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王妃 第十一章 真公主现身 作者 : 简薰

山璞庵内的厢房,公孙茉与宣和公主见上面了。

宣和公主以前是南蛮出了名的美人,擅长射猎,体格健美,但此时看来万分憔悴,瘦到脸颊凹陷,眼神中也没了光彩,十分委靡。

原本要来跟宣和公主理论的公孙茉心软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想必宣和公主只是要钱财,自己现在手上资产不少,资助她一些不是不可以。

她手上除了铺子的收入,萧喜跟萧月食邑的税收,甘皇后另外给了良田千顷,累积起来已经上千两,另外主要是萧随英的资产,五千食邑不过零头,甘皇后在后宫中多年所得之赏赐,多半给了这小儿子——大儿子封为太子,将来有万里江山,自己的私房给这小儿子,也很公平。

公孙茉在东瑞京城的富贵生涯已经三年多,夫唱妇随,和谐美满,膝下一双儿女又活泼可爱,虽然甘皇后不太喜欢她,但这不妨碍她过得好,居养气,移养体,她过得是比在南蛮时候好多了。

一个公主,一个县主,公主现在样子像乞丐,县主却成为堂堂王妃,落在本来高人一等的宣和公主眼里,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宣和公主眼神怔忡,好像怎么样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公孙茉心想,这样是两两相望到什么时候,她下午还得回府呢,于是主动开口,“公主,三年多前为何私逃?”

这件事情不弄个明白,她死也不瞑目。

自己这几年固然平安,但是当初若不是霍大人想出方法,南蛮或许已经覆灭,那是举国的悲哀。

当初,是宣和公主自己点头出嫁的,不然琴瑶公主,凤熙公主都抢着要这门婚事,也不会让宣和公主远嫁。

南蛮小国,哪怕堂堂公主的生活条件都比不上东瑞富户,何况未来的丈夫还是王爷,东瑞的王爷听说食邑五千户,光收入就已经直逼南蛮年年税收的四分之一,这些银子拿来花用,岂不爽快?

众位公主中,最积极的就是琴瑶公主,生母黄贵妃上下打点,务求外务大臣给琴瑶公主说好话,却没想到南蛮皇后出手,把这亲事给了自己的宣和公主,而且宣和公主也一副很愿意的样子。

就是因为宣和公主看起来太愿意了,所以没人想过她会逃,不然丁大人晚上就会派人去守住门口,不会让她在前一天走人——前一天哪,想逃不早点逃,让他们想想办法补救,而是花轿来之前的一天,存心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公孙茉不得不去想,宣和公主就是故意的,想害死他们。

宣和公主眼神空空的开口,“我与伍大有情,已经……他一路追赶送嫁队伍,但他要申请路引,总是慢上几天,直到我大婚前一日他才赶入京城……我从没想过要远嫁,是母后逼我的,她说这么好的亲事不能给黄贵妃的女儿拿去……”

公孙茉睁大眼睛,伍大,那不是皇宫侍卫长吗?

年纪轻轻就受到提拔,但她不记得他的长相,他是跟宣和公主日久生情了吗?

宣和公主擅长射猎,是不是因为只有射猎,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跟伍大并辔而行?

公孙茉现代人的灵魂又被触动了,原来宣和公主心里有人,那不愿嫁也在情理之中,南蛮皇后跟黄贵妃缠斗多年,自然不允许这门好亲事让黄贵妃的女儿夺去,哪怕自己的女儿再不愿意,也得嫁。

宣和公主木木的继续说:“以前宫中常有西瑶的女说书先生,说起西瑶民俗,我真心向往一个男女平等的地方,听说西瑶就是那样的好地方,女人可以出门做生意,可以上酒楼吃喝,丈夫打妻子,妻子还能告官,丈夫想买小妾姨娘,还得得到妻子的同意,我觉得那地方很好,伍大也同意,我们把金珠子拿了,这就骑马快行,虽然是敬王大婚前一日,京城守备森严,但严格的是入城,出城倒是什么都不看,我们打点了一下,就轻松通过关卡,然后一路骑马向西。”

宣和公主的语气好像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刚开始伍大也很好,我们买了宅子,还顶下一个小铺子做生意,可是生意真的很难做,一直在赔钱,等我们金子用完后,他就开始整天跟我发脾气……”

公孙茉惊愕,伍大跟宣和公主发脾气?

