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桃花劫 第十章 作者 : 蓝靖

两日后,他们已至苏州城内,坐落于北街的慕容府触目可及。

慕容十九面色惨淡,如花娇媚的容颜已教心底的痛楚折磨得憔悴不堪,轻盈的身形也更显荏弱,最令人心疼的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

马车在慕容家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慕容十九低垂像首,忍着心头的绞痛对君啸尘道:“咱们就此别过吧。”

君啸尘握住她的手,唇边挂着一抹笑,“我都还没拜见岳父岳母,怎能就这样走了?”

“啸尘……”慕容十九哀求的望着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接受既定的命运?

君啸尘回以她温柔的眸光,“走吧。”

无奈,她只有迎他入府。

君啸尘贵为翔鹰堡少堡主,他的莅临立刻成为慕容家的大事,连现任掌门慕容掣都亲自迎他为上宾。

而君啸尘也丝毫不浪费时间,在迎宾厅中坐定,当着慕容家诸位长上的面,即刻向慕容十九的父亲慕容擎躬身一揖,“伯父,恕晚辈无状,恳求一事,请伯父务必答应。”

由于他的表情如此严肃,令在座的慕容家长辈也跟着紧张起来,慕容擎一怔之后,道:“贤侄不必多礼,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请伯父答应我和十九的婚事。”

此语一出,厅内一片静寂,放眼扫去均是震惊后的目瞪口呆。

“伯父,请您务必答应。”迟迟未能得到答覆,君啸尘的神色更凝重,恳切的语气犹如这桩婚姻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这……”慕容擎脸部怞搐,他是高兴得差点不能呼吸,没想到女儿出了一趟门便带回了天大的喜事。

“伯父?”君啸尘还在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呵呵呵……慕容擎一张嘴笑咧至耳根,“能和翔鹰堡结成亲家,这是十九天大的福份,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答应?”

君啸尘心口一松,“多谢伯父成全。”

霎时,厅内为这突来的喜讯爆出阵阵笑声,祝贺之词此起彼落的响起,恭维得慕容擎乐陶陶的,心里直夸女儿争气,带回来这人中之龙的佳婿……

“我反对。”

一声娇柔的嗓音打断了满室的热闹,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慕容十九俏生生的立在门口,清丽的素颜苍白得令人心痛。

“十九!”众人讶异不已,没想到持反对意见的人竟是她。

“爹,诸位叔伯,”慕容十九未看君啸尘一眼,刻意忽略他眼底细射出来的火焰,站得直挺挺的,神情严肃的面对众人惊诧的注视,“这件婚事万万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答应?”慕容擎的视线徘徊在君啸尘和慕容十九之间,注意到女儿的消瘦和苍白,那是为情所伤的症状,“你们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闹什么别扭?”

“爹,我……”

“岳父,请相信我对十九的诚意,不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负她。”君啸尘紧紧的握住慕容十九的手,无视她眼里的乞求,坚决表达他的立场。

慕容擎马上就被他的真情宣言所感动,一声岳父更是令他乐上了天,心里早就偏向了这未来的女婿,“我相信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交给你,我放心了,请君堡主上门正式提亲吧。”

“不能,爹,不能答应。”慕容十九情急的挣开君啸尘,扑倒在慕容擎脚边,骇得众人好大一跳。“十九,你这是做什么?”慕容擎慌忙扶起心肝宝贝,却惊见她泉涌而出的热泪,“乖女儿你怎么哭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爹,”慕容十九抱住他,泪眼模糊的央求着,“你不能答应这件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求你,不能答应……”

慕容擎一颗心直教她哭得发慌,什么主意也没了,“乖,别哭,爹舍不得啊。”

眼见这一对父女有哭不完的趋势,身为大哥的慕容掣只有出声了,瞟了一眼目光离不开慕容十九的君啸尘,注意到他因苦苦压抑情绪而紧握拳头,在在显示了这一对小儿女必有曲折的心事,他慈蔼的询问哭成泪人儿的慕容十九,

“十九,告诉大伯,你为什么不肯应允这门亲事?是不是……你不喜欢君公子?”

