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黑 第4章 丑闻满天飞 作者 : 横沟正史

沉默的管理员

近来,日本各地兴建很多被称为“NewTown”的社区,这些新社区居民的价值观和行事作风渐渐形成社会问题。

新社区的生活方式在过去几乎不曾见过,住户居民的心态和他们的生活对日本社会造成的影响,已成为重要的研究题材。

虽说“社区”是一种共同社会,可是他们并非在这里获得生活的食粮。

更详细地说,这里只不过是他们的巢。早上一起床,大多数男人和女人离开家门,前往不同的地点工作,直到傍晚再回来,在铁门、厚水泥墙的保护下,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须藤顺子在椅子上玩弄着毛衣外套的前襟,感觉有点凄凉地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倒是很少有人跟饲养这只乌鸦的奇怪管理员根津位市一样,给人有种无止尽的孤独感。)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这只乌鸦?”

须藤顺子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这么问,因此即使对方不回答,她也不会觉得不高兴。

这只乌鸦刚跟野狗“战斗”过,情绪出奇地兴奋,不断尖叫着,并焦躁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管理员根津伍市忙着安抚它激动的情绪。

须藤顺子茫然地环机房间内部,这是她第一次进来管理员的房间。

这里和须滕顺子的房间摆设不同,完全是西式风格,地上铺着一张磨破的地毯,面对着南边的阳台放着粗糙的桌子和旋转椅。

紧临隔壁四叠半房间分界的拉门放着一张折叠床,墙壁上挂着帝都电影公司的大月历,一位当红女星在彩色月历上展露笑颜。

情绪暴躁的乌鸦从根津伍市的手上啄了两、三条小鱼干后,终于安静下来。随后,根津伍市扭开水龙头洗手。

“须藤太太,你刚才说什么?”

他从敞开的厨房走出来,顺手关上拉门。

那只乌鸦在拉门的另一边又叫了两、三声,根津伍市不理会它,拖着微破的脚走出来,眺望阳台外面的景色。

“什么?”

根津伍市走到桌边,开始收拾桌面。桌子上散置着油印工具,须藤顺子来的时候,他正忙着油印。

“刚才我在安抚乌鸦的时候,你好像讲了一些话。”

“喔!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养那只乌鸦?”

“那是帝都电影公司养来拍电影用的,后来影片杀青,打算把它放掉。可是那只乌鸦离开伙伴太久了,无处可去,所以我就收留它。”

根津伍市收拾好桌面,走到房间角落的沙发坐下,并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PEACE”香烟盒,他的工作服和怞出“PEACE”香烟盒的手指,都被油墨弄得黏黏脏脏的。

根津伍市常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可是他个人的特色。

须藤顺子跟这个管理员并不熟,更不清楚他靠什么来维持生计,过去也不是很注意他。

“日出社区”每四栋大楼设立一个管理员,他们到底做什么工作呢?

简单地说,他们就像古时候“守望相助组织”的组长,工作内容包括:

分发东西,常常不在家的人可以把房租寄放在他那里……等等。

对了,他们另外还有一个工作。

这里的管理员拥有四把钥匙,根津伍市目前拥有两把。这些钥匙是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其中一栋大楼里的任何一扇门。例如:根津伍市那把上面写着第十八号大楼的钥匙,可以打开第十八号大楼的任何一个房间。

每间房子的住户各有三把钥匙,如果哪个粗心的先生或太太外出时弄丢钥匙,无法开门进屋的话,就可以请管理员帮他们开门。

可是,这也算不上是重要的工作,因此报酬不高。

管理员住在这里,顶多免收房租,或是房租算便宜一点,所以这个职务大部份都是妇女来打工、兼职,男人做管理员的,好像只有根津伍市一个人。

至于他是否从事其他工作或兼职,须藤顺子也不很清楚。

不过,当她走进这个房间、看见散乱的桌面,又听根津伍市提到乌鸦的来历时,须藤顺子这才开始了解这个男人的工作。

须藤顺子进入房间时,桌上的油墨气味还很呛,到处都是油印机印出来的印刷品,由印刷品的内容看起来好像是电影剧本。这个男人似乎跟帝都电影公司有合作关系,他是靠为帝都电影公司油印剧本来维持生计。