她想起现代媒体上会报导的那些窝囊男人,没办法从女人身上挤出钱来,就开始打骂女人,说她没用,要她想办法,不然就给她好看,没想到宣和公主突破身分限制的自由恋爱,下场也是这样。

为什么要做生意呢?南蛮皇后准备了一小箱子的金珠子,慢慢兑换成银珠子使用,一辈子衣食无忧。

公孙茉忍不住道:“做生意不保赚的,看到别人风光,但惨赔的人更多。”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伍大说大男人不能整天窝在家,得有事情做,我想想也有道理,想着人总要吃饭,就开了饭馆,可是生意很差,食材常常放到坏掉,大把蔬菜鱼肉往外扔,我心里疼,但又不能说,一说伍大就要生气,说我看不起他。”

  

公孙茉心想,来了,窝囊人的特征:对女人大吼“你看不起我”。

宣和公主这些年想必也被折磨得狠了,以前是自称“本公主”,现在说“我”,大概是自称“我”已经成了习惯,所以没能改过来。

“母后给我准备的金珠子,两年多就用完了,我让伍大去找工作,西瑶很缺人力的,各铺子,商户,都在找人帮忙,他也不肯,说堂堂三品侍卫怎么可以在铺子当店小二,只叫我把玉佩典当,他知道我还藏有一块父皇给的玉佩,我没办法,只好把玉佩当了,然后……”宣和公主不语了。

公孙茉等了一下,宣和公主才又再度开口,削瘦的脸庞闪过一丝阴狠,“那不要脸的居然买了个大姑娘回来,说我两年都没怀孕,伍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当晚把我赶去后罩房,带着那贱人在主卧室圆了房,我想去告官,没想到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出了好多血,田嬷嬷带着大夫来看时,大夫才说这是小产,我得好好养上半年。”

公孙茉眼睛睁大,已经为人母的她完全知道有多痛。

当时嫁入敬王府,半年无孕,她已经十分焦躁,何况是宣和公主,两年多了这才怀上第一胎,居然被伍大打没了。

公孙茉想起两人过去种种,在南蛮一起读书,一起学骑射,虽然不是特别亲近,但也是看着彼此长大,她没想过宣和公主的人生会这样悲惨。

公孙茉伸出手,覆盖住宣和公主瘦骨嶙峋的手,“然后呢?”

宣和公主眼神闪过一丝痛快,“我把他跟那贱人一起杀了。”

公孙茉睁大眼睛,“杀了?”

宣和公主恨恨的道:“那样的畜生,死不足惜,我是爱他,才愿意侍奉他,他还真当自己是富贵公子出身,糟蹋我就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活着。”

公孙茉心里一阵叹息,当初宣和公主真的不顾一切跟着伍大走,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结果,也不过短短两年而已,就让人受尽了伤痛。

她不同情伍大,渣男该死。

可是那个大姑娘,不管什么国家,女子总是弱势,她也只是一个被交易的可怜人。

“公主别想过去了。”公孙茉听了她的遭遇,心里也气不起来,“以后在京城我会张罗,给你弄个新身分,再请官媒媒合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公主现在才二十岁,重新开始还不会太晚。”

宣和公主语气冷冷,“我听说东瑞鼓励寡妇再婚,还会安排这些再婚家庭往来,当作彼此支撑,你是打算这样安排我吗?”

公孙茉连忙道:“当然会找大户人家,年轻公子丧妻的也不少,到时候由我出面做保,一定让公主嫁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宣和公主扯扯嘴角,“我倒是有一个,你帮帮忙。”

公孙茉来了精神,“公主请说。”

“就是敬王。”

公孙茉一怔,什么意思?脑袋一下转不过来。

宣和公主愁苦的脸蛋总算露出笑容,“我入京已经一个多月,听说敬王众多爱民事迹,而且他本人谦虚,都说是跟府中清客商量而来,谦虚之人,想必不会自大骄傲,配得上本公主。”

公孙茉心中一凛,宣和公主的自称又从“我”变成“本公主”了,其中的威胁意思太明显了。

深呼吸了几口气,她严肃地道:“敬王已经是我的夫婿,公主别开玩笑。”

“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本公主已经打听到东瑞王爷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妾,通房不计,而敬王府现在只有南蛮来的『宣和公主』。”宣和公主笑了,“你说,要是敬王知道自己娶的不过是个县主,这个婚姻从头到尾都在耍他,他是会待你如初,还是勃然大怒?”

