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求入赘 第三章 互相依靠 作者 : 梦南迪

这人要是走霉运,喝口凉水都塞牙。

晋蕴先是被蜀星楼的常二爷敲了竹杠,回府还未来得及找晏玄弼说理,就被回府的祖母数落了一通,真是委屈得很。

冤有头债有主,表姑母不能过门是父亲拒绝这门亲,又不是她从中做梗,长公主过门那则是北齐和东吴两国君王之意,她也不能左右!结果,祖母和表姑母的怨气都冲着她来。

主位上的老夫人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银丝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凌厉的看向晋蕴。

赵丝柳立于晋老夫人身侧,趾高气扬地教训晋蕴,彷佛她才是晋老夫人的儿媳妇。

那日赵丝柳闯进正院寝房时是珠翠围绕,好不气派,然而今日陪在晋老夫人身边,只着一身水蓝色衣裙,一根玉簪将发丝盘起,身上再无多余的配饰。

晋老夫人常年礼佛,自身的装扮以简朴为主,赵丝柳深知要如何讨得她的欢心。

“祖母和表姑母教训的是,蕴儿办事不周,没有照看好长公主,让长公主受伤昏迷,蕴儿甘受家法责罚。”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晋蕴无法反抗,生无可恋,扑通一声跪下。

晏玄弼见状,手中的茶碗锵啷放下,起身上前将跪在脚边的晋蕴扶起,这丫头他欺负得了,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欺负。

“蕴儿起来说话,妳是老夫人的亲孙女,是这晋家的嫡长女,是朝廷的廷尉左监,是晏相亲封的护卫长。这天底下能责罚妳的人扳着手指头数……也就是圣上、晏相、镇国公和老夫人。”

将晋蕴扶起,让其立在自己身侧,晏玄弼的目光扫过老夫人落在赵丝柳身上。

这女人倒是有胆子,那日被他教训过后,不思反省,竟借着晋老夫人的头衔前来兴师问罪,而且拿晋蕴开刀。

“蕴儿在朝为官,自是应效法夫君,以国事为重,如何时时刻刻关照家中?夫君在战场厮杀,我不能助其一臂之力,心中挂念夫君的安危,遂前往寺庙为夫君祈福,不想竟遇此意外……”晏玄弼眉头一蹙,“我初来北齐,不知北齐习俗,没想到在北齐竟连天灾意外之事都要找人怪罪,而这开口训斥的,还不是自家嫡亲长辈?”

夫君?晋蕴一个没站稳,差点闪了腰,晏玄弼叫得还真顺口。

“长公主说笑了,长公主怎会是初来北齐,当年长公主率军攻下我北齐三座城池,那会儿不是已经来过了。”赵丝柳忍着气恼,表面却一派温柔,帮着老夫人揉捏肩膀,“好在世初哥哥威武,后不仅将三座城夺了回来,还攻下了东吴两座城。”

恶人自有恶人磨,晋蕴不吭声,老实躲在晏玄弼身后,看老狐狸给赵丝柳下套。

且不说长公主出身东吴皇室,位高权重,单说此次两国君王答应联姻,为的就是和平共荣,表姑母争风吃醋,竟然就口不择言论及国事,简直找死。

“哦?依妳之意,本宫应即刻返回东吴披褂上阵,趁夫君同南魏周旋之际,连夺四城,为东吴一雪前耻。”不等赵丝柳回话,晏玄弼继续道:“本宫身为东吴皇族,此番前来北齐,本意就是为两国谋和,两国交战数载,边境城池百姓死伤无数,本宫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北齐也好,东吴也罢,百姓皆是血肉之躯。多少将士埋骨边境,家中尚且有父母、妻儿,两国休战,与民休养生息,方是正道,又岂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

晏玄弼收起脸上的温和,这番话她不仅是在敲打赵丝柳,更是说给晋老夫人听。

今日这番话若是让吴凝玉本人听了去,必然怒火中烧,她为和平而来,却要被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的妇人指责无能,实在耻辱,她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忍?

