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 第 十 章 大家早•大家好 作者 ︰ 溫瑞安

就在這時,屈寒山發現眼前一花,多了一個人。

就在他發現多了一人時,這人已雙掌上下一拍,掌心挾住了他的長劍。

屈寒山號稱「劍王」,他的劍幾時被人捉住過?

屈寒山此驚非同小可,隨而他就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淚流滿腮的臉。

屈寒山禁不住失聲呼道︰

「邵流淚!」

然後他就倒飛出去,淚流滿臉。

因為邵流淚一拳就打在他鼻梁上,他飛了出去。

他的淚腺失卻控制,未到地時已淚落如雨。

因為屈寒山這一聲驚叫,大家都震詫地止住了手。

「邵流淚。」

——邵流淚?!

十五年前追殺武林第一一異人的生還者邵流淚,竟在此地出現了?

近日江湖傳聞中唯一吞食「無極先丹」的高手邵流淚,真的在這兒?!

——那麼燕狂徒呢?《忘情天書》呢?還有那無極先丹呢?

這是武林中人人渴望的至寶!江湖上人人欲得的聖典!

邵流淚站在神桌上,沒有說話,用手指了一指權力幫的人,再用手指了指大門,他的用意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出去!」

但是「火王」、「藥王」卻一起撲了過來。

屈寒山也一彈而起,因為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祖金殿一揚手,「砰」地一聲,神桌居然炸開!

梁斗臉色變了。

他看得出來祖金殿用的是江南霹靂堂之火藥。

江南霹靂堂向是四川唐門的至友,霹靂堂的火器居然落在「權力幫」的「火王」手上,蜀中唐家只怕也大勢已去︰

炸碎片中,邵流淚身法卻比碎片還快。

他掠起,藥王迎住了他。

「蓬」,漫天一團粉未驚起!

眾人驚呼、怒叱,藥王施毒,竟不顧眾人生死安危,包括權力幫在場徒眾。

邵流淚一場袖,綠粉就神奇般消失了。

屈寒山突然出現,一劍就刺了出去。

邵流淚居然雙掌一拍,再度挾住劍身。

這幾下此起彼落,迅快無倫。

就在這時,祖金殿又到了邵流淚背後,打出一條綠色火焰。

邵流淚突然一矮身,火焰變成向屈寒山臉門卷到。

屈寒山大叫一聲,飛快疾退,手中長劍,只得放棄。

屈寒山退得太急,竟破窗而出,但莫非冤又掠了上來。

他一撲上來,就看見閃電般一道劍光。

邵流淚出劍,竟絕對不比屈寒山慢。

莫非冤急閃,邵流淚一劍甩手撻來,莫非冤用力一提,劍是拿住了,但一股無匹大力撞來,把莫非冤撞出七尺,撞破石牆,跌出寺外!

這是何等巨力!

祖金殿發出「陰火」居然反而迫退「劍王」,正想再發,猛見邵流淚回頭︰

一張淚流滿臉的臉。

然後邵流淚就一揚袖,祖金殿只見一團綿紗,迎臉罩來。

祖金殿此驚非同小可,他知道這是莫非冤的「毒砂」,他見過一個權力幫徒不小心用指頭沾到一點,結果潰爛了三個月,到了第四個月,他全身都像一只放了半年的柿子,又臭又爛。

「火王」怪叫一聲,急退而出,砰地撞碎了他原先燒焦而不倒的寺門!

「八大天王」中的三大天王與邵流淚交手比劃。才一個照面,「火王」、「藥工」、「劍王」三大高手,俱被迫出寺外!

蕭秋水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別人流淚他傷心,自己流淚人斷腸」!邵流淚!

月免西沉。子夜已逝。

凌晨一片淒冷。

天色蒙蒙光。

屈寒山、祖金殿、莫非冤三人一齊出手,他們斷未料到,三人出手之後,竟然都在寺廟外會合的。

晨曦中,只見廟朝東時,背景一片漆黑,雲起風動,像一頭欲飛的龍。屈、祖、莫三人縱橫江湖,征戰連番,竟無勇氣進去再戰。

這時晨曦初見,他們三人忽听到一個清晰如銀鈴般的聲音笑道︰

「大家早,大家好。」

聲音是從晨曦初透那邊傳出來的。

火王、藥王、劍工立時變了色,三人一齊露出尊敬之態,竟揖拜下去,就迎著晨曦微明的方向。

凌晨•紅衣宋明珠

邵流淚數招間,把「八大天王」其中三人齊迫出寺門,使權力幫人大驚,余亦大嘩。

柔水神君喜道︰「邵長者,你武功又有精進!」

——原來當日之時,邵流淚武功雖高,最多不過只能以一戰一,擊退「八大天王」中任一人,但萬萬不能以一敵三,何況如今還獲全勝!

