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槍美人血 第 六 章 方殺的劍 作者 ︰ 曹若冰

(一)

在百里賭場一個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雙森冷,陰沉的目光,正注視著大堂的戰局。

那是一個錦袍人,他的神態很冷漠。

在他的身後,還有另一個人,另一雙同樣森冷無情的目光。

這一雙眼楮也在注視著譚人島的刀,和郎如鐵的槍。他們都是當今武林上一等的高手。

他們就是強秦幫的幫主秦大官人,和他的第一號殺手……方殺!

兩張木無表情的臉上,雖然他們的相貌不相同,但在另一個角度看來,他們卻又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人!

賭場內,譚人島節節佔據上風,他的神態更囂張,他的笑聲更響亮。

但秦大官人卻在這時候冷冷的道︰「他死定了。」

方殺站在他的背後,一直都沒有說過半個字,他是個殺手。

秦大官人重用他,並不是欣賞他的說話,而是欣賞他的殺人手段。

在雪城對付霍十三刀那一戰,秦大官人當然沒有忘記,方殺是用什麼方法逼令霍十三刀自斷雙臂的。

他為什麼要用這種可怕的方法?秦大官人當然知道,方殺也知道。

因為他們都已在最後關頭發覺,霍十三刀已練成了一種厲害的刀法,即使強如方殺,也不是他的對手。

當然,很多人寧願死,也絕不肯用那種方法來逼使霍十三刀自斷雙臂的。

但方殺願意。

為了要打擊別人,他不惜用盡一切方法,就算是拼個同歸于盡,他也在所不惜的。

這種人雖然世間罕見,但卻並非絕對沒有,方殺就是這種人!

所以霍十三刀實在很倒霉,很倒霉。

但真正害了他的一雙手臂,和他自己一身武功的,還是他自己。

誰叫他是個遵守諾言,出言不悔的君子呢?

倘若換上別人,就算方殺把自己全身的肌肉一塊一塊割下來,也休想對方自斷雙臂。

但霍十三刀也許是個君子,也許是個呆子。

所以,他的手斷了,他的刀法也隨著雙手而消失殆盡。

對于一個刀客而言,還有什麼事情會比失去雙手更加可怕呢?

「他死定了」。

秦大官人口中所指的「他」,並非郎如鐵,而是譚人島。

譚人島雖然佔據上風,但秦大官人卻已看出,他根本就沒有力量可以擊敗郎如鐵。否則,郎如鐵早已是一個死人。

既然譚人島無法擊敗對方,他自己就難逃失敗的命運。

郎如鐵並非娘娘腔的姐兒。

他不是海飄,也不是個心軟手軟的公子哥兒。

只要他的英雄槍一經發動攻勢,譚人島立刻就會變成死人!

秦大官人是否看錯呢?

沒有。

他看得很準,譚人島的確不是郎如鐵的對手。

秦大官人忽然對方殺道︰「你絕不可出手救他,你要仔細的看,用心的觀察,你要留意郎如鐵的槍法,切記!切記!」

方殺仍然緘默。

他已在仔細的看,用心的觀察。

他正在密切留意郎如鐵的槍法。

可是,郎如鐵的英雄槍,竟然一直都沒有施展出精妙的招數。

他用的只不過是平平凡凡的槍法,就連初練武的庸手也懂得使用。

但說來奇怪,這麼平凡的槍法,居然就會令的譚人島屢攻不下!

譚人島久經大陣,可是他從來都沒有遭遇過這麼奇怪的事。

郎如鐵所用的槍法,只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橫掃千軍」、「力拔山河」、「白蛇吐信」

之類的槍法,但譚人島居然用盡方法,還是無法取得勝利。

他洋洋自得的神態,已漸漸變得有點驚惶、急躁。

郎如鐵突然一聲冷喝,又是一招平平無奇的「白蛇吐信。」

颯!

這一槍看來完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譚人島不知如何,偏偏就是無法閃避。

「啊!」

譚人島的慘叫聲,是相當驚人的,就像是半空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焦雷一樣。

郎如鐵的槍,已貫穿過他的咽喉,槍尖恰恰從他的頸後透出少許。

譚人島在這個地方上稱雄了一段不算短淺的日子。

但就在這一刻間,他已和世間上所有的死人完全沒有任何分別。

這時候,海飄正與錦衣刀衛殺得難分難解。

但當譚人島倒下去之後,那些錦衣刀衛相顧駭然,紛紛棄戰逃走。

海飄沒有窮追。

雖然她只是初出江湖,但「窮寇莫追」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秦大官人和方殺都親眼看見了郎如鐵的槍法。

