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大人不嫁 第三章 贺大人的欣赏 作者 : 简薰

转眼间,邵云湖跟张金妞已经进入薛家一个月,除了前几日那个五两大荷包,薛员外处也给了五两——总算找到人来搞定贺宝儿了,薛家也算松了一口气。

晚餐时间,照例是邵云湖负责给宝儿喂食,不过她今天不想喂孩子,想教孩子怎么自己吃饭,五岁不小了,可以学习一些事物,真的爱孩子要教会他们独立,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不是富贵,那是废人。

“宝小姐。”邵云湖的语气就像前生哄孩子那样,“今天我们试着自己吃饭好不好?”

贺宝儿不解,“为什么我要自己吃?”

“宝小姐五岁啦,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孩子是很单纯的,听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眼睛一亮——原来自己是大人了啊。

邵云湖把菜肉粥拌开,然后让贺宝儿自己拿汤匙吃。

贺宝儿人生第一次拿汤匙,当然没办法拿得很好,吃一汤匙,嘴角有残渣,桌子的锦绣桌巾上也留下一些粥痕。

贺宝儿皱眉。

邵云湖哄着说:“宝小姐做得很好,脏了没关系,等吃完再收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贺宝儿看着她,似懂非懂的又自己吃了起来。

旁边的温嬷嬷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想想又算了,宝小姐确实该学着自己吃饭,不然等一两年后上族学要待上一整天,总不能带着丫头去。

贺宝儿吃得几口,已经饭菜掉满桌,她自己也很不满意,怎么会这样。

邵云湖鼓励,“我常常帮邻居顾孩子,大家第一次拿汤匙都是这样的,宝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都没掉在地上。”

贺宝儿被这样一夸,突然又高兴了,“我很棒。”

温嬷嬷连忙说:“宝小姐当然是最棒的。”

就在这时候,听得外面有问好的声音,邵云湖知道是神仙回来了——贺逐光架子不大,但是薛家想讨好,所以总会派人在有朋院的垂花门附近等着,郝娘子说,要让贺大人宾至如归。

贺逐光还是那个贺逐光,疼宠着这个没爹没娘的侄女,回到院子不是先去换衣服喝口水,而是先进了贺宝儿的房间。

贺宝儿自己拿着汤匙,脸上跟桌子上一片狼藉,看到三叔进来,脸都笑开了,“三叔。”

温嬷嬷知道小姐现在看起来狼狈,抢着说:“花开在训练宝小姐自己吃饭,奴婢想着宝小姐也该学这些了,就没阻止。”

邵云湖现在的名字是“花开”,张金妞叫做“富贵”,取这名字也是希望“花开富贵”常伴贺宝儿的身边,跟“花好月圆”一样,都是祝福。

贺逐光没有多问,点点头,“温嬷嬷年纪大了,先下去休息吧。”

温嬷嬷在贺家多年,看着贺逐光长大,知道他有一说一,让她去休息就是去休息,绝对不是在暗指她办事不力,遂高高兴兴去了,这水土不服真奇怪,她现在虽然能吃能睡,但就是有说不出来的疲惫。

邵云湖看到贺逐光,心里高兴起来——神仙越看越好看,忍不住想起那句“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虽然是形容甄宓,但贺逐光有种超越性别的美。

真的好好看哦,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完美,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造物主对贺逐光肯定用了全部的偏爱。

贺逐光在贺宝儿身边的绣墩坐了一下,贺宝儿脸上都是粥,他只是笑笑着说:“宝儿这样很好,自己学着用餐,已经五岁了,不能一直让嬷嬷喂饭。”

贺宝儿一脸得意,“刚才花开说我已经是大人了。”

贺逐光笑说:“是啊,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什么都要学起来。”

讲完,又赞许了看了邵云湖一眼——他不是没想过让宝儿学会自己梳洗吃饭,但宝儿很抗拒,他想起大哥不到二十岁就早死,想起大嫂因为不愿意守寡,抛下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回娘家,他就忍不住多溺爱侄女一分。