邵流淚卻臉色森然,道︰「救我的小友請過來。」

蕭秋水莫名其妙,依言走了過去。

邵流淚道︰「我快不行了——」話未說完,忽然寺門紅影一閃,一道亮如風鈴般的笑聲呼喚道。

「大家早,大家好。」

權力幫的人一听,有些已跪倒下去,邵流淚的臉色卻變了,臉上,也沒有淚了。

一件紅如辣椒,動人心魂的勁裝,卻裹著黑腰帶、黑馬靴、黑蝴蝶扣的女子,清爽如晨風一般地,掠了進來。

這女子的膚色卻如雪一般白皙。

眼眸如明珠一般的亮。

這女子的美艷吸引住了全場。

這女子卻似落落大方,笑道︰

「我來了,誰在流淚?」

這女子看來不過二十多左右,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眸,分明的亮。邵流淚不再流淚,沉聲道︰

「我。」說罷瞳孔收縮,道︰

「你是趙師容?」

邵流淚此語一出,全場震懾。

——趙師容?!

——李沉舟的女孩趙師容刀

——權力幫的女主人趙師容?!

那紅衣女子宛然笑道︰「哪里,我怎會是容姊姊?我怎有資格當師容姐姐呢?!」說著笑得花枝亂墜,宛若落花隨風︰

「哎呀,你怎麼會把我當作趙姊呢?我有那麼福份就好咯!」說著竟無限委婉。

這女子風致親楚,竟把吳財、羅海牛、胡福等人看得極為陶醉,眼楮都直了。

邵流淚一听之下,臉色卻顯然放松下來了,仍舊厲聲道︰「那你是誰?」

那女子不笑了,正色若紅顏,亮著明眸道︰「我是李幫主的弟子,柳五公子的人。」

邵流淚變色道︰「柳隨風的雙翅、一殺、三鳳凰,你是誰?!」

那女子悅顏道,「我叫宋明珠。」

蕭秋水只見柔水神君與梁斗臉色齊齊大變。

邵流淚又開始流淚了︰「你是紅鳳凰宋明珠?」

邵流淚流淚就要殺人。

人人都不禁為宋明珠這小女孩擔心。

那女子卻認真地點點秀頷道︰「是呀,我就是紅鳳凰,不是白鳳凰,也不是紫鳳凰。」

邵流淚瞳孔收縮,淚己掉落。

江湖傳說︰他落淚就要動手,就得殺人。

宋明珠居然盈盈走向前來。

這時忽然閃出兩人來。

這商人就是「廣西五虎」中的躬背勞九和「廣東五虎」中的揭陽吳財!

揭陽吳財,頗自命風流,見宋明珠過來,頓生憐香惜玉之心,他曾見邵流淚出手,連三大天王都擋架不住,這弱質女子又如何支撐呢?

另一位勞九,雖生得丑陋,其實心腸最好,怕宋明珠遭毒手,即刻攔阻。

宋明珠見兩人出來,眨著大眼楮道︰「你們……?」

吳財有禮地一欠身道︰「請姑娘留步。」

勞九則叱喝道︰「回去!」

宋明珠貝齒如珠,嫣然笑道︰「我不回去!」

勞九怒道︰「不回也得回!」

吳財正想說話,忽然紅影一閃。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勞九狂吼一聲,左右太陽穴竟都插了一根金釵,全嵌入腦,竟近在腦門會師!

吳財驚駭無已,立時一手扶住勞九,一手劈向來明珠!

