該的,薩巴,事到如今,你不妨告訴我,是不是有人花了大筆的金錢,請你來對付李某的?」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子?」

「是不是和-?」

「咱們見了真章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李夢帆撤出了青鋼劍時,薩巴已發動了攻擊。

金如意光芒萬道,飛繞流瀉,一片片一道道晶燦的光幕,向四千散漫流濺,青森森的劍氣,捷若矯龍,在金色波濤中翻騰。

萬千道星芒迸射勁溢,使人影在金芒青虹中變成了片斷與幻影。

其實他們都在緊閉著嘴,極力瞪著眼楮,謹慎地選用著適當的招式,卻又在閃電般的速度中施出。

金如意有時如金山傾倒,重逾萬鈞。

青鋼劍似魔如幻,竟像倏然爆濺之煙花流焰。

薩巴齜牙咧嘴,黃袍上已有不少處布條片片縷縷地飛落。

李夢帆的長衫也在金色晶芒中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痕,布屑在罡勁漩渦中飛出。

至大無儔的壓力,使他們全身的骨節發出了爆響。

小蝙蝠手心中汗水淋淋,硯霜和玉姑緊張萬分,他們對李夢帆雖有信心,畢竟這個對手是太強了。

就連療傷的哈五和韓大壽,也停止療傷在窗內觀戰。

因為這一戰,關系著李夢帆的英名,也是邪正消長的關鍵。

李夢帆實在已盡了全力,出師以來,沒有任何高手能考驗他的信心,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薩巴,一個是玉珠。

這等高手過招,百招是個極限。

兩個人似乎都到了攤牌的時候,也只有現在攤牌,才有余力做驚天動地的一擊,雷霆萬鈞的一搏。

李夢帆的長劍突然緩慢而收招。

薩巴以為他要施展暗器,這是因為他不了解李夢帆之故。

再次出招,劍勢緩慢,卻是凝重如山。

薩巴知道,這又是一次生死之搏,金如意擎在手中,不揮不掄,玉柄上竟然發出了「錚錚」之聲。

這是內功精粹之所匯,發之于外的先聲。

李夢帆的「雷霆三式」第一式已出手。

「嗆啷啷」聲中,青森森的光焰迸射中,金浪排天般地重重壓到,暗勁無儔卷起沙石向四周及上空漩射。

「嗤嗤嗤」聲中,兩人在勁氣漩渦中騰挪回迫,衣衫已成片片縷縷。

兩人嗓中發出「格格」聲,一步一個足印,各退三大步,李夢帆面如-血,薩巴也面色如紫醬。

兩女、小蝙蝠以及剛回來的白綾,都像是呼吸停止了。

接著,二人暗暗再納一口真氣,低嘯聲中,李夢帆的「雷霆三式」第二式又告出手。

金如意與劍的接觸聲音並不太大,但是雙方所用的真力,激蕩、排壓著四周氣流,劍如青藍的爐火,金如意像爐中通紅的烙鐵,在巨錘之下濺出了漫天的火星流瀉著。

一溜溜、一串串的爆焰,刺戳著觀戰者的視覺。

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兩聲悶哼。

劍,刺穿了薩巴的肩井。

金如意也掃中了李夢帆的左肩臂交匯處。

人影倏分時,薩巴疾退,劍已拔出,倒退著上了屋面,微喘的說道︰「李夢帆,咱們還是沒完……」

薩巴已如大鳥騰空而去。

李夢帆踉蹌了一下,小蝙蝠要上去扶去。

他揮著手道︰「不妨,我左肩傷得雖不輕……畢竟還能走路……到四下看看,如無人跟蹤…我們要離開這兒……」

小蝙蝠忙跑出去了。

一會,他回來道︰「沒看到什麼陌生人,只看到一個背影,好像那個兩次現身,似友非敵的‘無名和尚’的背影……」

李夢帆皺皺眉道︰「走了?」

「是的。」

他木

小蝙蝠截口道︰「依我看,如果情況有變,‘無名和尚’會出手相助的。」

李夢帆沒有出聲,立刻商量遷換住處。

李夢帆的傷勢,並不如他說的那麼輕。

那是以金如意使出了「金剛爪」的暗勁,已傷及筋骨,試運真氣,到了左肩總是窒滯,不大通暢。

李夢帆吃了一驚。

如不能暢通,就不能達到自療的目的。

就在這天晚上,江帆來了。

江帆改邪歸正後,在大內的時間甚少,義診佔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真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李大俠,听說你受了傷?」

