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覊绊 第二章 作者 : 金吉

「大小姐。」佝偻的身形在舒玉秾接近教堂前走了出来。

舒玉秾有一瞬间几乎想崩溃尖叫。不是令剀

「你」她睁大眼,月光将她眼中滚动的泪水照映如珍珠,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小没让它滚落。「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老人缓缓走近,舒玉秾退了一步,就着手电筒看清老人的模样。

老人的睑和四肢曾经被火灼伤,一部分的头皮外露,剩下的头发苍白而稀疏,令人下寒而栗。

「我是尼尔,以前照顾花园的尼尔。」老人站在原地,没敢再前进。

舒玉秾搜寻记忆的底层,记起蔚蓝山庄有个极少开口的老园丁尼尔,尼尔在山庄大火之前就已经有那些伤疤,所以小镇上的居民几乎都不愿意雇用他,就算在山庄里,尼尔也总是躲在没人的角落照顾花圃。

但她当年明明安排好所有佣人的去处,才放心地离开美国,为何老尼尔会在这儿?

「大小姐,我很抱歉」老尼尔语带哽咽地慢慢解释一切缘由。

当年舒玉秾安排他到镇上找工作,虽然一开始大家碍于舒家千金的颜面勉强收留他,可是舒玉秾一走,他们无所顾忌了,嫌弃他老、样子又吓人,老尼尔离开蔚蓝山庄的第一份工作,没领到薪水就被赶出来了。

他无处可去,只好躲进蔚蓝山庄,利用山庄的土地种些农作物和到山下小镇捡些破烂,勉强餬口。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蔚蓝山庄聘雇的员工,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舒家打扫墓园,尽点棉薄之力

舒玉秾已经无心听老人家忏悔,那么强烈的失落戚,把她早已死寂的心又撞出巨大的坑洞。

五年来早已不抱任何期待,痛也痛过了,哭也哭累了,突然燃起的星火把她冰封的心又唤醒,这一刻却又狠狠地被推回深渊之中,怎么不让她难受?

「算了,谢谢你替我打扫我母亲的墓园,我会再想办法安排你的栖身之处。一这里迟早要卖掉,老尼尔依然得找新的去处。

「大小姐要赶我离开?」老尼尔惊惶地问。

「我不会赶你,也不会让你流离失所,你放心吧。」她暂时不想解释要将蔚蓝山庄卖掉的打算。「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大小姐请小心。」老尼尔没有阻止便退开了。

舒玉秾在墓园里又待了一会儿,对母亲说了许多话,才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么孤身一人,深夜在荒废许久的庄园里游荡会有多危险。其实就她一路上观察,镇上的人也担心蔚蓝山庄成为罪犯躲藏的地点,在唯一一条山路上设了巡守亭。

虽然她刚刚一路上来时,巡守亭里的守卫打呼的声响比雷还大。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算有自信,对方只要不拿枪,不是人多势众,她并不担心,也许说穿了,就算真有歹徒躲在山庄里,拿了枪,有数十人,她也无所畏惧,死就死吧。她反正要下地狱,孟婆汤可以不用暍。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心爱的男人。

她并不知道,当她走远,老尼尔回到原地,教堂里又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由始至终,打从舒玉秾来到教堂前,那黑影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秾秾」破碎的嗓音痛苦地低语,男人脚下像生了根,不敢追去。

她回来了啊!他日日夜夜的思念与寄托,终于得偿所愿。

月西栘,笼罩在男人身上的阴影缓缓退去,他依然如当年的高大挺拔,气质尔雅。月光却残忍地将他右脸到颈部的火伤照得一清二楚,接近全盲的右眼只能戴上眼罩。

确实得偿所愿啊,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再看她一眼,看见她好好的,也就够了,可是为何心里却像住了不知满足为何物的怪物?强烈的思念与渴望几乎将他撕裂。