“还是说,妳想上禀北齐天子,希望两国重燃战火纷争。”

一口一个本宫,一口一个天子,这两座大山压得赵丝柳喘不过气来,她不过只想想借机嘲讽吴凝玉无能,哪里想得到,这女人会把事情抬高到两国政局。

赵丝柳面色惨白,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接话。

晋蕴在袖中为晏玄弼竖起了大拇指,表姑母借着长辈之名,之前可没少找她麻烦,今日他可当真为她出了口气。

“还不快跪下向长公主赔罪。”赵丝柳慌乱,可晋老夫人却依然气定神闲,一面让侄女赔罪,一面起身亲自躬身,“是老身教导无方,还望长公主莫怪。”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屋里的人都听见了,与其辩解,倒不如老老实实赔个不是,吴凝玉已嫁入晋家,她不信还吴凝玉真能将一位后院妇人的妄言捅到朝堂去。

“婆婆,快快请起,小姑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何来赔罪一说。”

晏玄弼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是一副冷脸,这会儿竟和颜悦色亲自去扶人,晋蕴算是长了见识。

“只是婆婆,媳妇刚刚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您也知夫君手握重兵,如今又在南境同敌人苦战,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晋家呢,若是刚刚小姑的话传出去让有心人听见……婆婆,人言可畏。”晏玄弼搀着晋老夫人坐下,搬出了晋世初,晋老夫人再偏爱赵丝柳,可哪里敌得过儿子呢?

晋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明白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长公主说的是,老身明白。”晋老夫人拍了拍晏玄弼的手背,晋老夫人虽然偏心侄女,却还是明事理之人,刚刚晏玄弼一番话虽是让赵丝柳下不来台,但确实句句在理,甚是为北齐,为晋家着想。

对于这个凭空冒出的儿媳妇,晋老夫人心中本有几分排斥。

她一心想撮合儿子同赵丝柳,哪里想陛下竟乱点鸳鸯谱,且儿子身为武将,脾气强硬,她觉得要个温柔似水的来配,一心想为儿子寻一位知书达礼,会相夫教子的女人。

而吴凝玉虽身分尊贵,可也是领军打仗的,儿子儿媳都是武将,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两个脾气硬的凑在一起,岂不是三天两头拆房子?

但今日一看,晋老夫人倒觉得这个新儿媳妇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

“起来吧,长公主宽宏大量不计较,日后定要管住这张嘴,不要胡言乱语。”毕竟是疼爱的侄女,舍不得她受委屈,晋老夫人让赵丝柳起身。

“蕴儿这孩子,这么多年性子都磨不平,长公主出门若是没伴儿不妨叫丝柳作陪,这丫头自幼跟在我身边,是个知冷热的,细心妥帖。”

既然正妻之位已被长公主占下,等世初回来,不妨让他收了丝柳做偏房。

趁此机会,让丝柳讨得长公主欢心,日后要迎丝柳过门,长公主也不好再多加阻拦,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婆婆,我倒觉得和蕴儿投缘,蕴儿性子洒月兑,表里如一。不瞒婆婆,我在东吴身居要职,平日里以国事为重,女儿家喜欢的那些胭脂水粉,绸缎刺绣,我鲜少接触。正巧蕴儿也在朝中为官,我们颇有话题可说,所以日后还是辛苦蕴儿多陪陪我……蕴儿……”

晏玄弼一声声的蕴儿,唤得晋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戏还是要配合着演的。

“不、不辛苦,能陪在母亲左右,是蕴儿的福分。”晋蕴贴心的搀扶着晏玄弼的手臂,二人此举在外人看来十分和睦,好似她已经接受了这位继母。

“好,既然蕴儿合长公主心意,那便让蕴儿多陪陪长公主。”晋老夫人未再就此事多言,今日不过初见,双方试探一番,来日方长,其余的事可以慢慢筹谋。

晏玄弼于是带着晋蕴告辞,离开了晋老夫人的院落,等到回了正院,她方才喘一口气。

他见状,冷冷嘲讽,“在本相面前耀武扬威的那股劲儿呢?在本相面前,妳和小野猫似的,成天的伸爪子。那赵氏算个什么东西?她欺负妳,妳倒是逆来顺受,说跪便跪?”

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摆平祖母和表姑母,又轮到晏玄弼来兴师问罪,不过她这回不打算顶嘴了,她算是看出来了,晏玄弼就是她在府里的依靠,连祖母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晋蕴识趣的一路小跑来到晏玄弼身后,替他揉肩,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好声好气地解释,“相爷,下官好歹也有个官职,在后院同一个妇人斤斤计较,若是传了出去,下官在官场上还怎么混啊?