他跟大哥虽然一嫡一庶,但大哥一直对他十分关怀。

以往,是大哥照顾他,现在他要替大哥照顾宝儿。

只是同样五岁,蔡太仆卿的孙女已经会弹琴,田秘书监最小的女儿在祖母生日时做了福禄寿刺绣,但宝儿什么都不会,这又让他伤脑筋。

没想到梅花府虽然小,却地灵人杰,有花开跟富贵这样伶俐的女子。

不过进府才一个月,宝儿已经学会自己净手,他看到那个小盆,温嬷嬷说是花开让薛家的木工做的,宝小姐不过才一天就知道怎么用,聪明得很。

学会净手,学会吃饭,可是人生大事。贺逐光对花开跟富贵很满意。

贺宝儿一边吃粥,一边说:“三叔,今天花开教了我读诗。”

贺逐光微笑看着侄女,“读什诗?”

他心里想,应该是童诗,比如一人两人三人跳,四人五人六人到,七人八人九人笑,十人一起乐陶陶。

贺宝儿把菜肉粥吞下,一脸得意的朗诵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贺逐光意外的看了邵云湖一眼——虽然只是入门,考虑到邵云湖没上过私塾,这就不简单了。

京城的大户小姐,都未必读过〈静夜思〉,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谁家小姐说自己爱读书,那肯定是笑话一则,所以他至今未婚——要跟一个只读过佛经女诫的人相守终身,光想就很无趣。

可是没想到乡村野地,会有一个没上过学堂的女子能念出这五言绝句。

〈静夜思〉虽然简单,却是贺逐光非常喜欢的诗,他是一直到了进京赴考才明白这首诗有多么妙,短短一句“疑似地上霜”,不仅仅生动地描写了月光,还充满了情感,因为孤单,才会连看月光都是冰冷的霜,“霜”这个字,完美地呈现了诗人独在异乡的凄凉……虽然他在家中处境尴尬,生母又早逝,可对于大哥,对于温嬷嬷,他身在京城依然是想念的。

此刻听得宝儿童音朗朗,他含笑看了邵云湖一眼,内心意外,又有点想考校她,“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邵云湖想,小意思,她念书的时候就觉得古典诗词很有意境,背的时候从来不觉得痛苦,自己还又看了好多作品,能在神仙面前表现表现,她可高兴了,“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贺逐光心里三分惊喜,三分诧异,他最喜欢谈论学问,又随口一首夏日诗句,“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

邵云湖顺着说:“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贺逐光是真的开心起来,他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认为女子的出入已经受到太多限制,更应该读书,好开阔自己的心胸,可惜京城民风保守,当皇后都只读过佛经女诫,并且因此得到皇上的夸奖,就没人敢给自己的女儿多读诗书,女子去族学说是学习琴棋书画,但所谓的“书”,却是孝经,祈子经,万寿经等等,在他眼中无用的东西。

有几户相看过的小姐,看画像端正秀气,但一开口就十分迂腐,女子要举案齐眉,要三从四德,日后丈夫打骂一定会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做不好,绝对不会埋怨云云,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听不下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梅花府这小地方,会出现一个读过书的女子,〈阮郎归,初夏〉是他非常喜欢的夏日意境,〈客中初夏〉也不用说,是经典中的经典,他多年反覆品味,仍觉得惊艳。

花开已经进薛家一个月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觉得她把宝儿带得很好,就像里正说的,对小孩有一手,却没想到她还有点学问。

贺逐光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来——虽然是进薛家工作,也给了伺候的名字,可是她很不同,从不自称“奴婢”,而是说“我”,贺逐光原本以为她只是规矩不太好,想着不过在江南两个月,也就不用太过挑剔,但现在想来,这花开应该是读过书,所以有点骨气,不愿意自称奴婢。

贺逐光对读书人一向有好感,所以现在看花开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觉得她顺眼许多,也好看许多,甚至觉得她的脸庞有股自信,不是美人,却有种光彩——叶太傅的嫡孙女说自己一定贤慧,入门就会张罗通房,好赶紧给他开枝散叶,军器监古大人的女儿说,自己是没脾气的人,嫁了丈夫,那就是一门心思伺候丈夫,什么都不会想了,大理寺司直卢大人的女儿说,会好好给他打理院子,让他不用操烦,她知道自己连帐本都看不懂,她会请教帐房先生的。