就在同時間,吳財也發出了一聲慘叫。

吳財倒下,勞九倒下,吳財一手仍抓住勞九;胡福、羅海牛閃電撲出,扶吳財、勞九掠回,兩人一目是淚,激動得全身發抖。

阿殺厲聲問道︰「怎麼了?!」

因為事情發生得大快,大家都不曉得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听羅海牛顫聲道︰「勞九……勞九死……死了!」悲不成聲。

胡福悲鳴一聲,說不出一個字。

誰都看得出吳財除了拼死抓住勞九的一只手外,其他一手兩腿,全都給廢了。

吳財和勞九為了宋明珠的安危,居然落得一死一殘廢的下場,宋明珠出手之毒,令人不寒而驚。

眾俠紛紛震怒,兩廣八虎尤其手足精深,悲憤至極,都要動手,邵流淚大喝一聲︰「住手!」

宋明珠皓亮地露出一排貝齒,笑道︰「晦,他叫你們住手呢。」

眾人怒叱,大喝,尤其兩廣八虎,還是沖了出去,就在這時,「潑喇喇」一陣聲響,掠眾人頭頂而退,邵長老落在眾人身前。

宋明珠笑著招呼︰「你好。」

邵流淚道︰「我知道你向人叫好,就是要殺人。」

宋明珠笑道︰「可是你不好,你在流淚。」

邵流淚冷然道︰「我是為快死的人流淚。」

一句話說完,他立即就出了手。

他一出手,四壁燭光全滅。

眾人一陣嘩然,宋明珠已不見了。

她清亮如風鈴的笑聲已到了寺外。

邵流淚立即到了寺外︰寺外一片曠野︰

原先的雜草、灌木、密林,全被燒個清光。

邵流淚一到外面,才知道是天亮了。

清晨大霧,沁涼入體。

突然兩道勁風襲來,邵流淚雙手一抓,抓住兩件清亮如晨露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兩枚明珠!

清晨•霧中的決斗

邵流淚正欲扔掉,但兩度寒流,竟從手心襲入,邵流淚猛打了一個冷顫,紅衣一閃,宋明珠已到!

兩支金釵,閃電般奪邵流淚雙目。

邵流淚一出手,就按住兩枚金釵,金釵刺在明珠上,明珠碎裂。

碎片向未明珠射去。

宋明珠粉臉也變了變,她的身子已急退去,不見于大霧之中。

但幾乎在同時間,邵流淚背後急風又起!

兩枚金釵!

左刺「期門」,右刺「命門」!

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淚背後!

邵流淚猛回頭,雙掌陡拍出去!

凌厲的掌風,摧散了大自然的濃霧。

身法詭異的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淚的背後。

這兩釵刺出,邵流淚已不及回首!

他想也不想,雙掌住後反撞過去!

就在這時,他只覺雙肩一疼,已給刺中。

但是他也感覺到,掌沿觸及一人身軀,但那人立時掠了出去。

可是他還是擊中了對方。

然後他覺得天旋地轉,要倒下去了……

要倒下,早就倒下了……

但他強提一口氣,體內「無極先丹」真氣尚有余息,猛地激蕩起來,使他勉強立住身子。

只听見那本來如銀鈴一般的聲音恨恨他說︰

「我們走!」

那本來充滿笑意的聲音,而今也不笑了,竟還有些微的脆弱。

然後權力幫的人退入了濃霧里。

濃霧消散了,因陽光已升起。

旭陽驅散了晨霧。四周景象清晰起來的時候,邵流淚便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焦土上。

早上•太陽升超來的時候

邵流淚再醒來的時候,朝陽已經升起來了。

然而他的生命永不如朝陽了。

邵流淚知道他要把握時間講話,不然,他永不能說話了︰

「他們走了沒有?」

「走了。」柔水神君道。誰都看得出邵流淚已然回天乏術了。邵流淚勉強笑道︰「你見到天王,要替我跟他老人家說,我萬水千山逃出來,是要送點東西給他老人家作壽禮,但是……」

柔水神君不禁垂淚道︰「我知道,我知道……」

邵流淚苦笑道︰「要告訴天王,那次圍殺燕狂徒,我們有辱使命了……」

柔水神君不住點頭道︰「天王知道。那次天王也曾趕赴,不及救你,他老人家也很難過……」

邵流淚強提真氣道︰「我邵流淚之所以有今天,全仗天王栽培……日後要靠你們侍奉他老人家了。……」

柔水神君及長江五劍叟垂淚應道,「是,是……」」蕭秋水等都不禁為之惻然。

邵流淚又道︰「宋明珠等之所以退走,乃以為我中她兩記金釵而不倒,功力遠在她之上,她才不敢留待,殊不知我已是強彎之未,本就憑無極先丹余力一氣撐住,而今早已潰散,加上她的兩釵戳中要害,我,我活不長了……」說著又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早該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柔水神君看見邵流淚已是出氣多、入氣少,急問道︰「邵長老,還有什麼東西要交代?」