“须藤太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根津伍市坐在折叠床上问道。

须藤顺子显得十分惊惶,声音沙哑地说:

“我、我……很困扰……”

一般人听了肯定会问她在困扰什么,但根津伍市只是来回看着阳台外面和须藤顺子的脸,根本不出声发问。

于是须藤顺子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也看到刚才跟警察一起去屋顶那个穿和服裤裙的男人……”

根津伍市点点头代替回答。

“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回,根津伍市默默地摇摇头。

根津伍市的轮廓很深,长相也不错,额头上几条深深的皱纹相当引人注意。他的年龄大概四十二到四十五岁左右,听说本来是个职业军人。

“那个人是很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名叫金田一耕助。”

根津伍市的脸色有了些微变化,只见他的眉毛扬了扬。

是因为他听过金田一耕助的名字吗?

“他好像是你的朋友。”

“嗯,是我带他来的,可是我现在很后悔。”

须藤顺子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而根津伍市什么也没说,因此须藤顺子又开始口吃起来。

“你知道吗……这、这个社区有怪信横行……就是以‘LadiesandGentlemen’开头的怪信,写信人为了掩饰笔迹,还剪报纸、杂志上的字来贴……”

“就是上次害京美差点自杀的那种信吗?”

根津伍市终于开了金口,第一次表现出积极的态度。

须藤顺子好像因此获得力量似的,从椅子上探身向前说:

“对!就是那种怪信!你认为那封怪信是怎么回事?当时你说不要造成京美和他姨丈的困扰,因此叫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怪信的事情。”

“那封怪信怎么了?”

“我把怪信的事跟金田一先生说了,虽然还没把详细内容告诉他,不过……已经提过京美有收到怪信,京美还因此差点自杀的事情。”

看到根津伍市责怪的眼神,须藤顺子立刻说道:

“我知道不能随便将人家的秘密说出来,但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也收到相同的怪信,我丈夫还因为那封怪信从前天就离家了。”

“你也收到怪信?”

根津伍市眼神锐利地注视着须藤顺子,一字一字清楚地述说,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

“是的,内容我姑且不提,不过那封信也是以‘LadiesandGentlemen’开头,用报章杂志上的印刷字剪下来贴成的。

我丈夫看了那封信后很生气,就离家出走了。虽然这是我们夫妻间的问题,可是照这样子看来,我觉得社区里一定还有别人也深受这种怪信所苦。

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找我先生的行踪,今天一大早还到处去找,结果在涩谷碰巧遇到金田一先生,我想如果拜托他的话,或许可以找出怪信的发信者,所以才带他来这里。”

“须藤太太,你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是老朋友吗?”

“根津先生,你听说过我以前在银座的酒吧工作吧!”

根津伍市回答他没听说过。

“当时等等力警官……他刚才也来这里了,他们两个人常到我们店里去……今天早上,我到处都找不到我先生的行踪,一时乱了方寸,就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求生似的,想找金田一先生商量,不料竟然发生凶杀案……”

“须藤太太,你认为这件凶杀案跟那封怪信之间有关系吗?”

“我……我本来以为发出那封怪信的人是‘蒲公英’的老板娘。”

根津伍市很惊讶地看着她问: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须藤顺子正想回答之际,隔壁厨房的乌鸦又开始“啊……”地叫着。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有人走进屋里。

意外访客

“乔、乔!是我!不要叫啦!”

一阵女孩的声音响起,她走进隔壁的四叠半房间,随后又来到厨房。

“爸爸,我回来了。”

她隔着拉门喊着,声音听起来有点害怕。

“由起子,你回来啦!”

“爸爸,听说外面发生凶杀案,是真的吗?”

“小孩子别管那种事情!对了,由起子,有客人在,你去泡茶。热水瓶里有热水吧!”

接着,拉门的另一边便传来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好可爱的女儿!”

须藤顺子若无其事地说着恭维话,可是根津伍市却绷着一张脸。

“上国中了吗?读几年级?”

“今年刚上国中。”

(那么是战后儿童罗!那……他的妻子呢?)