老尼尔转身看着台阶上的男人,张口欲言,末了,仍旧作罢。

「去跟着她。」男人开口。「别让她受伤。」说罢,他逼自己转身,躲回黑暗之中。

月光虽然那么温柔,对心碎的人来说,却还是太亮了

旋转八音盒慢慢转动,圆形盒盖上两小无猜的水晶女圭女圭手牵着手,小女孩踮起脚尖偷亲小男孩,清脆的音符唱着犹太民谣「夜玫瑰」。

她回来了,那么突然,他几乎以为自己又作了梦!!因为太过思念,只好一再作着留恋往昔的美梦。

小教堂里,坍塌的屋顶让天花板露出一截星光,清澈温柔的银辉,淡淡地洒在圣母像周围。空旷的教堂里只有黑暗与八音盒的音符陪伴他孤立的身影。

他常常站在圣母像之前,凝望着,彷佛身陷回忆的迷宫,又彷佛只是寻求一点心灵的慰藉。

他听到舒玉秾喊他,那声呼唤让他五年来顽强筑起的心防瞬间瓦解,他多想追着她的脚步,乡看她一眼也好,多守着她一秒也好,当年那个好动的小丫头总让他放心下下,总让他情下自禁守在她背后,怕她又犯迷糊,明明身手不比一般人,却老是不够小心

五年前,他被老尼尔救起,自昏迷中转醒后,一直无法接受自己右眼全盲,甚至几乎毁容的模样。

「我的妻子就因为我变成这样而离开我。」老尼尔总是带着一股令人发寒的恨意这么对他说。他诉说着人们有多么残酷现实,似乎舒令剀的毁容让老尼尔接纳了他.认定他们是同类。

老尼尔救了他,这五年来也一直照顾着他,舒令剀相信老尼尔并非天生愤世嫉俗.而是悲惨的遭遇让他的想法变得黑暗而尖锐。

但那些黑暗的想法也熏黑了他的梦想与希望,那些尖锐的批判每每刺伤他年少而善感的心。他开始告诉自己,就这么度过余生吧,就这么遗世独立地躲起来,不要让舒玉秾因为承诺与愧疚回到他身边。

***

走过花园的穿廊,突然有种来到诸神圣殿里末日黄昏的错觉,那些希腊式石柱许多都己倒塌断裂,大理石缝中窜出顽强的杂草,穿廊外一片荒芜,只有生命力强韧的忍冬相象征孤独的欧石楠,近乎傲慢地开了满园信。

花园旁傍着岩群而建的碉楼原本作为仓库用,当年被祝融的魔爪摧残得尤其最重,如今远看却像是一柄随时都要断裂成两截的黑剑。

而花园尽头,锐利的勾月之下,那黑色而充满压迫戚的剪影,就是她从小住到大的蔚蓝山庄主宅

舒玉秾突然停下脚步,发现老尼尔跟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老尼尔一直谈不上有好戚,早在当年就不喜欢这个陰沉的老人,虽然她会忍不住想,也许她是被外表蒙蔽了,原来她和那些因为老尼尔的模样而排挤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一种盲点,她无法厘清自己究竟是被老尼尔的外貌所影响,或是直觉地不喜欢这个老人,但不管是前者或后者,这个老人只是她将了未了的责任,她没有和他相处的必要,于是舒玉秾没再继续逗留便提早回饭店了,反正MBC集团也没逼着她明天就要签约,她可以明天再来。

那天晚上,她梦见了令剀,那五年来从未入她梦境的情人,在梦里与她对望,却沉默不语,她焦急地追上前想拥抱他,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像膨胀的宇宙,瞬间便相隔亿万光年,而她独自在思念的荆棘路上,傻傻地,妄想追上永恒的距离

