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最少有兩個,其中一個在輕撥窗栓的時候,另外一個人則用雙手托住了窗扇,他們都是行動的老手,撥動窗戶的目的不是要把窗葉推開,而是把整扇窗子卸下來,那是很費事的活兒,他們干得卻很輕巧。
同時也有兩條人影,伏在暗處,留心地看著這兩個人的行動,終于其中一個忍不住了,低聲問道︰「這兩個家伙到底想干什麼?」
「自然是想對秦爺不利的!」另一個低聲回答。
「那就怪了!要想暗殺,隔著窗子擲飛刀,打冷子都行,干嘛要把窗子卸下來呢?」
「格格!您沒闖過江湖,恐怕不懂得江湖上這一套!」
王莊沒有第二位格格,這當然是哈瑞雲,地听見了含芳的報告後,很冷靜地思索了一陣!然後又把貼身的小丫頭玉墜兒叫來,吩咐了一陣,就拉著含芳一起上這兒來伏著了。
這是一間空屋子,窗子對著秦風的屋窗,中間隔著四丈多寬的院子,距離是遠了點兒,但是無礙于觀察,雖然天很黑,可是對面的動靜卻是了了可見。
「含芳!我是不懂江湖上的那一套,所以才問你,不過,江湖上那一套也沒有這麼個行事的,那多笨!」
「格格!看起來很笨,其實卻陰得很,這叫打草驚蛇,他們卸下窗子,目的在驚動里面的人,等里面的人有了響動,立刻就扔下窗子往外逃跑!」
「這是干什麼呢?不是明著打草驚蛇嗎?」
「不錯!他們的目的就在此,他們一跑,里面的人總免不了會探頭出來看看,于是他們埋伏在暗中的殺手正好看準目標,作致命的一擊!」
哈瑞雲怔了一怔︰「這一手還真陰毒!」
「是的!這是黑龍會一貫的殺人手法,對方雖然有著一身好功夫,但是很難會想到他們這種安排而著了道兒!」
「秦風他……不會上這種當吧?」
「格格放心好了,秦爺對他們這一套早就熟悉了,不會上當的!」
哈瑞雲輕吁了口氣,于是也有了一個短時間的沉寂,接著地又不放心地問道︰「如果屋中的人知道了,不貿然探頭出來呢,有些人是非常小心的!」
「不錯!大部份的江湖老手都不會那麼冒失,但是只要在屋子里,就會有動靜,窗子被卸下了,伏在窗外的人仍可以從容地對付屋子里的人!」
哈瑞雲又輕輕地吁口氣,她開始覺得江湖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麼好闖,因為她懂得實在太少,幸虧自己一直是以王莊三格格的身份在外面活動,背著那個大靠山,使得別人不敢得罪地,尤其是王莊所屬的那些分會,更把她敬若神明,才能掩護她一片雲的行動,否則的話,就靠自己那幾下子,不但早被人拆穿了,恐怕也很難安全地活到現在,從各種條件比起來,一陣風比自己強多了,無論是武功、機智、閱歷、膽識,甚至于班底。
盡管心中對秦風已經萬分地服氣了,但是地仍然無法消除那一份疑慮︰「含芳!你說暗中還埋伏著一個殺手,他在那兒呢?怎麼一點動靜也不見呢?」
「埋伏是一定有的,藏在那兒卻不知道,他們的經驗很豐富,必然會選一個隱僻的地方,沒到出手之前是很難發現的,等到他們出手之後,多半已經得手了!」
「那秦風他……」哈瑞雲又焦急起來了。
「不要緊的,格格!你放心好了,秦爺是個非常的人,對黑龍會的那一套太清楚了,他有辦法應付的!」
秦風似乎真有辦法,而他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窗子已經整個地卸下了,屋中的煤油燈捻得很小,很小,只有一點黃綠色的、豆大的光,像是荒墳間的鬼火。
這點光使得屋中的形象都呈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也可以看得出秦風甜臥在床上,被子蓋住了身子。
老江湖往往在發現了動靜後,在床上用東西做成個假人以誘敵,自己則藏起來伺敵蹤,但床上的這個秦風卻不是假的,因為他的頭露在外面,臉側向了外面,閉著眼,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還可以听見他的輕鼾聲、低低的囈語聲,有時躺在被子里的身子還扭動一下,那絕不會用被子卷起來的偽裝。
窗外的兩個人顯然很意外,這似乎太容易了,太簡單了,順利得使他們一時感到手足無措!
