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小吃货 第一章 山中的小道童 作者 : 寄秋

“今天天气好晴朗,路边野花开……野花开、野花开,蝴蝶呀飞,鸟儿呀笑,啊——啊——捉只兔子来下菜,打个山鸡炖蘑菇,来头野猪宰肉吃,烧烤红烧填我肚呀!填我肚……肉肉肉……”

天气晴朗?

明明是巨木参天,不见天日,还有点要下雨的样子,阴阴沉沉地,连风都吹不进来,只觉得湿气重,山雨欲来。

在这样的天候,这种鬼地方,不时有枯枝重露往下掉,差点砸到底下走动的活物,哪来的蝴蝶飞、鸟儿飞。

鬼扯。

不过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一片人烟罕至的巨木森林中,一个看来十三、四岁的小道童惬意的走着,至少从外貌看是这个年岁,人偏瘦,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衣道袍,从容不迫地像在逛自家菜园子。

但是他头上多了一把青竹伞,素面伞衣青竹骨,无人把持凌空飘着,一只腰高的竹筐尾随身后,一样虚空立着,筐里装了不少沉重的块茎药材,像茯苓、何首乌、山药、血藤之类,还有脸面大的灵芝三五朵。

他叫小童,就叫小童,清风观一清道长的首席徒儿,也是唯一敢呛师父,拿师父当“杂役”使的徒弟,号称清风观第一霸的恶徒,底下七个被他捡来的师弟全被他使唤如牛羊,毫无怨言。

欺压久了,谁敢反抗,师姊威武。

不错,做道童打扮的小童其实是女儿身,实际年龄十七,是道观中仅有的女子,从小就是小童穿着,为人嘛,套句师弟们的话,奸中藏狡、狡中似狐,阴人排第一,心黑无人知,一个心眼九十九个洞,每个洞里都能射出上百支暗箭,千军万马难敌一人。

“姥姥,妳这样跟着我有什么意思,一跟十余年也不嫌累,还是早点去投胎转世。妳外孙女如今也学了点本事,送妳一场富贵不在话下,找个好人家再世为人……”

在微暗的光影交错下,一道佝偻的老妇身影呈现半透明状,隐隐约约的站在小童身侧,手中拿着朴素的青骨竹伞,亦步亦趋的不离左右,眼露慈祥目光。

在小童的另一侧则出现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他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唯独一张脸惨白无血色,白得跟纸没两样。

他身背竹筐,离地三寸,双脚看似空洞,没用处,整个人飘着。

他不是鬼,但也不是人,却有着和人一样的行动力。

“没看到妳找到生身父母,姥姥放不下。”老妇姓林,人称林姥姥,享寿五十,卒于水患。

林姥姥生有三子一女,女儿是最小的,和长子隔了十岁有余,因是么女,特别疼爱,对其所生的外孙女也爱屋及乌,疼到心坎里,甫出生那年还特意前往照顾。

可惜她的疼宠却没换来好结果,女儿、女婿不领情,嫌她人老啰嗦,儿子、媳妇不满她的偏爱,竟卖了家产连夜搬家,早年丧夫的老人家就被弃养了,自个儿摆个面摊维生。

百年一场的大洪水令河堤溃堤,水淹十乡八镇三县,林姥姥住的小镇也淹水了,水高漫过屋顶,腿脚慢的她就淹死了。

只是她死后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没去阴曹地府报到,反而找到已成为道童的小童,从此不走了,形影不离跟着小童。

生身父母?眼神一暗的小童微闪讽色。“姥姥都一把年纪还挺天真,妳认为他们敢认我?”

“这……”林姥姥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一把青竹伞在风中摇摇晃晃,十分诡异。

“山高水远,我这样挺好的,无拘无束,没人管着,要真进了深宅大院,还不活活憋死。”世俗的礼教对她而言是束缚,将人架在火里烤的枷锁,要她循规蹈矩的学女红、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话顺从,还不如给她一把刀子割颈算了。

有人是带天命而来,小童便如是。

她从小就能见鬼,各式各样的鬼,有水鬼、吊颈鬼、断头鬼、女鬼、小鬼、老鬼……多不可数。

一两岁时还看不出异常,等她开始学说话,口齿伶俐后,除了她哥哥外没人敢靠近她,包括林姥姥口中的亲生爹娘,他们畏惧她,视她为妖物,最后甚至对外宣称她得恶疾已亡。

所以小童是个死人,不存在于世间。

“可妳都十七岁,早该寻个人嫁了,难道真要一辈子待在道观当个道姑?”林姥姥舍不得,好好的姑娘家怎能没个好归宿,老是招魂唤鬼的,看得她好心疼。

小童不屑的撇嘴,弯腰摘了一朵血灵芝。“嫁了人就一定好吗?妳看我娘真得到她想要的了?”