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她们留给他的印象也就模糊一片。

他以为自己会孤身一辈子,将来过继兄弟的儿子承嗣,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天下还有读书的女子。

女子读书不能考试,花开肯定是自己喜欢这些诗句。

想到她是真心对待文字,贺逐光内心又多了一层欣赏——女子不美没关系,皮相终究会随着时间过去,只有“本心”才能禁得起时间考验。

贺宝儿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贺逐光就见邵云湖掏出帕子,“擦擦脸。”

简单的三个字好像有种魔力,一向难伺候的贺宝儿擦了擦脸。

邵云湖又夸赞道:“宝儿太棒了,真聪明,说一次就懂了,还做得这么好,是个小天才,以后学什么都会很快的。”

贺宝儿被夸,高兴的笑了。

贺逐光觉得很神奇——以前在京城,花好月圆要求着宝儿吃饭,求着她给擦澡,求着她做每一件事情,宝儿总是拖拖拉拉,百般不配合,他也知道伺候宝儿不是轻松活,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老夫人总说孩子就这样,等长大就好,所以他也只能等宝儿长大。

可是花开不是这样,她是不停夸奖,夸夸夸,宝儿就心甘情愿了。

贺逐光模模宝儿的头,跟邵云湖说:“以后有空,可常常教宝儿读诗。”

“好。”

贺逐光认定邵云湖有身为读书人的自尊,所以不说“是”,而是说“好”,便也没有纠正她,在他看来,一个人如果有底蕴,有本事,自然不用把自己放得太低。

想想,贺逐光问:“你叫什么名字?”

“邵云湖。”

贺逐光点点头,“原来是邵姑娘,既然是读书人,以后花开这名字不要用了,宝儿,以后喊人家邵娘子。”

邵云湖大喜,她也不喜欢被叫花开,只是拿人钱财,也不好计较太多,此刻也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是对上了神仙的脾胃,这才被换了称呼。

虽然她对贺逐光是一见钟情,但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她觉得自己更加喜欢他,他脾气好,有修养,虽然是能穿蟒纹袍服的官员,从不颐指气使,这点可以从带来的下人都忠心耿耿看得出来,带人带心,如果那些下人不是心向着他,绝对不可能这样事事妥当。

神仙重视内在呢,她的心忍不住又怦怦跳起来。

两人差距很大,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农女,可是难说嘛——第一天她还告诉自己不可能,别想了,乖乖睡觉才实在,可是喜欢他的心情有增无减,内心有时候又会响起一个小声音说:也许有奇蹟。

改了称呼应该算好的开始,她终于不是奴婢花开,而是邵姑娘,邵娘子。

贺家真不愧是官家,薛家也不愧是员外,经过这阵子以来的各种打赏,邵云湖跟张金妞已经拿了十三两银子。

非常大的一笔钱。

两人趁着休假,到钱庄一趟,邵云湖打算拿五两回家,八两存起来当养老基金,张金妞则说,自己只把月银拿回家,其他都当自己私房,要是爹娘问起,就说自己笨,没拿到赏银,反正爹娘也不可能来质问贺大人。

两人存了钱,又回稻丰村一趟,夏天是农作物疯长的时期,邵家没人,大概都去做农活了,她把五两银子放在娘的枕头下,娘看到荷包,自然知道是她送的,快点给弟弟说上牛春花,家里的人都会开心。

她放完银子,就走路去张金妞家里。

就见张金妞的娘刘氏骂骂咧咧的出来,看到邵云湖连忙问:“湖丫头,那个薛员外的客人真的只给你赏银吗?你怎么拿银子的,也教教我们家金妞呗,人不要太自私。”

邵云湖当然不会背叛张金妞,“大娘,那是我赚钱的本事,教了人,以后我怎么赚银子,你们张家独门的养鸡饲料也不会教人怎么煮对不对。”