「誰說的?」

「小蝙蝠。」

李夢帆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左肩中了一金如意,運氣行功到此,多少有點滯礙不暢的感覺。」

江帆道︰「你的內功深湛無比,有此現象,可見受傷不輕,來,我試試脈搏看看……」

「謝謝……」

大約兩盞茶工夫過後,再看看他的左肩,道︰「李大俠,這一家伙傷在‘肩貞’‘肩繆’及‘肩夷’三袕之上。‘肩貞’你是知道,屬太陽小腸徑,‘肩繆袕’屬于小陽三焦徑,‘肩夷袕’是陽明大腸徑,治這肩臂之傷,不可以跌打損傷之法行之……」

李夢帆迫︰」高明之論,小愧為國手。」

江帆道︰「不敢。我給你寫個方子,另外以我不太深厚的功力為你打通這滯礙的經脈,試試看!」

「江大俠,真謝謝你了。」

江帆道︰「我過去作孽太多,我如能救你,也算積了功德,好在太上皇已經大去了,我比較有空閑……」

李夢帆道︰「有什麼辦法能使之通暢?」

「當然是導引了。導到能療未患之疾,通不和之氣,動之則百脈氣暢,閉之則三宮血凝。」

「江大俠,李某慚愧……」

「不必,大伙兒都為你感到驕傲,以薩巴的身手來說,江某三個也未必穩躁勝算。」說著他又看了下傷處。

這天子夜,由江帆為他推拿,李夢帆自己行功導引。

「五龍捧聖,丹經百轉神入定」,由此做起,真氣就會活潑流行,上沖于心,心宮不能透,轉向下田……

大約經過了三個時辰之久

江帆虛弱地收回手,輕輕地退到外廳中,這兒有哈玉、韓大壽、小蝙幅及傅硯霜等三女在等候著。

哈玉道︰「江大俠,李大俠的情況如何了?」

「還好,要不是他的內功精湛,加上江某的推拿過袕,恐怕有麻煩。」

韓大壽道︰「薩巴也受了傷,且肩窩被戳穿,不也很重嗎?」

江帆道︰「不會的。」

「怎麼說?」

「那是皮肉之傷,調理得法,十天可愈。」

小蝙蝠道︰「以你的看法,李大俠和薩巴的功力,誰個深厚些?」

江帆笑而不答。

硯霜道︰「江大俠但說無妨。」

江帆肅然道︰「江某幾乎分不出誰高誰低?最少李大俠目前並不比他高些!」

眾人相信江帆的看法是不錯的。

此刻,江帆自一邊的衣櫃中取出了一個包袱,走進內間,不一會,竟走出一位白發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嫗來。

眾人大奇。

小蝙蝠道︰「江大俠,你這是干什麼?」

江帆一本正經地道︰「李大俠負傷,薩巴的人必然到處找他以便乘人之危,下手施襲,而他們也明知我已與李大俠交好,絕無不為他療傷之理,所以要瞞人耳目」

說著,一面沉著嗓音咳嗽著,一面彎著身子撐著拐杖走出去。

小蝙蝠要跟出門外看看,被韓大壽阻止了,可是他待會兒仍舊要溜出去看岳慧。

這-手很高明,他的化妝術是天衣無縫的。

和-不分晝夜地在太上皇的靈堂中披麻哀號,這在皇家的人看來,的確出自至誠。

其實和-雖是滿洲人,卻不過是個官學生(滿洲秀才)出身,轉任了皇上的侍衛。

和-的受知于高宗(弘歷),據說是有一天弘歷準備出宮,發現車駕不全,大發脾氣,罵他的近臣︰是誰的過錯?

