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之后,温柔乡进入了一种难得的安宁之中。
一队威武整齐的队伍,将温柔乡团团围住,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更将周边的道路都净空。
宇文阳雪骑着一匹高头黑马,意气风发的来到温柔乡。
鸨妈连忙冲出来,「哎唷,我的好殿下呀!你可总算来了,姑娘们都等着伺候你呢。」
「都叫她们回自己房间去,谁也不许出来,今天我包下这里,是要带如花走的。」
鸨妈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殿下,小王爷也说要给如花赎身,给了我前订,因为银子不够,现在回去筹了。」
她这个活招牌要给人拆了,当然是天价,绝非寻常人能够立刻拿出来的。
「我不管。」他跳下马,扬长直入,「-将订银退给他,如花我带走了。」
鸨妈追上来,却被卫兵拦在自家院子外。
宇文阳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如花房里,才一推开门,她就扑进他怀里。
「殿下、殿下!我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他大惊失色的扶住她细看。
那蓬乱的云鬓、扯破的衣衫,以及手上的青紫,都明白的告诉他一件事,一件他不愿意相信的事。
「小王爷他、他……」她咬着唇,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没脸见你了,我苦守的贞洁,已经让人糟蹋了。」
宇文阳雪怒火冲冠,「这畜生!我非杀了他不可!」
「殿下,你快带我走吧,呜呜,小王爷说了,等会儿就来抬人,我说我已是你的人了,他却说你已是自身难保,殿下,你是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我好怕他威胁你呀!」
「哼。」宇文阳雪冷笑一声,拥住如花,「这个小人,我早知道他会来这招,既然他不仁,我也不用太讲道义。他有我的把柄,难道我没有他的小辫子吗?真要斗,我也不怕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月兑下披风,遮住她那被撕裂的薄衫,拥着她走出房间。
才刚走到花厅,苗惊绿已经一头汗的冲进来,他一看见宇文阳雪拥着惊慌失措的如花,立刻狂吼一声,「放开她!」
「放开她?你想得美!让路,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早已对我不客气过了!」他不耐烦的说:「快放开她,我可以考虑不跟你计较发生过的事。」
宇文阳雪生气的吼,「苗惊绿,你这小人,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冷笑一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没有我给你出主意,当背后诸葛,你能成什么大事?」
「我早受够了你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压根就不需要你!」他握着双拳,眼中犹如要喷出火来。
「哈,可笑。」苗惊绿连连冷笑,「想一脚踢开你的人是我吧?你别逼我做出绝事,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要后悔的人是你吧?哈哈。」宇文阳雪好笑着,「你使计让我父皇连诛十七个忠臣,企图嫁祸给朱太师的事你都忘了?要是我父皇知道了,你有九颗头都不够他砍!」
「太子殿下真是贵人,这么容易忘事?陈尚书当年弹劾朱太师的二十条罪状,都是出自你的授意,当年姓陈的替你背了黑锅、当了替死鬼,你以为现在这么容易在我身上故技重施吗?」
宇文阳雪脸色变白,冷汗直流,颤声道:「你、你……」
「我如何?我只是说出事实!你生怕朱太师令你太子之位不保,串联一些对他有所不满的奸臣,暗地假造不利于他的证据,想骗皇上在震怒之下,将他处以极刑。」
宇文阳雪大声斥喝,「住口!这些是全是你所策划的,你也月兑不了关系。」
「我是为你所逼不得不从!等我主动向皇上请罪之后,还是做我的小王爷,但你这太子恐怕就没了脑袋了。」
他大怒之下,扑上前去,一副要打死苗惊绿的模样。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二楼雅座传出,「通通住手!」
巨大的屏风被移开,露出端坐其中的便服皇帝,还有一脸得意的朱子兆。
皇帝怒道:「奸臣孽子!你们搬弄得我真好呀!」
苗惊绿与宇文阳雪顿时愕然,瞪着突然出现的皇帝,久久无法言语。
「皇上!老臣冤枉了这么许久,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朱子兆跪地磕头,脸上涕泪纵横。
「皇上。」如花突然跪地磕头,「民女虽是番邦女子,但一心崇尚天朝,虽然流落青楼,但心中是非那把尺却依然存在。
「因此知道了小王爷与太子殿下心怀不轨之后,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向皇上示警,还好朱太师明察秋毫,知道民女所言不假,才能将皇上请来,分辨忠奸。」
宇文阳雪怒道:「如花,-骗我!」
而苗惊绿则是不断冷笑,骄傲的抬高下巴,毫无惧意。
「皇上,如今真相大白。」朱子兆说道:「朝中近年来的风雨,原来都是这两人在摆弄,皇上若越往下追查,说不定会发现更多不堪之事,卑职愿意代劳,为我皇分忧。」
他早已经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将所有的罪状都推给他们,免得哪天皇帝心血来潮又要详查,自己就大难临头了。
皇帝点点头,「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侍卫们一声领命,拿起-铐,将朱子兆和如花全给铐住。
「皇上?!」朱子兆跪地不起,就连如花也是一脸讶然。「为何扣住老臣?」
皇帝看着他,将几封信抖到他面前,「朱子兆!枉费朕对你如此倚重,你竟这么回报朕?」
他拿起那几封信,一眼就看出是自己的亲笔,全都是他与亲信往来联络的机要。
不外乎污了朝廷多少钱、加了多少私设的官赋,除掉哪些挡路的官员,其中还不乏对皇帝的讥讽和嘲笑他无能昏庸等话。
朱子兆以为这些信早就销毁,怎么会出现在皇上手里?