*****

接连两天,舒玉秾白天都在山庄里闲晃,晚上才回饭店。

令她意外的是老尼尔总是贴心地为她准备食物,并且不曾再打扰她,这让她心里对老尼尔有些愧疚。

只不过连吃了两天新鲜水果及女乃酪、红酒,点心有时是鱼子酱或鹅肝酱,主菜则形形色色,舒玉秾这才想到有些不对劲。

这些东西哪来的?」她特地拦住老尼尔问道。

早料到她会起疑,老尼尔也想好了说辞,「水果是自己种的,其它大多是镇上居民给的。」

「那你应该自己留着」舒玉秾想了想,这才发觉自己顾着伤春悲秋地缅怀过往,却忘了对这个照顾她家族墓园五年的老人有一些实质上的回馈。

她从皮包里拿出所有的纸钞,心想明天得再领些现金出来给老人家做生活开销。「这些你先拿去吧,就当作是你这两天替我张罗三餐的伙食费。」不这么说,她担心老尼尔不肯收。

不过老人家很干脆地收下了,舒玉秾松了口气,也忘了要追根究柢,镇上的居民再大方,也不可能把高级红酒和鱼子酱随便施舍给人吧?

老尼尔和舒令剀都十分了解舒玉秾绝不会接近哪些地方!!例如她父亲的书房与卧室,还有一些似乎也拥有特别秘密的地下室与碉楼。他们老早就想过她会突然一来,所以除了她不会接近的地方之外,其它区域几乎都维持着大火之后荒废凄凉的模样。

从小她就是那样,对于不喜欢的,态度就特别冷淡,绝不主动亲近,任性时更是直接当成空气。她留恋的只有美好的过往,污秽不堪的则选择性遗忘。

想当然耳,这两天她的食物都是舒令剀张罗的,舒玉秾只探得其一,却没发觉其二,老尼尔送来的餐篮里,绝不会有偏食的她不吃的食物。

第二天,她要出发到山庄之前,有人比她起得更早,几乎算准了她起床到梳洗完毕的时间,在她下榻饭店的会客室里等她。

「舒小姐。」

舒玉秾拧起眉,对伊凡这么早来拜访她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过在签约之前,不会过问我怎么处理蔚蓝山庄?」

「当然,我这次来是以私人的身分。」伊凡笑得亲切无比。「而且不管舒小姐要怎么处理蔚蓝山庄,如果能够的话,我都希望舒小姐可以亲自带我认识妳成长的地方,如果我能多了解一点,在MBC集团接手蔚蓝山庄后,也不至于把妳曾经深爱的上地破坏得面目全非。」

这理由倒是相当完美,舒玉秾无话可说,加上他的态度也很合宜,两天来她想看的也看够了,便答应让伊凡同行。

多了个人同行显然让老尼尔有些意外,舒玉秾想了想,早晚都得让老尼尔知道山庄将要月兑手的事,便把她的打算向他说了。

「我会安排你的去处,这一次我会帮你向雇主协商签合约,让他们不能恶意反悔。」舒玉秾认为老人家担心的无非是未来何去何从。「若真的没办法,我会请你帮我看守墓园,家族墓园和教堂不在我和MBC集团交易的范围里,教堂重建时会帮你兴建居所。」

老人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安排,便匆匆退下了。

「他住在这里?」伊凡感到讶异,他真无法想象有人会住在这么陰沉破败的地方--除了流浪汉之外。

他们今天进到大门后,直接走大道进主宅,大道上有当年山庄封闭时堆在路中央的拒马,他们不时得绕进花园和树林里,而大部分的林地地面上堆满了落叶,更不用说主宅。熏黑的墙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窗户破的破,没破的也蒙了一层灰,光看外观就对进到屋子里的想法敬谢不敏,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到了极点,没人会想住在这种鬼地方。

舒玉秾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因为镇上的人排挤他吧。」

即使过了五年,她还是那个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的舒家大小姐,她完全没想过老尼尔住在哪--当年的佣人宿舍?花园的仓库?或是在山庄内随便一处地方搭个小草棚?下人们何去何从,向来不是千金少爷们会去伤脑筋的,他们只要知道有没有人来服侍他们就行了!