邵流淚大力喘息了幾下,道︰「十五年前,我原死于燕狂徒之手,但他又把我救活了,用了一顆無極先丹。他把我救活的原因是見我在眾人之中,最敢拼命的一個,他說這世上不怕他的人太少了,既然無意中把我帶上馬豐,就不願看我就此死去。……就這樣,我賴死賴活的在他身邊,侍奉了一十五年,到了上月,我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的情形下,才抓住機會,迷倒了他,刺了他兩劍劈了他三掌,他居然不死,反手給了我一指……」

「燕狂徒未死!」這消息使人人都變了臉色。

獨有蕭秋水覺得毛骨悚然。邵流淚如此忍辱負重,挨過了一十五年,竟對救活他的命的人下如此毒手,難道武林中的恩怨都是這樣的嗎?

——要在江湖上成名都要這樣的嗎?

——這就是「無毒不丈夫」嗎?這就是「唯大英雄能本色」嗎?

——可是他和「神州結義」的弟兄們並不是這樣。

——問題是︰他們也是江湖人,人在江湖,會不會被江湖同化?

——尤其像蕭秋水這樣的人,智慧、聰悟、有志氣、有魄力的人,一旦沆墼一氣,就會變得比誰都心狠手辣。

邵流淚緩緩閉上雙目,疲倦地道︰「是。燕狂徒未死。」然後嘆了一聲道︰

「我給予他致命的攻擊,他還是死不了……然而我卻要死了。」

忽然睜開雙目,道︰「你們知道,宋明珠這一走,隨時還會倒回來的,說不定她還會把李沉舟的得力助手——柳隨風帶來,你們為何還不走?!」

眾人呆了一呆,邵流淚又「哦」了一聲,道,「我還是先把無極先丹交給你們……我打傷了燕狂徒,以為他死了,去掏他衣襟,搜出其余五顆,正欲離去,他就突然轉醒過來,給了我一指……我中了一記,還是逃了出來……」

說到這里,邵流淚嘴角已溢血,柔水神君禁不住問道︰「那……那先丹呢?」

邵流淚勉力掏出五顆藥丸。

五顆藥九,三顆暗紅,兩顆亮紅。

柔水神君顫抖著手接過,長江五劍史都引頸來望,柔水神君迅速把手指一合,顫聲道︰

「這……這就是無極先丹……?!」

邵流淚疲倦地道︰「是。……」又道︰「這是我舍命搶回來的,不要忘記……獻給天工。」

柔水神君哺哺地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忽又道︰

「權力幫隨時還會過來,我們馬上便要離開。」

邵流淚緩緩閉上雙目,道︰「你們走吧,帶我累贅。……我……快不行了。」

柔水神君一咬牙,即道︰「是。」霍然站起,向梁斗諸人一拱手,道︰

「這次丹霞之聚,蒙諸位出力不少,日後江湖相見,再作酬謝,這就別了。」

大肚和尚急道︰「我們如此分散下山,不怕中權力幫之伏麼?」

柔水神君冷笑道︰「丹霞群峰,路徑無數,他們是潰敗而逃已無攔阻之勇,況也攔我們不住。」說著帶長江五劍叟迅速離去,

邵流淚苦笑,緩緩瞑目,不知死活。

梁斗探了探他的鼻息,苦笑著搖了搖頭。

邵流淚竟是含笑而逝的。

梁斗注視蕭秋水,道︰「蕭老弟,你要到何處去?」

這一句間話,使蕭秋水頓覺夭涯茫茫,莫可適從,一時如丹霞雲海,不知置身何處,只知日正當中,上午的陽光好亮。

哎,這生死一發、風雲詭變的一天。

蕭秋水沉聲道︰「我還是要去廣西,找我哥哥他們,再回援成都。」蕭秋水說著,望望天,長天雲海無盡,但陽光還是很刺眼,很明亮。

蕭秋水揩拭眼眶中的淚。「我出來,本就為了要回去的。」

梁斗凝視著他,過了一會,拍了拍蕭秋水的肩膀,道︰「兄弟,我是想跟你一道去。但是現在我不能——」

蕭秋水望著這個竟稱他為「兄弟」的一代大俠。他等他說下去︰——

「我現在即上少林、武當,稟告天正大師、太禪真人,江湖上如此危局,十六大門派非要聯成一氣不可了。……要滅權力幫,非齊心合力不可!」梁斗深深地望住蕭秋水,一字一字地道︰

