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離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號駛丟。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頭處,劃船的是柬溟派另一護法仙子單青,正含笑打量兩人,卻沒有說話。
穿過了岸旁蛐針相接,船舶如織的水域,東溟號的燈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燈火下衣袂-飛的單青雖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這氣氛下卻多添了神秘的豐。
寇仲賣口乖地贊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美!"
單青當然知他在拍馬屁,微笑道︰"不要貧嘴,夫人最不歡喜滿口胡言的孩子,若觸怒了她,會有你們好受呢。"
徐子陵不悅道︰"不要以為救了我們,就可髓便怎麼待我們都……噢!"
給寇忡一肘撞在臂膀處,立時記起了李世民的重任,連忙閉口。
單青那想得到內中竟有此轉折,把艇泊往束溟號,領兩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預備起航。
寇仲大訝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到那里去?"
此時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領著兩名中年大漢來到三人身旁,向兩人行見面體。
單青道︰"我們東溟派分男女兩系,女以單為姓,男則姓尚,若將來你們歸人我派,亦須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紹那兩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別為尚邦和尚奎泰。
單青淡然道︰"我們女系有四大護法仙子,男系亦有護派四將,另兩位是尚仁和尚萬年,目下不在這里。"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問尚明又是什麼身分,可是見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樣兒,忙把說話吞回去。
單青吩咐兩人道︰"你們最好留在艙房內,宇文閥的高手已聞風東來,形勢險惡異常。"
兩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嚇了一跳,乖乖的隨了另一名白衣人漢人艙去了。
兩人隨那人漢舉步人艙,那條熟悉的信道呈現眼前,正希望那大漢領他們到下層去時,大漢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門請他們進去,道︰"兩位公子肚子餓嗎?"
給他提醒,兩人立即月復如雷嗚,落力點頭。
大漢笑道︰"兩位公子請休息一下,回頭我就給你們端兩籠包子來。"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麼稱呼?"
大漢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漢去後,關上房門,兩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徐子陵低聲道︰"這個東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種姓,女又一律姓單,顯見組織嚴密,還好象要硬拉我們入伙的樣兒,真教人難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麼多,只要把賬簿盜到手中,再往大河躍進去,便大家各行各路,不過記得不可浸壞賬簿,那或者還可用來害宇文化骨,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里隨便挑個人出來,都可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現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搶去打,怕他什麼呢?"
此時一名小婢端來美點,卻不是那趟領他們去見東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兩籌。
小婢去後,兩人伏案大嚼,吃畢仍是回味無窮時,巨舶震動,終于開航。
寇仲探頭窗外,見大船轉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這麼去該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來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嗎?那東溟夫人好厲害,竟連老爹都給她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里,喝了一口熱茶,同意道︰"能開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來了。"
見徐子陵皺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頹然道︰"我們舞刀弄劍時雖似模似樣,其實道行仍是很低,記得在賭場時,沉婆娘按上我們的肩頭,我們兩個呆子才知道她來了,真正高手怎會這麼窩囊?"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確是末夠道行,更不夠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當高手的經驗,我們兄弟做高手的時日實在太短了,好多時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時,敲門聲響。
兩人大感尷尬,言猶末已,竟給人到了門外都不知曉。
寇仲干咳一聲道︰"請進來!"
門開,如花俏臉先采進來喚了聲"公子們好",才把嬌軀移進房內,正是那天領他們往見東溟夫人的美婢。
兩人起立施禮。
美婢秀眸亮了起來,欣然道︰"你們又長高了,比那趟神氣多哩。"
寇仲心中涌起親切的戚覺,笑嘻嘻道︰"是否因為我們穿上了較象樣的衣服,所以顯得高了點,更因身上多了兩個子兒,故而人也神氣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愛說笑,徐公子比你正經多了。"
寇仲失笑道︰"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臉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連我們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了太多話的樣子,斂起笑容,輕輕道︰"現在朝野給你們鬧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聾子才會不知道你們的身世來頭,好了!我要帶你們去見夫人了。"
隨之又"噗哧"笑道︰"干萬不要再露出你們貪財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湊近她俏臉涎著臉道︰"姐姐叫什麼好听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親近,現出似嗔非嗔的動人表情,低聲道︰"你對我口花花不要緊,但和夫人說話時可不要這麼耍潑皮的樣子。唉!最叫人擔心的是小姐,她對你們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劍眉道︰"我們又不是有什麼事要求她們,為何卻要看她們的喜惡做人呢?"
美婢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你們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們這番話。
很多話我因派規所限,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要小心點,一切該可安然度過。"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麼危險呢?嘿!今趟夫人把我們救回來,是否要為她的女兒選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選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為姐姐選夫君了!"