面對皇上大發雷霆,沒人敢接口,擔任侍衛的和-,卻引用了一句古義接腔︰「典守者不得辭其咎。

皇上對這個出口成章的侍衛甚感詫異。

問他的出身,原來是個文人,當然,而且還是個善解人意的小白臉(正史未說他是小白臉,卻說他儀表不凡)。

從此,和-時來運轉,步步升遷,青雲直上。

有人對自己的先人大放悲聲,如喪考妣,總是會產生好感的。

其實和-此刻彷徨不安,靠山已去,風雲險惡,他不得不在內廷避難而已。

也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听到了風聲,有人要彈劾他。

這天深夜,皇上駕到。

眾孝子孝孫在靈堂中接駕。

皇上行了禮後,叫他們起來。

其余諸人都謝恩而起,只有和-長跪不起。

「和中堂,起來吧!」

「啟稟皇上,太上皇殯天,老臣忽感人生乏味,了無生趣。」

皇上道︰「太上皇春秋已高,天命不可抗,自應節哀順變,朝中之事還要爾等躁持,不可自暴自棄。」

和-這才站起。

皇上道︰「你不能晝夜守在這兒,應以社稷為重,移孝作忠,明兒你也該上朝問事了!」

「老臣遵旨!」

皇上去後,和-又回到太上皇的巨棺之旁。

棺木四周有黃綾巨幔垂卷,香花蠟燭,肅穆無聲,和-每一個時辰念經一次。

此刻突然人影一閃,巨幔內已多了一人。

和-抬頭望去,不由大驚,低聲道︰「大師怎麼可以進入大內?」

「在我看來,天下沒有不可去之處。」

「大師快走吧!」

「和中堂,你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當然。不過,明兒我就要出宮視事了,一切明兒再說……」

「不,我要先告訴中堂一件事……」在和-耳邊說了幾句話,和-面色一變,道︰「他也不是敵手?」

「至少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大師看他能不能達成任務?」

「很難說。」

「大師你為什麼不」

這人揮揮手,道︰「我有自己的想法,不到必要關頭,決不出手!」

「大師有什麼困難自管提出來。」

來人又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和-面有難色,但仍勉強道︰「既然大師對那東西有意思,本中堂可以割愛,事成之日,立即奉上。」

這人離去時,大內曾有人發現人影自高大的殿宇之間飛掠而去,但卻沒人追得上。

第二天玉珠知道有人夜闖大內,到內廷去查詢,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叮囑齊鳴九和江帆要小心防範。

小蝙蝠是李夢帆和玉珠王爺傳遞消息的人,今天小蝙蝠大約在晚炊時回來,還帶了許多食物回來。

硯霜接過食物查看著,道︰「你上哪兒了?」

「王爺處。」

「有沒有薩巴的消息?」

「沒有,但有一件事很可慮,有個高手進入大內,在太上皇的靈堂附近出現過,輕功太高,沒人看清是誰。」

「齊鳴九也沒看清?」

‘齊、江二人都不在場。」

「珠王爺還說些什麼來?」

「叫我叮囑李大俠小心調養,需要什麼盡管去拿。」

「沒別的事兒了?」

「這……」小蝙蝠反應敏捷,聰穎過人,雖然硯霜是一邊把食物拿出來用碗盤盛好,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卻也是問者有心,听者無意。

小蝙蝠內心一陣難過。

李夢帆在他的心目中是神,無人能擊倒這個心目中的偶像。他似乎突然想了起來,道︰「噢!看我,你不問,我還真忘了!’,「怎麼回事兒?」

「珠王爺說,他要送你一樣東西。」

「別胡扯!」硯霜看也沒看他一眼。

「怎麼?不信?那就算了!」

「小蝙蝠,你說話有頭沒尾的,叫我怎麼信?」

小蝙蝠笑道︰「我也不勉強你啊!」

「是什麼東西嘛?」

「似乎是一塊玉佩。」

「誰稀罕」

小蝙蝠道︰「是啊!李大俠是名雕刻家,他手中的名貴玉材可多著呢!只不過是那玉佩不大一樣。」

「玉佩就是玉佩,有什麼不一樣?」

「好像是那玉佩上雕的是個同心結哪……」

小蝙蝠說完就進入內宅,硯霜內心不大安靜吧?其實在內宅中炕上剛導引調息完畢的李夢帆,內心更不平靜。

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只是他不能不感到迷惘,他無從了解人類的情感,怎樣才能鑒別其純度?當小蝙蝠進入內間時,他看出小蝙蝠一臉悻悻之色。

李夢帆道︰「小蝙蝠,你在胡扯什麼?」

「李大俠,別人希望吃大鹵面,我就做大鹵面,喜歡吃包子我就供應包子,要是別人喜歡听那些話,我就說那些話給他听」

「不要這樣……」李夢帆微微搖頭道︰「你不會了解的……她也很苦。」

「李大俠,這對你不公平。」

「小蝙蝠,你不能體會我和玉珠的情感,況且這也不能說就是……」

「你和王爺的情感是一回事,這又是另一回事。」

「李大哥,我燒了很多熱水,你一定要洗個澡。」玉姑走了進來,關切地道︰「你可有好多天沒洗澡了!」的確,自他受傷,就沒洗過澡。

而每次行功,幾乎都是一身大汗,所以身上很臭。

李夢帆道︰「玉姑,我身上還不太髒」

「不髒?」玉姑瞪大了美目道︰「怎麼才算是髒?喏!這是換洗的衣服,身上這套換下來我幫你洗。」

小蝙蝠可不是因為師門和邊塞有交情才這麼想,他總以為,其他姑娘都華而不實,只有玉姑既美又慧。還有在他眼中岳慧也是最美的姑娘,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浴後,李夢帆對白綾道︰「白姑娘,由于太上皇已大去,這件案子可能不了了之,所以令尊和令兄,將會在珠王爺的設法之下釋放出來。」