他們也親眼看見了譚人島是怎樣死在郎如鐵槍下的。

同時,他們更看見譚人島余下來的四個錦衣刀衛,棄戰而逃。

當譚人島倒下去的時候,秦大官人的臉色還是那麼冷漠、平淡。

但當他看見錦衣刀衛棄戰逃走的時候,他的眼楮突然射出憤怒的光芒。

他沉聲道︰「這四人可惡!」

方殺仍然緘默不語。

但他又明白了秦大官人的意思,他忽然就像一陣輕風般,消失在秦大官人的背後。

四個錦衣刀衛是從賭坊的後門奪路奔逃的。

他們的刀法不錯,輕功也不錯,尤其是在逃命的時候,他們的輕功更是快速幾分。

賭坊的地形他們當然很熟悉,他們很快就已逃到後門,穿過一條小小的石階路。

路的盡頭,有一輛馬車,本是譚老板專用的。

譚老板已死,這輛馬車當然就成為了他們逃命的工具。

他們很快上馬車了。

馬兒嘶鳴,車輪輾動。

但馬車只是駛出數十丈、就已停頓下來。

馬兒仍然精神煥發、但負責駕車的刀手卻已變成了個死人。

他的額上穿了一個洞,鮮血在奔流不息。

車廂內三個錦衣刀衛大驚,其中一人怒喝道︰「何方鼠輩橫施暗算?」

車頂上響起了一個人冰冷的聲音「是我」。

「你是誰?」

「方殺!」

乍聞「方殺」這兩個字,這三個錦衣刀衛的臉色已變得有如白雪。

三人分別向西、北及東南飛竄。

但他們的身形剛剛掠起,黑暗中就有三道寒芒,分別向西、北及東南方激射過去。

三人同時驚呼。三人同時倒下。他們直到咽氣的一剎那,還不相信世間上竟然有這麼快的劍法!

黑暗中又響起了方殺冰冷的笑聲。

「誰怕死,誰就先死!」

這是強秦幫的法律。

這是每一個人都必須牢牢記住的。

百里賭坊內固然是一片腥風血雨。在賭坊外的形勢也是殺聲震天,雙方殺個不亦樂乎。

八腿貓揀起兩把刀,果然真的向外面沖去。

他剛沖出去,立刻就踫上了兩個灰衣武士。

這兩個灰衣武士一個手持利斧,另一個用的武器卻是又長又沉重的狼牙棒。

利斧立刻向八腳貓迎頭砍下。

八腿貓臉色一變,露出了吃驚之色。

他吃驚有一半是真的。

他想不到剛踏出賭坊大門,就有一把斧頭向自己打招呼。

但他吃驚的神色,還有一半是裝出來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對方看輕自己,以為自己是一個膿包。

果然,手持狼牙棒的灰衣武士見八腿貓神色慌張,以為他「材料有限」,相信自己的伙伴已足夠解決對方有余,所以他的狼牙棒沒有發動攻勢。

八腿貓的武功就算不太高,但畢竟勝在輕功和身法俱達第一流境界,就算攻勢不夠凶狠,閃避騰挪之術總是遠勝他人甚多的。

所以,灰衣武士的那一斧,他很輕松的就閃避了開去。

灰衣武士一斧砍下,以為必中無疑,那料這一斧居然砍了個空。

由于力度過猛,這一斧砍在大門的木柱上,「奪」的一聲,斧頭竟然無法拔得出來。

他的伙伴也是為之一呆。

但就在兩人同時發楞的時候,八腿貓的雙刀巳分別插在他們的胸月復上!

八腿貓一擊得手,神氣活現極了。

因為海飄已在這個耐候走出來,她擔心八腳貓無法應付敵人,所以急急上前接應。

八腿貓哈哈一笑︰「老夫的武功還不太差吧!」

他的年紀本來不大,但由于近日來都以「白發老人的身份出現,慣于自稱「老夫」,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改口。

別人看來也沒有覺得怎樣,因為他看來的確已年紀甚老。

但郎如鐵和海飄都是知道他年紀有多大的,對于他自稱「老夫」,實在只有啼笑皆非之感。

八腿貓連殺兩人,信心大增。

他的輕功極高,縱然武功平凡一點,但如果與人展開游斗,卻是佔了極大便宜。

他直殺出去,轉瞬間竟然又有三個灰衣武士,或死或傷的倒在他的刀下!

海飄也跟隨著八腳貓往外直闖,但當她看見杜冰鴻的時候,不禁舌頭伸出一大半,暗叫糟糕。

「這個老怪物怎麼也在這里。」

杜冰鴻老眼尚未昏花,他當然也看見了海飄。

但這時候他也無暇理會海飄,因為他正在與「殺人宰相」程奔展開一場驚險萬分的惡斗。

程奔雖然擅用一柄巨斧,但此刻他竟然放下巨斧,與杜冰鴻互拼掌力。

杜冰鴻掌力渾雄,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程奔竟然絲毫不懼,顯見他也是有恃無恐。

眼見他們四只手掌快要沾在一起。只要他們雙掌一合,就是比拼內力,不到決定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誰也無法松手罷戰。但就在這一剎那間,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尖銳的竹哨聲。

(二)

竹哨聲尖銳而響亮。

當那些灰衣武士听見竹哨響後,立刻就四下散開,消失在黑暗之中。

程奔當然也听到這一陣竹哨之聲,同時,他也知道這是幫主下令撤退的訊號。

但他現在卻不能走。

他正與杜冰鴻展開惡斗,無論那一方欲走,立刻就會給對方有機可乘,必然會招致極嚴重的惡果。

程奔號稱‘殺人宰相’,在強秦幫的地位極高,像他這種高手,當然不會不明白這種道理。

所以,他不能走。

在杜冰鴻未曾倒下去之前,他絕不能走!