“我……”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不能让悲剧发生,“是,我不喜欢他……”

“说谎!”没有激动的狂吼,有的是深沉的伤痛,君啸尘候郁的眸光牢牢锁住她,“为什么你连一点为我们共同的命运搏斗的勇气都没有?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别人?”

他的话一字字的射穿她的心房,慕容十九几乎昏厥在那股扯心裂肺的疼痛中,灰白泛青的容颜看得慕容擎险些发疯,求助的眼神慌乱的投向君啸尘。

“贤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十九这么伤心?”

君啸尘默然,只是用那双盛满无尽悲凄的瞳眸瞅着慕容十九。

“爹……”慕容十九泪水淌尽的眸中是一片万念俱灰的死寂,“啸尘的红线不是系在女儿身上。”

依偎在母亲怀里,身心俱疲的慕容十九贪恋着这一份温暖和安全。

“娘,我好爱好爱他……好爱好爱……”耳语般的呢喃缠绕着不绝的情丝、不悔的爱意。

龚似玉抚着女儿如云的青丝,心头隐隐作痛,“乖女儿,把这一段情伤当作一场梦吧,娘相信一定还有属于你的姻缘等着你。”

“不,”慕容十九低语,神采俱失的容颜是心碎后的空茫,“此生不能嫁啸尘为妻,这一辈子我也不可能和别的男人相守一生。”

女儿的执着令龚似玉一阵鼻酸,“痴儿……”

“娘,”慕容十九迎上母亲怜爱的眸光,“你让我一辈子陪着你和爹好不好?”

“当然好,”龚似玉含笑道:“你爹还巴不得你永远留在他身边。”

疲惫不堪的心灵在母亲全然的包容下得到抚慰,她枕在母亲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仍只是个赖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小女孩,从来也不曾经历这场痛彻心扉的爱恋……

恍惚间,耳畔飘进若有似无的细小声吟,干扰着她即将坠入黑甜乡的意识,她半垂的睫羽困惑的眨动。

“娘,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慕容十九半睁瞳眸,娥眉轻颦,“一阵阵的声吟声不住传来,你没听见吗?”

龚似玉为爱女顺发的动作一顿,眸中的神系更加柔和,“娘没听到,大概是你心思太乱产生的妄念,把心放宽,别胡思乱想,安心的睡一觉。”

“是吗?”慕容十九的眉心纠得更紧,那声音……满含痛苦的声音,听得令人好不忍哪!

闭上眼睛,试着沉淀杂乱的思绪,可……那压抑的声吟声坚决的侵入她的耳膜,虽细小却清晰无比,为什么娘会听不见?真是她心理作祟吗?还是……

她蓦地全身一震,自龚似玉怀里猛然坐直,动作大得吓了龚似玉好大一跳,“十九,怎么了?”

慕容十九一把握住母亲的手,目光惶然急切,“娘,你真的没听见吗?”

她才刚闭上眼不久,一声揪入心神的声吟更如利刃直穿她的耳膜,绷紧她的神经。

“十九……”龚似玉温柔的目光转为凝重和担忧,她的乖女儿已经够可怜了,老天爷还不放过吗?

一见母亲哀愁的眼神,慕容十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母亲是练武之人,耳力自比她敏锐万分,母亲都没听见的声音,她为什么却听见了?而那声吟声又是从何而来?

“娘,我真的听见了,不是我在幻想,是真的……”又一声令人心如刀割的声吟刺入耳中,感同身受的痛苦使得慕容十九刷白了娇靥。

“十九,你别吓娘啊,十九!”她突然刷白的脸色和僵凝如石的样子骇得龚似玉一颗心悬到了半空中。

“是他!”一定是他,否则她的感应不会如此深刻,他……他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会发出如此催人心魂的痛吟?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慕容十九哽咽一声,一骨碌的翻下床,连靴子也未套上就急着朝门口奔去,顾不得身后母亲焦急的叫唤。