这个社区不接受单身贵族承租,单身者必须有订婚证明,才有资格住进来。根津伍市虽然有个念国一的女儿,可是却从没有人看过他太太。

“让您久等了。”

拉门一打开,由起子两手拿着托盘站在那里。

由起子看到一位出乎意料之外的美丽女人坐在屋里,霎时有点迷惑,整张脸都红了。

“打扰了。”

“我应该叫你阿姨吧!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着,很自然地摆出撒娇的姿势。可是,当她注意到父亲愁眉苦脸的模样,立刻又恢复原先胆怯的态度。

“爸爸。”

“嗯?”

“乔怎么了?它好像很激动。”

“刚才有野狗对它叫。”

由起子将眼光移向阳台,并露出责备的眼光看着父亲,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百般无聊地站着。

“由起子,那只乌鸦叫‘乔’吗?”

“是的,它叫老黑乔。”

“所以你叫它乔啊!”

“由起子,今天不是星期二吗?”

根津伍市打断她们两人的谈话,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女儿跟别人说话或表现出很亲热的样子。

“是的。”

“星期二不是该去水岛老师那里上课?”

“嗯。”

“你女儿在跟水岛老师学画啊?”

水岛治三就是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画家,住在须藤顺子那栋大楼的三楼。

“阿姨,我只是很爱画画,技巧还不是很好。”

“别乱讲话,快去!今天晚上你还要帮我油印呢!”

“好。”

由起子眨着长长的睫毛,神情看起来有些哀戚。

“阿姨,那我失陪了。”

“路上小心啊!我还要在你父亲这里打扰一下。”

(国一这个年纪……已经对男女关系感到好奇了!)

须藤顺子立刻生警戒,当由起子在隔壁四叠半房间东模西模的时候,她只是啜饮着红茶,没有说话。

“爸爸,那我走了。”

“好!”

父女俩隔着拉门。由起子正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

“由起子,你要去哪里?”

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说话声听起来有点喘。

“你好像有客人来了。”

须藤顺子放下红茶杯说着,但根津伍市却毫不在乎地说:

“不是客人,应该是夏本。”

“夏本是……”

“住在十七号大楼的一个年轻人。对了,他跟京美住在同一栋楼。”

“啊!他妈妈是教茶道、花道的老师吗?”

“是的。”

“他好像长得很高,他……还是学生吧!”

“对,不过很少去学校。”

“那他在做什么?”

“他在念帝都电影公司的演技研究所。”

“他是明星?”

“还不是,应该说是未来的明星。”

须藤顺子重新看着根津伍市的脸。这个男人原先不论听到什么,反应都是有气无力的,可是一谈到夏本这个青年,他甚至笑得眼角出现皱纹,表情变得温馨许多。

她过去以为根津伍市很难相处,现在看他对着阳台露出茫然的沉思表情,心底仿佛藏着一份深沉的孤独,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此时,门口传来说再见的声音,还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进隔壁的厨房。

“叔叔,你有客人啊?”

“是阿谦吗?进来!”

“可以吗?”

“须藤太太,不要紧吧!”

“没关系。”

须藤顺子想趁金田一耕助他们从二十号大楼屋顶下来之前,先和根津伍市商量好对策,可是她又对这个未来要当明星的青年充满了好奇心。

拉门被打开,一个似曾见过的高大青年站在门口笑着。

夏本谦作对须藤顺子行了个注目礼。

“叔叔,听说发生凶杀案了?”

“阿谦,你是专程跑来跟我说这件事情吗?”

“不是啦!叔叔,我是到这里之后才知道发生凶杀案。”

“是吗?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很兴奋。”

“叔叔,我拿到角色了,而且是演三岛的弟弟,还跟叮田容子有亲热镜头,不过最后被杀死。”

“是‘波涛的决斗’那部电影吗?”

“对、对,叔叔,你知道这部电影啊?”

“电影剧本是我印的,那可是个大角色。”

“嗯,所以我很兴奋,马上骑着脚踏车来向叔叔和妈妈报告。”

“对不起,请问夏本先生和根津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是经由叔叔推荐,才能进入帝都电影公司。”

“我一点都不知道……根津先生,你跟帝都电影公司有关系啊?”

“喔……”

“阿谦,你认识这位太太吗?”

“我认识,你是须藤太太吧!昨天我有见到你先生。”

“啊!夏本,你在哪里见到我先生?”