長街冷寂,剛才在賭坊中被嚇得魂不附體的賭客也紛紛奪門離去。

郎如鐵倒提著英雄槍,他的眼楮仍然那麼光亮,那麼迷人。

海飄忽然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的,她看他一眼之後,心跳忽然加快了一倍。

她以前曾听過「芳心鹿撞」這四個字,但一直都不懂得那是什麼意思。

但她現由開始懂了。

她今天開始懂的事,是她過去十八年完全未曾領略過的。

她覺得這實在是很愉快的一天。

面攤前的惡斗,眼看就快進入比拼內力的凶險階段。

但杜冰鴻卻在這個時候說道︰「強秦幫的撤退訊號已經響起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程奔冷笑。

「我若松手,你豈有不乘虛而入之理?程某可不上這個當。」

杜冰鴻道︰「現在你已身陷重圍,老夫若在這種情況下把你擊敗,可謂勝之不武,只要你願罷手。老夫願放你一馬!」

程奔雙目一瞪︰「此話當真?」

杜冰鴻冷冷說道︰「老夫從來不乘人之危,而且與敵人談判的時候,決不會出此欺詐無恥的伎倆。」

程奔仍然不肯相信。

「除非你首先罷手,否則咱們還是力拚到底,且看鹿死誰手好了。」

杜冰鴻道︰「好吧!老夫就首先罷手了!」

他說罷手,果然真的收斂內力,不再與程奔再拚下去。

但程奔目中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芒,竟然沒有依照雙方的約定把內力收斂,反而掌力不斷增加!

杜冰鴻登時落了下風。

「你好卑鄙!」

程奔是一言不發,雙掌出招更是凶悍凌厲。

掌風疾勁,緊迫杜冰鴻苦纏不放。

杜冰鴻在這種情況之下,唯有一味死守。

但程奔絕不放松,一掌比一掌凶,一招比一招狠,竟然存心要把杜冰鴻當場立斃。

然而,他還是算漏了一件事。

杜冰鴻敢如此大方與程奔談判,最後更先行讓步,完全是因為郎如鐵就在一旁之故。

他深信程奔就算不肯依照約定,郎如鐵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杜冰鴻是個很有趣的江湖怪杰,但他的有趣,並非等于幼稚。

他也有老謀深算的一面。

他這樣做當然是具有目的的!

杜冰鴻並不愚蠢。

郎如鐵也不愚蠢。

他已看出杜冰鴻這樣做,完全是要借此把自己拉進這個旋渦里。

程奔是強秦幫中一等一的高手,杜冰鴻全力與對方周旋,尚可拉成平手,一旦放棄全力作戰,而對方又存心食言加緊進攻的話,那麼杜冰鴻勢必險像環生,隨時都可能死在程奔掌下。

郎如鐵能袖手旁觀嗎?

當然不!

杜冰鴻用自己的性命作睹注,他肯定郎如鐵一定會替自己解圍的。

萬一郎如鐵隔江觀火,海飄也會央求他出手的。

杜冰鴻畢竟是海三爺的老朋友,也是海飄的叔伯輩,叔伯被奸徒欺負,海飄焉能不理?

來來去去,左算右算,杜冰鴻都算準郎如鐵一定會出手的。

這一次,杜冰鴻很聰明,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確很聰明。

郎如鐵終于出手。

程奔這個又湯又熱的大山芋,就由郎如鐵代為接住。

杜冰鴻松了口氣。

但他隨即破口大罵︰「姓程的,老夫還以為你娘的龜兒子是條好漢。誰知你竟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老夫看錯了你,他媽的巴拉子,呸你祖宗個屁……」

他一面破口大罵,一面牽著海飄,向北而去。

郎如鐵暗暗冷笑︰「想不到雪中雄是條狐狸,我在拚命,他要準備把海飄帶回海星堡了。」

海飄初時也不明白杜冰鴻的計策,但她到底冰雪聰明,當杜冰鴻拖著她越走越遠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嚷了起來︰「我知道你要帶回海星堡,我不去!」