“表姑母仗着祖母的宠爱可没少给下官使绊子,那日相爷您赏了她一巴掌,她心里憋着气,想找您的麻烦,可她也清楚,自己没这个本事,便趁着祖母回府,迁怒下官。相爷英明,下官今日之祸,说来也是为您扛下的,相爷,心里可要给下官记下一功啊。”

看在晏玄弼如此有用之处,暂且还是别掐死他了。若是能借晏玄弼之力将表姑母赶出府去,祖母身边没了这个嚼舌根的女人,大家的日子就都清净了。

“明明是本相替妳挡了灾,妳倒是巧舌如簧,将自己说成了有功之臣。”晏玄弼瞇着眼睛,享受着晋蕴的服侍,心里却是好笑地想,她可真是猴精猴精的。

“妳若讨厌赵氏,本相好人做到底,就给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晏玄弼睁开眼睛,抬手笑看着青铜镜里的晋蕴做了个模脖子的手势。

“大大大大可不必,相爷,也、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表姑母娇生惯养,心高气傲,好搬弄是非,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至于要取其性命。”晋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放心,本相心里有数,这府里除了我,没人能欺负得了妳。”晏玄弼心中偷着乐,捉弄晋蕴真是别有一番趣味,“常二爷那边,怎么说。”

“此事匪夷所思,常半仙要找得道高人打听打听,让下官等信儿。”晋蕴揉揉鼻子接着道:“常半仙有个远房表侄,在洛阳做药材生意,却不知天高地厚,想着抢安宁侯的生意,还胆大的和人家动起手来……常半仙也不拿下官当外人,求着下官把人从牢里弄出来,说他表侄皮肉细女敕,受不得苦。

“相爷托付的事还没办,常半仙倒先敲了下官一笔竹杠……相爷,三教九流之辈说出来的话,下官最多信三成。我觉得这事儿不可靠,赶明儿我还是去趟观音庙,菩萨心善,必能救下官于水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本享受着按摩的晏玄弼突然睁开眼来,拉过晋蕴的手将人带到怀里坐下,“菩萨心善,救妳于水火?这话本相听着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说漏了嘴!

她干笑,“下官,掌嘴。”

晋蕴做势就要抬手打嘴,却被晏玄弼一把拦住,眼中笑意渐浓,“本相舍不得。”

她听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这句“本相舍不得”真是吓死人了,还不如结结实实打她两巴掌呢。

晋蕴赶紧岔开话题,“依相爷之意,常半仙的小忙,咱是帮还是不帮?”

“帮。大隐隐于市,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他既没将话说死地拒绝妳,就说明此事有门。妳去官府打声招呼,将人弄出来便是。”晏玄弼说着,松开手,晋蕴得了自由,如同火烧似的,急忙起身。

听此事有门,晋蕴喜色渐露。

“下官都听相爷的,相爷……其实吧,长公主说……”晏玄弼和吴凝玉不好直接会面,两人间的消息都由晋蕴来传递,想到这次吴凝玉说的话,她语气小心翼翼起来,“说相爷若是再想不出换回魂魄的法子,她就将相府拆了。”

这也怪不得长公主,实在是这些日子晏玄弼如同老僧入定,闭口不提此事,长公主几番询问,她只能安抚。

长公主脾气火爆,耐心渐失,虽然不曾为难她,可是今日这番话长公主却是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她说给晏玄弼听。

“她有本事拆了便是,到时本相自会找她皇兄赔偿。”晏玄弼云淡风轻道。

“还有一事,您不在相府,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堆成了小山,虽有一部分送入了皇宫,可还有不少……”晋蕴言外之意是,同朝为官,别说换了躯壳,只要人没去阎王殿,该干的活还是得干。不能只她一个人忙前忙后,晏玄弼当甩手掌柜。

“带回来吧。”晏玄弼瞧了她一眼,倒是没推托。

“好咧,下官这就去办事。相爷好好歇着。”唉……她这辈子就是操心劳累的命,一刻也不得闲。

好巧不巧,常半仙那不争气的侄子,就被关在廷尉府所属的牢狱。

按理说这种事用不着廷尉府出马,但常半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打的是安宁侯的女婿,此事有安宁侯出面,硬是闹到了廷尉府。

晋蕴一踏进廷尉府,就接收到四面八方的问候声。

“哟,晋爷!”

“晋爷,回来了。”

“晋爷!”

“晋爷!”