须藤顺子万分惊讶地睁大眼睛,尖声问道。

面对须藤顺子的激烈反应,夏本谦作不疾不徐地回答:

“在社区的入口,他从公车上下来,有点醉醺醺的。对了,昨天叔叔这里有客人吧!是一个女客人……”

根津伍市眉头动了一下说:

“阿谦,你怎么知道?”

“其实是……”

“对不起,夏本,你说昨天晚上跟我先生在社区的人口碰到,请问那时候是几点?”

“十点左右,我回到家才刚过十点。”

夏本谦作觉得很奇怪,看着须藤顺子的脸说:

“须藤太太,请问你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再请问你一下,我先生后来往哪个方向走?”

“啊!你先生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吗?”

“须藤太太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真巧!”

根津伍市突然站起来,慢慢走向阳台,然后拉起窗帘。

他这个动作让夏本谦作感到惊讶,不禁睁大眼睛看着根津伍市和须藤顺子,然后压低声音说:

“叔叔,听说被杀死的人是‘蒲公英’的老板娘。”

“是谁都无所谓啦!阿谦,你认识这位太太的丈夫吗?”

“认识,京美曾经跟我说过那个人就是住十八号大楼那位漂亮妻子的丈夫……”

“夏本,我丈夫在社区入口遇到你之后,往哪个方向走?”

“对了,你先生还带着一个女人,他们好像在公车上碰到的。我打完招呼后,他就走到我身边问我:‘你是这个社区的居民吗?’这时我才发现他好像喝醉了。”

“然后呢?”

“我回答说我住在第十七号大楼,然后他问我知不知道社区里有谁名叫根津伍市,他说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想不太起来。我就说那个人是第五区的管理员,住在第十八号大楼的一楼,于是他要我带那位妇人来这里……后来大概走到第八号跟第九号大楼之间吧!他就摇摇晃晃地从那里转向西边走。”

“往西边走?也就是往‘蒲公英’那条商店街的方向?”

“是的,当时我在后面喊他:‘须藤先生、须藤先生,你家是在第十八号大楼,在更里面一点才对……’我以为他喝醉酒、搞错方向了。”

“我先生怎么回答?”

“他说:‘没关系啦!我还有点事情。’之后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他好象是说:‘漂亮的狐狸精……这次我要把你的假面具摘下来,让你再也无法恶作剧……’而且还用很下流的声音笑着,然后就往西边走去了。”

“那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的事情吗?”

“是。”

“须藤太太,你先生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吗?”

这一刻,须藤顺子的嘴唇都泛白了。

三个人陷入一片沉默,根津伍市从窗帘的隙缝往外面看。

“夏本,你对于须藤先生的事情只知道这样吗?”

根津伍市还是不想谈这件事情,他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似乎不想让夏本谦作看到他的脸。

“那个人跟由起子长得有点像,不过我听说由起子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我以为她是由起子的阿姨,所以有问了她一下。”

“她怎么回答?”

“她说不是。”

这时候根津伍市突然转过来说:

“夏本……不,阿谦,须藤太太有事情要跟我说,她正要开始说的时候你正好冲进来,现在可以请你先离开一下吗?”

根津伍市话还没讲完,夏本谦作已经走到拉门边了。

“好的。”

“阿谦,等一下。”

“是。”

“刚才那些有关须藤先生的事情,你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对其他人说?”

“可是……我不说有用吗?当时在他身边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四、五个一起从公车上下来的社区居民从他身边经过。”

“说的也是,那就敷衍一下好了。”

“好的。”

听到夏本谦作的脚步声走出大门后,根津伍市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须藤太太,刚才你说怀疑怪信是‘蒲公英’的老板娘发出的,你有什么根据吗?”

此刻须藤顺子心里非常难过,意外的怪信使他们夫妻俩面临最大的危机,她现在对发出怪信的人产生无比厌恶与复仇的心理。

她从昨天开始寻找须藤达雄的行踪,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然后今天在路上遇到金田一耕助。

发那封怪信的人是谁。

但此刻,须藤顺子越来越无法判断自己带金田一耕助来究竟是好是坏?至少在听到被杀死的人是“蒲公英”老板娘的那一刹那,她就后悔带金田一耕助来这里了。

须藤顺子已经把怪信拿给金田一耕助看过,而且还提到京美的私密……面对这种状况,她必须想想办法,于是就来找根津伍市谈这件事情。

后来,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须藤达雄昨天有回来这个社区,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须藤太太,你会怀疑‘蒲公英’的老板娘是怪信的发信者,你有什么根据吗?”