美婢俏臉飛紅,大嗔道︰"你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覺得寇仲過分了點,皺眉道︰"寇仲你積點口德好嗎?"
寇仲聳肩道︰"這叫好奇心,姐姐長得這麼美,我又未娶妻,問問都不可以嗎?"
美婢連小耳都紅透了,狠狠橫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並沒有真的怪他,但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過門吧了!"
兩人同時失聲道︰"他尚未過門?"
美婢顯然不想在這問題上磨下去,低聲道︰"來!隨我去見夫人吧!"
帶頭往房門走去。
兩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門前時,美婢在推門而入前,停步柔聲道︰"記住了,我叫單如茵。"
兩人又來到那天見東溟夫人的大艙房里,美婢如茵著他們面對垂簾坐下後,退了出去。
他們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簾內的暗黑處傳來東溟夫人的柔和聲音道︰"又見到兩位了。"
兩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東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來你們的功夫相當不錯。"
寇仲扮作謙虛道︰"夫人夸獎了,我們的功夫連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麼呢?"
東溟夫人淡淡道︰"對著像杜伏威那種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種種形勢,以有心算無心,才僥悻由他手中把你們救回來。但你們卻能屢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這點,巳足使你們名動江湖了。"
雖聞贊賞之語,但兩人都不覺得光-,因為兩趟逃生,憑的只是狡計和運氣,與實際本領半點關系都扯不上。
東溟夫人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問題,得要你們坦白回答我。"
兩人點頭答應。
東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襲我們,為何你們要冒險示警呢?"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是看不過眼,便耍耍那些壞蛋吧了!早知夫人這麼有本領,該任得海沙幫的人栽個大筋斗。"
東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幫的人憑什麼資格來惹我們,但為他們撐腰的卻是大有來頭,那晚的形勢其實對我們非常不利,宇文閥的第三號人物宇文仕親率高手,混在海沙幫的人中,若給他們弄沉了船,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所以我實在感激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驚,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閥的高手混在其中。
東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就是既然你兩人一心只為求名求利,為何卻要斡開罪宇文閥這樣危險的事?不過為今子陵已給了我最真誠的答案,就是因看不過眼,我听得心中很是歡喜。"
寇仲老臉一紅道︰"夫人太抬舉我們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听藍僕地那家伙說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則是我們的大仇人,所以有機會怎可不趁機害害他。"
東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藍僕地、宇文化骨,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順帶提醒你們,宇文化骨被羅-女所傷後,覓地潛修竟年,據聞武功反突飛猛進,直追閥主宇文傷,所以你們若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去惹他。"
兩人不置可否,亦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們仍是差得遠了。
東溟夫人續道︰"我很歡喜你們的居功不驕和坦白,當日你們在余杭城的碼頭被人追殺,我便看出你們根基佳絕,世所罕見。除了李家一人外,再無能與比較之輩,因而動了愛材之心,讓你們上船相見。"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卻給夫人趕走了。"
東溟夫人道︰"要趕你們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貪財好名的世俗之徒,現在我在派內的職務正逐漸由她接管,我只是負上指導之責,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決定。"
兩人心中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如茵說東溟公主對他們印象很壞了。
東溟夫人嘆道︰"我這女兒生性執著,認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卻是她找到你們,且下令出手援助你們。"
她不明白,兩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兒。
東溟夫人話題一轉道︰"無論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們行蹤的幫會,都不肯對你們罷休,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兩人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東溟夫人的聲音注入了少許感倩,柔聲道︰"在我們尚未知你們牽涉入'長生訣'和'楊公寶藏'的爭端之前,我們確有意把你們吸納入派內,以加強我們的男系,但現在我卻改變了主意。不要以為我們是怕給卷入此事內,而是怕浪費你們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于天意,你們的苦難,正是你們歷練的好機會。只不過年許時間,現在的你們已是月兌胎換骨的兩個人。最奇怪是能神氣內斂,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偏是你們內功不高,卻已可辦到,再有一點時日,你們的成就確是無可限量哩。"
兩人嚇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來,那豈非沒有機會去施偷雞模狗的技倆嗎?
東溟夫人續道︰"明天正午時分,我們將抵達微山湖,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會再沿運河北上,到了鉅野澤後,由于該水澤煙波百里,我們可輕易擺月兌敵人的追蹤,再安排你們溜到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人放下心來,有這麼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徐子陵緩緩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蘇醒過來。
那就似若在一個最深黑安靜的淵底,逐漸冒上水面,接觸到水面的-那,才回復對外面那世界的知覺。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練《長生訣》的好時光。
"砰!"