刘氏噎住,张金妞在后面笑出来。

两人回了城,从角门进了薛家,等在角门边的月圆一下上来说:“邵姑娘可回来了,奴婢知道邵姑娘今日休息,不过我们实在拿宝小姐没办法……宝小姐不吃晚饭。”

邵云湖穿书二十年,保持体贴人的好习惯,以最快的时间冲有朋院——已经会自己吃饭的贺宝儿只是黏她,看到人马上就拿起汤匙了。

邵云湖照例夸夸夸,贺宝儿高兴得傻笑。至于贺逐光,最近也是常见的。

神仙第一个月比较忙,第二个月显然空闲许多,每每到下午时分就会回到薛家——那时候邵云湖总是在教贺宝儿各种东西。

她发现贺宝儿虽然聪明,但肢体平衡等等都不像五岁孩子,明显缺乏运动,趁着初夏天气好,她每天上午下午各做一次操。

宝儿刚刚开始会同手同脚,现在已经能完美做好,体力也好上一些,跳完十五分钟儿童操,会汗流浃背,小孩子夏天出汗很正常,衣服湿了没关系,张金妞换衣服又快又好。

张金妞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跟邵云湖说:“云湖,谢谢你,要不是可以帮宝小姐换衣服跟擦澡,月圆早抢了我的工作。”

邵云湖总是回她,“我们是好姊妹,同进同出。”

有一次贺逐光在未时就回来,虽然是初夏的天气,但没有太阳,邵云湖集合了张金妞,温嬷嬷,邹嬷嬷,花好,月圆,当然包括了贺逐光跟自己,一起在院子中玩老鹰抓小鸡——贺逐光是保护大家的母鸡,温嬷嬷是老鹰。

温嬷嬷刚开始还笑说:“老奴要来抓宝小姐啦。”

后来屡抓不到,温嬷嬷也认真了,开始疯狂追逐,健步如飞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四十几岁的人。

贺宝儿紧紧抓住三叔的衣摆,又是尖叫又是大笑,“三叔,保护我,保护我。”

贺逐光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温嬷嬷这只老鹰真的抓了宝儿去,双手一张,威风凛凛。

几人玩了半个时辰,都是满身大汗。

贺宝儿脸颊红扑扑的,“这个好玩,我明天还要玩。”

邵云湖连忙跟她讲清楚,“夏日太阳已经猛烈了,这是没太阳才能在院子中玩,要是明日也阴天,再来玩老鹰抓小鸡,不然我们玩躲猫猫。”

贺宝儿眼睛一亮,“什么是躲猫猫?”还是邵娘子好玩,不像花好月圆,就只会猜拳什么的,无聊死了,邵娘子花样真是多。

邵云湖含笑。

贺宝儿想起她这一阵子的教导,“好,我等明天。”

邵云湖马上称赞,“宝儿好棒,懂得忍耐了,真的是个大人,不是孩子了,好乖,好懂事。”

贺逐光莞尔,至于什么是躲猫猫,饶是他今年二十二岁,也没听说过,但身为朝中六品官员,也不可能放分去问个游戏,心想等明日就知道。

隔天跟知府谈完事情,午饭都没留就赶回来,这才知道躲猫猫是猜拳最输的得当鬼,鬼得闭眼数一百,其他人去藏起来,然后鬼再一一把人找出。

就见邵云湖说:“我们这躲猫猫比较不一样,讲求两人合作,要两两一组,贺大人跟宝儿一起。”

贺逐光心想这样很妥当,不然宝儿年纪小,万一钻到什么危险的地方或者夹层,把自己困得动弹不得,倒是危险。

简单的游戏玩了一下午,薛家下人打扫很仔细,虽然是钻花丛,钻床下,出来时倒也干干净净,但是听到鬼出现在附近的声音,贺逐光是大人不觉得怎么样,贺宝儿却是屏气凝神,十分正经。