虽说晋蕴是个姑娘,可性子大方,武功跟干活儿也不输男人,大伙儿起初戏称她一声爷,久而久之就喊习惯了,她也听习惯了。

“哟,今日吹的是什么风,让晋爷妳故地重游?”郑欲早就得了信,一说晋蕴回来急忙出来相迎,嘴上还在打趣。

“谢大哥呢?”晋蕴直奔地牢。

“不在。”郑欲一路跟随,好奇询问,“可是有事?”

“捞个人。”

两人在廷尉府的位阶仅次于廷尉,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大老远见着他们,守卫就先将沉重的枷锁打开。

“谁?”郑欲问道。

“常问,关哪儿了?”地牢阴暗潮湿,关在里面的犯人各个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晋蕴只能问守卫。

“晋爷往里走,左手边倒数第三间。”守卫答话。

“常问?打了安宁侯女婿的常问?此事和妳有什么关系,妳何时同安宁侯相熟?”郑欲越发好奇了,紧跟在她身边问道。

“我跟安宁侯不熟。”她抿嘴摇头,她是和这小子的半仙叔叔熟。

晋蕴一路来到牢房前,隔着木栅栏,仔细打量着牢房里的常问。

年轻男子蜷缩在墙角,衣衫破烂,看来关进来有些日子了,露在外的皮肤满是旧伤,目光呆滞,盯着墙角的老鼠洞发呆。

郑欲焦急地说:“晋蕴,此事是安宁侯仗势欺人,这小子动手打人,自有律法来处置他,安宁侯却动用私刑,将人严刑拷打后逼着谢大人将人关到廷尉府地牢!妳知咱们地牢关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安宁侯找妳,妳可不要搅和进去……”

晋蕴脸色一沉,“我再说一遍,我同安宁侯,不、熟!”

安宁侯是出了名的心眼小,他在洛阳城产业颇丰,这药材生意就是由其女婿打理,为了这点小事,如此大动干戈,摆明就是杀鸡儆猴。

“开门,放人!”晋蕴指着守卫道,守卫不敢不从,急忙开门锁。

虽说好友没跟安宁侯扯上关系,可这样跟安宁侯打对台,也让郑欲担心,不禁惊愕道:“晋蕴!妳到底要做何?妳将人带出去,若是安宁侯追问起来,怎么办?”

“就说人是我带走的,他有意见,大可去宰相府兴师问罪。”晋蕴扯下腰间的相府腰牌,“放心,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此事我怎会叫你和谢大哥为难。相府大门,他安宁侯只要有胆进,我就在那恭候。”

门开了,晋蕴亲自进牢,提着常问的衣领将人拉拽起来,感觉手中重量甚轻,不禁在心中冷哼,好好的一个人,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安宁侯好大的威风啊。

“晏相?此事是他授意?”听晋蕴报了晏玄弼的名号,郑欲倒也未再阻拦,不过他依然不解。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由着晋蕴将人带了出去,而晋蕴将人推上马车,一路马不停蹄,直奔蜀星阁。

蜀星阁上二层的常二爷,话少面狠,好金银,善卜算,江湖人称“常半仙”,爱喝一口茉莉花茶,鲜少有人能见到他放段。

今日晋蕴送常问回来,倒是看见这罕见的一幕。

常问毕竟是常二爷的亲侄子,大哥大嫂将人托付给他,他却没把人护好,眼睁睁看着侄儿入狱,实在是自责又担忧。

廷尉府大门进去容易,出来难,常二爷虽有些门路,但都碍于安宁侯的面子,不敢过问,若不是山穷水尽,哪里敢打晋蕴的主意?她是北齐朝廷唯一的女官,洛阳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二爷跪地三拜,对晋蕴感恩戴德,“大人大恩大德,常家没齿难忘,大人放心,大人托付之事,常二一定给大人个交代。”

“罢了,罢了,举手之劳,起来吧。”晋蕴俯身将常二爷扶起,“人藏好了,安宁侯不会善罢罢休。”

常二爷恭敬应是,诚心诚意地道:“大人,日后有事,知会在下一声便可。”

晋蕴微微一笑,这常半仙提出要她帮忙捞出侄儿,她自然是要先调查一番,不能贸然出手,首先确定了安宁侯以势压人,又发现常半仙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去跟晏玄弼商量。

听闻常半仙手里有一处青楼产业,有位世家公子将里面的女子玩弄致死,公子家里欲出重金息事宁人。

没想到常半仙丝毫不为金钱所动,亲自带着青楼的姑娘们抬着尸体,去衙门状告这位公子,人证物证俱在,天子脚下,安有不治罪之理。

闻得此事,她对常半仙倒是生出几分好感。

“不打官腔,交个江湖朋友。”多个朋友多条出路,晋蕴拍拍常半仙的肩膀,“安宁侯若来闹事,摆不平就叫人去相府找我,即便我摆不平,不还有相爷吗?”