但也不過是一刻兒工夫,他們很快就有了決定,四只手齊揚,黑暗中亮光連閃,至少有十幾件暗器一起射了進去,而且大部份都是集中在秦風的頭部。
熟睡中的秦風猝然受擊,身子只挺了一下,把被子往上掀了一掀,隨即不動了,頭也偏過一邊。
有兩只飛刀插進了咽喉頸間,由於床單跟枕頭都是白的,流出的血跡雖然看不出紅色,卻也清清楚楚!
毫無疑問,秦風已經死了,要不是含芳拉住,哈瑞雲已經忍不住要沖出去了,但含芳對秦風的信心堅定不移,阻止了哈瑞雲的沖動。
「三格格!你放心,秦爺不會這麼輕易地叫人害了的,尤其是他明知有人會來暗殺,怎麼會乖乖地躺在床上等著挨宰呢?」
「你是說床上的那個人不是秦風?」
「看來雖然像秦爺,但是我不敢肯定,假如那個人確是挨刀死了,就一定不會是秦爺,假如那人是秦爺,就一定沒有受傷!」
含芳說的是一廂情願的話,但她的信心十足。
哈瑞雲卻不能這麼輕松︰「那人若不是秦風,又會是誰躺到他的床上去?他自己又上那兒去了?那個人要是秦風的話,他挨了這麼些的暗器,流了那麼多的血,又怎麼會沒受傷?
含芳!你倒是說說看!」
「格格!我可說不上來,我只知道秦爺絕不會這麼輕易就叫人放倒了,這位秦爺的神通可大著呢!辦起事兒來,神出鬼沒,連自己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玩些什麼把戲,但是大家都知道,秦爺親自出馬,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兒,也絕不會把事兒給辦砸了!」
語氣是那樣肯定,態度是那樣的真摯,使得哈瑞雲情不自禁地問道︰「含芳!你認識他多久了?」
「兩年了,自從認識了秦爺之後,我才知道以前那段日子簡直是白活了,所以說我這一輩子剛開始的時候就認識他,一直到死也不會背棄他,這話也說得過去!」
情意是那麼深濃,雖然哈瑞雲明知道不是那回子事兒,但听來也有點不是味兒,幸好那兩個人又有了動靜,總算把這一段尷尬的低語給擱住了。
那兩個人見到床上的人已經中了暗器,而且也停止了怞動,大概是斷了氣兒了,其中一個回頭朝後面道︰「兵衛先生!這小子已經斷了氣兒,並沒傳說中那麼厲害!」
說完後,另一個人也恭敬地道︰「兵衛先生!情形經過您一直都看見了,人已經斷了氣了,小的看得很清楚,的確是姓秦那小子,現在請您示下……」
兩個人都說的是中國話,說完後還彎腰鞠躬,像是黑暗中真有個人似的,然後,像虛無中突然幻出一個人似的,只眨眨眼的工夫,他們的面前多出了一條人影,身材很高大魁偉,像一棵大樹插在地上,朦隴中可以看見那人的大概輪廓,滿臉的虯髯,粗眉大眼,含芳不禁低聲道︰「他就是那個大胡子,鐵飛龍叫他金大胡子!」
哈瑞雲卻沉聲道︰「金兵衛!黑龍特級殺手,鐵飛龍還真有兩下子,居然能搭上這條線!」
「格格!你認識這個金大胡子?」
「不認識,可是听過他的名字,南滿會社的社長清水跟我談起過他,說他是黑龍會的特級殺手,跟清水不和,很可能會派來接掌清水的位子,想不到他竟然已經來了,而且跟鐵飛龍搭上了線,這個混帳東西,我非扒他的皮!」
含芳瞧她很生氣,卻不知道她是在罵金兵衛還是罵鐵飛龍,她也沒心情去想那些,因為哈瑞雲把金兵衛的身份記得如此重要,她開始替秦風擔心了︰「這個金大胡子還真有兩下子,沒聲沒息,也不知從那兒就冒了出來……」
