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小女官 第七章 作者 : 陈毓华

第四章

十几岁的小姑娘,眉如远山,肤如软玉凝脂,一双大眼灵活的像是会说话似的,有意思的是她那努力摆正,却千变万化的表情,心里所想的都摆在脸上,自从临渊登基后,再没见过像这么有趣的小姑娘。

真要说碍眼处也不是没有,就她那张和付婉儿有几分相似的脸蛋总会勾起他不愿意回想的思绪。

少年十五二十时,他和他的卿卿也有过那等美好的年岁,那些年,他们其实聚少离多,当初定下婚盟,却连六礼都只走了五礼,他便去了金川城……

“如果朕让你改名字呢。”他维持着一贯的高傲冷漠,掩去眼底复杂无法对人言的心绪。

身为奴婢,主人要你叫阿猫阿狗,你就不能叫珍珠玛瑙,这是职场潜规则。

原本被夏潮搅得有些紊乱的弱鸡锦羡鱼突然恢复了正常,只是声音不大的问:“能不能不改?”

他挑起一边眉,“理由?”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字是爹娘给的,不能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截断地斥责道:“大胆!皇帝让你改名是看得起你,还敢狡辩!”

夏潮看不下去了,这小宫女真是不像话,哪来的胆子和皇帝争辩,不教训教训给点苦头吃,以后没准儿会爬到她的头上来。

锦羡鱼瘦小的身子就跪在那,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只是神态像棵蔫了的小草,闭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临渊眼皮一撩,目光扫过夏潮,他身为帝王,自带一股杀伐决断之气,彷佛下一刻便要挥刀斩断她的头颈一般。

夏潮被临渊阴沉的眼神吓得整个人瑟缩了下。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服侍临渊许多年,临渊从来不是那种和气的人,他非常强势,浑身散发一股锐气,即使他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人,那人也会心慌意乱,甚至吓得两腿发软,不知所以。

这些年她一门心思都拴在他身上,对于他的喜怒自诩模索得比旁人还要清楚明白,他那眼神是在斥责她多话了。

这么多年来,临渊不曾立后,后宫只有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入宫当摆设的嫔妾美人,妃子一人,还是碍于淑妃娘家在朝堂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才给的名分,这样洁身自好的男子,让夏潮都要以为她是有希望的,毕竟,只有她能贴身伺候他。

可他刚那一眼冷淡不屑,恨得她牙齿都快咬断了,皇帝居然因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宫女训斥她。

这个贱蹄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夏潮的眼里向来揉不进一粒沙子,因为这小事就把锦羡鱼给迁怒上了。

更叫人气愤的是尽管夏潮气得脸发黑,还不忘用眼神使劲的戳着锦羡鱼,可惜锦羡鱼仍旧垂着头,对夏潮散发出来的敌意视而不见。

“在宫中有骨气的人通常死得很快。”临渊的目光回到锦羡鱼身上,轻描淡写的说道。

被殃及池鱼的锦羡鱼哪里知道自己叫人恨上了,她还想全须全尾的出宫呢,想到这里,又记起自己夹起尾巴老实做人的宗旨,很快她又是那个能屈能伸的宫女了。“奴婢知道犯了陛下的忌讳,但是奴婢是有苦衷的,奴婢要是把名字改了弟弟就会找不到奴婢了。”

向恶势力低头?唉,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你还有个弟弟?”

“是。”不只这样还有个祖母。

“就一个弟弟让你牵挂?”

她捏了下手指。“唔,家中还有祖母。”这是交底了。

“根据曹县县令呈上的报告,你是顶替堂姊进的宫,你是黄叶镇的人。”像这种冒名顶替的事情并不稀奇,说到底,留在家中就算日子过得不怎地,也要比入宫为奴要舒坦得多。

她摇头。“奴婢家住黄叶镇的锦家村,家里遭难,祖母这才带着奴婢和弟弟投奔了叔叔家。”

临渊望着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不再说话。

临渊虽然什么表示都没有,锦羡鱼却能感受到这个祖宗盯得她头皮炸裂,她翻来覆去的琢磨着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没出错吧?

还是她把天聊死了?那种差点翻车又好像不翻的感觉真叫人心累。

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太过孤单,每当看见别人一家团聚还是情侣小俩口恩爱、有人欢聚时,不免会忆起她和临渊的过往。

那年的汴河风光,灯火如织,美好春光,河上飘满荷花灯,天上烟花灿烂的照亮整个夜空,还有渔娘的划舟吟唱即使过了许多年还不时的在她心间荡漾。

临渊每回在外面见到什么好吃的小食,有趣的玩意儿也不忘往付府送,她记得的有从不列颠蒐罗来的洋积木、远从瑞士联邦飘洋过海的八音盒、上弦童子风扇……她还记得那八音盒的音笼是镀金铜丝编制的,上弦开动后随着音乐响起,笼中的鸟与蝴蝶还会随之振翅,甚至绕着轨道旋转一圈,是他送过许多的礼物中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样。