晋蕴笑言,转身离去,身后常二爷再三送别。

深夜,晏玄弼放下手中的毛笔,轻揉眉心,烛光昏暗,奏折上的字渐渐有了重影。

一旁的晋蕴以臂为枕,趴在桌子上安睡,但他还不能歇息,案桌上的这些折子今日都要阅完,明日由晋蕴送回相府,再经由宫人呈到陛下面前。

他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小心的在晋蕴身侧搧风,她睡得一脑门的汗珠。

她白日奔波,夜里陪在他身侧,坚持要在他身边服侍,自己却睡着了。

晋蕴并未睡熟,凉风习习,一扫屋中的闷热,晋蕴双目半睁,正对上晏玄弼的双眸,晋蕴从中看出了一抹柔情蜜意。

晋蕴恍惚,这定是梦境……

她闭上眼,再睁开,对上晏玄弼的双眸,果然这才是老谋深算的晏相,眼里只有叫人看不透心思的深意。

晋蕴一骨碌爬起来,“我让厨房给您做些宵夜。”说完,便出了屋。

晏玄弼过得也不容易,二十有七,比安宁侯那女婿还年少三岁,但安宁侯的女婿有安宁侯给他撑腰,常问有常半仙给他在外走动。

可晏玄弼呢……他撑着朝堂,撑着北齐,谁又能当他的后盾?

晋蕴心中感叹,一边走到了厨房,但是夜半三更,厨房哪里还有人影?不好大费周章地把厨娘吵醒,她找了找,终于在橱柜里找到点东西,手忙脚乱地生火热饭,花了半炷香功夫,这才捧着食盒回去。

“相爷……只有点清粥小菜,厨房晚饭剩下的。下官这双手握刀行,握菜刀就……”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晏玄弼落笔,烛光摇曳,他的侧脸沉浸在阴影中,神情有些落寞。

北齐宰相晏玄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怎么会露出这种神情呢?

晋蕴看得出神,直到晏玄弼将碗筷递到她面前,还说了一句调笑似的话——

“可是心疼本相了?”

若晏玄弼不当这个宰相,便无须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殚精竭虑,也无须心狠手辣地对叛贼斩草除根,他大可以当个温和良善的公子哥儿。

晋蕴没接话,却是默默点了下头,“相爷在相府时,也是如此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操心的命。

“自先帝驾崩,便是如此,早已习惯了。”接过她盛好的粥,晏玄弼小口入喉,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柔光,少了几许锋芒,多了几分柔和,“妳若是熬不住,且先去歇息,白日妳还要去相府照看长公主。”

晏玄弼是在心疼她不成?这让晋蕴心头微动,对他有几分真心的关切。

“相爷,若是常半仙寻不得法子,您和长公主换不回真身……”她早就想问晏玄弼这个问题,只是之前晏玄弼老是捉弄她,她心中有气,便也不问。

“那日后妳就要唤我一声母亲。”晏玄弼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若天不遂人愿,也只能当以前种种皆是黄粱一梦……”

“相爷,若日后您真的成了下官的母亲,在家里,您可得为我撑腰,不能让人欺负了我。”晋蕴低头不敢去看晏玄弼,莫名其妙跟人灵魂交换,且要用别人的躯壳过一辈子,这种事若落到她头上,她肯定不会有晏玄弼这般平静。

“放心,日后除了本相,没人能欺负妳。”

他语气淡淡,晋蕴却听出了一股温柔和承诺的意味,她不由得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含笑,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晏玄弼态度却是如常,好似没发现她的呆愣,几口吃完了宵夜,让她收拾了东西。

晋蕴把碗筷送回厨房,没多想,就又回到了正院,陪着他忙碌。

月落日升,晋蕴撑不住了,不知不觉地靠在晏玄弼的肩膀上安稳睡去,也不知道她的手被晏玄弼覆在掌心之下。

这姑娘让他撑腰,殊不知,她亦是他在晋府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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