杜冰鴻大笑道︰「你就是那麼皮,自從你離開海星堡,海三爺的肚皮差點給氣破了,還不快回去,像什麼話?」

海飄掙月兌開杜冰鴻的手,道︰「我偏就是不回去,悶死人啦!」

杜冰鴻道︰「什麼悶生人悶死人的,簡直胡說八道,難道你要跟這個渾小子到處東奔西跑!也不怕別人笑話?」

海飄俏臉一紅,道︰「誰說我要跟著他了?」

杜冰鴻向站在遠處發楞的八腿貓一指,笑道︰「難道你喜歡跟著那個老頭兒麼?」

海飄搖搖頭,大聲道︰「我什麼人都不跟隨,我要獨兒到處走動走動,難道那算是犯法?」

杜冰鴻嘆了口氣︰「你就是那麼刁蠻任性,海老三究竟干了什麼缺德的事,竟然會養下一個這麼樣的寶貝女兒。」

海飄咬了咬牙,忍不住道︰「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象話了,求求你,別再纏著我好不好?」

這時候,八腿貓已走過來。

他皺眉道︰「郎大俠正在拚命,你們怎麼忽然吵了起來?」

杜冰鴻橫了他一眼,揮手道︰「這里沒有你的事,快走。

八腿貓板起了臉孔︰「老夫不走!」

「老夫?」杜冰鴻向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大笑,道︰「小子,別再在老夫面前裝老扮聾了,老夫才是真真正正的老夫,當老夫在江湖上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恐怕你還在你娘的懷里吃女乃數星星!」

八腿貓腳色一變。

他這個「白發老人」顯然也被杜冰鴻看出了破綻。

杜冰鴻的笑聲漸漸收斂,不再理睬八腿貓,又催促海飄回海星堡。

「你再不回去,杜伯伯可要把你攆回去!」

突然一個人冷冷一笑,道︰「海姑娘這麼漂亮的,還是由在下把她攆回去比較合適一些!」

聲音並不響亮,但卻陰陽怪氣的,令人听來渾身不自在到極點。

杜冰鴻心頭一震。

他看見了一個神情冷漠的白衣人。

這人的年紀並不大。

大的是他的瞳孔。

然而,他的一雙眼楮卻是白多黑少,而且該白的地方又黃又濁,該黑的地方卻是灰灰蒙蒙,就像是曬干了的死魚一樣。

他的手中有一把劍,劍已出鞘,劍鋒薄而鋒利。

人與劍都帶著濃厚的殺氣。

而人更在殺氣之中透著幾分邪氣。

杜冰鴻冷喝︰「你是什麼人?」

「方殺。」

「方殺?」

「不錯。」

「錯!」杜冰鴻冷笑道︰「你絕不會是方殺。」

白衣人冷冷道︰「你認識方殺?」

杜冰鴻搖頭。

「老夫不認識方殺。」

「既然你不認識方殺,又豈知在下並非方殺?」

「老夫雖然從未見過方殺,但江湖上有誰不知,方殺的兵器是一根鐵棒?」

白衣人「哦」一聲,冷笑著︰「你指的是那根要命棒?」

「不錯!」杜冰鴻盯著他的劍,續道︰「但是閣下現在所用的兵器並不是要命棒,而只是一把劍。」

「只是一把劍?」白衣人突然大笑︰「棒可以要別人的命,難道劍就不能?」

杜冰鴻道︰「你的棒呢?」

白衣人道︰「毀了。」

杜冰鴻道︰「是給誰毀掉的?」

白衣人道︰「是我自己。」

杜冰鴻道︰「方殺居然也會毀掉自己的棒?」

白衣人的臉突然一陣扭曲,他的目光急然變得很可怕,就像只準備擇人而噬的餓狼。

杜冰鴻厲聲道︰「無論你是誰,但你絕不會是方殺,你的說謊只能去騙騙孩子罷了!」

這個有趣的江湖怪杰,他的表情不再有趣,他也象是另一條凶惡的餓狼。

但海飄仍然覺得他很有趣。

就算他的表情再凶惡,杜冰鴻還是杜冰鴻,他的面孔又怎能令人生畏呢?然而,你若知道杜冰鴻在這三十年來挖過多少人的心肝,擊破過多少些人的腦袋,你就不會覺得這條凶惡的蝕狼如何有趣了。

但他若不挖掉那些人的心肝,不擊破那些人的腦袋,恐怕將來更會有匣多無辜的人死在惡人的手上。

杜冰鴻怎樣也不相信這個白衣人就是方殺。

但在遠處正與程奔拼命的郎如鐵,卻知道這人就是方殺。

他想告訴杜冰鴻,但這時候他與程奔的惡斗正處于生死存亡的決勝階段,他非但不能走過去告訴杜冰鴻。

就算他想開口說話也極為困難。

程奔沒有用斧,郎如鐵的英雄槍也斜插在腰間,沒有使用。

他們拚的是內力。

他們拚的是雙方性命。

無論是誰偶有差錯,都一定會死在對方的掌下。

程奔不愧是強秦幫的殺人宰相。

他知道郎如鐵以一桿英雄槍縱橫江湖,未逢敵手,倘若彼此以兵器交戰,自己未必就能佔到上風。

所以,他棄斧用掌,就是逼使郎如鐵與自己拚掌。

在這一方面,程奔是信心十足的。

他認為郎如鐵年紀並不大,槍法也許相當厲害,但論到內力,必然不及自己多年潛修苦練所得的成果。

可是,一經接戰之下,他才漸漸發覺自己的判斷錯了!