一个商户女嫁给赴京赶考的穷书生,用着嫁妆银子资助他出人头地,侥幸捞个三甲当上同进士,等了两年才能到一穷县当个穷知县,携老带幼的住进逼仄的破县衙。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她的知县爹也不例外。

一旦得志了,有钱有势,妻妾成群,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生,除了元配名分还能唬唬人外,就是整日的争风吃醋,正室地位岌岌可危,整个后院乌烟瘴气,防这、防那还是防不了男子天生的劣根性,她爹身边的女人从未少过,前仆后继如雨后春笋。

当然她娘也做了不少缺德事,因此才会一见到女儿便心生胆怯,对她生不了亲近之意。

因为她看见了,无数条冤魂盘踞在母亲身上,张牙舞爪的想讨回断魂之仇。

“妳娘那是傻,自找的,妳比她聪明,定能有个好姻缘。”他们都亏欠这孩子,没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小童轻哼。“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年我跟着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妳瞧见哪个人能入眼的?”

“……”林姥姥沉默了。

不是小童太挑,眼界过高,而是她的师父一清道长每回带她离观,不是替人看风水看宅子,便是排命盘、安家宅,甚至是相人命数,付得起银子的人哪个不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大老爷,年纪大到能当她爷爷了。

就算有几个年轻的,也是眠花宿柳的纨裤子弟,一个个磨得油尽灯枯的样子,她看得上才有鬼。

因为看得太多,心如明镜,小童才对世间男子不屑一顾,反正都是同样的货色,何必自找麻烦。

“哎呀!这里居然有阴阳果,太罕见了。术二,你上去摘下来给我。”炼就阴阳符能开天眼,直通阴阳两界。

所谓的“阴阳果”是生长在潮湿的山林里,一面背阴、一面向阳,形成一深一浅两种果色的果子。

“是。”

背筐的黑衣男子身旁又多出一名面白的男子,一样面上无任何表情,跟死人无异。

他往上一跃,不费吹灰之力将果子连蒂以风刃割下。

“丫丫,养鬼是不对的……”

不等林姥姥说完,小童好笑地将阴阳果丢进竹筐。“姥姥,妳才是鬼。”

林姥姥闻言一滞,手中的青竹伞抖了一下。

“他们是我养了多年的式……咦!有人来了。”话到一半,小童微露讶色,有点纳闷。

她在的地方是一处深山密林,平日人烟罕至,连最老练的猎户也不敢深入,此处鬼魅传说甚多,又有毒蛇猛兽,只要不是找死的都不会以身涉险。

山中的确有能惑人心志的山魈,使人迷失方向,困死在山里走不出去,最后死在这里沦为山魈口粮,它喜食人的精魄,藉此修炼提升道行。

不过山魈也怕比鬼还凶的小童,她手中的一道符轻抛,它就得魂飞魄散了。

“什么人?”林姥姥神色慌张。

“活人。”又称不速之客。

“丫丫……”

小童弹指一挥,青竹伞落地,老妇瞬间化成白烟,收在伞中,她随手丢进竹筐里。

而背筐的男子和名叫“术二”的男子也同时消失,地面上多出两张剪成人形的黄符。

小童手心一翻,符纸无风飞起,落在她手心上,手一收,黄符放入怀中。

她背起筐,朝千年人参的种植地走去,先收了免得便宜别人,她算到破星至,诸事不利。

另一边,离小童十里远的小山坳处,一群人十分狼狈的靠着山壁烤肉,拎着水袋汲取壁缝中泌出的山泉水。

他们又累又饿又渴,几乎耗尽一身气力,在被困在山里七日,还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真叫人无奈又苦不堪言,简直是要命呀!一堆的毒虫蛇蝎,蜂蚁大如枣。

幸好山林里的兽类不少,还有口吃的,不然真要叫苦连天,自个儿挖坑自个儿埋,等死。

“这就是你说得如入自家后花园,半日可到?”身着云锦长袍的秦悦阳怒目相视,似要将某人拆解入月复。

一身金黄色道袍的清雅男子韩不屈掐指一算,神色还算淡定。“快了,快了。”