白綾道︰「李大哥,這都是你成全。」

「也不全是我的力量,另外,司徒哲兄雖也是待罪之身,卻也在不遺余力地為令尊及令兄美言,功不可沒。」

「我知道。」

「白姑娘,男女間的情感之事,雖然連古之哲人都不敢斷論,但幸福的是被人所愛,這種情感應該珍惜。」

白綾哪會听不出來?李夢帆暗示她,司徒哲的愛永遠不變,要珍惜這一段,不可等閑視之。

而白綾似也看出,她所想要的她能得到的。

論神韻,她不如硯霜。

論美慧嫻淑,她也不如玉姑。

本來白綾並不這麼想,以為硯霜也未必比她好些,可是這些日子相處,終于發現,玉姑是個資質奇佳,乍看卻不大刺眼的姑娘,而是每多看一眼就像是會增加一份美感一樣,而白綾想到司徒哲在被囚禁期間,有形無意對自己愛慕,亦被所感動;被愛是幸福的。

每夜子時,李夢帆必然在療傷之後,接著就苦研那「雷霆三式」第三式。

這是三式奇技的總結與大成,和第一、二式絕對不同。

深夜,江帆又來了,道︰「你要鑽研絕學,不知我是否打擾你?」

李夢帆笑笑道︰「江兄,你別客氣,不論是岐黃或武技,你都有過人之處,也許你能啟我茅塞。」

「不敢當!」

「真的,江兄,我現在是越想越遲鈍,像鑽入牛角尖中。也許你的一句話,甚至一個字的提示,都能使我觸類旁通。」

江帆道︰「我對貴門心法及武功一無所知,如何能幫得上忙?道德經雲︰無中不無,謂之真無,有中不有,謂之其有,我如能幫得上忙,豈非是無中生有了?」

李夢帆道︰「道德經也說過︰有無合之,即為一氣,所以萬物不能自生,一氣生之;萬物不能自死,一氣死之。」

江帆道︰「主宰、對待及流行是由一氣統御,所以儒家有‘精一’、釋家有‘歸一’、而道家又有‘得一’之說法,三教雖不同,卻都有個‘一’字,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

李夢帆肅然道︰「意識交流很有幫助,江兄的啟發,李某已受益不淺,如昔年呂純陽之遇鐘離翁、馬丹陽遇王重陽、抱樸子遇鄭思遠等等,雖然這其中的抱樸子,史實記載並非白日飛升而是亡故,但其學說及遺澤極受後人敬仰。」

江帆道︰「人是三才之一,卻不能與天地同在,這是為什李夢帆道︰「天地逆運也,人物順行也,逆運能盜,順行不能盜。」

佛、道二家傳道嚴艱,全憑一個「悟」字。

為什麼要談一個「盜」字呢?