(三)

雖然天寒地凍。程奔的額上竟然不斷地冒陣陣輕煙。

那就像是蒸氣,初時還不怎樣覺得,但到了半盞茶時光之後,那些蒸氣也許已足夠蒸熟一只大螃蟹。

這里沒有螃蟹。

大螃蟹小螃蟹都沒有。

但程奔忽然發覺自己的腳步移動,竟然不自主的向橫伸展,就像只受驚的大螃蟹一樣。

他不想移動腳步。但他的雙腿竟然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橫踏出去。

程奔心頭大震。

他的腿竟然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是中了邪毒一樣。

郎如鐵的腳步也在移動。

他的腳步也是向橫伸展的,但他卻是出于主動,而不是被動。

程奔橫行,就是郎如鐵把他牽著的。

郎如鐵向左橫行,他也向左橫行,郎如鐵向右橫行,他也同樣向右橫行,就象是一只被人用線拖著的大木偶。

程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的額頂在冒煙。但臉上卻是汗水如醬。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汗是冷的還是熱的。

他久經大陣,會過不少的江湖高手。

但從來也沒有遭遇到這麼狼狽的情形。

他知道繼續這樣打下去,絕不是辦法,倘若不能掙月兌的話,一定會給郎如鐵累死的。

他唯有作最後一擊,把全身的內力都是集中在雙掌之上,希望能一鼓作氣擊敗郎如鐵。

「嗨!」一聲暴喝,程奔的身子向前欺近半尺,他已把所有的力量,都豁了出去。

郎如鐵的身子猛然一震,程奔這一下子的沖擊力,的確非同小可。

程奔知道自己的反擊已生效力,遂再接再厲,拚盡全身氣力,揮掌再向郎如鐵進攻。

郎如鐵的身子仿佛有點搖晃。

他甚至連站立都有點不穩。

程奔見機不可失,更是不願放過這種殺敵立功的大好機會。

可是當他第二次功勢排山倒海般擊出之後,才發覺郎如鐵的人已不在原處。

郎如鐵在那里?

他看不見,他只是看見一桿槍,槍尖從天而降,斜斜插向自己的咽喉。

程奔臉色驟變。

他想不到郎如鐵的身法,在這個時候仍然那麼快,他更想不到一直與自己硬拚掌力的敵人,忽然會使用英雄槍。

在剎那間,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他必須閃避,否則必死。

但他豁盡全力,招式已老,又怎能在這個時候閃開如此突然的一槍?

颯!

郎如鐵的身子還在半空,但他的英雄槍已在程奔的咽喉貫穿而過!

百里賭坊左側,有一道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牆。

牆的四周,全是已經盛開的桃花。

雖然在黑夜中,這些桃花看來仍然是那麼燦爛可愛。但在桃花叢中,卻有一張陰沉得令人害怕的臉,而這張臉的眼楮,已注視著面攤外的戰況。

牆本無隙,但這人輕輕伸手一挖就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牆是用堅固的青磚砌成的,但這些青磚在這人的手下,卻竟似變成了豆腐。

沒有人留意到桃花叢中有人,更沒有人想到這人赫然正是強秦幫的幫主秦大官人。

在百里賭坊屋檐背後,也有一雙眼楮,正在密切注視著郎如鐵怎樣與程奔交手。

不是一雙眼楮,而是一只。

這人只有一只眼楮,那是左眼!