他从来不知道宝儿好胜心这么强,但他觉得女子好胜是好事,不然婚后容易被欺负,他要把宝儿教得比男子还刚强。

他也知道邵云湖十分注重体育,每天上午下午都会带着宝儿动动筋骨,想想心里不禁惭愧,以往觉得自己顺着侄女就是好,现在才知道,孩子要教,所幸为时不晚,宝儿不过五岁,他还能弥补。

这躲猫猫没有老鹰抓小鸡那样激烈,但却十分刺激,虽然是没怎么跑动,一个时辰玩下来,人人一身汗。

邵云湖掏出帕子,轻声细语说:“宝小姐擦擦脸。”

贺宝儿依言而行。

贺逐光觉得这样很好,邵云湖是真的在帮助贺宝儿成长,他看着贺宝儿自己擦脸,等着夸奖的神情,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带邵云湖回京城。

他听里正说,邵云湖跟张金妞都是因为家里需要劳力,所以没成婚,既然如此,许她们一个好前程,要她们跟自己回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邵云湖躺在床上,听得张金妞翻来覆去,忍不住叹息一声——巧得是张金妞同时叹息,两人都愣住,然后大笑起来。

张金妞问:“你叹什么气?”

“我就是想着贺大人再半个月就要回京,这好差事也就到头了。”邵云湖不能说自己舍不得神仙的绝世姿容,只能说自己舍不得钱。

根据金妞跟平安打听,贺逐光公事基本上已经做完九成,剩下的一成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他大部分时间下午就会出现,有时候甚至中午就会出现,一起看贺宝儿自己吃饭,然后夸奖她,午睡后玩游戏,训练肢体。

邵云湖不是那种家长在身边就不自在的老师,即使是神仙,也不会影响到她一点,她讲故事,讲诗词,很注重贺宝儿是否吸收,都会要贺宝儿重复——哪怕在探花郎前这是班门弄斧,但她不怕啊。

晚上擦澡换衣服后躺床上,她抱着贺宝儿,让她听着自己心跳声睡去,花好月圆搞不定的小霸王,在她怀中是小乖乖。

贺宝儿昨天小声跟她说:“邵娘子,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好不好,我喜欢你。”

她觉得自己快融化,小孩子就是这么可爱,只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在情感上给予反馈。

然后她又觉得不太可能,除非神仙亲自开口说——但那又牵扯到一个问题,她对邵家是有感情的,她是对神仙一见钟情,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更加喜欢,但她也无法轻易割舍下稻丰村的一切。

只是贺宝儿既然这样跟她说了,肯定会跟贺逐光提,在古代想要一个农村女很简单,花个三两银子就可以,若贺逐光希望,一定可以买下她跟张金妞一同随京,可是她不想自己是被买的,她觉得这样没尊严。

她好矛盾,一下觉得能看着他就好,神仙可是她两世母胎单身的初恋,可是又觉得万一将来他还是娶了哪个小姐,自己天天看着他出双入对,那不是很扎心吗?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叹气,却没想到张金妞也同时叹气。

张金妞转过身来,“要是贺大人能在江南多待几个月就好了,我听平安说,贺大人是为了上祁公主大婚之事南下采买,不管布匹,香料,首饰,都得竞样,等竞出了,才大批生产,之前忙着评监,这才忙得脚不沾地,现在那些都已经忙完,等着商人生产出来就好,所以清闲许多,你知道贺大人的采买金额是多少吗?二千两,这还只是上祁公主嫁妆的一小部分,云湖你说说,一样投胎为人,怎么命运差这么多,有人是公主,而我却得在家不断的给我爹娘带孩子,十八岁了还没能成亲。”

邵云湖安慰,“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有家,有房子住,爹娘也没卖了我们换钱,金妞,人不能事事往上比,要想开点。”

张金妞唉一声,“不想开也不行,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可也遇上了平安。”

邵云湖没恋爱经验,但她可是现代人,Dcard跟批踢踢经常逛,各国戏剧多的是爱情套路,雷达马上转动起来,“你跟平安是定了?”