每當天地時,盜取陰陽造化機。

天地無時不交,我無時不盜,則天地之氣,悉歸我身。盜天地、奪造化,乃是「取」的意思,非盜賊之盜。

江帆正要說話,突然發現李夢帆已悄然入定,物我兩忘,知他已有心得,不敢驚動,悄然退出。

「江大俠……」玉姑、哈玉、韓大壽及小蝙蝠等人都在廂房中,此刻由硯霜和白綾輪值在外圍警戒。

玉姑道︰「好了?」

江帆道︰「今夜可能會有奇跡。」

哈玉道︰「李大俠已研擬成功了?」

江帆搖搖頭,道︰「哈大俠,一門絕世武學,往往窮數人一生歲月,尚且不能有成,李大俠才研究了幾天?」

小蝙蝠道︰「那麼江大俠所說的奇跡是什麼?」

「江某是指,今夜他會有些心得,或者有所突破,李大俠是一位有慧根的人,一旦成功,必定非同小可。」

玉姑道︰「如果李大哥能成功,江大俠居功至大……」

江帆失笑道︰「邊姑娘,江某這些日來暗暗觀察,在你們三位姑娘中,屬你對李大俠最為關切,可以說無微不至,邊姑娘,江某善觀氣色,你是一位有福基的姑娘,好自為之吧!」

玉姑被說得嬌靨一紅,更加嬌艷動人。

韓大壽話題一轉道︰「江大俠,你可知那‘無名和尚’的來歷?」

「還不知道。」

「兩次現身,且曾指點,似乎不是敵人吧?」

江帆道︰「很難說,還是小心的好。」

小蝙蝠道︰「玉珠王爺表示,白家父子可能無罪開釋,甚至司徒師兄的案子也可能不了了之的,這可能嗎?」

江帆想了一下,道︰「這件案子本就不能宣揚出去,況且太上皇已去,家丑不可外揚,要殺和-,何患找不到幾百個理由?所以這是極為叫能的。況且,廟堂之謠喙,也並非全屬子虛,若一旦查辦此案,皇家之名譽損失太大,站在玉珠王爺的立場,這等順水人情,不做就是不智。」

的確,江帆的分析合情合理。

玉姑道︰「江大俠,你為李大哥試脈,他的傷勢全好了嗎?」

江帆道︰「可以說好了,這可能是薩巴所想不到的事。」

大約在四更尾,五更初時刻,江帆離去了。

天極冷,但天上有寒星。

當他來到一條長長的巷中時,對面巷口也出現了一個人,高高大大地往這邊走。

江帆是老經驗,忽然感覺不對勁。

天冷,心頭更冷。

對方偌大的身軀站定,雙方相距不過二、三十步,尤其在這窄巷中最易聚音,竟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鬼?

當然不是。

江帆識貨,這是個高手,而且就是那個大喇嘛薩巴。

江帆自恃不是敵手,約在七八步時停了下來。

大喇嘛也停下來,道︰「江帆,李夢帆的內傷好了?」

如說沒好,喇嘛更要殺他,要是說好了,殺不殺他也就無所謂了。江帆笑笑道︰「已好了九成五。」

「你剛自他那兒來?」

「是的。」

「他住在哪兒?」

「不能說,因為你是一號人物,他好了自會找你做一次了斷,現在你找到他,武林中人會說你乘人之危。」

「嘿……你真善辯……」

「本來就是。」

「江帆,你還想逃出我的掌握嗎?」

江帆知道命在旦夕,但越是危險越要沉著,道︰「我以為能!」

「憑什麼?」

「憑姓江的獨步武林的醫術。」

「醫術能保得了命?」

「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在殺我之前都要想想,是否在他的一生之中絕對不會身負重傷?一旦重傷,是否用得上江某的醫道「嘿……」薩巴道︰「你的醫道真的那麼靈嗎?」

「當然,要不‘武醫雙絕’之名因何而來?」

薩巴冷笑道︰「是不是‘雙絕’?一動手便見分曉。」

江帆眼珠疾轉道︰「薩巴,如果我是你,還是以不動手為妙。」

「人活百歲,終不免一死,你怕了?」

「薩巴,江某是為你著想,你是當今武林罕見高手,‘金剛爪’所向披靡,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死了可惜。」