他的右眼已瞎,只剩下一個三角形,長滿小肉瘤的深洞。

他的右半邊臉,簡直就不是像人的臉,上面竟然長滿大大小小不下三十個的肉瘤。

秦大官人的臉孔雖然陰沉可怕,但若和這個人一比,卻變得可愛多了。

他所看見的和秦大官人看見的,都是同樣的事。

他們都看見程奔怎樣死在郎如鐵的英雄槍下。

程奔還沒有倒下去,郎如鐵的影子就已象一陣輕風般消失。

程奔滿臉錯愕,不相信的神色。他不相信自己居然會死在郎如鐵的槍下。

但郎如鐵已把他的生命結束,無論他是否願意相信,他已掉進死神的懷抱。

郎如鐵不必再看程奔更不必擔心程奔會忽然從後趕上跟自己拚命。

因為他知道,無論任何人挨了這麼一槍都必然已是個死人。

他現在擔心的是杜冰鴻。

雖然杜冰鴻曾用計逼使他與程奔交手,但他沒有怪責這個老江湖。

程奔這種人本來就該殺,他死在誰的手中都沒有太大的關系。

郎如鐵能親手殺死程奔這種大壞蛋,光是這件事就已值得大醉千杯。

但現在絕非喝酒的時候。

雖然他已解決程奔,但更厲害的對手仍然存在。

這對手當然就是方殺。

雖然秦大官人的撤退訊號早已發出,但強秦幫的人並未真的完全撤退。

最少,方殺仍在戰陣之上。

杜冰鴻不信方殺就是方殺,但來者確是方殺。

方殺的要命棒的確毀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毀掉它。

也許唯一了解方殺的,就只有秦大官人一個。

秦大官人和方殺並不能算是完全相同的一種人,但無可否認,他們最少有許多相同之處。

最少,他們都同樣狠,同樣絕。

為求達到目的,他們永遠不擇手段,即不惜傷害別人,而且往往更不惜傷害自己。

假若你有一個這麼樣的敵人,那可是一件倒霉透頂的事。

哧!

方殺發出了第一劍。

這一劍並不快,招式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但他這一劍發出之後,原本在右手的劍,忽然就落在左手之上。

而他所站立的位置,和準備出手的姿勢,也恰和剛才的完全相反。

杜冰鴻冷冷一笑︰「這種劍法很好看。」

——好看的劍法並不一定能殺人,能殺人的劍法並不一定好看。

這道理海飄和八腿貓都懂。

方殺冷笑,第二劍又已剌出。

他這第二劍遠比第一劍快,但仍然不算極快。

杜冰鴻倏地發出一聲暴喝,揮掌反擊,他連發出五掌。

每一掌都可以把最堅硬的石頭一下子就擊成粉碎。

劍影忽然消失,方殺已被杜冰鴻的鐵掌所籠罩。

現在本該是杜冰鴻大顯神威的時候,但已經消失了的劍影,忽然又再度飛掠而起。

杜冰鴻的眼楮陡地睜大兩倍,他的身子突然像皮球被人一腳踢開般,也凌空飛了起來。

海飄驚呼。

八腿貓也沖前去,居然準備與方殺一戰。

杜冰鴻凌空飛起,瞬即急落。

在他胸月復之間,已出現了一道差不多一尺長的血痕。

他已受傷,而且傷勢非輕。

方殺冷酷無情的臉浮掠過一絲笑意,長劍再度襲擊杜冰鴻。

就算不補這一劍,杜冰鴻已是生死難料。

倘若再加一劍,雪中雄立刻就得變成雪中尸。

八腿貓拚命沖前,揮刀疾斬方殺。

他與杜冰鴻並無深交,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為這老頭兒拚命。

你說,八腿貓是不是一只胡涂貓呢?

(四)

現在,誰也不必再懷疑這個白衣人是否就是方殺,他若不是方殺,誰才是方殺?

海飄並非故意不理會杜冰鴻的死活,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

八腿貓輕功奇高,早已比她搶先一步纏著方殺。

但方殺又豈是八腿貓所纏得住的?

他甚至不屑用劍來對付八腿貓,他只是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揮動,就在八腿貓的臉上賞了兩記火辣辣的耳光。

這兩記耳光打的真還不輕。

八腿貓連方殺的手掌都沒有看見,就已經被打的滿天星斗,踉蹌後退三四丈之外。

海飄臉每一變,飛星劍早巳出鞘。

但她的劍距離方殺甚遠。

而方殺的劍已如閃電般刺向杜冰鴻的眉心。

這一劍極快,也極狠。

杜冰鴻睜大眼楮,竟然無從閃避。

眼看他立時就要死在方殺的劍下,突然一蓬燦爛的星火四處飛濺,「鏗」的一聲,方殺的長劍竟被一桿槍震開,

槍無恙。

劍也無損。

方殺橫劍當胸,他冷然說道︰「好槍法!」

把杜冰鴻從死亡邊緣挽救過來的,正是英雄槍郎如鐵!

「好槍法!」

說完這三個字之後,方殺的人忽然就消失在黑暗里。

郎如鐵沒有追趕!

現在並不是追趕敵人的時候,治療杜冰鴻的傷勢遠比其他事重要得多。

何況郎如鐵更知道,方殺雖然走了,但他們遲早還是要再踫頭的。

看見杜冰鴻身上的傷勢,八腿貓苦關臉,道︰「這個老怪物可真倒霉,這里連大夫都很難找得著。」

郎如鐵把金創藥涂在杜冰鴻的傷口上,然後才對八腿貓道︰「老尉遲有個老師,你可知道他是誰?」

八腿貓一呆。

老尉遲已很老,他居然還有個什麼老師?