君啸尘毒发了。

疼痛像火焰自他的四肢百骸一路烧灼至心窝,无边无际的侵袭他的和神经,冷酷的击溃他的意志,令他有如坠入无间地狱般的翻滚在凡人无法承受的煎熬中。

虽有内功护体,然剧痛一波一波无情的涌至,他汗如雨下,因抵抗体内攻心毒素而扭曲的脸庞惨白死灰,那万蚁穿心,五脏六腑错位的痛楚,折腾得他浑身无法遏抑的颤抖,仿佛徘徊在生与死的界线上,由不得他作主。

守护着他的展浩晴,忧心如焚得恨不能代他受苦,却无奈无力施为,无法从旁协助,只能暗暗焦急,心里头恨透了狡诈歹毒的席家兄妹,巴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望着君啸尘由白转灰,再由灰渐黑的脸色,展浩晴的心情跟着悬者在半空,全身绷紧得犹如待发的弦上箭……

他倏地撇过头,眼神锐利的盯住两扇紧闭的房门,“是谁?”

“开门,展公子,我是……”

话未说完,门板已霍然大开,“慕容姑娘!”

慕容十九慌然急迫的抓住他,“啸尘呢?我要见他。”

“少主他……”展浩晴面色沉凝得仿佛天塌了下来。

他的神情令慕容十九一颗心陡然下沉,细小的呜咽逸出喉头,她踉跄的朝门内奔去,入目的竟是骇人惊心的血迹。

历经九死一生,在险要关头,君啸尘凭着最后一口真气,虽勉力强将侵蚀全身的毒素压制下来,但虚弱的病体在真力严重受创之下,也遏抑不住的狂呕鲜血,神智不清的瘫软在床上。

慕容十九在惊见满身是血的他,不禁娇躯微晃,双脚化作一滩软泥,直往后栽倒,尾随在后的袭似玉即时接住了她的身子,而展浩晴已飞身赶至君啸尘身边,长指数点,封住他周身要袕,以防毒素逆流。

在这危急的当儿,龚似玉一手撑住几次昏厥的女儿,一手自怀中取出一只新绿小瓷瓶,递向展浩晴,“这是翡翠宫的续命灵丹翡翠心,快让啸尘服下。”

展浩晴忙不迭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丸,飞快送入君啸尘口中。

见他服下翡翠心,慕容十九被他吓得魂飞魄散的心神方才重回体内,她颤巍巍的月兑离母亲的支撑,将浴血的君啸尘抱入怀中,拭着他唇边的血迹,泪珠跟着串串滑落,耳边犹似迥荡着他痛楚的哀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慕容姑娘,少主是中了席家兄妹下的毒。”展浩晴咬牙切齿地道。

慕容十九心口一颤,泪水掉得更凶,“怎么可能?席家兄妹不是已经被驱逐了吗?”

“却没想到他们早在少主身上下了剧毒,而少主以为他们只是虚言恫吓,未料……”展浩晴悲愤不已,都怪他们太轻忽了,才会着了人家的道。

龚似玉冷静的问:“可知道是什么毒性?有没有办法解?”

展浩晴摇头,“除了独门解药,恐怕……”说到这,他的人便往外直冲,“我去找席家兄妹。”如果他猜的不错,席家兄妹此刻必定也在苏州城内。

他的身形快似疾风的掠出,前头两道速度不逊于他的身影朝他正面袭来,在间不容发险些撞上的当儿,双双即时定住了身子,却是菱衣和荷衣。

“展公子,你家少主没事吧?”荷衣快语的问。

展浩晴浓眉一挑,“你怎知我家少主出事了?”

