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懸肝膽 第 六 章 魂飛魄散 作者 ︰ 慕容美

令狐平快步走到台後,向莊丁楊福手一指,沉聲吩咐道︰「快月兌下你那身衣服!」

黃衣總管尚元陽惑然道︰「令狐總管……」

令狐平一面卸衣,一面點頭道︰「是的,剛才這老鬼形跡甚為可疑,我得跟下去看看!」

藍衣總管馮佳運接口道︰「他說的小高是誰?」

令狐平搖了搖頭,答道︰「提起來話長,過兩天有空再談吧!」

說著,接過楊福遞來的衣服,匆匆穿上,足尖一點,縱身下台而去!

這一天傍晚時分,坐落襄陽南門大街的金鷹鏢局,忽然接到一宗自動找上門來的生意。

鏢局主金鷹範中雲當時正在後面用飯,听說生意上門,連忙放下飯碗,從里院趕了出來。

當他匆匆忙忙來到前廳,抬頭看清廳中那位主顧的身形面貌後,這位大局主不由得當場一呆,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原來廳中坐著的主顧不是別人,正是日間連過三關,贏得了楊府黃金一千六百兩的那名神秘怪客!

金鷹範中雲遲疑地跨上一步,拱手訥訥道︰「這位莫非……」

那怪客手一擺道︰「閑話少說,快開一張名單過來!」

金鷹範中雲又是一呆道︰「名單?」

那怪客點頭道︰「是的,你們這座鏢局,共有幾名鏢師,通通開列出來。姓名、年齡、師承、外號,一項不得遺漏!」

金鷹範中雲茫然道︰「前輩是說……」

那怪客兩眼一瞪道︰「是不是要我再說一遍?」

金鷹範中雲連忙賠笑道︰「前輩息怒,範某人這就遵辦!」

說著,一面吩咐伙計泡好茶,一面走出帳櫃後面,親自拿起筆來,開出一張名單。

那怪客接過來一看,只見單子上一共寫了八個名字︰

總鏢師︰「金鏢儒俠」孫仲和,三十五歲,天山白雲老人嫡傳弟子。

正鏢師︰「快刀」辛玉奇,三十八歲,終南弟子。

正鏢師︰「鐵掌」熊力飛,四十五歲,點蒼弟子。

正鏢師︰「三節棍」柏九如,五十二歲,太白山八指叟門下。

副鏢師︰「小太保」郭少威,二十六歲,洞庭髯翁門下。

副鏢師︰「病金剛」黃尉天,五十六歲,少林俗家弟子。

副鏢師︰「玉面郎君」君文華,二十二歲,金陵八步追魂門下弟子。

局主︰「金鷹」範中雲,六十歲,隆中劍客傳人。

那怪客看完之後,連連點頭道︰「好得很,好得很,三名正鏢師,一名總鏢師,再加上你大局主本人,陣容相當不弱了。」

金鷹範中雲賠著小心問道︰「前輩意思,是不是要將這三箱黃金,差小的們送去什麼地方?」

那怪客頭一搖道︰「不是。小老兒有個怪脾氣,錢財向不假手他人,何況這麼大的數目,一旦出了差錯,諒你們賠也陪不起!」

金鷹範中雲微怔道︰「然則……」

那怪客緩緩接著道︰「小老兒要你們保護的,是我小老幾本人!」

金鷹範中雲愣了好半晌,方始期期地道︰「您老別是在說笑話吧?」

那怪客頭一抬道︰「什麼叫笑話?你以為你們襄陽這地方有多太平是不是?」

金鷹範中雲似乎不知道怎麼說才對,結結巴巴地道︰「話雖如此,可是……」

那怪客悠悠然側目道︰「可是怎樣?」

金鷹範中雲囁嚅道︰「可是,以您老之身,範某人實在不敢相信,會有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在您老身上打主意。」

那怪客頭一搖道︰「這一點,你就錯了。你沒听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嗎?要是換了你大局主,帶著這三箱黃金,你大局主敢不敢隨便上館子歇客棧?」