他忍不往道︰「是活的老師還是死的老師?」

郎如鐵淡淡道︰「這個老師若小心保養身體,他最少還可以再活七八十年。」

八腿貓更是發楞︰「老尉遲的老師,現在只怕已差不多一百歲,再活七八十歲,豈非變成了老妖怪?」

海飄冷笑道︰「你才是個大妖怪!」

八腿貓舌頭一伸,訕訕一笑。

郎如鐵道︰「只要能找到老尉遲的老師,杜老俠的傷勢就絕對不成問題。」

杜冰鴻瞪著眼︰「別……拍老夫馬屁,老夫可不是個什麼老俠女敕俠!」

雖然他已身受重傷,居然還是是嘴舌不饒人。

郎如鐵嘆了口氣,索性連一個字都不說。

被人視為「拍馬屁」,這種滋味相當難受。

這倒不如拍拍自己的舒服多了。

夜已深!

在一座荒涼,已被人廢棄了二十年的堡壘內,隱約射出一陣微弱的火光。

這一座堡壘,本是北武林七大名堡之一的「洞仙堡」,但自從二十年前堡中發生內訌之後,「洞仙堡」中八十余高手,竟然無一生還。

二十年來,洞仙堡都被廢置。

從來也沒有人把它據為已有。

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座堡壘,不時傳出鬼哭神號的聲音,而且更有不少人進入這座堡壘之後,就永遠在人間消失。

初時在這座堡壘內失蹤的,只是附近的村民,他們進入洞仙堡的目的,有些是為了好奇,也有些是為了「尋寶。」

一直都有人傳說,洞仙堡中有不少金銀珠寶。

那正是引起內訌的主要原因。

但是,自從一批又一批的尋寶者,在這座堡壘相繼失蹤之後,膽敢進入洞仙堡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直到八年前,江南十毒教、湘南天王幫,南海天鯨門聯合一致,齊闖洞仙堡,結果居然又全數在堡內失蹤之後。

這八年來已沒有人敢冒這種危險入洞仙堡。

洞仙堡在二十年前已在江湖上大有名氣。

到在現在,這一座堡壘雖然已遭廢棄,但卻名氣更大了!

姑勿論世間上是否真有「鬼怪」,這一回事。

最少,郎如鐵就絕不相信。

他早已有了這麼的打算。

他準備到堡中闖一闖。

看看自己是否也會被堡中鬼怪吃掉。

現在,他距離洞仙堡最少有數百里。

他已駕駛著一輛馬車,載著杜冰鴻回去雪城。

老尉遲在雪城,老尉遲的師父也在雪城。正當他們匆匆趕回雪城的時候,洞仙堡中又發生了件怪事。

洞仙堡在這二十年來,一直以鬧鬼的傳說哄動武林。但就在這一個晚上,居然有十二只鬼闖進了這座鬧鬼的堡壘中。

這十二只鬼的臉孔都很可怕。

事實是他們的臉絕對不象人,而是象鬼。

他們都手持一根白色的蠟燭。

他們的指甲竟然有手指一半那麼長短。

無論誰看見他們,都一定會認為這些絕不是人,而是鬼!

(五)

洞仙堡外貌深沉雄偉。

堡中更是路徑迂迥曲折,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迷陣。

任何人來到這里,都難免會有迷路的危險。

因為堡中的路徑,的確是一個奇陣。

不少人在這些路徑上,左轉右轉,兜來兜去的還是回到原處。

不懂得陣法竅門的人,當他們走到這里的時候,不必堡中的鬼怪出手,便已注定終身被困在陣中。

被困在陣中的人也絕不會活的長久,因為他們沒有糧食,沒有水。

他們會筋疲力竭而死。

所以,在這迷陣內,處處可見一堆又一堆的骷髏白骨。

除了白骨之外,還可以發現許多許多兵器。

闖堡的人雖然死掉,而且連尸體也已枯化。

但是他們的兵器仍然沒有多大變化。

他們本是準備大破鬼堡的,可惜他們連鬼影都沒有看見,自己就這樣變成了鬼。

這十二只鬼沒有被迷陣所困。

他們一起穿過了三座迷陣,終于來到堡中最雄偉的「聚仙堂」。

「聚仙堂」本是聚仙之地。

但現「聚仙堂」卻已變成一片鬼域的世界。

鬼域!

還有另一個鬼域在苗疆。

苗疆血霧坡上的千年鬼域,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之地。

在那里,尸骨最少比洞仙堡的迷陣多出一千倍。

鬼域之王賴隆,就是整個苗疆中最可怕的殺人王!

聚仙堂內。

爐火熊熊。

一個臉色森冷的錦袍人,正獨坐在聚仙堂的一張豹皮大椅上。

他不是鬼,而是人!

但這人也許比鬼更可怕。

常言道︰「人不犯鬼,鬼不侵人。」

但這人卻會無緣無故的把別人殺害。

只要他高興,他就會殺人。

當他不高興的時候,殺人更多。

雖然近年來他已很少出手,但殺人這種事,本就不需要自己親自去干的。

借刀殺人,豈非更高明的策略?