根津伍市再问一次,须藤顺子不得不回答:

“这……例如怪信的开头‘LadiesandGentlemen’,并不是把字母一个字一个字割下来黏在一起,而是原本就印刷成那样,然后照着印刷字体剪下来……”

“嗯,好像是。”

“我收到的怪信也是这样,不仅一样是用‘LadiesandGentlemen’作为开头,而且还跟京美收到的一模一样,也是照着原本印刷的样子剪下来。”

“这样啊!”

“还有……”

须藤顺子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说:

“对了,根津先生,你对怪信有何看法?”

“先听你说完吧!”

“好,我觉得我收到的怪信上面‘LadiesandGrntlemen’跟京美收到的怪信上的字体一样,那种字体好像叫做‘italic’”

“你是说……”

“所以我认为发信者一定是有订阅英文杂志的人,这时我脑中就浮现出‘蒲公英’的老板娘,她那里每个月都有订外国流行杂志。”

“所以,你昨天才会冲去‘蒲公英’找她理论?”

“你中午也听到京美说的话了?”

须藤顺子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

“还有很多人听到京美说的话。”

“至少金田一耕助有听到。”

须藤顺子一听,两手遮住脸说:

“是啊!我实在不应该带那个人来这里。”

“须藤太太,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根津伍市还是用那种有气无力、机械式的声音说着。

“根津先生,我已经把京美的事情告诉金田一先生,我现在很后悔……金田一先生一定会来问这件事情,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因为信里面写了很多下流的事情……”

面对根津伍市冷淡的态度,须藤顺子不禁感到生气。

“我知道突然来找你会带给你很多麻烦,可是我希望当金田先生或警察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请你当证人……证明我不是乱讲的。”

须藤顺子很害怕这个冷淡的管理员会露出嫌麻烦的表情,没想到他却若无其事地说:

“好啊!须藤太太。”

“那么你愿意当我的战友罗?”

“啊哈哈……说战友就太夸张了,我只要把那封怪信交出去就好啦!”

“啊!你有保存那封怪信吗?”

“我可是第十七号大楼和第十八号大楼的管理员啊!”

“喔……”

自杀未遂

须藤顺子想起距今三个礼拜以前,她越过主要街道,到对面十七号大楼拜访京美的情形。

京美和她的姨丈——阿部泰藏在五月初住进“日出社区”,冈部泰藏是一名高中老师。

须藤顺子是在“蒲公英”认识京美的。早上送丈夫出门后,社区的女人们几乎都无事可做,须藤顺子想趁机会学洋裁,因此便和“蒲公英”的老板娘片桐恒子商量,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学两个小时。

京美的年纪虽然比须藤顺子小很多,不过由于她去世的姨妈自国中起就教她裁缝的基本工夫,如今她已经可以缝制简单的洋装了。

京美搬来这里没多久,马上就拜片桐恒子为师,每天去“蒲公英”上课。她不像须藤顺子是半消遣性质在学,因此多少还有点收入。

老板娘也很高兴收到好徒弟,因此很热心地照顾她。

京美的姨丈——冈部泰藏没有小孩,可能很快就会再婚。为了这个问题,老板娘片桐恒子表示:到时候京美可以住到她家去。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下午,须藤顺子去“蒲公英”上课,可是京美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蒲公英”的老板娘担心京美是否身体不舒服,所以拜托须藤顺子回家时,顺便去探望一下京美。

三点半左右,须藤顺子按了第十七号大楼一七二三室的电铃,但是怎么按都没有人出来开门,她以为没人在,正想转身回家时,却听到门里面传出声吟声。

须藤顺子惊讶地屏息静听,然后再次猛按电铃,但还是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痛苦的声吟声传出来。