「什麼?你能殺死佛爺?」

江帆淡然道︰「我本不想殺你,但因你剛才眉宇之間蘊藏著殺機,所以江某不得不……」

「嘿……」薩巴輕蔑地道︰「你要殺佛爺,要下世為人,再投名師才行。」

江帆道︰「不過江某知道你雖狂妄,惡跡還不太多,所以尚無意宰你。」

薩巴冷酷地一哂,大袖中微微露出了爪子。

江帆狀至悠閑,道︰「薩巴……」

「有話快說!」

「你可曾注意今夜是吹的什麼風?」

「什麼?風吹的方向?」薩巴顯然還沒弄清他這話的意思。

「江某是干什麼的?風向與你的生命有什麼關聯,你也沒想到嗎?所謂絕頂高手,通常是指智慧、人格與武功都達到某種境界的人物……」

薩巴陡然一震,正要移位。

江帆道︰「薩巴,太遲了!」

「這話怎麼說?」

「你已中毒了!」

薩巴面色微變,但卻表示不信,道︰「你少來這一套,佛爺有無中毒,自個心里有數。」

江帆道︰「薩巴,今夜是東北風,你正站在我的南方,我的毒藥和四川唐門的不同,不致人于死,只使其減去功力十分之三四……」

「佛爺不信……」又要動手。

江帆揮揮手道︰「薩巴,江某這種毒粉吸入少許,一個時辰內若不行功逼出,功力即會逐漸減退,三四個時辰後,只有原來功力的十分之六七了,不信你可以運氣試試看。」

薩巴並非不信,因為「武醫雙絕」的醫道,就是在西域也有耳聞,至于他是否會施毒?寧可信其有,一個大夫要學這個,應該是事半功倍的。

他暗暗提氣,氣到了極泉(腋下,又稱攢心袕)就不大流暢,勉強往下,通過胸下的「日月袕」「帶脈袕’’之後,在「五樞袕」處,就停滯不前了。

這是小陽膽經,薩巴心頭一驚,不能不信。

但是,他更動了殺機,道︰「就算佛爺的功力減輕三四成,也要你斃于佛爺的‘金剛爪’之下……」

「薩巴,江某只要你減去功力,少做壞事,無意使你陷于絕境,如果你相信自己中了毒,就不宜消耗體力,你每快跑十步,即加速盞茶工夫的提前毒發時間,薩巴,你自信能在三百步之內追上我嗎?」

江帆說著,又退後一丈五六,現在兩人的距離又在十六七步以上了。

薩巴內心發狠,暗暗咬牙,但想想功力減退三四成的情形,一個絕世高手,就和眼前的江帆差不多,那日子怎麼過?

而現在,要追江帆也許可以追上,但以江帆這大內供奉的身份,要追上他可能要五七百步之後,那……

江帆看穿了薩巴的心事,抱抱拳說道︰「薩巴,慢慢走,回去好好地行功逼毒療治,大約兩晝夜之內,可以全部逼出體外。

大約在五日之內,你就可以和李夢帆做全力的一搏……」

說著,轉身揚長而去。

走出巷口,還傳來輕松的笑聲。

薩巴巨大的身子在冷風中直顫抖……

事實上,他並沒中毒,只是江帆隨機應變,為自己找了個自救的台階而已。

薩巴的肩井被李夢帆戳穿,雖已封了口,但內部並沒全好,所以運氣時由「肩井」而至腋下「極泉袕」而「日月」而「帶脈」,到了「五樞袕」即停滯不前,只是一種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而已。

可是薩巴沒想到是由于「肩井」受傷的影響。

只要他多連行幾次就會暢通的。

太上皇的國喪已畢,和-沒有理由窩在內廷中了。

李夢帆的劍式已研究竣事,玉珠也有時間和他談談了。

玉珠很關心他和薩巴的另一次對決,也擔心另外的危機,他也知道朝廷中已暗潮洶涌,彈劾的箭頭指向和-了。

所以玉珠常常派四護衛到李夢帆處探視。

當然,也藉機會去送些可口的食物及用品(包括女人用的古龍水等),這當然是送給硯霜。

硯霜內心很苦,她有自己的見解。

但她自信,不負任何人,卻不禁左右為難。

窺浴浮雕事件,已決定不追究。

該死的人已死了,白家父子是為幫助輔國公而勉強演戲的,殺人滅口部分,由白繼武賠償死者家屬優厚的撫恤金了事。

司徒哲可以說是冤枉的,至于他硬闖中堂府也就不必追究,因為和-命運的結局,玉珠心里有數,嘉慶帝心中更明白。

隆貝勒是皇親,他雖然犯了大罪,但是,連白家父子及司徒哲等人都法外施恩,對于他們自己的人,又何必追根究底?玉珠對李夢帆說了這些。

李夢帆沒堅持意見,事實上,他雖身負血仇,但報仇殺朝廷命臣,卻為國法所不許。

由玉珠所安排的這種結局,也差強人意了。

這是一個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深夜。

要來的,畢竟還是來了!

薩巴約李夢帆到一秘密處做最後的一搏,那是派人送來的字條。

李夢帆是君子,對方約他一個人去,絕對不能帶別人去,李夢帆去準備,嚴囑三女及哈、韓及小蝙蝠等人遵守諾言。

但小蝙蝠立刻溜了出去。

李夢帆的輕功,在這些人中無人能及。

所以,想暗暗跟蹤也辦不到。

他們選擇的地點,是郊外的一座大墓園之內。

探夜,在墓園中決戰,倒不怕有人發現,薩巴和李夢帆相對而立,不言不動-

要不是朔風吹起他們的衣衫「卜卜「作響,和一邊羅列的石翁仲差不多。

他們自見面到現在,沒說半句話,劍和金如意已在他們的手中,還是李夢帆先開腔︰「你大概是為和-賣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已然……」