公孙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公主若揭穿我,东瑞恐怕会对南蛮起兵,到时候生灵涂炭,公主于心何忍?”

“那又怎么样?”宣和公主满不在乎的回答,“父王只钟爱儿子,对我们这些公主从来不屑一顾,母后整天只想着怎么跟黄贵妃斗,关注黄贵妃的一举一动,更胜于我——这婚事定下来前,我也苦苦哀求母后不要把我远嫁,我想嫁给伍大,想在南蛮生活一辈子,可是母后说不行,因为若是让琴瑶公主拿到这门好亲事,黄贵妃会得意的,为了不让黄贵妃得意,就必须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你说,这是一个当娘的人说的话吗?我是她女儿,她却只把我当报复的工具。”

宣和公主缓了缓,又继续说:“本公主连伍大跟那贱胚子都杀了,你以为本公主还会在意什么?南蛮人全死了我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孤家寡人,什么都不怕,可是你不同,公孙茉,你现在过得很幸福,有丈夫,有一对双胞胎,现在肚子又怀上了,我听说帝后很喜欢你的孩子,八月十五出生,福星闪耀整夜,好多人都看见了,你过得这么好,应该不希望一点小事就坏了你的人生吧。”

公孙茉背后一下凉,一下热,宣和公主完全说中她心中所想,她现在过得太美满了,处处是软肋。

舍不得萧随英,舍不得喜哥儿月姐儿,舍不得现在怀上的这对孩子,舍不得敬王府中平静的生活。

宣和公主的眼神总算出现些光彩,“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不用你把敬王妃的位置让出来,而是让本公主进府一起伺候敬王。”

公孙茉不想点头,但自己是假冒的,又没有勇气拒绝——面对一个不在乎南蛮覆灭的公主,她这个假王妃能做得很有限。

把宣和公主带入府中?她不愿意啊。可是自己如果拒绝,难保宣和公主来个玉石俱焚。

自己满身牵挂,宣和公主却是无牵无挂,这样的人谁都拿她没办法。宣和公主继续说:“敬王侧妃是正三品,得有官家出身的背景,这我也不为难你了,本公主让步,那就贵妾,我都打听好了,贵妾身分不论,你给我弄张户籍就行。”

公孙茉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满心不愿意,但又觉得宣和公主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无法断然拒绝。

“本公主今日就要进敬王府,今日就要伺候敬王,还有一件事情,将来本公主生了儿子,你要说服敬王立本公主的儿子为世子,将来继承敬王的爵位,这两件事情做到了,你就可以继续当敬王妃,不然本公主就来个鱼死网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了。”

宣和公主顿了顿,脸色转为严厉,“公孙茉,你也别想着灭我口,我已经交代过田嬷嬷,并且把能够证明我身分的信物交给了她,我三日内没传消息给她,她就会揭穿你假冒公主之事,最后呢,你死,你儿子死,你女儿死,你在南蛮的爹娘也得死,看看你是要给敬王张罗贵妾,还是要跟我这个毫无牵挂之人斗到底。”

公孙茉回到敬王府时,萧随英已经下朝,她怀着孩子,也不敢走快,只觉得有点不巧,她今日外出,皇帝也刚好今日没叫萧随英去御书房。

问起敬王吃中饭了吗?温长史谨慎回答,已经用过,按照敬王崇简的意思,只上了八菜两汤,素的是姜汁莲藕,白花玉参,南瓜金针,银芽炒丝,荤的是七彩酿猪肚,茶香子鸡,清蒸鱼片,油炽虾,汤品是银耳杏汁白肺汤,绿豆百合汤。

公孙茉点点头,还可以,东瑞的一品王爷用餐是十六道菜品,四道汤,两年前萧随英改了习惯,说也吃不完这么多,不要浪费,也算给孩子积点福气,公孙茉当然从善如流,敬王府就改了规矩。