睡在旁邊的寇仲一腳踹在他的腿側。
對此徐子陵早習以為常。
當寇仲的腳踢上他時,一股真氣立時傳入他經脈內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輸給他一道真氣。
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時總是動個不停,而自己卻是靜若深海。
陽光由窗外透入,灑在窗旁的小幅空閑處,一切是那麼寧恬美好。
徐子陵心靈一片寧洽,就像一個清潭,反映著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帳頂。
睡帳那由絲線織成的網孔,充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理,豐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實每個孔閑都有微妙的差異,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們卻連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體,既是獨立亦是互相在影響著。
他從未想過睡帳也可以那麼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聲在帳頂響起。
一只蚊子想闖入帳來,卻給帳網拒之于網外。
蚊子嘗試了幾趟後,飛往一角去。
它立時惹起了一條伏在房頂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橫移數寸,又再俯伏不動。
壁虎的動作既穩重又靈活,動中含靜,靜中含動。
徐于陵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捕捉到動靜間的真義。
就在這無比豐饒動人的一刻,輕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房門前才略停了一停,接著房門被推開。
寇仲立生感應,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定楮一看,來的原來是個高大壯健的婢女。
她長得已頗為丑陋,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什麼似的。甫進門目光掠過帳內的他們後,便再沒有看他們的興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櫛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幾上,便毫不客氣地粗聲喝道︰
"快起來!明帥在等你們吃早膳。"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不知"明帥"是何方神聖。
寇仲鑽出帳外去,來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這位姐姐怎樣稱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們更不用理我叫什麼。"
徐子陵這時撥帳坐在床沿處,正俯頭找尋靴子,聞言道︰"若我們做錯了某麼事,姐姐盡管罵我們好了,好使我們能改正過來。"
丑婢想不到兩人被她這麼薄待,仍是謙虛有禮,呆了一呆,這才往房門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們。"語氣溫和了少許。
兩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時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煩道︰"快隨我來!"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別恭敬道︰"敢問姐姐,明帥是誰?"
丑婢領他們往長廊內端通往上層的樓梯走去,似乎不會回答時,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見過他嗎?"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過來,知她口中的明帥就是尚明,既有"將"自該有"帥",看來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東溟派的身分地位絕對不低。
登上上層,原來就是廣闊若大廳的艙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兩人正圍坐在擺滿早點的圓桌前低聲說話。
見兩人到來,尚明並沒有特別站起來歡迎那類動作,只是淡淡笑道︰"兩位小兄弟請坐。"
兩人坐下後,丑婢離廳去了。
艙廳兩邊排列了十多個大窗,垂下簾子,卻不影響視線,兩岸青山綠野的景色,盡收眼簾。
尚邦道︰"兩位昨夜睡得好嗎?"
兩人嘴內早塞滿食物,聞言只能點頭。
尚奎泰道︰"還有兩個許時辰就到微山湖,到那里後,就不怕被人追蹤了。"
尚明道︰"你們所用的兵器是那處買到的,質料和手工都相當不錯。"
寇仲當然不會說出真相,隨口編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給我們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失笑道︰"江湖上敢稱她為婆娘的沒有多少個人,你們都算夠本事,給這麼多江湖上談虎色變的人物追捕,仍可屢屢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談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琉球是什麼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神秘、虛懸于汪洋中的一個大島,氣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經開墾的沃野,奇禽異猷隨處可見。"
兩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們的武功是否傳自羅-女呢?"
寇仲點頭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見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
尚明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輿'武尊'畢玄和'散人'寧道奇並稱當世,垂名數十年而仍不衰,自有驚天動地的絕藝。只看他派了個徒弟出來,便鬧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連宇文化及都要負傷而回,便可知他確有真材實料了。"
兩人想起傅君焯,立時吃不下咽。
此時那-婢又來了,尚明等三人無不露出厭惡神色。
丑婢略一施禮,便粗聲粗氣道︰"公主要見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搖頭,卻沒說話。
尚明等亦露出訝異神色,特別是尚明,神情頗不自然。
丑婢催道︰"還不快隨我來。"
徐子陵無奈聳肩去了。
徐子陵終于踏足甲板下那一層艙房,表面看來差異不大,也是一道長廊,兩旁排了十多個門戶,但裝飾卻考究多了,由廊頂垂下了十多盞精美的吊燈,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紋,地上更是繡有幾何紋樣的素綠地氈,像茵茵的草地,卻是靜悄無人。
丑婢默然領路,到了盡端的門戶,轉頭道︰"你站在這里等候,公主要見你時自會喚你。"
言罷走了。
徐子凌暗忖這東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沒空的話,大可遲一些時才召他見面。
到這刻他仍不明白東溟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自己。
不過他的腦筋很快轉到帳簿上。
若真有這本帳簿,究竟會藏在那一間房內呢?