此语一出,菱衣、荷衣两人俏靥一垮,忧色浮上眉间。

“席家兄妹登门求见,说是君公子身中他们的独门剧毒,特地送解药上门。”

展浩晴闻言,眸中射出陰戾的冷芒,“好得很,我正要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陰寒的冷意,四面八方的侵入他的骨髓,仿佛要将他的体温化为冰点,将他的血液冻结成霜……

炽烈的火焰,来势汹汹的席卷他的全身,红色火舌张牙舞爪的吞噬着他,宛如要将他一身肉骨焚烧成灰烬……

双重的感官折磨,令君啸尘痛苦的浮沉在冷热交织的煎熬中,一下子身处在酷寒的地狱,一下子又落入了滚烫的熔炉,这非人能忍受的痛楚,几乎使他放弃求生的意念,但一双温柔抚触他的手和紧紧拥着他的馨软怀抱,激荡着他微弱的生命力,他不能死……还不能死……

“十九……”冲破重重迷雾,他几乎已离体的魂魄重新凝聚,恍惚的意识渐渐清明,惟一占据他整个灵魂的,犹是他爱逾生命的女子,“十九……”

“我在这里,啸尘,我就在你身边。”清雅的嗓音像一道宜人的春风拂过他历劫归来的疲惫身心。

吃力的撑开眼脸,映入的是一张梨花带泪的苍白娇颜,“十九……”

慕容十九水波潋艳的晶眸闪烁着复杂的心绪,她难忍哽咽的埋怨,“为什么中毒的事你只字未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君啸尘乏力的举起手来轻拭她晶莹的泪珠,“是我不好,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大意的没当回事,没想到席家兄妹真能下毒于无形。”

莫怪席家兄妹在未得到三彩玉佛的情形下肯轻易离去,原来早已下陰险的后续,“你身上的毒……”

君啸尘痴望她的点漆黑瞳掠过一抹较之所受的折磨更为深刻的伤痛,淡淡一笑,“这条命能不能救,我已经无所谓了,你不肯嫁我为妻,与其留着这条命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闻言,突来的剧痛立刻夺去了她的呼吸,慕容十九含泪的瞳眸不敢置信的圆睁,一张小脸刷白得近乎透明,一颗心犹如被活生生剜出般,痛得她知觉麻痹。

他不想活了!他居然……为了她要放弃生命!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慕容十九心如槁木死灰的低喃,“难道你死了,我还能够独活吗?”

无尽宠惜爱怜的抚着她冰凉的玉腮,君啸尘笑意凄绝,“你说过,咱们这一世不能结合,但盼来世能够生死相守,十九,我愿生生世世寻你,生生世世与你共偕白首。”

“不,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她泪如雨下,心痛得几乎无法自持,“今世你不肯了结和青霓姐姐的姻缘,来世还是得偿还这分情债,一世不还,轮回来世,永远没完没了的,你知不知道?”

“那么我跟你又算什么?”君啸尘眸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我爱的人是你,我要娶的人是你,老天爷凭什么代我做主?”

慕容十九凄然无语的凝脯他,心中的悲切绝望只能化做泪水宣泄而出。

门外一阵蚤动,打乱了空气里流荡的爱与哀。

进来的是展浩晴和菱衣、荷衣,被挟在三人中间的是席家兄妹。

“少主,你醒了!”喜见君啸尘清醒过来,展浩晴激动的趋至他身侧,菱衣、荷衣也跟着站到了床边。

君啸尘虚弱的病体给了席天宝莫大的满足感,只是人在屋檐下,不敢表现得太张狂,但嘴角仍泛出了得意的冷笑,“看来,我那让人瞧不在眼里的小小毒物,君少堡玉已领教过发作时的威力了。”

对于他的叫嚣,君啸尘置若罔闻,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天地间惟一在乎的只有慕容十九一人了。

倒是护主心切的展浩晴恨不得一掌劈了他,“废话少说,把解药交出来。”

而君啸尘恣傲的态度,严重打击席天宝可怜的自尊,再也笑不出来了,冷睨一眼横眉竖目的展浩晴,“解药得用三彩玉佛来换。”

展浩晴帮猛的眼神如利箭射向他,“再拖延下去,我教你兄妹俩有命走进来,没命走出去。”

席天宝脸色铁青,“杀了我兄妹俩,你们永远也别想拿到解药。”

展浩晴一双利眸危险的眯了起来,“你们若敢要什么花样,我要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席天宝有恃无恐的纵声大笑,“你家少主的命就掌握在我手里,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来威胁我。”