公孙茉又问了温长史王爷几时回来的,今日下午有没有约人谈话,温长史一一回覆,直跟到主院的垂花门前,公孙茉才挥挥手让他去了。

踏上阶梯,眼看着正房就在眼前,公孙茉心思不由得烦乱起来——宣和公主跟田嬷嬷就在附近的客栈,她说了,今晚就要伺候上,不然明早她便去官衙敲大鼓,那么自己平顺而幸福的人生就结束了。

欺君可是大罪。

她怕死,怕见不到喜哥儿月姐儿,怕跟萧随英分离。

公孙茉叹了一口气,“郝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

郝嬷嬷脸也很苦,快四十岁的人了,真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为今之计,只能先听宣……盈小姐的话了。”

“可是,她不只要跟我分享丈夫,还要世子之位,我……”

“王妃,只能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其他的日后再提。”郝嬷嬷劝道,“老奴见她神色不同以往,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公孙茉默然,她也是这样觉得。

宣和公主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讲道理的人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而自己呢,幸福了三年多,一身牵挂,什么都舍不得。

可是要分享丈夫,她怎么愿意?

她跟萧随英一夫一妻,琴棋书画诗酒花,日子甚是逍遥,无论如何不想敬王府多出第三人,还是一个勒住自己脖子的人。

何况她现在除了是人妻,还是人母,世子之位是喜哥儿的,她这个娘也不想让出来。

公孙茉觉得好烦,好讨厌,明明是宣和公主自己不要这桩亲事,现在又要转头讨回,可是自己偏偏拿她没办法。

脚步好沉重,心里也是,她在今天就得想出办法让公孙盈入府,不然等到明日天亮,她公孙茉就等着拘入大牢。

萧随英会变成京城的笑话,喜哥儿跟月姐儿也会因为有个罪人母亲,抬不起头来——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郝嬷嬷,你去客栈把公孙盈带来,不带田嬷嬷,不管她们怎么坚持,只准公孙盈一人进府,给她安排在落花苑,派两个丫头去伺候她,春响跟春晓吧。”

郝嬷嬷一脸心疼,但也没办法,宣和公主今日那狠劲她也是看到的,如果王妃不从,郝嬷嬷完全相信明早衙门的大鼓会响起,现在的状况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宣和公主不怕死,但王妃牵挂太多,舍不得。

郝嬷嬷又安抚了公孙茉几句,这才转头去了。

公孙茉跨出艰难的脚步,想见萧随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如果知道自己娶了个假公主,一定很失望。

她虽然想相信萧随英,想过干脆把事情坦白,可是公孙盈什么都不怕,就怕她闹得太过分,她在南蛮的家人会受到连累……

无论如何,她今天得先稳住公孙盈,再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公孙茉进了花厅,春鸳等几个大丫头纷纷行礼。

萧随英在案头写字,听到动静抬起头,对她一笑,宛若春风,温暖和煦——公孙茉突然一阵委屈,这么好的丈夫,今天却要把他推往宣和公主那里。

她一定要努力地想,一定要找出办法解决,欺君是死罪,她现在还不能死,至少要等她看到孩子们都成婚,不然怎么想都不甘愿。

公孙茉打起精神,“皇上今日怎么没找你去御书房?”

“要事都在朝上说完,我把你前两日跟我提的『狱中学习”的概念当朝提起,众臣都很赞成,没人有异议,自然不用再到御书房讨论。”萧随英意气风发,“囝囝真聪慧,这要是出得牢狱时有个一技之长,就不太会走回头路,对社会安定而言,大有助力。”

公孙茉想,能帮上忙太好了,不然可惜了她现代人的智慧,“连方国公也被说服?”

方国公是公认的反对王,任何人任何事他都要反对,以显得自己见识不同,就拿江南治水之事来说,朝臣都赞成要去治水,不然半年旱,半年涝,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只有方国公表示不必治水,反正治水又不保永久无灾,何不顺其自然?

萧随英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父皇对这个建议很欣喜,方国公只是喜欢反对,但不是没眼色,父皇如此高兴他还反对,不等着挨骂吗?”公孙茉笑了一下,然后心情又沉重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见外。”

“虽然现在我已经生了两个,可就算肚子里的生出来,那王府也才四个孩子,实在太少了,我看几位皇子膝下都是十几二十个,不如我给你张罗个贵妾,你看好吗?”