“这句话说了几遍你自己数过了没?从七天前你就说过快到了,可我们还是在这儿绕圈圈,连一个人也没瞧见,我指的是活人。”他受的惊吓够多了,不想再看到什么鬼火或是飘来飘去的白影,他被巨蚊叮咬的肿块还没消下去,又痒又痛很不舒服。

“阵法变了,我也莫可奈何,当年我离开时是九合八卦阵套天罡阵、烽火阵,谁知十余年未归,一切都变了样。”师叔的道法高深,又精进了不少,让他无形中中招,走进阵法。

手里的八卦盘剧烈的转动着,却没能指向确定的方位,指针一下子转东,一下子转西,像无头苍蝇般在圆盘上瞎忙,它转得越快让人越心慌。

殊不知他以为几近天衣无缝的阵法,并非一清道长布下,而是天赋过人的徒弟随手所为。若他知晓,大概会呕到吐血吧!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出世是为了辗压不成器的庸才,让人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是道教正统吗?我怎么越看你越像招摇撞骗的冒牌货,一个小小的阵法也破不了,你有脸自称道家仙师。”秦悦阳年轻气盛,忍不住口出恶言,养尊处优的他从未遭受这种罪,难免心浮气躁。

道家分祖师、本师、仙师,祖师为上,为开教先师,仙师最次,是指有修为的道士。

“本仙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算能掐,排命盘,改运化劫,消灾除厄……”几乎是无所不能。

“算了吧!自吹自擂,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要是有能耐,我们不会一直在兜圈,你说的道观,我连一片屋瓦也看不到。”巧言令色,他太轻信人了,被骗得团团转。

“心平气和,别气急败坏,一切自有定数,急也急不来。”气定神闲的韩不屈不疾不徐的收起八卦盘,从容不迫的撕下兔腿大口一咬,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会饿。

“道士不是吃素?”秦悦阳不快的数落。

“我不是道士。”他是超月兑世俗的仙师。

“你明明是道观出来的还说不是道士,你全身上下都是臭道士的味道,走到哪里都甩不掉。”看着人吃,饥肠辘辘的秦悦阳也顾不得脸面,飞快的加入抢食行列,吃得可凶狠了。

“庸人哪知何谓天机,机缘这事可遇不可求,尤其是缘分,定国公可认同?”韩不屈眼神一转,视线落在不远处面色冷峻的玄衣男子身上,嘴角微带一丝意味深长。

定国公申屠迟冷声道:“韩不屈,话多的人通常命不长。”想长命百岁最好封住嘴,术士最忌祸从口出。

闻言,韩不屈哈哈大笑。“莫非是恼羞成怒,只因本仙师说你红、鸾、星、动……”

正说着,一片树叶掠空而至,直向他的脸。

他头一偏,劲道十足的树叶从耳侧掠过,削落几根头发。

而在申屠迟身边的柔美女子面色潮红,羞怯又惹人怜爱的低下头,眼中秋水含波,春情荡漾。

她是秦悦心,秦悦阳的胞妹,封南阳郡主。

“聒噪。”申屠迟声冷如霜。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只是……”韩不屈脸上多出忧色,眉头微拧,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清楚。”性子急的秦悦阳催促着。

他是看好妹妹与定国公的婚事的,如无意外,两家的联姻早已是板上钉钉,只不过尚未过了明路,还得等皇上批示,促成一段佳话。

定国公府祖上出过一位皇后,还生了个皇帝儿子,其后更因征战沙场的功勋而获得世袭罔替的爵位,世世代代传下去,除非改朝换代,皇朝覆灭,否则爵位将由后人传承。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杀伐过重的缘故,定国公府子嗣不丰,连着数代单传,传到申屠迟手中亦是只有他一人,无兄弟、无姊妹、无叔伯婶娘,上头只剩下一位祖父,也就是老国公。

他祖母已逝,父母双亡,但因祖母早年领养一名幼女为女,此女长大后以国公府嫡女身分嫁入晋王府,算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了。

如今的晋王妃便是秦悦阳与秦悦心的生母,名义上,申屠迟为两人的表哥,颇有往来。

“不太妙,有血光之灾,波折不断,想得良缘怕是不易,这个女人……不凡。”算不出来的韩不屈说得含糊,这是他出师后第一次遭遇到难处,仅知国公爷命数难测。

“不凡?”申屠迟冷冷一扬眉,不当一回事。

“什么叫不凡,难不成还能出凤命……”口无遮拦的秦悦阳一开口就被捂住嘴,捂得他差点断气。

“慎言。”