金鷹範中雲眨了眨眼皮,道︰「那麼,您老的意思,是不是想在敝局暫時住上一二晚?」

那怪客點頭道︰「是的,住一夜,白銀十兩,酒菜另外算。」

金鷹範中雲連忙賠笑道︰「您老好說,像您老這等貴客,請也不一定請得來,您能光顧敝局,乃敝局之榮幸,談這些豈非罵人?」

那怪客指著名單道︰「這幾個人都在局中嗎?」

金鷹範中雲點頭道︰「是的,都在,範某人這就去將他們喊來。您老喜歡喝點什麼酒?」

那怪客打著呵欠道︰「隨便,折騰了這麼一天,真夠累人的,我看你還是先著人收拾一個干淨的房間要緊。」

金鷹範中雲連聲稱是,遵示吩咐下去。

不一會兒,局中四名鏢師,全都應召而來。

四名鏢師,全是今天台下的觀眾之一,他們听得局主召喚,還以為局中接到生意,及至看到怪客,獲知所負使命,不由得人人為之啼笑皆非。

那怪客朝四人掃了一眼道︰「一個人,一旦有一千六百兩黃金,你們以為該不該享受一番?」

四人之中,三名正鏢師,他們均甚隨和,听得怪客這樣說,心里雖說不是滋味,表面上卻無任何表示。

只有那位總鏢師「金鏢儒俠」孫仲和,儀表雖然儒雅,個性卻極剛強。這時臉一仰,打鼻管中重重一哼,充分顯出他對任客這副銅臭嘴臉的不值和不屑。

好在那怪客已將臉孔轉去另一邊,不過,這可將金鷹範中雲給嚇壞了,連忙插進來,咳了一聲道︰「孫鏢師,你去後面,看張二房間收拾好了沒有?這位老人家剛才就說累了,要他快一點,去吧!」

「金鏢儒俠」孫仲和巴不得早點離開,聞言立即站起身來,門聲不響地走了。

那怪客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可憐得很,小老兒所謂享受,也不過是想安安穩穩、平平安安,睡上一覺罷了!沒有錢的時候,一心指望發財,以為有了錢,無事不辦,哪里知道,錢多了一樣受罪。唉!」

金鷹範中雲賠笑道︰「您老其實只是過慮,憑您老這一身成就,放眼當今武林,也許只有奇士堡的那幾位奇士,差堪相提並論,老實說,範某人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今天還真是第一次開眼界……」

那怪客攔著道︰「怎麼說?你以為小老兒今天這幾手功夫不比奇士堡的奇士差勁?」

金鷹範中雲點頭道︰「這是範某人的看法,因為奇士堡的奇士,究竟有何異能,誰也沒有見過。範某人只听人說,該堡這位浪蕩公子未被逐出堡門時,曾獲得該堡那幾位奇士指點之處甚多,大家都認為,這位浪蕩公子,如今一身兼具數家之長,實已不比該堡任何一位奇士遜色,今天您最後能跟這位浪蕩公子交成平手,可說便是一個最好的明證!」