“不好。”萧随英回答得很快,“母后又逼你了?”

“没有没有,上回朱小姐的事情后,母后没再跟我提这事。”虽然她也对找理由这件事情很烦恼,但不能诬赖甘皇后。

“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夫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也没有。”

萧随英审视她的脸,研究似的看着她,“爱吃醋的宣和公主要给本王张罗侍妾?”

公孙茉苦笑,爱吃醋的不是宣和公主,是朝阳县主。

犹豫了一下,公孙茉期期艾艾的开口,“就是我见皇城高门大户,也没人一夫一妻的,说出去都是我不懂事,不知道该张罗,我想着喜哥儿跟月姐儿渐大,很快的就要入宫启蒙,不能让他们给人笑说母亲是个小心眼,我,我也不想有人当姊妹,可是总要替孩子打算,外人会说两个孩子有个连妾室都容不下的母亲,如此小气,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来。”

萧随英实在奇怪,但也不得不承认公孙茉说得有道理,儿女要长大了,不能有个专一的糊涂父王,一个吃醋的小气母妃,传出去都是不好听的。

可是让后院多出第二个女子,他没想过。

从小在皇宫长大,萧随英最早的记忆是当时身为婕妤的母亲带着他们两兄弟夹着尾巴生活,婕妤的位分不上不下,母亲要保护他跟皇兄,总是过得小心翼翼,他不止一次看到母亲跟程皇后下跪讨好,为的还不是他们兄弟俩。

孩子是同一个母亲生的,都会起争执了,何况不同母亲?他再收个侍妾,让喜哥儿月姐儿多几个异母兄弟,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

他觉得不好。

可是囝囝看起来真的很苦恼,他第一次看她这样——她一个南蛮王妃入京,处处被规矩束缚,想必也承受了很多压力,毕竟人言可畏。

话说回来,她怎么会突然这样想,过去母后提了好多次,她一次也没屈服过,居然在短短时间改变想法,她是遇到了什么人,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给他一种感觉,就是在执行任务,无论如何得给他张罗侍妾?

他的王妃……有烦恼了?

萧随英心想,如果自己不收侍妾带给她这样大的困扰,那府中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至于他的王妃为什么苦恼至此,他会査出来的。

他喜欢她巧笑嫣然的样子,不像现在一脸苦大仇深,还要假意微笑,如果他连这都看不出来,他就白当她三年多的丈夫了。

于是他点点头,“那你就安排吧。”

公孙茉心里放下大石,总之今天得让宣和公主进府,免得她明日去衙门敲大鼓,日后一定可以找出办法解决,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萧随英就这样答应了,她又觉得有点难过,自己对他难道不够重要,他心中还有空间再容下别人?

想到这里,她暗骂自己,公孙茉你在想什么,这样不是解决了问题吗?不然他坚持不肯,自己就等着欺君的罪名。

又放心,又失望,公孙茉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去张罗。”

“也不用急在一时。”

“打铁趁热啊,免得我反悔了,这样对孩子以后不好,将来喜哥儿长大要说亲,人家说起婆婆独宠,恐怕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了。”

萧随英大笑,“喜哥儿以后是本王的世子,哪怕找不到人,不急。”总得给他几天时间,他才能弄清楚囝囝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好事不能拖。”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公孙茉点头,“今日去山璞寺买回来的,师父说此女八字旺夫,我想着方国公近日老针对你,买来给你添好运。”

萧随英点点头,所以囝囝今日去了山璞寺,带了谁去,又见了谁,他可得好好打听打听,他的囝囝看似大度,其实最小气不过,一次晚上她梦魔,他把她摇醒,她居然说梦见他收贵妾了。

他收个贵妾,是让她不安到要梦魔的事情,现在主动说要给他添人,简直匪夷所思,不可能的,其中必定有古怪。

宣和公主已经入府半个月。

  

公孙茉这半个月就没一日好过,总是很沉重,总是放不下心,觉得自己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难关,但放个狼子野心的人在府中,将来自己恐怕也是要被反噬一口,只是宣和公主的威胁迫在眉睫,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小孩子很敏感,下午的游戏时间,萧喜跟萧月紧紧贴着她,女乃娘拿他们最爱的玩具逗弄也不要。