“世子爷,本仙师的意思是际遇不凡,日后当是当代人物。你这张嘴呀!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实则是惹祸的祸源,若不收敛,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凤命”两字可不能随便挂在嘴边,意味着皇位易主。

相较韩不屈连珠炮的喝阻,申屠迟短短的一句便叫人感到入骨的寒意,彷佛无形的冰刃刺入骨里,遍体冻结,冷意上身,如蛇游走四肢百骸,让人冻到脸色发紫。

“表哥,我错了。”秦悦阳一脸懊恼,低声向长他没几岁的国公表兄道歉。

人一急,心就乱,他错在太过理所当然了,未过脑子便月兑口而出,以为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防备,没想到此言一出会给自家表哥带来多大的凶险,以及上位者的猜忌。

如今的皇上是明君,精兵富民,国库充实,早早立下太子,少了党派之争,皇后娘家人大多退出朝堂,仅留两三人外派地方,并未在京城,官位也不大,最高四品官。

后宫没有贵妃,只有四妃和诸嫔、才人,不过四五十人,尚未过百,皇上雨露均沾,并未偏宠某一位嫔妃,由品阶高低安排侍寝,皇子皇女一律有专人服侍,生母一月只得探望两次。

当然皇后不在此限,她可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和皇上少年夫妻至今,无可取代。

即便如此,再贤明的君王也听不进“犯上”的闲言闲语,为君者要的是臣子们的忠心,而非他座下的位置。

“我知道你很急,但再急也要稳下心绪,不可浮躁。既然我们都到了无量山,不愁见不到一清道长。”尽人事、听天命,连一点点定力都没有,日后如何承担王府重担。

秦悦阳腆红脸,虚心受教。“表哥,我也是心急了,父王的情形你不是不知晓,我怕他等不到我们回去。”

一说起晋王,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表哥,你一定要救父王,他夜不能眠,一闭上眼就恶梦连连,不到半年便瘦了一大圈……呜呜,悦心好怕……”肤白胜雪的秦悦心呜呜咽咽的抽泣,美人一落泪,分外娇美柔弱、楚楚可怜,令人一见心生怜惜。

可这惜花人不包括心硬如铁的申屠迟,他看都没看一眼,错过她袅娜依偎过来的身躯,长腿一跨,笔直往前走。

“休息好了就继续走,别耽搁了。韩不屈,再不好好带路,我剥了你的皮点灯。”点天灯。

韩不屈颇为冤枉的横了一眼。“把我点了你就留在山里当野兽的食物,本仙师的仙骨不容折辱。”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申屠迟说着顺手一提,将某位仙气翩翩的仙师给扔出去。

“哎呀!谋害仙师天理难容,小心五雷轰顶……”一翻身,韩不屈翩然落地,立于开着小白花的植株前面,面容含笑的往前一步,但是……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猴子也会从树上掉下来,他面上和煦的笑容刚一扬,还没来得及得意,脚下就没来由的绊了一下,面朝下的离地面越来越近,勉强一个后仰想稳住身子,谁知某个不良国公往他脚后跟一踢,当下五体投地。

趴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气质出尘的韩不屈成了泥猴,正想找人出气时,不料抬起头,就见眼前有一株开白花、结红果子的植物。

他蓦地两眼睁大,惊喜万分,伸出手想摘片叶子尝尝味道,看看是不是他知道的那物。

谁知手才伸到一半,一根系着红绳的飞针早他一步钻入土里,扎在植株根上,一尺长的红绳缠绕住植物的茎。

“等一下,不许碰——”

这是叫人捷足先登了,让韩不屈有点傻眼。

可是……那声音是人吧!

在山里绕了七日,总算有人出现了,他仙师的名声保住了。

“谁?”