那怪客听得不住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

詞色之間,對金鷹範中雲這番比擬剖析,顯然甚感受用。

正談說著,一名伙計走進來報告道︰「稟老爺,酒菜都好了。」

于是,金鷹範中雲起身讓客。

將怪客領入後院一個寬敞的客廳,讓上首座,由「三節棍」柏九如、「快刀」辛玉奇、「鐵掌」熊力飛,以及金鷹本人打橫相陪。

那怪客滿桌掃了一眼道︰「還有一位呢?」

金鷹範中雲端起酒杯笑道︰「我們這位總鏢頭,一向有點婆婆媽媽的,什麼事都要親自料理,好像不這樣便不能放心似的……」

那怪客點點頭道︰「做人本該如此!」

金鷹範中雲將酒杯舉了舉,又笑道︰「他收拾好了,自然會來的,我們用不著等他。

來,來,來,酒菜趁熱,我敬您老一杯!」

那怪客手一擺道︰「慢來,慢來!」

金鷹範中雲一哦,露出滿臉迷惑之色,只得將手中酒杯放下。

那怪客朝桌上一指道︰「這些酒菜干淨不干淨?」

金鷹範中雲賠笑說道︰「您老盡請放心,範某人對飲食一向講究,不干淨的東西,絕對不會端上桌子!」

那怪客緩緩搖頭道︰「小老兒說的不干淨,不是指這個。」

金鷹範中雲一怔道︰「然則……」

那怪客級級接著道︰「你說的不干淨,吃下去頂多壞肚子,我說的不干淨,是問吃下去會不會送老命!」

金鷹範中雲又是一怔,道︰「您老懷疑萊中有毒?」

那怪客揚起臉孔道︰「不該懷疑嗎?」

金鷹範中雲苦笑道︰「您老真會說笑話!」

那怪客哼了一聲道︰「笑話?嘿嘿!很多事听起來像是笑話,但最後還是發生了。小老兒這一生,吃的暗虧太多,為了多活幾年,寧可處處鬧笑話!」

金鷹範中雲道︰「那麼,要怎樣才能使您老放心?」

那怪客手一指道︰「每樣萊你先吃一口!」

金鷹範中雲無可奈何,當下只好拿起筷子,每樣菜都吃了一口。最後輪到一盤紅燒魚,金鷹的筷子停下來了。

原來這位鏢局主有個毛病,生平最怕吃魚!

無論是淡水魚或是咸水魚,他一見就反胃。

今天因為款客的關系,才備了這道萊,平常時候,他的飯桌上,就是一片魚鱗,他也容不得的!

那怪客見他停著不動,一疊聲催促道︰「吃給我看問!」

金鷹範中雲苦著臉道︰「您老海涵,這一道萊範某人實在動不了筷子。

那怪客眨著眼皮道︰「為什麼?」

金鷹範中雲道︰「不怕您老笑話,範某人什麼都吃,就是不能吃魚。」

「吃下去怎麼樣?」

「吃下去會反胃。」

「怎麼個反法?反給我看看!」

「務乞您老見諒!」

那怪客臉色一沉道︰「魚與熊掌,乃人間之美味,一個人居然害怕吃魚,豈非天大笑話?快吃給我看,多吃兩口!」

「範某人說的是實情。」

那怪客臉色變了交道︰「你不肯吃,是不是因為這盤紅燒魚不太干淨?」

金鷹範中雲苦笑道︰「您老真會……」

那怪客注目冷冷道︰「真會說笑話,是嗎?」

金鷹範中雲觸及怪客那雙嚴厲的眼光,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反胃固然使人難受,但比送命總要強些,于是連忙堆笑接著道︰「好,我吃,我吃!」

說著,果然扶起一塊紅燒魚,送進嘴里,嚼也不嚼,骨碌一口吞下。

那怪客滿意地點點頭道︰「很好,再吃一口!」

金鷹範中雲吃下一口紅燒魚,肚子里已經在翻江倒海,現在听說還要再吃一口,幾乎嚇得魂飛天外。

最後還是旁邊那位「三節棍」柏九如看得過意不去,壯起膽子向怪客求情道︰「請這位前輩多多包涵,我們老東家的確沾不得魚腥,要是前輩實在不放心,老漢代吃一口就是了。」

那怪客點頭道︰「你吃也行!」

金鷹範中雲一呆,暗罵自己糊涂不已,他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那怪客等「三節棍」柏九如又吃了一口魚後,轉向金鷹範中雲頭一點︰「好,你現在可以敬我的酒了!」

金鷹範中雲的一張肚皮差點沒給氣炸,不過,江湖愈老,膽子愈小,他這一生,經歷得太多了,他知道怎樣掙銀子,也知道怎樣保性命,發財的方法多得很,保命之道只有一條,那就是︰忍!能忍要忍,不能忍也得忍!

所以,他听怪客這樣一說,迅即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笑容可掬地接口道︰「是的,我敬您老一杯!」

這樣你敬過來,我敬過去,幾杯熱酒下肚,賓主之間,登時顯得融洽起來。

酒至中途,那怪客仿佛記起什麼似的,頭一抬,又問道︰「另外那一位,怎麼還沒有來?」

金鷹範中雲不安地道︰「我去看看如何?」

那怪客揮揮手道︰「你去看看吧,要把他們手腳利落些,收拾一個房間,何用如此之久。」

金鷹範中雲應了一聲是,匆匆離席,向院外走來。就在金鷹走出廂房之際,通向後院的甬道中,突然傳來了聲輕咳。

金鷹範中雲眼光一掃,看清四下無人,雙肩微微一晃,迅向發聲之處飛身掠去!