公孙茉看着两女圭女圭一双清澈碧绿的眼睛,心想,母亲不会认输的。母亲一定会想出方法来,保住你们兄妹一世顺遂。

“王妃。”春鸳进来禀告,“盈姨娘求见。”

这半个月,公孙茉最害怕的就是宣和公主要来见她——当初她不管南蛮十万人口死活,自己后来在西瑶过得不好,现在又回头什么都要,偏偏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杀人灭口她做不到,她两世为人,相信鬼魂,相信报应,她杀了人如果只报应在自己身上,她可以承受,可万一老天爷是把灾祸降临在萧随英,喜哥儿跟月姐儿身上,那她不管轮回几次都不会原谅自己。

公孙茉意示女乃娘把萧喜萧月抱去耳房,她不想让孩子见宣和公主。

就见贵气装扮的公孙盈进来,半个月没见,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胖了些,精神也比较集中,就见她在仆妇的注视下行了礼,公孙茉知道她一定有话说,没办法,只能让人都退下。

春鸳走在最后,顺道关了格扇。

宣和公主也不客气,“你的下人伺候你可真用心,本公主那两个死丫头见我没赏赐,爱理不理。”

公孙茉只能安抚她,“春响跟春晓也是敬王从皇宫带出来的,你不满意,我再给你换就是。”

“不用换,本公主要钱,给几袋金珠子,有得打赏,自然听话。”

“好。”

“还有,本公主打听到你入府后买了十六间铺子,那应该是本公主的嫁妆吧,还给本公主。”

“好,我明早就派人过户,以后收帐直接送到你那里去。”

哎,她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情,宣和公主的要求肯定会一直来,自己这个假王妃就得一直替她办事。

没立场说不,因为自己有个大秘密掌握在她手掌心。

宣和公主自己倒茶,喝了一口,“我听说萧喜跟萧月各有两千食邑,那我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两千食邑吗?”

“那要看皇上意思,给了封号才有食邑,就像瑜王的九个儿子,只有瑜王妃的大儿子被立为世子,其他的都只是普通皇孙,连封号都没有,没封号就没食邑,若是人人都出生就封赏,东瑞的财政不足以负担。”

“也有道理,总之到时候本公主不管生男生女,你都要给我张罗来,我的第一个儿子除了是郡王,也必须是世子,这点不能改变。”

“这不是我能作主的,我又不是皇帝。”公孙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宣和公主现在好像一个野蛮人,什么都要,什么都讲不通,“皇帝的亲生儿子,都没几个封王,何况是孙子,现在东瑞皇孙至少上百人,怎么可能人人受封。”

“不然你把萧喜的食邑给本公主的儿子也行,总之,本公主的儿子不吃亏,敬王府最好的东西都得给他。”

公孙茉紧紧的握住帕子,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

想想喜哥儿跟月姐儿白女敕的脸庞,碧绿的眼睛,很好,为娘很强,为娘无论如何都会保祝你们该有的。

食邑,世子之位,一样她都不会让。

“本公主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情,虽然我入了敬王府,有个新身分,也当上了妾,可是敬王只来看我两三次,晚上从不留宿,这样我如何有孩子,你得给我安排,公孙茉,本公主不听借口,只听结果。”

公孙茉冷冷问道:“敢问公主,当年我们还在南蛮时,皇帝可曾听过皇后建言?”

宣和公主一怔,当然没有。

她的父皇乾纲独断,说出的话不容反驳,偶尔母后伺候不如他的意,一个巴掌就打下来,母后在后宫中虽然是母仪天下,但在父皇眼中,不过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小老鼠,任其欺侮。

“可是本公主听说,敬王待你甚好,你在府中地位高,夫妻平起平坐。”

公孙茉冷着脸说:“公主不信可以再去打听,王爷这阵子都歇息在书房,也没到我这里来。”

宣和公主皱起眉,“本公主不管,反正本公主这个月没能伺候上,一样大家一起死,公孙茉,你不要以为本公主做不出来,也不要想用什么缓兵之计,本公主没那么好骗,别忘了本公主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本公主有孩子,你才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同样的事情本公主不说第二次,你求也好,劝也好,甚至下药都行,总之敬王要来本公主房中留宿,你没办法,那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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