「他是躲在那棵大樹上,由空中跳下來的,因為我們這邊被樹干擋住了,所以才沒瞧見!」
「哦!格格倒是看得真切!」
「也沒什麼,你說過外面還埋伏有人,我就一直在找,看看只有那棵老槐樹上能藏人,就特別注意那兒!」
含芳壓低了聲音又問道︰「那棵樹干離地有四丈高呢,他居然落地無聲,連身子都沒頓一下,這份輕功真高!」
哈瑞雲撇撇嘴︰「平平而已,不過他那麼大的個子,能練到這種程度,算是不容易了!」
含芳伸伸舌頭,對這位格格的能耐總算有幾分底子了,只是她還不知道這位格格就是與她心目中,敬為神人的一陣風齊名的一片雲雲黎,否則她伸出的舌頭可就縮不回來了。
金兵衛雖是穿著中國人的衣著,但行動間卻不月兌他島國浪人的習氣,長袍掖起,下擺結束在腰間是為了行動方便,腰帶扣一排飛刀,右手邊卻佩著一柄東洋劍。
以對敵犀利而言,佩劍絕對不如飛刀來得俐落,因為飛刀可以射遠達四五丈,劍卻只有在一丈以內始能克敵。
但是金兵衛顯然把運劍放在第一位,他現身落地之後,手一直沒離開過劍把,雙腿所采取的姿勢也是隨時準備出劍,側頭朝里面靜听了片刻,才沉聲道︰「我不相信秦風會這麼容易就被你們收拾了,清水次郎向本會的報告中說他是很厲害的高手,不久之前,本會派出的兩位高手黑龍一號與二號都折在他的手中,而且還是赤手空拳之下將兩人殺死的,現在怎麼會如此差勁呢?」
「是!是!兵衛先生,小的也沒敢輕視他,所以才請您來壓陣收拾他,可是一切的經過……」
金兵衛擺擺手︰「這話你已經說過一次了,我不要听第二遍,我要的是一個解釋,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話的那個人不敢開口了,倒是另一個人道︰「兵衛先生!姓秦的小子雖然殺死了黑龍一號跟二號,但是據鐵爺的目睹,他自己也受了傷,胸前挨了一刀,手臂硬架了一鐵棍,雖不至于喪命,但還是相當重的!」
先前開口的那人似乎也得到了靈感,連忙道︰「對!對!兵衛先生!秦風如果挨了芳子的飛刀,就難怪他躺下不能動了,芳于的飛刀是見血封喉的!」
「住口!要是濱戶芳子的飛刀真有那麼厲害,秦風應該早就死了,可是鐵飛龍說他還講了半天的話!」
「是!兵衛先生!不過秦風的家中是開漢藥店的?中國有很多治傷祛毒的秘方靈藥,的確效用神奇,小的想多半是秦風仗著身邊帶著解毒藥才保住了性命,不過,傷復療毒,也很費體力,所以他才昏昏睡去,失去了警覺性……」
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金兵衛笑了一聲︰「嗯!也有道理,這麼說來,根本就用不到我來,你們兩個人也可以把事情給辦成了!」
二人連忙恭身行禮,同聲道︰「不敢!不敢!」
較矮的那人接著道︰「如果不是仗著兵衛先生神威,小的們根本就不敢前來,這還是兵衛先生的威風鎮住了他,將來在對付一陣風跟一片雲時,還要多多借重兵衛先生!」
金兵衛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沒問題!鐵飛龍跟本人合作是最聰明的事,清水次郎不過是靠著他是會長的學生,才被派來主持南滿會社,其實他什麼事也辦不了,現在你們兩個人進去,把尸首給我抬出來!」