“你——”

“我劝你们最好别再拖时间了,”席天见陰柔的嗓音阻断了展浩晴的怒吼,“再拖下去,你家少主就算即刻服下解药,只怕一身的修为也救不回来了,还是快快交出三彩玉佛,免得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的话让所有的人脸色大变,怎么也想不到君啸尘所中的毒,毒性如此歹毒,而在场惟一无动于衷的却是当事者。

君啸尘寒霜精眸嫌恶的扫过席家兄妹,冷冷地开口,“想威胁我,你们兄妹的道行还不够,如果想活命,立刻带着你们天杀的解药滚出去。”

席家兄妹陰狠的笑意顿时僵住,不敢相信已沦为俎上肉的他居然还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在他冷冽的不透一丝人气的目光下,席天宝再也笑不出来,在他散发的威势下挣扎地道:“君啸尘,你该明白我们不是在空口说白话,你体内的毒只要再发作一次,纵有解药救你一命,可你也将丧失一身的功力,对于练武之人,是比死还可怕,难道你真要为了一块玉挝牲二十多年的苦修?”

君啸尘恍若未闻的闭上了眼,将脸埋入慕容十九的颈间,“浩晴,赶他们出去。”

“少主!”展浩晴满心焦虑,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君啸尘的生命消失而不顾。

君啸尘不言不动,仿佛事不关己,却急坏了一干人。

慕容十九低叹,对展浩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劝他。”

展浩晴闻言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多谢慕容姑娘。”

君啸尘猝然睁眸,眸中精光迸射,无情的对展浩晴下令,“别让他们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也别想再见到我。”

“少主!”展浩晴脸色突然一白,不敢相信他竟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出去。”君啸尘又闭上了眼。

展浩晴怔怔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忍,半晌,一咬牙,“属下领命,少主若是不想活命,属下誓死跟随少主赴黄泉。”

君啸尘一声不吭,对他一番赤胆忠心全然不为所动,可只有与他身体相依的慕容十九感受到他的震动,即使轻微,也足以显示他并不若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铁石心肠。

得不到君啸尘的回应,展浩晴对席家兄妹的一腔恨火更炽,烧红了眼的怒瞪他们,“我家少主的话听清楚了,马上滚离这里,还是……要逼我动手。”

面对君啸尘视生死于无物,席家兄妹的心直往下沉,不甘心到手的宝物最终竟未能手到擒来,两人相视一眼,眼色传递间,同时发难——

两柄长剑一秒不差的齐攻向床榻的君啸尘,可剑尖还未触到目标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铿锵一声,两剑齐落,两人面色死灰的呆立原处,惊骇的望着床上的人,无法相信一个身处体弱的人竟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他……到底是不是人?

“滚!”

陰森森的语调直比阎王的催命符更教人心颤,席家兄妹像斗败的公鸡,更像身后有拘魂的鬼差般的狼狈逃离。

慕容十九望着怀中的人儿,心中五味杂陈,而怒火明显的凌驾在其他情绪之上。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样懦弱的人。”

她严厉的谴责只是惹来君啸尘讥诮的冷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我这连英雄都称不上的人,惨死在情关下也算死得其所。”

慕容十九心头绞痛欲绝,“如果你是存心折磨我,恭喜你彻底的做到了。”

“我怎么舍得折磨你?”君啸尘抬起手爱怜的轻抚她温润的粉腮,深邃的黑瞳倾注万缕柔情,“我只想爱你,爱你生生世世,可我却连这惟一的心愿都被剥夺,是上苍在折磨我们啊。”

慕容十九心中一阵激荡,难忍悲苦的拥系他,“如果你真舍不得我,就不该想死,你若死了,是害我成为翔鹰堡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的罪人!”

君啸尘无语,紧绷的下颔一阵怞搐。

慕容十九抵着他的头顶乞求的呢喃,“听我一次,好好活下去,君家一脉单传,最难报是父母恩,所以你绝不能死,翔鹰堡是君家历代打下的江山,庞大的基业不能没有传人,所以你这个惟一的继承人更没有轻贱自己性命的权利,若是为了我这一个小小的女子你就不想活,父母生你何用?而你又如何面对君家列祖列宗?”