十二只鬼的首領,就是那個右眼已瞎,而且右半臉長滿肉瘤的惡鬼。

他在不久之前,還在百里賭坊屋檐背後,密切注視著郎如鐵。

現在他卻又來到洞仙堡之中。

江湖上的人若知道他已來到了北武林,勢必成為哄動江湖的大事。

因為他就是鬼域之王賴隆!

秦大官人以主人的身份,接見來自苗疆鬼域的十二只惡鬼。

賴隆非但右眼已瞎,左手也已斷了五根手指。

但在賴降的左手之上,卻是嵌上了一只烏溜溜鋼球,在這只鋼球上又嵌著一只藍汪汪的毒鉤子。

賴隆走進聚仙堂中,發現居然沒有座椅供他坐下,不由臉色一變。

「秦幫主,本王不慣站著與別人談話的。」

秦大官人淡淡一笑︰「本幫主也不慣這樣子站著談話。」

賴隆「哼」的一聲︰「倘無椅子可坐,本王告辭。」

秦大官人仍然坐在豹皮大椅之上,緩緩說道︰「大王不必生氣,本幫主早已為諸位準備妥當一切。」

他忽然輕輕鼓擊三聲。

聚仙堂兩側,陡地出現了二十四個精壯如牛的大漢。

他們兩人一組,總共拍著十二張椅子出來。

這十二張椅子,竟然都是用黃金鑄成的。

賴隆目光一亮,月兌口道︰「好椅!」

秦大官人︰「這些椅子雖然笨重一些,而且坐上去也不見得怎樣舒服,但卻是本幫主唯一能送給諸位的賀禮」。

賴隆哈哈大笑,他首先坐在其中一張金椅上,道︰「這些椅子價值不菲,卻不知道算是什麼賀禮?」

秦大官人道︰「憑諸位的武功,不難把郎如鐵那小子收拾,難道這還不值得祝賀?」

賴隆道︰「殺郎如鐵只對秦幫主有利,卻如何會變成向咱們祝賀?」

秦大官人嘆息一聲︰「大王此言差矣,鬼域高手如雲,本已威震天下,倘若連郎如鐵都敗在諸位手下,將來鬼域高手在中原武林的地位,自然更是大大的提高,難道還不值得祝賀?」

這一番道理似是而非,但賴隆居然听得眉開跟笑。

可惜他的尊容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他越是開懷,容貌卻反而更是難看幾份。

他也老實不客氣︰「既然秦幫主如此看重鬼域殺手,本王恭敬不如從命,先把這十二張金椅收下。」

秦大官人說︰「各位只要把郎如鐵置諸死地,金銀財帛,本幫主絕不吝嗇。」

賴隆大悅,道︰「好,果然不愧中原第一大幫幫主風範,本王算是服了你,至予姓郎的一條小命,包在本王身上!」

秦大官人莞爾一笑。

他現在的心情愉快多了。

又下雪了。

對繆決來說,下雪天最好的享受,是一壺酒,再加兩斤又香文爛的拘肉。

他的酒量不大,一壺已夠。

他的酒壺裝的酒也不多,最少他認為這壺手實在太細小。

他的酒壺可裝酒二十斤。

二十斤竹葉青灌下肚子的滋味如何,很少人敢去領教。

但繆決卻認為這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他不喜歡醉酒。

他覺得為了喝酒而要嘔吐,那是世間上最不劃算的事。

自從他在十年前,因為喝二十三斤酒而醉倒之後,他以後就再也不敢把超過二十斤的酒灌進自己的肚子里。

這是他喝酒的原則。

他吃狗肉也有原則。

兩斤下肚,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超過兩斤,腸胃吃不消,也是莫大的受罪。

吃喝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若把享受變為受罪,那實在是比笨驢還笨八百倍。

笨事,繆決不干。

所以,他是個很不笨的人。

但不笨的人是否一定就是聰明?

這又絕不一定。

有時候這個不笨的人,他所干出來的事,就連他肚子里的蛔蟲都覺得很笨!

繆決並不是個大夫。

最少他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個大夫。

大夫的職責,是替別人治病。

雖然他的醫術非常了得,就算用上「再世華陀」這四個字來形容他,也絕對沒有人會覺得太過份。

但他的確不像個大夫。

因為他不喜歡替別人治病,他只喜歡替自己治病。

他並不常病。

但他卻會多次令自己生病,然後又自己替自己治病。

每一次他都「妙手回春」,甚至有時侯連老尉遲都認為他真的要病死,結果三幾天後,他又活跳跳的對老尉道︰「為師已痊愈啦!」

老尉遲在六十五歲之前,還沒有拜過任何人為師父。

他的武功是家學淵源,所以他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師父。

但父親畢竟還是父親,而不是師父。

直到六十五歲那年,他居然拜了繆決為師。

繆決並不老,他的年紀還不及老尉遲的一半。

老尉遲拜他為師,是為了一項打賭。

他打賭繆決一定會中毒而死,因為繆決為試一試自己的藥方是否具有解百毒的靈效,居然去找蜀中唐門的奪魂書生百毒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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