当然她也不会去思考,老尼尔离开她与伊凡后会去哪里。

老尼尔穿过花园和过道,进入颓圮的碉楼,打开地下室入口所在的暗门。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灯火通明,每一阶每一步都回声响亮,而他急躁的足音,让待在楼梯尽头房间里的舒令剀忍不住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她竟然要卖掉这里!」才推开门,老尼尔已经愤慨地破口大骂。

反倒是舒令剀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整顿山庄太耗人力,有人愿意接手当然很好。」

「问题是这座山庄有一半应该属于你!」

「属于一个官方资料上的失踪人口?」他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

舒令剀说的没错,但舒玉秾的决定还是让老尼尔震怒不已。

舒令剀平静地翻开下一页,垂眸看著书上的文字,却没有一点讯息能进到他脑海里,他的心思早巳不在书本上。

他很明白,一旦再见舒玉秾,就是他必须真正向她告别的时候。

一旦舒玉秾回到山庄,就代表她不会再逃避,她不是选择重整山庄,就是把山庄卖掉,而无论她的选择是哪一个,他都必须离开。

老它尔不停地在房内踱步。「不行!不能让那丫头这么做!我要通知露比或者,你用迪亚斯的名义把山庄买回来?」

露比是老尼尔的养女,从来没人知道这个潦倒且令人望而生畏的老人有个养女,事实上,他突然出现在山庄,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这样的男人还需要什么过去?就像满街的流浪汉一样,没人在乎!舒令剀也是五年前才知道老尼尔有个养女,靠着他在山庄工作的薪水,供她念到史丹佛大学,毕业后进了知名集团,年纪轻轻就当上总裁特别助理。

露比每个月给老尼尔的钱,足够他在美国任何地方买栋象样的房子过生活,但老尼尔却还是陪着舒令剀躲在山庄里,据老尼尔说是因为两人相似的遭遇让他决定留下,而且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蔚蓝山庄一样隐密,让他们不用忍受世人嫌恶的眼光。

而「迪亚斯」则是靠露比的帮忙,让舒令剀拥有的新的虚拟身分--在拉丁美洲或这世界上稍微乱一点的国家,有一点黑市人脉,就能买到一个新身分,接着再想办法或靠特权弄张绿卡

舒令剀是哈佛商学系高材生,就这么成为没有身分的幽灵,太埋没他的才华了,五年来他靠着迪亚斯这个身分,写程武、投资、买股,连露比这个女强人都对他的理财建议言听计从,说他有能力买下山庄也不为过。

舒令剀只当老尼尔害怕这个让他安然藏身的地方被夺走,安抚道:「放心吧,我已经和露比商量好,也看中阿拉斯加一块土地,那里人烟稀少,占地广阔不输蔚蓝山庄」

「我只要蔚蓝山庄!」老尼尔突然大吼。

面对他异常激烈的反应,舒令剀很平静,只是微微拧起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老尼尔知道舒令剀向来性格沉静,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有时他忍不住会怀疑,舒令剀根本就看透了他的身分。

「我不能理解一个人可以轻易把自己的土地说卖就卖。」老尼尔转过身回避舒令剀探究的视线。「夫人地下有知,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狡滑地提起过世的庄主夫人,果然成功地转移舒令剀的注意,老尼尔口里持续地念念有词,心思却转得飞快,他瞥见餐桌上舒令剀为舒玉秾准备的午餐,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罢了,年轻人爱追求自由,对土地没戚情了,我们老一辈的除了认命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提起桌上的餐篮。「我去给大小姐送吃的,你也要记得吃饭。」转身离去前,他还是叮咛道。

舒令剀放下手中的书,说他对老尼尔带来的消息无动于衷是假的,从再见到舒玉秾开始,他的心就没平静过,夜里辗转难眠,终于听到她打算卖掉山庄时,他心里的惆怅几乎要把一切淹没。

他守着有他们回忆的荒废山庄,日日夜夜,期待着再见她一眼,即使他很

清楚结局依然是诀别。

该来的终究要来,只是今后他恐怕会觉得余生更漫长了吧!