她一字一血泪的低语,句句命中他的要害,让他无话可反驳,喉头一紧,沙哑低沉的笑声陡然扬起,“原来……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满怀凄楚哀绝的笑声,令人闻之员酸,那因无可宣泄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刺痛了慕容十九早已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心窝,贴上他冰冷的唇,她无助的想要抚平他灵魂深处的悲痛,想要温暖他冰冻的血液……

一触及她丰润的娇唇,君啸尘紧紧的衔住,犹如濒临死亡一般贪婪的想要吸进最后一口气,他的舌饥渴的吮着她的蜜汁,深深汲取她的芬芳,的火苗在两舌交缠间迅速的蔓延开来。

意乱情迷间,慕容十九仍不忘要他许下承诺,“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君啸尘激切的索吻猛然一顿,唇边泛起苦笑,“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慕容十九心头重压的大石一落,够了,虽然不是绝然肯定的答案,但至少她能确定他会好好活下去,她所求的也只有这样了。

在极度的绝望和无边无涯的痛楚中,慕容十九抛开矜待,任他挟带火焰的双手褪去彼此的衣衫,任他灼热的嘴唇焚烧她的肌肤,任由的浪涛将他们吞噬……

若天可怜见,就让她纵情这一次吧,让她真切的拥有这个她倾尽一生爱恋却无缘相守的男子……

这一刻时值己卯年辰月子时。

乾坤定位,陰阳分。

黯黑的夜色里,展浩晴身形飘飘似疾风,在静谧的街道上足不点地的奔驰。

活了二十三年,他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的惊惧愤怒,惊惧的是自己用生命保护的主子性命垂危,愤怒的是自己未尽到守护之责,让席家兄妹的诡计得逞。

这一辈子他最大的使命就是确保君啸尘的性命无虞,任何人都休想从他手中夺走君啸尘的性命,除非他死,否则他绝不允许君啸尘的性命在他眼前消逝。

星月无光,他的一双利眸凌厉的紧锁前方愈来愈清晰的两道人影,一抹森寒的冷意覆上他的面容,一个起落,一个飞跃翻身,他顺长的身影硬生生截住了窜逃的两人。

由慕容府逃离的席家兄妹,一路不敢有所迟疑的只想尽快月兑离翔鹰堡和慕容家的势力范围,怕的就是君啸尘若有个万一,他兄妹俩便死无葬身之地,在这性命交关的当儿,早已无当初对三彩玉佛誓在必得的狂态,只求能够保住一条命,未料他们跑得还是不够快,仍教人给追了上来。

在看清来人是展浩晴,席家兄妹脸色即刻大变。

“你……你想做什么?是你家少主亲口叫我们走的,现在又想反悔吗?”席天宝暗自凝神戒备,就怕会抵御不住展浩晴的身手。

展浩晴冰冷的眸子射出令人望之生畏的寒芒,陰沉的声音犹如自地狱深处发出,“交出解药,并且自废武功,我答应饶你们不死。”

席家兄妹闻言,已十分难看的脸色更是青白交错。

席天宝力持镇定的冷笑,“没想到堂堂翔鹰堡的人,也不过是出尔反尔之辈。”

展浩晴的眸光更沉,“我不想浪费时间,别逼我亲自动手替你们了结。”

他的冷言威赫令席家兄妹心头窜过一阵颤栗,席天宝脸上的笑容几乎再也挂不住。

“别忘了我们兄妹皆是使毒高手,你以为你真能奈我何?”席天宝不甘的强作困兽之斗。

展浩晴冷酷的嘴角扬起一抹讥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尽管使出来,你以为我还会笨得着你们的道?”

席天宝心中一懔,未料到展浩晴居然一点也不顾忌,不信邪的,他给妹妹一个暗示后即闭气,接着不着痕迹的剔开藏于指甲里无色无味的毒粉施放在空气中,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展浩晴的反应,而结论——令他心神俱颤,吸入毒粉后应立即倒下的人,犹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毫发无炀!