她记得最近报纸上有一则新闻,报导一名强盗清早强行进入一间公寓把年轻太太绑起来、抢夺钱财的消息。

而身材魁梧的须藤达雄非常胆小,每次都很-嗦地提醒须藤顺子一人在家时要小心一点。

须藤顺子再度仔细听铁门里面的声音,然后慌忙跑去叫管理员。她是个想像力丰富的女人,脑中立刻闪现一种想法:如果现在大肆喧嚷,后来才发现根本没什么事的话,反而造成京美的困扰,自己也会成为笑柄。所以她在按一八○一室的电铃的时候,表面上装得很冷静。

那时由起子还没从学校回来,根津伍市从铁门里露出脸来。

他听了须藤顺子的话,似乎有些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拿了第十七号大楼的万能钥匙,跛着脚跟在须藤顺子后面走着。

根津伍市和须藤顺子来到京美住的屋子前,他用钥匙打开大门。

两人一进门便看到京美躺在铺着被子的四叠半房间里,脸胀得通红,不断声吟着。

须藤顺子看到两盒三十粒装的药盒已经空空如也,顿时有如泄气的气球般坐了下来。

“须藤太太,你振作一点,如果你现在昏倒,这个女孩也活不成了!”

根津伍市指责须藤顺子之后,察看京美的脉搏和瞳孔。这时,须藤顺子看到掉在枕边的奇怪纸片,纸上贴满剪下来的印刷宇;原先她以为只是信手乱写的东西,等到看清纸上的内容……

“啊!”

她轻声一喊,便讲不出话来了。

纸上的开头是:

LadiesandGentlemen

“根律先生,这……”

根津伍市看了也皱起眉头。

“须藤太太,这封信的信封呢?”

他们在屋内四处找寻,却始终找不到信封。

“这件事情等一下再说。须藤太太,请你赶快叫医生,这封怪信的事情请你暂时保密,知道吗?”

说着,根津伍市就把那封怪信柔成一团放在口袋里。

须藤顺子的思绪被根津伍市的问题打断了。

“是……”

“那时候是几点?”

“大约八点的时候,河村当时还在那里。”

河村松江是“蒲公英”的佣人,每天早上九点到“蒲公英”做清扫工作,晚上八点才回家。

“你在那里跟老板娘吵架吗?”

“我本来不想吵架、骂人的,只想跟她谈谈我丈夫的事情。不过,我当时以为怪信的发信人是老板娘,所以脸色可能不太好看。”

“然后呢?”

“老板娘叫河村回去之后,就带我去工作室。我猜河村可能假装要回去,然后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谈话。那时,我直接提出怪信一事,可是老板娘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所以我更加怀疑,激动地责骂并问她:‘你为了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才故意散发这种怪信吧!’”

“听到你的指责,老板娘的态度跟回答是……”

“刚开始她有点语无轮次,之后渐渐冷静下来,对我说:‘我不是发怪信的人,事实上,我也收到这种怪信……’”

“老板娘也收到怪信?什么内容?”

“她没有说,所以我又开始怀疑她……接着,老板娘又说:我也收到跟你一样的怪信,内容就省略不说了。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希望你别误会我;另外,我希望大家能够通力合作,把这个可恶的告密者找出来,给他一点惩罚好吗?”

“当时你没提到英文流行杂志的事吗?”

“我说了,她也很惊讶,看她惊讶的表情应该不是假的……老板娘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查查看,如果有消息再跟你联络;如果你有查到什么线索,也请跟我联系。’”

“老板娘知道京美为什么自杀吗?”

“这……她大概不知道,就连京美的姨丈冈部先生好像也不清楚呢!”

由于根津伍市的警告,须藤顺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怪信的事情。

京美自杀未遂的事件,只被当作青春期的孩子较容易冲动,一时想不开而做出傻事。不过,这却成为冈部泰藏目前的烦恼。

“‘蒲公英’的老板娘被杀了,你还怀疑发怪信的人是她吗?”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老板娘的话,为什么当时她会脸色发白?又为什么会语无轮次?而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说话却又那么条理分明……”

“你丈夫会不会也怀疑老板娘是发信者?”

“我不清楚。我是在我先生离家后才发现怪信,事后他就没有回来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谈怪信的事情。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我觉得他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去过‘蒲公英’。”

根津伍市站起来,缓缓走到阳台,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警察好像要从屋顶下来了。须藤太太,如果他们找你问话,你只要照实回答就好,我得去工作了。”

根津伍市说完,迳自动手整理桌上的油印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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