兩人不禁猶豫,金兵衛沉聲道︰「去!我金兵衛殺人的習慣是一刀斷首,不全尸,秦風雖然死了,也不能壞了規矩!」
在金兵衛的第三次催促下,兩個人分前後翻進了窗子,模進了屋子,逼近床前,金兵衛則昂首向天,不可一世,連屋子里都不看一眼。
沒多久,一個人提著顆血淋淋的首級從窗子里跨出來,暗中的含芳卻忍不住要叫出聲音來了,她對秦風有著絕對的信心,卻爭不過眼前的事實,不過哈瑞雲卻比她冷靜,目力也比她銳利,一把掩住了她的口,低聲道︰「別沖動!看那個出來的人!」
朦朧中自然看不真切,但是,體型上似乎略有不同,現在的這個人,比高的那個矮,比矮的那個高,此胖的略瘦,比瘦的又壯一點,其實這些微的差別是不容易一下子發現的,最主要的是她們兩個人對秦風太關心、太深切,所以對這個身影太熟悉,他像秦風,自然就跟別人不同了。
但是,金兵衛卻沒有發現,連頭都不回地道︰「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是的!兵衛先生!小的把秦風的首級給您提來了!」
「八格野鹿!我金兵-殺人一向是自己斷首,尤其是秦風這樣的高手,更要把他的頭挑在劍上才顯出我的威風,你好大的膽子,難道要跟我爭功不成?」
「不!不!兵衛先生!小的不敢,人雖是我們殺死的,但是全仗著您的神威,所以這功勞當然還是您的,只不過秦風的腦袋跟別人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金兵衛的目光由天上收回來,卻落在那顆首級上,依然沒去注意到,因為這個人的聲音跟先前那兩個人幾乎完全一樣,那是兩個人,一個尖喉嚨,一個啞嗓門,一听就知道誰是誰,絕無弄渾的可能,這逼人的聲音怎麼會跟那兩個人的相同呢?
說來妙得很,因為他開口時,一下子尖喉嚨,一下子啞嗓門,也就是一個人說了兩個人的話音。
哈瑞雲與含芳听得清楚,看得清楚,幾乎要笑了,但是,金兵衛卻仍然沒有發現,因為那兩個聲音他都听熟了,知道是一個人在說話,聲音一樣,根本沒理會是那一個人,換了第二個人,或許就已經發現其中不對勁,但金兵衛不會,一向目中無人的人,徐了自己之外,心中從沒有別人存在,所以他沒有听出聲音的不對勁,繼續地追問道︰「說!快說!秦風的人頭怎麼會不一樣?」
人頭還在滴血,看起來是秦風,沒什麼異狀。
「是……是……兵衛先生!是小的說錯了,人頭倒沒有什麼不同,是秦風的尸體與人不同,小的在床上只找到了這顆人頭,卻沒有找到秦風的尸體,所以只好把人頭提出來了!」
「那尼?」金兵衛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日本話,那是極端驚訝的語氣︰「怎麼會有這種可能呢?」
「是真的,兵衛先生!不信您自己瞧,而且這顆人頭也有點怪,他好像還是活的,眼楮.還是睜著,眼珠會動!」
他把人頭舉高一點,讓金兵衛看得出了神,半天都沒有動,甚至于他自己的腦袋飛起離開身子,也沒有再動過。
其實這時間是非常短促的,金兵衛為人頭上的異徵出了神,那個人也開始了行動,他的身子極快地卷進,寒光一閃,掠過金兵衛的喉間,金兵衛的斗大頭顱已飛到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