「那你是為了什麼?」

「李夢帆為天山派‘金剛爪’掌門天風大師報這弒師犯上之仇……」

薩巴已無意駁辯。

金如意在鵝毛大的雪中,劃出一道道金芒,劍光閃爍繚繞,在很短的時間內,兩件兵刃上已結了厚厚的冰霜。

他們對敵方都有相當的認識和了解。

所以,他們都知道,彼此的傷勢已經康復了,這樣拼斗的結果,就必須心服口服。

「嗆啷……」一溜火星濺出,在大雪中造成森厲奇景。

金如意畢竟是較重的兵刃,帶著無儔罡風揮掄掃砸,使人意識到骨肉與赤銅相觸時的脆弱之感。

青鋼劍帶著一串串的幻影,繚繞在金芒之外,「颼颼」聲響起,渾如死神的召喚,薩巴的黃袍已在罡風中飛旋月兌去。

幾乎同時,薩巴的利爪也在李夢帆的腰上抓了五電點破孔。

雪在飛旋,人在飛旋,兵刃在兩人的要害處飛旋,也許墓中的幽魂也在陪伴著他們飛旋起舞著。

因為,今夜此墓地中將添新鬼。

金如意的「嗡嗡」聲大作,劍上的嘯聲盈耳。

四道冷電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自兵刃的流瀉光焰中射向對方,其銳利不下于刀劍。

又是一縷長發飛出,薩巴低吼著立還顏色,金如意在李夢帆的上盤左右前後環繞劈砸二十三次。

在不可思議的角度上一勾一挑,李夢帆的背衣上又是一道裂痕,而皮開肉綻。

又近百招了吧?

百招是他們見真章的大關頭。

誰能不被埋在鵝毛大雪中而走出墓園,大概在二三十招以內就分曉了。

薩巴的長發又被挑飛了五七縷,發際處已淌下血跡。

百招已滿,他們都以此數為一界限。

李夢帆稍退,劍勢緩斂,「雷霆三式」第一式突然出手。

這一式,薩巴已接過兩次,自然難不倒他,而且稍退即進變守為攻,他似乎為了對付李夢帆的奇招,也有所精進。

李夢帆的第二式再施出,地上殘雪飛旋,天上落雪向四周射壓,粼粼光波如大河倒瀉的浪濤,淹蓋了金如意的光焰。

但是,薩巴也接過這第二招,在挨了一劍的情況下,仍然又抓了李夢帆一爪。李夢帆踉蹌退了兩步。

胸衣裂碎,皮破血濺。

而在此同時,長劍也戳中了薩巴的左腮,皮肉翻起像小兒嘴唇。

他們稍稍停住兵刃,喘息一會,李夢帆再次緩緩地擎起了長劍,由于這式子薩巴從沒見過,不由微微色變。

他不以為李夢帆還有更厲害的招式,但是,他不希望有的事畢竟仍會發生的。

長劍挽了個怪異劍花。

然後劍形突然幻失,光燦的青芒,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環節,延長為經天長虹,炫目灼眼的光幻,在大雪的黑暗空中彌漫、延長。

空中和地上的積雪雷動「轟轟」卷起,雪在劍上的高溫下溶解,然後又在高速飛射中再次凝為冰屑,猛射激砸而出-

聲長嘶,「嗷」聲乍起,劍如九天慧星劃落,在薩巴的左頸處斜劃而下,直到他的右邊小月復下的胯骨處。

他左邊的肋骨,如切斷的籬笆,月復肚翻開,血淋淋的內髒吊在胯間。

但他仍然用一手托著內髒發怔,似乎到此地步,還不相信會有此結局。

但就在這時,四周人影隱現。

首先一瀉而至的是玉珠,繼之而來的是傅硯霜、江帆、哈玉、韓大壽、玉姑、白綾及小蝙蝠等人。

原來是小蝙蝠去報告了玉珠,而玉姑也偷偷撿起了薩巴送來的紙條,那紙條雖被李夢帆撕碎,但大家拼湊之下,終于知道他們決戰地點。

但幾乎同時,正在大家全神貫注著肚破腸出,仍在兀立不倒的薩巴時,一條幻影在大雪中疾射而至。

來人所選的目標居然不是李夢帆。

玉珠竟然是這人下手襲擊的對象。

一支蜿蜒顫動,詭譎莫測的軟劍,綠汪汪的劍芒,向玉珠的左後側疾刺而下。

「玉珠快閃」硯霜正好在玉珠的左後側,她發現時拔劍來格,已稍遲些。

加之來人的輕功高,膂力雄厚,又是謀定施襲,「嗆」地一聲,硯霜的長劍竟然一折為三斷落。

劍一折,玉珠的反應迅捷,拔劍扭身同時進行。

此時此地,已傳來了一聲慘烈淒楚的嬌呼,那綠汪汪的軟劍,已自硯霜的胸月復之間左側穿了過去。

硯霜雙手擎著,美眸中有絕望和驚凜之色,很快地,她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歸宿,一切的一切都會在這短短的時刻中結束。