难道……他所信非人?
「皇上!」他连连磕头,「这是栽赃嫁祸呀!微臣绝对没有做出这种有负圣恩的事来。」
如花也跪地恳求,「皇上,殿下与小王爷合力捏造假证诬陷朱太师,您刚才亲耳听见了呀!」
宇文阳雪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皇上当然听见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皇上,太子亲口承认,如此张狂,实在无可饶恕,还望皇上重刑发落。」
「朱太师。」苗惊绿悠然的开口,脸上一派闲适,「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在演戏呀。」
「演、演戏?」他看向皇帝,冷汗直冒,「皇上,你千万不要相信这开月兑之词,刚刚他们互咬是千真万确,现在为了月兑罪,又改口说在演戏,意图欺君,皇上明察。」
「你当我们那么笨吗?」宇文阳雪哼道:「硬把没做的事往自己身上揽?」
如花大喊冤枉,「皇上英明!别被蒙骗了呀!他们为了争夺民女,早已恶言相向,将对方种种图谋全都说了出来,民女亲耳听见的。」
「说了是演戏呀,不演得像一点,难道-会信?会急着去告诉朱太师吗?」宇文阳雪轻蔑的说:「谁会为-这货色神魂颠倒?」
苗惊绿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
如花猛摇头,「皇上,他们说谎呀!苗惊绿他为了民女,不但痛殴妻子,还差点让他的妻子死于非命,民女当场见她自残,这种不信不义之人,你怎么能相信?」
皇帝点点头,「如花的指控,你们做何解释?」
「皇上。」苗惊绿露出一抹微笑,「那也是演戏,灿灿,进来吧。」
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应了」句,「我来了。」
话音一落,一个绿衣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窜进来,脸上还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皇帝问道:「-就是苗惊绿的妻子?」
「你就是皇帝万岁呀?」
跟戏台上的不一样呢,她还以为皇帝都是白胡子老公公,他看起来不老,只不过脸色不好。
「我是。」皇帝被她的直言相询逗出笑容,「如花说-被苗惊绿痛殴,差点死于非命,可有此事?」
「没有呀。」她转了一圈,「我看起来像鬼吗?我相公叫我跟他配合,演一场戏给这姑娘看,我在家里练了好久喔。」她甜甜一笑,转头问:「相公,我演得好不好?棒不棒?逼不逼真哪?」
「差点把我吓死了,-说逼不逼真?」
那场绝裂的割腕还血戏码还是她自己想的,说这样比较写实逼真,虽然陪她练了好几次,但还是令他又是震撼又是心疼,差点都演不下去了。
如花尖叫起来,「我亲眼看到的!她割裂自己的手腕,流了一地的血。」
「才没那回事,我是很怕痛的耶。」金灿灿说道:「我只是假装割下去,其实我已经先在手上黏上一块猪皮了啦。
「而且那些血是鸡血,不是我的啦。为了让血不要马上凝固,我们还回去找上次帮我注血的大夫帮忙呢。」说完这番话,她对皇帝笑了笑,「皇上,我相公没有欺负我,你不用罚他,我们演这戏是要帮你抓坏人的。」
「我知道。」皇帝道:「辛苦-了。」
「皇上,他们这是设计陷害老臣呀,老臣无辜,如花姑娘更无辜呀!」
「你省省吧。」宇文阳雪说道:「如花是你安排来陷害我跟惊绿的,要是我们落入她的圈套,你还能不急着栽赃抹黑我们吗?」
苗惊绿笑着接口,「所以我们反过来利用她,演一场你最想看的兄弟阋墙戏给你看,演得精彩吗?」
朱子兆立刻大声喊冤,「皇上,他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跟如花素昧平生,何必安排她来陷害他们?这全都是谎言。」
「朱太师,这就是你不仔细的地方了。」宇文阳雪说道:「近年来跟番邦的战事不断,为了防好细,番邦人不论男女,一入关,都会造册列管,这如花姑娘如此美艳使人难忘,却没有她的芳名和图像,出现在温柔乡之前也没有人曾看过她。
「唯一的可能是她是去年番邦献贡来的美女之一。除了我父皇不信之外,大家都知道贡品你先选了之后其他才入宫,这美女不在宫中,那就在你府里了。」
朱子兆脸色大变,再也无法反驳,只是重复着,「胡说、冤枉我!全都是谎言。」
皇帝看着他,喟然长叹,「朕现在一条一条追究,只希望太师真的是清清白白。」