察觉一道气劲凌空而来,申屠迟眼一厉,伸手一捉,令他错愕的是一把落空,只觉有风从手中掠过,快如闪电。

再一定睛,身前多了个不及他肩高的“道童”,十分凶狠的一脚踢开还趴着的韩不屈,身形极快的挖开地上泥土,一把小铲子不足巴掌大,如鼠扒地,三两下就挖出土里的人形物,足有小孩的腕粗,根须整齐未断。

“人参!”众人轻呼。

“我的。”怕被人抢了似,小童连忙用布巾包好,往怀里一塞,防贼一般的双手抱胸。

“那至少有千年……”申屠迟身后的随从低声一呼,眼露讶异和些许贪婪之色,可他只敢心动而不敢行动。

五百年的人参就值五、六千两银子,上千年的可是翻倍再翻倍,有价无市,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皇宫的库存中也就两根,质量还没这株好,皇上都舍不得用,留着救急,堪称药材之王。

“怎么能说是你的呢,见者有份,也该有我的一份。”掏出素白的丝帕擦脸,韩不屈笑得人畜无害的要求对分。

小童大骂。“呸!你哪来的脸,谁先挖出来就归谁所有,想骗人先照照镜子,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獐头鼠目?”什么时候他天人面容也被人嫌弃了,好伤人呀!“你知不知道虎口夺食的下场。”

“我知道呀!有虎肉吃。”虎骨泡酒,虎皮做成褥子铺在炕床上,整个冬天就不冷了,也少烧些柴火。

“嗄?”吃肉?

这样的对话有点怪异,老虎吃人,不是人吃老虎,本末倒置了。

“韩不屈,看看『他』一身道袍。”申屠迟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眼带深意地看向两眼清亮的“道童”。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好干净的一双眸子。

“我看到了,怎样。”韩不屈没好气地回话。

“清风观。”申屠迟提醒。

“我晓得,不过亲兄弟明算账,那根人参我有用处。”反正遇上了也不怕跑掉,先把人参王弄到手再说。

“想得美,别仗着人多欺负我人少,是我的东西,没人抢得走。”她早些年就相中了,因差了几年年分才让它继续生长,打算等够了年分再取其精华炼药,上千年的药性才能炼制九转回魂丹。

“口气真大呀!小小年纪如此猖狂,你师父没揍死你吗?”想当年他师父多狠,下了狠手不留余地。

“他很想,但我会先咬死他。”一口利牙露出来,齿白如编贝,一点也不吓人,反而给人一种纯真的喜感。

“你师父是谁?”韩不屈十分好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坏人。”她龇牙咧嘴,一副“你敢使坏我就咬断你咽喉”的神态。

“你……”胆子不小,一会儿教训。

“够了,给自己留点脸,你还和个孩子叫嚣不成。”正事要紧,由不得他们节外生枝。

“这哪像个孩子,根本是见人就咬的狼崽仔。”那眼底藏着极深的戾气,绝非善类。

只是,以他多年的修为,竟然看不透眼前的“童子”,似乎被一层浓雾笼罩,看着近却触手难及。

太诡异了。

“你是清风观的人?”申屠迟轻声问。

“你是寻仇还是求助于人?”小童决定先问清楚以免吃亏。

“两者有何差别?”看着几近比人高的竹筐,筐里还放了一把伞,莫名地,生性严谨的申屠迟有些发噱。

小童打量了一行十数人,有男有女,有侍卫和仆从,身上带刀和弓箭……“前者是赶紧跑,免得遭乱刀砍死,若是后者自是趾高气扬,斜眼睨人,踩在神坛上等人叩拜。”

听完她说的,申屠迟不仅未怒,还赞同的一点头。“说得有道理,我等有事求见一清道长,烦请通传。”

“找我师父。”小童往筐内一模,一颗令人垂涎三尺的鲜红苹果陡然在手,她也不讲究的往衣服上擦,随即大口咬。

“一清道长是尊师?”申屠迟意外但不诧异,这般疾如风的身手和古灵精怪的性子,寻常人教不来。

“是我师父又怎样,你们找他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得忙了,她坐看云起时的清闲日子……

飞了。

“小童尊号?”

“小童。”

申屠迟眉头微蹙。“我问的是你的道号。”

“小童。”

他微微压沉声。“你可能没听清楚,平时道观师兄弟如何称呼你?”

咔滋咔滋!眼微瞇的小童愉快的吃着果子,酸甜的滋味一入喉实在太美妙了,让她一口接一口。“小童。”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吗?