「不過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的。」

梁斗平靜地道︰「就算天正、太禪不管這事,我只盡力而已,不管他們怎麼決定,我都要去找你。」梁斗笑了一笑,真誠地道︰

「如果你不嫌棄,我倒有一議,你我結為兄弟,不分長幼,好不好?」梁斗又道︰

「你或會覺得長幼有序,而且武功目前不如我,但是以你的人品、能力,有一天你名聲會比我大,武功會比我高。現在跟你稱兄道弟,也是沾你的光。你就不要推辭了,好不好?」

蕭秋水緊緊的握著拳頭。

他看住梁斗,沒說別的話,只說了一個字︰

「好。」

梁斗一抱拳,即回身道。

「兄弟就此別過。」

蕭秋水也一拱手道︰

「後會有期。」

他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風大,衣袂飛飄,梁斗開始往下山的路走去。

好人胡福也向蕭秋水一拱手,道︰「我們在成都見面。」

蕭秋水恍惚道︰「你們……」

胡福長嘆道︰「勞九死了,吳財殘廢,我們兩廣十虎一條心,現在也沒別的話好說。我們會跟蕭兄弟在一起,共闖江湖的。可是……」

施月接道︰「我們先要分別赴廣東、廣西,安頓家小,才放心去跟你去替天行道,除強扶弱。」

殺仔凝視蕭秋水,在風中大聲道,「蕭兄弟,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

他們一拱手,羅海牛含淚背起勞九,胡福扶著吳財,在日正當空下了山。

剩下在山上怔怔的︰大肚和尚和蕭秋水。

大肚和尚和蕭秋水好久沒有說話。

白雲飛。

大肚和尚看見蕭秋水背負雙手,手指握著,又張開,大肚和尚忽然感覺到蕭秋水心里是寂寞的。

好像一位老將軍,見 叱風雲的戰士們,飲馬悲歌的英雄們,都一一散去,失去下落。

大肚和尚暗自嘆了一聲,他與這「大哥」相交近十年,知道他生性好玩喜動,但其實胸懷百萬兵甲,志凌衰字萬象的。

只不知他明不明白英雄寂寞,高處寒。

大肚和尚輕咳一聲,終于道︰「我們一起下山吧。」

蕭秋水眼神遙遠不可及,道︰「你要到哪兒去?」

大肚和尚道︰「我們現在踫上權力幫,還是不夠他斗,不如先赴中山會合林公子,憑他武功,至少可以與那宋明珠絆絆。」

蕭秋水平靜地道︰「我身是浣花人,不得不先去浣花,你應先下東海,請林公子出來。」

大肚和尚躊躇了一下,道︰「我們還是一道兒吧,免得權力幫遇上時還少了個照應。」

蕭秋水寧靜地道︰「你找到林公子,趕快來援,這才是正事,何況我還要去找老鐵小顧他們……」蕭秋水講到這里,悠然神往︰

「他們都是如你一般過痛的兄弟……」

大肚和尚高興起來了,哈哈笑道︰「我們會聚時,又有得熱鬧了!」

蕭秋水也高興起來,興高采烈地道︰「哈哈,你若是給老鐵見到,他就會給你一拳,上次……」

那笑聲在寂寞的山谷里激起細微的一兩聲回響。

雲飄在山谷。

山在虛無飄渺間。

蕭秋水笑了一下,又停止了,再笑一下。

山遠遠那邊,有亮麗的雲霞,不知是個怎麼樣清遠的世界。

蕭秋水停止了笑,道︰「你還是先走吧。」

大肚和尚沒有答腔。

蕭秋水望了望地上的尸體,道︰「至少我要在未走前,先埋了他。」

他指的當然就是邵流淚。

大肚和尚怔了半晌,然後一拂僧袍,就走。

蕭秋水一直看著他破衣百結,又髒又爛,但色彩鮮麗的僧袍遠去、不見後,才緩緩收回目光。

然後愣立了好半晌,才嘆了一聲。

再回到剛才的地方,找到了一處適合的地方,就開始掘地,掘了一個深深的窟窿。

然後他就是搬動邵流淚。

邵流淚顯然死了,但身體比他意料中重多了。

他用雙手去攙,就在這時,一件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蕭秋水的脖子給人扼住了。

他馬上覺得窒息。

捏住他的人是邵流淚。

捏住他的人竟是邵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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