但是这些刻骨的记忆渐渐的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她渐渐忘了她还是付婉儿时候的事情,直到重生回来昭朝,面对临渊的刺激感太过,那些本来遗忘了的过往才又不受控制的回来了。

他们之间美丽的时光太少,她对不起他,曾经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可她还没来得及嫁给他,世事就变了。

锦羡鱼极力的不再让上辈子的事情困扰自己,但是她显然小觑了临渊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她的人生道阻且长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跪在这里成为雕像的时候,临渊又发话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锦羡鱼的小心肝差点酥茫了,临渊这嗓子是她听过最温柔的声音,但是小动物天生的求生本能又告诉她后面好像埋了个坑在等着她。

“奴婢这长相就是路人甲,放在大街上不会有人记得。”她不觉得自己长相哪里特别,中上的清秀,和绝世美女还差上一大截。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从进宫后原主这张脸让她少了很多朋友。

临渊见锦羡鱼一脸茫然,“夏潮,你看看这尾小鱼长得像谁?”他命令,神情似笑非笑,手托着颊,眼睛如同一口老井,让人看不出深浅。

被点了名夏潮如同探照灯的眼睛射向锦羡鱼,这丫头有张完美的瓜子小脸蛋,瞅着她眼长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尾,就像一笔水墨的余韵,小巧精致的鼻梁,花瓣一般微弯的樱唇,夏潮慢慢的张大了嘴,因为打击太大,声音里渗进了大量的慌乱:“不可能……不可能……”

她拼命叫自己冷静,可是这张脸,叫她做了将近十年恶梦的脸,她死死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不叫自己在临渊面前失态崩溃,她死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夏潮是滇国人,五岁的时候被拐卖到昭国来,一路吃尽苦头,辗转在人贩子手下讨生活,他们说她是刺头,所以才没人要,就算被人看上也很快又被退回去,这样过了几年才被付府的采买管家买进了府里。

至于那些个对她不好的人,她也回报了他们,用了她家传的法子弄得他们生不如死。

这些黑历史她从来不曾对人说过,就算是付婉儿也不曾。

“你也觉得她和卿卿很像是吧?你伺候过卿卿那么些年,她的模样你最清楚了。”临渊的声音带着幽幽的叹息和遥远的怀念,最重要的是谁都听不出来话语里的意有所指。

夏潮咬着唇,脸色苍白,因为内心的激动差点就把唇咬出血来。

她是付婉儿的大丫鬟,在付婉儿过世后,临渊便将她带在身边,待他登基为帝,也把夏潮接进宫,那些善于揣测上意的朝臣都以为这个小女婢要飞上枝头了,爱屋及乌之下随便封个妃位也是有可能的,却没想到临渊虽然让她进了宫,什么位分都没给,也只是让她近身伺候,当上了紫辰殿的大宫女,此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夏潮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情绪,她撇嘴,满脸的不屑,“她就一个奴婢,拿什么和小姐比,这样的人连小姐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

你说夏潮不怨吗?她当然怨,除了家世,她有哪一点比不上付婉儿?

用力贬低他人的同时她忘记自己也是奴。

临渊对夏潮的“护主”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冷冷淡淡摩挲着下巴,“锦羡鱼,以后你就在这里伺候吧。”

这位大爷的神逻辑十分令人费解,可锦羡鱼只能叩头称是,谁叫人家现在是她顶头上司的大老板,长官说什么是什么,小奴婢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夏潮在宫里的日子久,你先随她去学些规矩和礼仪再过来伺候。”

于是锦羡鱼随着夏潮去了偏殿。

“皇帝让你进殿伺候,明日可得踩着点过来,做事要是敢偷鸡模狗,偷懒耍滑,小心我给你好看。”夏潮哪肯给锦羡鱼什么好脸色,趾高气昂的展现自己高人一等的姿态。

临渊的心意太难揣测,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在经过刚才那些之后,他居然还把这丫头给留了下来。

夏潮的敌视那么明白,摆明了不喜欢她,那眼神冷得快可以结冰了。

锦羡鱼也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又不是银子,哪能讨所有人的欢喜,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不过宫里就是这样,大宫女不把小宫女当人看,因为她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她们通常会将这些累积的情绪,受过的苛责和折磨以及多年劳作的怨恨发泄在小宫女身上,只是夏潮排除异己的表现实在毫不掩饰,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一点寸进也没有。

所以冷冰冰的眼神又算什么。

“夏姊姊,要是没事,那我下去了。”这一个早上实在叫人心力交瘁。

“没有叫唤不许上前知道不?”她要阻止这个小丫头在临渊面前露脸,一点都不许。

锦羡鱼敷衍的点头称是。

夏潮摆明了不待见她,对她那笑,阴狠得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只是她也没必要一上工就得罪了工头,就算敷衍也敷衍得很到位,让人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

临渊没有再召唤她,锦羡鱼在夏潮的命令下立了一整天的人桩,连口水也没得喝,她有预感晚上她的腿大概又要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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