*****

老尼尔送来的食物还够两个人吃一顿,舒玉秾便邀请伊凡一起用餐。

两人酒足饭饱后又在凉亭里小坐了一下,谈起他们一个早上户外视察的结果,突然间,伊凡瞇起眼,似乎想警告舒玉秾什么,话来不及说明白,他已趴倒在桌面上。

舒玉秾也察觉了下对劲,一阵昏眩感袭来,她想站起身,却觉四肢麻痹,意识随即被空白所吞噬。

躲在暗处的老尼尔现身了,他谨慎地上前确认舒玉秾与伊凡都已陷入昏迷,才转身离开。

他把下一着棋丢给舒令剀去定,他并不愿意和舒令剀起冲突,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伤害舒令剀视若生命的女人,他回到地下室,坦白告诉舒令剀,他在舒玉秾的酒里下了药。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老尼尔面对猛地站起身,全身肌肉绷紧,对他瞬间充满敌意的舒令剀,一点也不畏缩。「你还想要她的,对吧?别再骗你自己了。」他很清楚,这些年来舒令剀一直将舒玉秾的照片细心珍藏着,甚至偷偷地找人探视她。

「你对她下药也于事无补,她终究要卖掉山庄。」舒令剀瘖?的嗓音充满了压抑。

「有的!只要让她发现你没死,她绝不会把山庄卖掉!」

「不下可能!」

老尼尔以为他是担心舒玉秾无法接受现在的他,「你只要把握机会将她软禁起来,她会屈服的」

舒令剀嫌恶地瞪视着老人,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卑鄙恶心的想法。「不准你再对她耍这些卑劣的手段,她要是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他惦记着昏迷的舒玉秾,再也顾不得其它,大步离开地下室。

走近凉亭时,舒令剀的脚步有些迟疑,他害怕舒玉秾突然醒来,看到这样

的他

爱不该是肤浅的,他不该认为舒玉秾会嫌弃他,可是在爱情之前谁又有绝

对的自信?这些年来他的性格越来越陰沉,而舒玉秾身边始终不缺优秀耀眼的

追求者,既然这样,他何必绑着她?

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归宿,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

倒在舒玉秾身边的男人,光从外形与衣着就能看出他条件很好,如果不是舒玉秾心里认可的,她也不会把他带进山庄来吧?虽然不愿承认,但是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舒令剀心里的自卑与痛苦几乎令他想拔腿逃开。

可春寒料峭,他放心下下舒玉秾,终究来到她身边,决定至少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等她清醒。

伸手轻拢她颊边的发,舒令剀才发觉自己在颤抖。

他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的另一半,五年来却相隔在天涯的两端,这一刻的近在咫尺美好得有些残忍。

他小心翼翼,难掩痴迷与爱怜,最后才不得不弯身将舒玉秾横抱而起。

她还是那么轻,总是教他皱眉不舍。舒令剀让她枕着他的肩膀,缜密而温柔地抱紧她,每一个小动作都显得那么珍视而宝贝。

舒玉秾在深层的梦境中,回到一辈子依恋的所在,却无所觉;而舒令剀只能抓紧这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全心去回味,刻在心版上永世珍藏。

他抱着心爱的女人,穿过暗藏荆棘的荒芜花园,走向即使颓败了依然雄伟壮观的主宅,夹道的天使雕像几乎都已毁坏,宅前的喷泉水池里也只剩杂草。

主宅结构其实非常坚固,当年是仿古堡的规格而建,足以当成战争时的堡垒,只不过两扇壮年男人才搬得动的大门,现在一扇斜倒着压住另一扇,地面上全是焦黑的痕迹与裂痕,更不用说原本挂在大厅天花板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现在落魄地躺在地面上,整个大厅地板散布着破碎的水晶玻璃,蜘蛛网挂满想象得到的任何地方

舒令剀灵巧地避过所有障碍,脚步平稳地踩在宽阔的回旋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座主宅几乎都维持大火之后荒废的状态,舒令剀只修复最偏僻的两间客房供平日使用。不知什么缘故,老尼尔不太愿意接近主宅,所以只要舒令剀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会到这里来。

他将舒玉秾安稳地放在大床上,替她盖上薄被,命令自己立刻离开,却忍不住坐在床沿,贪婪地凝望着她的睡颜。

五年的时间似乎没有改变她多少,她仍然像他记忆里那般,苍白又纤瘦,当年他总是忍不住怜惜她更多,甚至忘记了其实这丫头一睁开眼就古灵精怪得让他头疼。

难得地,舒令剀的嘴角和眼神都抹上了温柔的笑意,似是想起过往,那么甜美,怎能不在想起时睑上挂着笑?