“国公爷不用问了,我想就叫『小童』这名字,以我对一清师叔的了解,他最不耐烦的便是世俗之事,取名这种小事未必放在心上。”除了正道上的修行,其他事很少分心。

“是这样吗?”申屠迟看了一眼韩不屈。

“小童,师叔可在?”韩不屈问。

“叫我师父师叔,你是何人?”小童吃完苹果又吃烤鸡腿,但她的竹筐里明明只有药材,并无他物,让人看得匪夷所思。

“韩不屈。”韩不屈笑意满眼,以为一报出名讳便会收到崇拜的眼神,大力的吹捧,但是……事与愿违,和他所想象的沾不上边,完全出人意表。

“喔!是那个被逐出师门,跑到月儿国当国师的孽徒,师伯临终前说要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进无量洞闭关三十年,洗涤你的尘心。”放不下红尘俗事无法修道证心。

“你被驱逐出门?”一旁的秦悦阳憋笑,憋得脸色涨红。

“孽徒?”申屠迟眼中隐有笑意。

“什么月儿国,没见过世面的瞎眼兔,是朔月皇朝,本仙是一人之下,受万民景仰的神仙……啊!万鬼符,你居然会……”役鬼。

懒得听他啰啰嗦嗦的说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小童随手抽出一张黄符往韩不屈身上丢,顿时千魂万魄齐聚,彷佛中元盛会,各家祖先都回来了,还有数都数不尽的孤魂野鬼。

但是这情景只有小童和韩不屈看得见,一个天生能见鬼,无须引物;一个后天开了眼,得识阴阳。

韩不屈乍见万鬼呼啸而来,吓了一大跳,连忙丢出缚鬼符,一一箝制住。

其实说是万鬼,实际是无形物,看着吓人却不伤人,阳阴相隔有定律,如无律令不得越界,如有违者,阴间有鬼差,阳世有阴阳师或是术士,也就是道士收伏。

一旁的申屠迟、秦悦阳等人只见韩不屈像在躲什么,左闪右避,不时打着繁复的手法,口中念念有词,脚步看来快且急,额头有薄汗冒出,平时的悠然自得荡然无存。

“同门……不得相残,我只是未遵从门中戒规,不算被逐出师门。”应付得十分吃力,韩不屈赶紧低头,说出他仍是清风观弟子一事。

“师伯说你为入世而攀权的行径不可取,怕观中的人有样学样坏了根子,要你在祖师爷神像前跪足七天七夜,亲笔抄写百本《道德经》方可入观。”做错事的人岂可轻易宽宥,不吃点苦头,有负列位师尊的谆谆教诲。

清风观立观一千多年,前后历经五个王朝,从第一任观主到现任观主皆遵循创观之初的各种规范,其中一条便是不可入朝为官,或为帝王驱使,预测一国运势,最多只能看看天候,为民间百姓造福,以及定个风水宝地,福佑后世子孙,切记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老天有眼令反噬其身。

韩不屈做了朔月国国师便犯了这一条祖训,有违道家清心寡欲、无为而治的修行,甚至有泄露天机之虞。

“那就跪吧!百本《道德经》也不算多,当是练字。”黑心国公毫不犹豫的将人推出,死道友不死贫道。

韩不屈闻言,脸黑了一半。“国公爷好气度,一本《道德经》五千多字,一百本道德经,本仙师得以飞升得道。”

写完了,手也废了。

“恭喜仙师羽化成仙。”见不到他的满眼泪涟涟,杀伐果决的申屠迟果断地下令。

“牺牲”一人得以入观,大善也。

国师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晋王的安危,只得委屈他了,朔月国上下都会感念他的舍身为人。

“你……好你个申屠迟,够狠。”果然是沙场上的百胜修罗,连亲近好友都能面不改色的推下沙坑。

活埋。

“心慈之人不领军。”不是只有韩不屈一人说他心狠如狼,在战场上若是心软,只会落得身首分离,再无生机。

气闷在心的韩不屈什么也不想说,他觉得小童和申屠迟是同一种人,只不过一个心黑、一个月复黑,吃人不吐骨头。

申屠迟问:“小童,此处离清风观尚有多远?”若是可以,便在观中借宿,露宿荒野多日,大家都累了,只想喝口热汤。

“不远。”很近,对她而言。

申屠迟一听,绷紧的面皮稍微放松。“不远是多远?”

幸好他问了,不然……

“再翻过十座山就到了,非常近。”她背上竹筐,傍晚时分就到了,还能赶得上用膳。

“什么,十座山!”一群人哀嚎。

其中,弱柳扶风的秦悦心整张脸都发白了,在会武的丫头搀扶下勉强站立,但全身骨头软得跟面条似的。

“十座山算什么,瞧你们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真是太没用了,我一天来回健步如飞,还能背上两头大山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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