「是文華嗎?」

「正是小的。」

問得很低,答得更低。

「老孫哪里去了?」

「賭氣走了。」

「跟誰賭氣?」

「還不就是屋中那老鬼!」

「他怎麼說?」

「他說︰他拼著不吃這碗飯,也不願再看這老丑鬼的顏色!」

「他沒說去哪里?」

「八成又是一個人喝問酒去了。」

「小郭和老黃呢?」

「給小的唬走了。」

「他們不會疑心?」

「當然不會,小的告訴他們兩個︰這老丑鬼相當不好惹,您吩咐他們走開些,免得沾上麻煩,他們听得這樣說,吐吐舌頭就走了。」

「外面情形怎麼樣?」

「沒有一個人知道老鬼已經來了我們這里,到處都在紛紛猜測,說是老鬼可能已經離開襄陽。」

「……」

「……」

一陣短暫的沉默。

然後,交談繼續響起,先開口的仍是金鷹範中雲,聲音比先前更低,微微帶著顫抖,有點像是害怕,也有點像是由于興奮過度所致。

「那玩藝兒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

「……」

「……」

「老爺子是不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妥當?」

「是的,這老鬼實在太精明。」

「他已經看出不對?」

「這一點倒是沒有。」

「那麼老爺子還有什麼顧慮?」

「我總覺得這老鬼不好擺布。」

「可是,機會難得,那三箱黃金也不是假的呀!」

「就是這句話!」

「下在第二壺酒里如何?」

「千萬使不得!」

「為何使不得?」

「老鬼對吃的東西一直留心,酒中下毒,決難逃過他的眼楮!」

「那麼,怎辦?」

「讓我再想想。」

「……」

「……」

「噢,對了,還有一件事,老爺子有沒有考慮到?」

「什麼事?」

「明天要不見了這老鬼,大伙兒問起來,老爺子打算拿什麼話回他們?」

「這還不簡單?」

「小的不明白。」

「這不就對了?你說你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對,對,簡單明了,大家一定以為老鬼騙了一頓吃喝的,半夜人走了。這老鬼本來就是一個怪物,說了保管無人懷疑!且慢,啊,啊,對了,小的想出一個主意來了!」

「什麼主意?」

「下在茶里!」

「那跟下在酒里有何分別?」

「不,不,小的說錯了。小的是說︰茶里不下毒,毒粉抹在茶碗上,老鬼再精明,也決不會想到茶碗出毛病!」

「這主意不能算錯。」

「小的還有一絕招!」

「什麼絕招?」

「就是等會兒兩只茶碗拿進去,有藥粉的那一只,老爺子自己留下!」

「你瘋了嗎?」

「小的話還沒有說完哩!小的是說︰那老鬼酒後一定要喝茶,但可能又不太放心,到時候他也許會跟老爺子換茶碗!」

「他要是不換呢?」

「先含一顆解藥。」

「要得,文華。有你的,我老範無兒無女,將來這份家財,都是你繼承,好好替我干,多賣點力氣,現在去吧!」

甬道中,黑影兩下一閃,文華去了後院,金鷹範中雲則重新來到廂房中。

那怪客眯著眼楮問道︰「房間收拾好了沒有?」

金鷹範中雲道︰「好了!」

那怪客又問道︰「那位總鏢頭怎麼沒有一起來?」

金鷹範中雲道︰「出去了。」

那怪客微愕道︰「他不干?」

金鷹範中雲道︰「不,他說要去城中幾家客棧里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住下形跡可疑之人,以及有沒有人知道您老來了本局。」

那怪客點頭道︰「果然是個細心的人!」

金鷹範中雲道︰「您老還要不要再來一點酒?」

那怪客搖頭道︰「不要了。」

金鷹範中雲道︰「泡壺茶?」

那怪客點頭道︰「茶倒是少不得。不過,茶要好,小老兒一向只喝三種茶︰龍井、雀舌、鐵觀音!」

金鷹範中雲道︰「正好範某人一向喝的都是龍井,前些日子,剛買了兩斤。您老是在這里喝?還是泡好了送去您房里?」

那怪客站起身來道︰「送去房里好了!」

金鷹範中雲轉過身去向快刀辛王奇,鐵掌熊力飛和三節棍柏九如等三人交代道︰「你們下去,叫孫二泡茶,讓文華送去後面房間里,然後你們先去歇一下,準備接班。辛師父和熊師父負責三更到四更,柏師父負責四更到五更,我和孫師父宿在更房里,以備隨時呼叫!」

那怪客于一旁不住點頭稱贊道︰「好,好,周詳而嚴密!」

快刀辛玉奇等三人離去後,金鷹範中雲親自點起一盞馬燈,將怪客領去偏院一間客房里。

不一會兒,那名副鏢師玉面郎君君文華,端著一只茶盤走進來。

他在方幾上放下茶盤,拿起茶壺,斟出兩碗茶,分別送去怪客和金鷹面前,方始躬身告罪退去。

金鷹範中雲端起茶碗道︰「前輩請用茶!」

那怪客端起茶碗,仔細看了茶色,才將茶碗送向嘴邊。

金鷹範中雲見了,不禁暗暗發出一聲嘆息︰完了!