他自以为不被察觉的行径,展浩晴完全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身怀龚似玉借予的避毒珠,得以百毒不侵,席家兄妹即便倾尽身上的毒物亦伤不了他一根寒毛。

“我的耐性有限,快交出解药。”

席家兄妹相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武功是万万废不得的,既然放毒无效,又打不过他,那他们除了逃之外是别无他法。

“休想!”

他们兄妹身形方动,展浩晴已洞悉他们的念头,攻势快如闪电的封住他们的去势,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制住,两手并施,在他们未能反应之前已废了他们全身的功力,下一刻,他们两人已软绵绵的坐倒在地。

“解药拿来。”展浩晴冷冷的注视他们。

功力尽失的席家兄妹再无反击能力,席天宝依言递上解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神充满了陰毒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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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突来的惊悸令她自梦中骇然清醒,一睁眼,立刻被怀中紧偎的人儿吓得魂飞九天。

只见君啸尘面呈紫黑,额冒冷汗,全身不住痉挛怞搐,痛苦难当的样子慕容十九心惊胆战,恐慌的紧抱住他,未语泪先流。

“啸尘……”眼见他再度毒发,慌得她六神无主,只能唤着他的名字,教她好很自己此刻的无助。

“十九……”与窜行体内的毒火对抗的当儿,君啸尘心心念念的仍是慕容十九,“十九……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不……”慕容十九正待允诺,方才想到要去向母亲求助,“啸尘,你撑着点,我去找我娘拿翡翠心,马上回来。”在没有解药的情形下,翡翠心是惟一能够保住他性命的灵丹了。

慕容十九轻缓的松开他,就要下床,脚尖方才占地,旋即意识到自身的赤果,两人共享的激情缝蜷倏然在脑中掠过,艳丽的桃色立刻晕染了她一身欺霜赛雪的胴体,遂又手忙脚乱的寻着衣物蔽体。

“十九……”身后又传来君啸尘艰涩的呓语,令她着衣的动作一顿。

回首,他紧闭的眸子已张开,无力的抬手向她,慕容十九忙不迭的握住他的手,“你还好吧?你一定要撑住,我去取药,立刻回来。”

慕容十九欲松手,但他不放,用尽孱弱力量握住她,氤氲的黑眸凝视着她,“别走……”

“我只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

“不……”他气若游丝的模样令慕容十九心痛得几欲发狂,他的手钳制得死紧,“陪着我……我怕……你一走……就见不着了……”

“不会的,不会的……”慕容十九热泪盈眶,莫大的恐惧紧紧掐住她的心,爱怜的抹拭着他额上沁出的冷汗,迭声嚷道:“你已经答应我要活下去,就一定要获过这一回,不能食言,你一定要做到。”

“来不及了……”君啸尘极力抗拒着阵阵朝他袭来的昏眩感,眨着眼,努力透过失焦模糊的瞳孔望着她,要将眼前这张月兑俗绝艳的容颜深深刻印心版,“十九,记住你的承诺,咱们来世要做夫妻……”

慕容十九的惊惧梗在喉头,看着他的眼脸缓缓垂下……

“不!”她猛然紧搂住逐渐失去意识的君啸尘,浑身止不住的剧颤,汹涌的泪水沾湿他的面颊,“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不能这样……”

她绝望的呼喊,但君啸尘回应她的,却是愈来愈微弱的气息,这一次,他甚至已无法运用真气护住心脉了。

“不……我绝不让你死,绝不让你死!”将他放倒床榻,慕容十九旋然起身朝门口冲去。

但蓦然的惊鸿一瞥,令她飞奔的脚步硬生生定住——

可……可能吗?她刚刚真的看见了……

屏着呼吸,她僵硬的转过身子,凝满水雾的眸子缓缓降下,映入眼中的那一条线,不可错认的红影紧紧攫住了她脆弱的心房。

那条她以为今生无望的红线,此时此刻正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她面前,确确实实的缠绕在她和君啸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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