玉珠、李夢帆以及所有的人都被這巨大的震撼驚呆了。

因而很久很久,大家都只能無助無援地望著劍已穿身的硯霜,即使是江帆,此刻也已束手無策了。

當「無名和尚」怞回軟劍時,硯霜搖晃著倒在玉珠臂彎中。

李夢帆抖著手,指著「無名和尚」切齒道︰「你……你這個空門敗類,你莫非也被人收買了不成?」

「我就是二十年前武林名噪一時的‘無名火’馬連奎,听說過嗎?和-以黃金千兩收買了薩巴,而我,只要他的八駿馬。那是和闐玉精雕的稀世之寶,條件是除去你們兩人……」

不錯,昔年的「無名火」因劫鏢,背了十七條命,迄未落網。

玉珠一驚,和-竟連他也不放過?

其實這也是意料中事,玉珠和李夢帆有交情,不殺玉珠,他總是難以安枕的。

李夢帆看看玉珠臂彎中的硯霜,他凌厲地擎起了長劍,不必考慮,不能猶豫,意念中只有一個「殺」字,視野中一片血紅,連大雪都是紅的。

又是那「雷霆三式」中的最後一式

剎那間,再次風雲色變,地上及空中的殘雪如爆炸射濺,青色焰芒一圈圈一條條地旋繞,層層光浪暴卷,炫目生花。

眾人暴退中,只聞「嗆嗆嗆」聲中,發出了「刈」地一聲,一個血球帶著血雨飛到一丈之外去了。

一具無頭的瘦小尸體,仍然向一邊栽出兩三步才倒地而亡,比較起來,「無名火」馬連奎較之薩巴還是略遜一籌的。

李夢帆掠到玉珠身邊。

硯霜口鼻中已溢出血絲,道︰「你們都不要難過……我去了也好」…要不……我將無法自處的……你們也難獲諒解……夢帆和我相交較早……但是……到了北京後……我才知道……他對雕玉藝術有一份狂熱……他愛的是一個女人的神韻……不是她們的面貌……也不是她的身體……這也不能說不好……但一個女人所要的……卻又不僅是這些……因此……在我知道玉姑及白姑娘等……都做過夢帆的活模子後……我也不甘……也做了他的活模子……漸漸地……我知道我們女人所追求的最高最神聖的目標太空洞了……我是人……我是個女人……我要的是真真實實的愛……不是男人心目中空洞的神韻……玉珠在這方面也許略略不同……現在也不必說這些了……最後」

硯霜吐出了大量的血塊,喘了一會又道︰「我唯一對你們有幫助的是……因我的死,而能改變你們今後對女人的看法……麼……我的死也有價值了……最後……我要送二位一句名言,那就是︰落紅本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到此,已是油盡燈干,與世長辭。

風在悲號,雪在戴孝,所有的人都是淚眼模糊,也許,李夢帆和玉珠流的淚最多,因為他們的感受最強烈……

「一代俠女傅硯霜姑娘之墓」。

墓是玉珠造的,氣派宏大,直可逼王昭君之青冢。李夢帆兀立碑前,喃喃自語著,也只有他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遠處馳來了一輛馬車,車內走出一人,來到墓前,站在他的身邊道︰「御史胡季堂領先彈劾和-,皇上宣布其十大罪狀,抄家已畢,結算總計其私蓄八億余兩,而朝廷的歲入也不過七千余萬兩,和-賜死,其子削職,你的仇也算報了……」(據說,和-全家抄斬,是因為他的家私已遠超過了皇室,使皇家眼紅,而不是功高震主,或貪婪,如果是這理由,和-的余黨必無幸免之理,而八億兩家私盡入皇家私囊未入公庫,即可見此說不謬了)

「玉珠,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關注……我也該走了……」

玉珠道︰「本來,我想在事了之後,再和你做一次對決,可是現在也沒有那種心情了,當然我也不能不承認,在你的‘雷霆三式’未研成之前,勝敗之數難說,成功之後,我見過你力斃薩巴及‘無名火’的石破天驚一擊,我望塵莫及……」

「不!玉珠……」兩人淚眼相望,擁抱在一起。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一代巾幗,絕世紅顏,曾幾何時,巧笑倩兮?這還歷歷在目,爾今黃土一坯,衰草萋萋,大英雄,大豪杰,能不同聲一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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