可是,出人意外的,那怪客茶碗送到嘴邊,忽然手一縮,又將茶碗放回方幾上。

金鷹範中雲樣驚道︰「是不是茶味不對?」

那怪客低頭看看自己那只茶碗,又招頭朝金鷹手上那只茶碗望了一眼,眨了眨眼皮道︰

「咱們兩只茶碗,可否對換一下?」

金鷹範中雲苦笑搖頭,深深嘆了口氣道︰「您老也太過分了……」

口中說著,遞出手上那只茶碗,同時將怪客面前那只茶碗端了過來。

那怪客面有得意之色道︰「小老兒能活到今天這一把年紀,別無訣竅。一句話說完︰謹慎加小心!須知道有很多藥物,都是無色無臭的,而妥當的預防方法,便是跟對方推杯易盞——你以後也可以記住這一點!」

說著,嘻嘻一笑,將茶碗送去嘴邊,吹去上面一層熱氣,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得點滴不存。

金鷹範中雲心如鹿撞,周身不住往外冒冷汗。

他不知道玉面郎君下的分量是否恰到好處,萬一在藥力發作之前,給發覺了怎辦?

心中想著,兩只手不禁微微抖索起來。

同時,一雙眼光忍不住偷偷向房門口打量過去。以備一旦發生變化,能夠隨時奪門達命。

那怪客抬起頭來,深深舒了一口氣,咂著嘴唇稱贊道︰「茶葉果然不錯……」

一語未竟,雙手突向胸前抓去。

跟著,腦袋一歪,兩眼翻白,雙手無力下垂,帶著滿臉痛苦表情,咕咚一聲,頹然栽倒!

金鷹範中雲驚喜若狂,連忙跑去房門口,探頭輕喚道︰「文華,文華!」

黑暗中,一條人影,聞聲奔至!

金鷹範中雲顫抖著低聲吩咐道︰「成功了,你在門口守著,我去里面收拾,如果有人來,你就咳一聲,切記不可慌亂……」

吩咐完畢,轉身入房。

他先將窗簾拉上,然後將怪客尸體塞進床底,再捧起那三只金箱,走到床後櫃壁前面,按下一道暗鈕,在秘洞中藏好,重新走到床前室中,撿起那支旱煙筒,折成十來段,放在衣襟內,等一切都收拾好了,這才轉過身去,壓低聲音喊道︰「文華,你進來。」

玉面郎君像狸貓般躡足走來房中,順手閂好房門,四下掃了一眼,用手罩著嘴唇,悄聲問道︰「你將死尸藏在什麼地方?」

「床底下。」

「金箱呢?」

「跟死尸放在一起。」

「這樣放著妥當嗎?」

金鷹範中雲眼珠不住滾動,這時好像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道︰「是的,放在床底下,的確不太妥當,不如拿出來,另外找個地方,暫時擱一擱比較安全……」

玉面郎君低聲道︰「暫時放在小的房中如何?」

金鷹範中雲沉吟了一下道︰「這也是個辦法,就在床底下,你去拿出來吧!」

玉面郎君依言走到床前,卷起衣袖,單膝跪地,傾斜著身子,探手向床下模去。

金鷹範中雲走過去問道︰「模到沒有?」

玉面郎君詫異道︰「沒有呀!你放在哪一頭?」

金鷹範中雲又走上一步,用手一指道︰「我是從這邊推進去的,對了,這邊,過來一點,不,不,再過來一點,好了,好了,就在這附近。怎麼樣?有沒有?」

玉面郎君仰頭來道︰「還是沒有呀!」

金鷹範中雲皺眉說道︰「怎會沒有呢?你讓開,我來!」

玉面郎君一邊往起站,一邊說道︰「我只模到……」

一句話未能說完,後腦勺上已經重重落下一拳!

金鷹範中雲抬足一踢,嘿嘿冷笑道︰「你小子怨不得別人,只怪這三箱黃金太可愛,分你少了你不肯,分你多了我心痛,惟有這樣最干淨!」

說著,一口吹煉油燈,閃身出房而去!