张金妞太想成亲,见好友问起,遂也大方点头,“他本是金声侯府的家生子,全家都让金声侯送给贺大人了,跟着贺大人已经几年,他跟我说现在的月银是二两,身边有一点小钱——花好跟我说,平安是贺大人的心月复,贺大人现在跟太子亲近,前途不可限量,将来贺大人高昇,平安很可能就是大管家,亲戚中有不少人都想把女儿嫁给平安,就拿贺家来说,贺二夫人还想把自己的庶妹嫁给平安呢,”

邵云湖知道,这贺家现在是靠着贺逐光,将来也一定靠着贺逐光,等平安当上大总管,他说的话肯定比贺家那些爷们说话有分量,高门深院,那些夫人还要敬大总管三分。张金妞继续说:“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普通小厮,没想到这样有前程,我就想着,自己配得起他吗?我们身分差距太大了,我是要怎么高攀他,可是我又想高攀又怎么了,人生不过短短一回,我也不是要伤害谁,就嫁个人而已怎么了,平安是人,两个眼睛两条腿,我也是人,两个眼睛两条腿,凭什么我嫁他不得?”

邵云湖大喊,“金妞,就是这样。”

“是吧,我就要嫁他。”张金妞突然坐起来,一脸坚决,“我想得很清楚,如果贺大人要买我一起上京照顾宝小姐,家里人肯定乐意,等到京城,就让平安求贺大人,如果贺大人觉得宝小姐不那样需要我,平安也会买下我,总之我会离开稻丰村到京城生活,虽然要离开家乡,但我也不怕,人生总要冒险,不然我恐怕会像沈娘子一样,一辈子在家照顾弟妹侄子,然后老了被丢到破庙乞讨,那太悲惨了,我想成亲,想生孩子,想当母亲,爹娘千方百计不让我出嫁,我偏偏要成亲,我偏偏要过得好。”

邵云湖忍不住在心中给张金妞喝采,一方面觉得张金妞勇猛,一方面又骂自己,枉费自己还是现代人,居然这样拘泥于门户之见,没用。

她想着这两个多月来贺逐光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肯定的说:“贺大人会要我们上京的。”

贺宝儿已经习惯给她跟张金妞照顾了,虽然贺逐光还没开口,但她自己隐隐有感觉,他肯定会说起买下她们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她此刻对“买”的抗拒没那样大了,重点是她要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贺逐光附近,后续才有得谈。

他现在又不可能娶她,当然只能买她。张金妞能有那样的决心,自己也应该向她看齐。

是啊,神仙好看怎么了,他也会老的。

是啊,他们是地位差距大,但就像张金妞说的,他们都是人,凭什么嫁不得。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家世也不好,可是她跟神仙能相处——他虽然待人不差,但毕竟朝中官员,自有一种威严在,花好月圆都害怕他,薛家的几个粗使丫头见到他也不敢喘大气,可是他跟自己总能说笑,他以前给她命名“花开”,后来跟她对诗后改叫她邵姑娘,她不信自己在他心中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若要攀富贵,早已经娶了京城的名门贵女。

他若是,江南行三个月,想必会带着娇妻美妾。

可是他不是这样的。

邵云湖手搞胸口问自己,是不能有张金妞的勇气——在邵家当老姑娘那是不得已,现在她有喜欢的人,干么还当老姑子。

自己有读书,有两世的灵魂,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古代人?

她只不过对上两首诗,他已经对她刮目相看,可她读过的诗词还有更多,将来她还能跟他说起张爱玲,村上春树,说起乱世佳人,说起魂断蓝桥。

至于家人,以后她年年回来稻丰村看就是了——老天爷,我反悔了,我不当老姑娘,我要成亲,我要拿下贺逐光。

说也奇怪,“拿下贺逐光”这几个字在心中涌起,邵云湖这阵子以来的烦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壮志,内心怦然,又是兴奋,又是喜悦,好像雨后天晴那样,连呼吸都沁凉。

她的客观条件各种不好,可是她穿书而来,内心有许多现代智慧,这点哪怕是再聪明的人,都比不上她。

她会给他惊喜的。

她要用自己的聪明,迷得他不要不要的。

邵云湖想通了,顿时像吃了人参果,四肢百骸都畅通。

贺大人,我,非你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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