他忘情地,像过去那般,守在她恬适的梦境之外,随着床畔旋转的八音盒轻轻哼起「夜玫瑰」,一手与她柔荑交握,双眼下曾稍离床上的人儿。

要如何让时光的羽箭静止在破空的剎那?

有没有一种代价,能令世界倒转,让四季逆行?

他愿付出他的所有,即使要万劫不复也无所谓。世人都傻,明知不可能,也总是这么想着,想着如果有那么一天

但他的期待,却连苍天也给不了答案。

唱到了尽头的八音盒被逆转,日已西沉,夜风吹进门扉倾倒的大宅,蒙尘的水晶吊灯上,水晶珠子轻轻晃动,彷佛诉说着,遥远的当年,它曾经高高在上,看尽这座晚景凄凉的山庄曾有的风光

*****

小型交响乐团占据厅内一角,女伶花稍的转音几次峰回路转后,飙高直达云霄,太厅里掌声雷动,连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也轻轻战栗起来,成千上百颗透明无瑕的水晶珠子比钻石更耀眼。

灰色石英地板像银镜般光可鉴人,大门口站了一排佣人,开启的门扉像两名巨大的武士,左右而立。

各家的长型礼车由大道驶来,绕过喷泉,停在台阶前,让每一位贵客直接踏着长毯进入大宅。

那是蔚蓝山庄主人独生女的订婚宴。

夜色下,整座蔚蓝山庄灯火通明,花园里的白玫瑰在庭园照明灯下娇艳欲滴,夜风袭来,百花震颤,低语着它们偷偷窥视的秘密。

「哥」女人攀附着男人强壮的胸膛,包裹在粉色小礼服下的娇躯像熟透的蜜桃般诱人。

男人西装笔挺,倚着穿廊的希腊式廊柱,月光将他们藏在陰影之中。

「妳该回去丁,客人都在等妳。」他低语,表情被黑暗遮掩。

女人气恼他的无动于衷,勾住他的颈项逼他弯,小嘴吻住他的。

无数次,他们曾经躲着家人,躲着那些讨人厌的眼线,就这么在两人的小世界里吻得浑然忘我。

不仅仅是牵绊,还有着恨不能合而为一的空虚与缺憾。

「秾秾」男人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声吟,喊着妹妹与情人的嗓音像烈酒般醉人。

他的体温因她的诱引而沸腾,西装下的肌肉紧绷着,炽热的抵着她。

不远处人声杂沓,他们不得不结束这个似要至死方休的吻。舒玉秾主动牵起他的手,悄悄地离开穿廊,她熟稔地穿越花园与花房,找到群树与凉亭遮蔽是的隐密所在。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细白的柔荑坚定地牢牢握住他的,他明白他心爱的女人总是毫不掩饰对他的深情,而他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舒令剀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反手将她的柔荑包覆在掌中。「离开蔚蓝山庄。」

舒玉秾笑开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又凑上红唇调皮地挑逗着已经快要为她失去理智的情人,妖娆的身躯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昂藏的体魄。

「秾秾」舒令剀头大地声吟。

「你以前不是都无所谓吗?」那时候不是都任她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蹭呀蹭。还矜持得像贞节烈男一样,咬紧了牙坚持不肯朝她这只主动送上门的小肥手扑过来?

但那是在她末成年以前!舒令剀瞇起眼,觉得这丫头实在欠教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手拉扯着她的晚礼服,接着将炽热的大掌伸进低胸礼服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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