「皇上,臣的清白当然无虑,就怕有人栽赃嫁祸,让臣蒙受不白之冤。」
「你放心!朕不会假手他人,朕会亲自调查,若你有过,也绝不宽贷。」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已经非常严厉。
朱子兆颓然软倒,他心中清楚明白,一旦皇帝着手调查他的事,那些为了要自保的心月复、学生们,一定会急着撇清与他的关系,还会落井下石,将所有的恶行全推给他,以求月兑身。
这就是官场,这就是人生了。
了结一桩纠烦已久的大事,苗惊绿的脚步终于真正的轻快了起来。他牵着金灿灿的手,在月光的指引下,轻松的漫步回家。
一路上,他们还是谈论着今天发生的种种。
「相公,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弟妹一定会跑来跟我说你在温柔乡的事呀?」
「那还不容易,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全府嘴巴最大的家丁,他一定很急着回去报告段浣玉。」
「连扬虹都知道了,那人嘴巴果然大。」她噗哧一笑,「她很担心呢,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好可爱,害我差点憋不住。」
他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原来她这么信不过我呀?难道她真的相信我会变心?」
金灿灿还以为他真的很受伤,赶紧拍拍他,安慰的说:「哎呀,她不知道你是假装的嘛!」
「那-呢?如果我没有告诉-的话,-相不相信我?」
「这个嘛!」她想了一想,「还是不要说好了。」
「有什么不要说的?」他举起手假装要搔她痒,「不说就痒-,快说!」
她连忙后退几步,笑着说:「我相信你啦!可是会有一点点的怀疑,毕竟你扔下我一次,现在当然有点风吹草动,我就会胡思乱想呀。」
苗惊绿把她抓回来怀里,温柔的看着她,「就知道-心里还有疙瘩,为什么不问呢?」
「问什么嘛,你要是想说自己就会说了呀,若你不想说,我还缠着你瞎闹,那不是没趣极了?」
他眼里、唇边都是笑意,「我就喜欢-这点,识相!」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以后更加不会问啦。」她笑着说:「我怕你讨厌我。」
「我就算什么都讨厌,也绝不会讨厌。」他模模她的头,决定坦诚,「其实……一开始我还真没把-当作一回事,也不觉得扔下-不对。毕竟-的理由很好笑嘛!」
「哼,怎么会好笑!别人帮你作媒就对,老天爷帮我作媒就好笑,这是什么怪道理呀?」
「我都说了是一开始啦。」他轻轻拥了她一下,「可我没想到-居然会追上来。」
他至今仍然想不通,她怎么能对当时还挺陌生的他,有这么坚定的信念。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是根深蒂固的相信,他是老天爷给她的丈夫,以她迷信的程度,当然会死追着不放。
有时候他不免会吃味,到底她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还是纯粹依照老天爷的指示而已?
「还好我追上来了,瞧我们现在多好。」她挽着他的手,甜蜜的一笑,「我就说老天爷不会弄错的。」
「灿灿。」他抓住她的肩头,「-真的愿意跟着我?」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当然呀!到现在你还在问这傻问题?」
她每天说、每天重复,难道他还不明白呀?这相公可不是喊玩的耶。
「那我们仿真正的夫妻吧,等-一满十六,我们立刻拜堂。」
她小嘴一扁,「现在拜堂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等?」
「喜事当然要成双呀。」他笑着说:「怎么,单数突然吉利啦?」
「对喔,我怎么忘啦!」她笑咪咪的说:「相公你学得好快喔,要不了几年,一定比我更棒。」
「比-更棒?那还是免了吧。」
他是不得已才要记这些东西,免得又犯了她的忌讳,惹得她泪眼汪汪。
为了娶这个麻烦的小姑娘,他只好辛苦点啦!
于是他们甜甜蜜蜜,手牵着手回王府,才一到门口,门房就惊慌的跑出来。
「小王爷,你总算回来了!二少女乃女乃出事啦!」
段浣玉出事?她还能出什么事?就算是朱子兆失势,也没有牵连得这么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