這些房門和艙壁都非常堅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亂想間,耳鼓響起一把嬌甜但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徐子陵懷著一顆好奇的心,推門而入,立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房間非常寬大,又光線充足,四周全是書櫃書架,靠窗處還擺了一張大桌子。
一位妙齡絳衣女郎,背著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烏黑閃亮的秀發垂至背上,予人一種輕柔縴弱的動人感覺。
徐子陵躬身拖禮道︰"徐子陵拜見公主!"
女子別過頭來,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頭埋首在一個卷宗上繼縝書寫。
徐子陵卻是虎軀劇震,那不單因她美得令他動魄驚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不久前曾見過她一面。
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兒。
這時他呆在她背後方,說話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東溟公主的聲音傳來道︰"為何前倨後恭,只從這點,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見過公主嗎?"
東溟公主單琬晶倏地立起,轉過身來,美秀的眼楮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著他道︰
"你不是叫張三或李匹嗎?為何這麼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來是你!"
昨天兩人剛抵彭城,便到館子進膳,遇上了個女扮男裝的人,他們還以為她是沉落雁派來誆他們的敵人,對她毫不客氣。怎知竟就是眼前的東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對長腿上,勾起了回憶。
單琬晶怒道︰"你看什麼?"
徐子陵張口結舌囁嚅道︰"我……嘿!我們那天還以為……"
單碗晶回復平靜,淡淡道︰"不用解釋了,縱解釋我也不會听,我今趟喚你來此,就是要當面告訴你,你雖曾幫了我派一個大忙,但我們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兩個小子出來,兩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見她當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釋,頗為蠻不講理。但偏是對著她如詩如晝、秀氣迫人的玉容卻生不起氣來,惟有瀟灑地擺擺手作個無可無不可之狀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聲,是因想起這兩句話乃寇仲的口頭。
單碗晶卻是玉面生寒,生氣道︰"恩已算過,現在該是算怨的時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要算什麼怨呢?"
單碗晶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為何娘這麼看得起你這兩個滿身俗氣的小子?
我第一眼見你已看不順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標準,我們確沒資格入公主的雅眼,不過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單琬晶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眼前軒昂的年輕小子特別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對我說的侮辱言詞,人家一片好心客氣的來私你們打招呼,你竟然這麼沒有禮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氣道︰"這就易解決了,那天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以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賬簿嗎?
東溟公主卻以為他理屈詞窮,難以為繼,臉寒如水道︰"沒話說了吧!現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賠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過來,駭然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公主莫要動粗。"
單琬晶平靜下來,淡淡道︰"我要動手了。"
徐子陵嚇得退了兩步,搖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單琬晶倏地欺身過來,舉起右掌,輕飄無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無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勢,只見這看來飄柔無力、不帶絲毫風聲勁氣,只像她想模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著某一微妙的軌跡朝自己拍來,更不住變化繼生,教人難以捉模。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變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讓她擊中胸口,說不定真要一命嗚呼,完蛋大吉。
際此生死關頭,那敢怠慢,大刀離鞘而出,閃電往她玉掌劈去。
單琬晶冷笑一聲,欺身而上,左手揚起,手背橫掃刀鋒,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數。
豈知徐子陵刀招突變,硬把刀後怞,切往她仍不改攻來的右掌腕口處。
單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這麼靈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卻應了一招之數,那時怎能下台,猛咬銀牙,左手變化,往刀鋒抓去,同時側身撞人徐子陵懷里,右手幻出千萬掌影,使出了真實本領。
早先她雖說得惡兮兮的,其實只是想打得他跌個四腳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但這時全力出手,再難以收發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時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橫移開去,不但讓單琬晶的左手抓空了,還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單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應如斯高明靈動,再難留有余力,使出精炒絕輪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鋒上,如影附形地隨他移動,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慘叫一聲,往後-飛,撞開房門,跌往長廊去,同時凌空噴了一口鮮血,重重掉在門外的地氈上。
單琬晶大吃一驚,待要追去看個究竟,東溟夫人的聲音已傳來道︰"什麼事?"
單琬晶停了下來,冷然道︰"這人得罪女兒,死了也是活該。"
東溟夫人出現門前,一身湖水綠的華服,高髻雲鬢,身段體態都高雅優美,但面上卻覆著一層輕紗,像迷霧般把她的樣貌隱藏起來。
走廊另一端傳來人聲,顯是這番動手已驚動了其它人。
東溟夫人看了單琬晶好一會後,才低頭細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陣氣悶後,已醒了過來。
剛才給她一掌拍實時,確是全身經脈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噴出那口血後,腳心氣暢,痛楚大減,連忙爬起來,柔著胸口苦笑道︰"我沒有事,公主確是厲害,哈!"
竟笑著蹌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書桌上那本誘人的賬簿。
本來他對要偷賬簿一事頗不好意思,現在當然沒有這心理障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