金鷹這樣做,實屬聰明之舉。因為他剛離去不久,快刀辛玉奇和鐵掌熊力飛兩人便從前院雙雙走了進來。

快刀辛玉奇目光一掃,低聲說道︰「你看這老鬼多糊涂,睡覺之前,門也沒有關好。」

鐵掌熊力飛輕聲接著道︰「你去替他拉上吧!」

快刀辛玉奇點點頭,墊著腳尖走過去,把兩扇門從外面輕輕拉上。

然後,會齊鐵掌,繼續向里院走去。

鐵掌熊力飛低聲問道︰「老鬼睡著沒有?」

快刀辛玉奇搖搖頭道︰「我沒有留意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一絲聲息沒有,大概睡著了。」

鐵掌熊力飛嘆了口氣道︰「我老熊怪人也見過不少,還沒有見過這樣怪的人,有著如此一身功力,居然怕人暗算!」

快刀辛玉奇沉吟道︰「我看老家伙這也許只是一種借口。」

鐵掌熊力飛微愕道︰「借口?」

快刀辛玉奇道︰「如果小弟猜得不錯,這老家伙躲到這里來,十之八九是在回避我們那位浪蕩公子!」

鐵掌熊力飛道︰「他干啥要回避我們那位浪蕩公子?」

快刀辛玉奇微微一笑道︰「我們那位浪蕩公子的脾氣,你熊兄難道不清楚?」

鐵掌熊力飛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是的,這位浪蕩公子自從來到江湖上,這尚是第一次有人能夠跟他交成平手,換了別人也許不感覺怎麼樣,在我們這位令狐大少爺,卻可能視為奇恥大辱,台上不分勝負,台下再來一場,也未始沒有可能!」

快刀宰玉奇忽然問道︰「熊兄可知道這老家伙究竟是何來路?」

鐵掌熊力飛頭一搖道︰「不清楚!老實說一句︰我對這老家伙,一點興趣沒有,我只希望他最好早日離開咱們這座金鷹鏢局!」

一宿無話。

翌日,天亮不久,金鷹範中雲若無其事的帶著三名正鏢師,一路談說著,向偏院中那間客房走去。

跨進院門之後,金鷹忽然停下腳步,顯得有些猶豫地道︰「咱們會不會來得太早了?」

快刀辛玉奇自告奮勇道︰「我先過去看看!」

金鷹範中雲表示贊同道︰「你先去看一下也好,要是還在睡覺的話,就留個人守在這里,等他醒了,咱們再來。須知道咱們吃的就是這碗飯,凡事要有耐性,能忍的地方,不妨回通些,別都學老孫那樣!」

快刀辛玉奇手一揚道︰「你們且慢過來!」

說著,穿過天井,向對面快步走過去。

金鷹範中雲則跟鐵掌熊力飛和三節棍柏九如仍然留在院門這邊,等待快刀辛王奇發出手勢,再定行止。

只見快刀辛玉奇走上台階,用手輕輕推開房門,探頭向里望了一眼,隨即迅速轉過身來,向這邊不住招著手,似叫眾人快些過去。

金鷹範中雲當然知道快刀辛玉奇看到的只是一座空房間,但仍故意說了一句︰「怕是醒了,咱們過去吧!」

當三人來至離客房尚有五六步遠近時,金鷹範中雲偶一抬頭,瞥及快刀辛玉奇正向房中,一邊賠笑躬身,一邊諾諾稱是,不禁微微一呆!

一時忘情,不期然月兌口問道︰「玉奇,你在跟誰……」

等到發覺失言,話已出口!

他知道此刻房中發脾氣的,準是總鏢頭金鏢儒俠孫仲和。但是,就他而言,快刀辛玉奇此刻無論跟誰說話,他都不該有此一問。否則豈不表示他早已知道房中空無一人嗎?

只見快刀宰玉奇轉身來,苦笑了一下道︰「這位前輩說他的煙筒不見了。他要玉奇問問局主︰說是昨天夜里,局主最後離開,問您有沒有替他收去別的什麼地方?」

金鷹範中雲腦門中嗡然一震,如遭雷擊,幾乎當場昏倒!

房中有人打了個呵欠,懶懶問道︰「外面說話的,可是範局主?」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那怪客的聲音!

金鷹範中雲木然僵立著,兩眼發直,臉如死灰。最後還是三節棍柏九如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方如申吟似的嗯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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