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归来 第五章 世子爷求亲 作者 : 裘梦

天色阴沉,让人也隐约感受到一股压抑,这样的天气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时候。

近午时分,一辆青幔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一个全身裹得严实的人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巷中那处敞开大门的宅院。

来人被直接领到了正厅,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厅中摆了张圆桌,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主人似乎掐好了时间,桌上的菜肴都还冒着热气。

来人目光往桌上的饭菜扫了一眼,然后伸手将兜帽放了下来,露出一张清妍美丽的脸。

今天的徐宁安穿了粉白对襟上衣,烟罗色的下裙,发髻上依旧只是随意戴了几样小首饰,便衬出她的美丽。

她没有等主位的人开口便迳自坐了下去,“你这是要顺便请我吃顿饭。”

坐在主位的萧展毅闻言笑了笑,道:“很明显不是吗?”

“正好,我也有些饿,那就边吃边说好了。”徐宁安倒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就开吃。萧展毅只纵容地看着她,“邀我见面,想跟我说什么?”

徐宁安并不十分讲究食不语,寝不言,一边咽下口中的菜肴一边道:“你们家请媒人去徐府了,谁的主意?”

“侯爷夫人。”

“她这是替女儿寻我晦气?”徐宁安的语气很是平静。

萧展毅垂眸道:“我也派人敲了敲边鼓。”

徐宁安眉头轻蹙,“这是一半对一半错?”

“不是。”萧展毅否认。

徐宁安看他。

萧展毅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道:“我想娶你,而她的打算正好跟我不谋而合,所以我没有阻止。”

徐宁安认真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你以前又不是女人。”萧展毅心疼了自己一下,是他想喜欢男人的吗?还不是因为以为她是个男人。

徐宁安难得被人噎住一次。

沉默片刻,她说:“所以那些说你好男风的传言是假的。”

“如果你是男人那就是真的。”

徐宁安差点儿又被噎住,她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顺了口气,这才又道:“所以说,你造谣我命硬克夫是因为想娶我?”

他见她微微眯眼,便知道这是她心情不爽的表现,道:“不得已而为之。”

徐宁安冷笑,“坏人姻缘,要被天打雷劈的。”

“若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才会不得好死。”

徐宁安往他的轮椅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一个站不起来的男人,要怎么给我幸福?”

萧展毅眸底暗潮涌动,定定地看着她道:“我娶你自然会给你幸福。”

徐宁安嗤之以鼻,干脆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且不说你不良于行的事,单说你府上那位因为一点口角就要毁人一生的继母,我不觉得我想跟这样一位当婆媳。”

“她不会是问题。”

徐宁安若有所思,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另起话头,“你那异母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展毅表示,“只要你肯嫁我,她们都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

徐宁安伸手模下巴,突然意味不明发出一声轻笑,“这么说来,只要能娶我,你可以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萧展毅铿锵有力地回答,“是。”

“我有好到让你这样不惜一切吗?”

萧展毅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语气复杂地道:“你有多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甚至不择手段?”

“是。”他并不回避她的质问。

“这么听起来,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萧展毅低头发出一声带着涩意的轻笑,“为了你,我早已入魔。”

徐宁安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觉得她需要缓一缓,然后萧展毅就看到她又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起来。

徐宁安吃了一会儿,才像是发现对方竟然一口没吃,“你为什么不吃?难道不饿?”

“暂时不饿。”他其实并没有胃口,因为她还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听说萧世子不仅不良于行,甚至还体弱多病,我现在大约找到你体弱多病的原因了。你这样不按时吃饭,天长日久的身体自然受不住。”说到这里,徐宁安忍不住啧了一声,“以你传言中的破败身体状况,再加上性情暴虐,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嫁你是跳火坑。”

“只是传言罢了。”

徐宁安指指自己的双眼,“我看到了。”

萧展毅无言以对,即便说出自己没胃口的原因,也改不了他罔顾身体的事。

徐宁安并不打算照顾他的心情,她这人虽然懒,但仇还是会记一下的,碰到的时候一般顺手也就报了,虽然知道了他的想法,可谁说造谣不用负责任的?

“萧世子,你这种人怎么说好呢,不想着改善自己的名声,却想方设法破坏我的名声,真要让你如愿以偿了,大家都会说『看,这两人破锅配烂盖』。”

萧展毅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件事他理亏,没得辩驳。

“我呢,虽然不在意要嫁给谁,但还是会有基本的筛选,”她故意顿了顿,看到主位的人明显有些紧张,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很遗憾,你不在我考虑范围。”

“为什么?”

“你败坏我的名声。”

萧展毅双手用力抓住桌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声音,“可我不这样,就没有机会……”

“那你可曾尝试向徐府提亲?”

萧展毅怔住。

徐宁安面容一冷,“你试都不曾试过,便直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然后试图以卑劣的手段迫使他人答应你的要求。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如此行事让人不寒而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想与狼共枕的。”

“我……”他张了张口,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能焦急而又痛苦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我嫁过去之后先一步身故,我命硬克夫的事便如同铁板钉钉,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样的恶名。”

他想说他没那么容易早死,可这世上总有人无法掌握的意外。

“既然有如此看得见的恶果,我做什么要将自己陷入如此困局?萧世子,最后奉劝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告辞。”

徐宁安起身,重新将兜帽覆到头上,转身便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她下意识地回了头。

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人摔倒在地,一脸焦急惶恐地看着她,“我知道错了——”

徐宁安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去扶他的意思,只是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长大的环境可能不够好,你可能惯于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下限一旦打破,人就会无所顾忌,最终不过害人害己。”

“我错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也仅此而已。”

“我会改。”

“那很好啊。”

“你还肯给我机会吗?”

“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我真的没有机会了?”

徐宁安看着他沉郁阴鹫的表情,微微蹙眉,这是要发狂了?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抬步朝他走过去。

整个人陷入阴郁晦涩情绪中的萧展毅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的靠近,直到手臂上传来温暖的触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地看着正试图将他从地上搅扶起来的人。

徐宁安将他重新扶入轮椅中,然后在一旁的椅中坐下,看着他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四周还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食物香味,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他却是不敢开口,气氛就变得诡异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宁安终于开口,表情带着一丝无奈,“以前我便说过你性子过于阴沉。”

萧展毅知道她在说当年行伍之时。

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萧展毅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可是我的心不由我控制……如果我能这么轻易放弃,我当初又何必因为你的死而心灰意冷,甚至抹黑自己,不愿娶妻?我不否认我性子不好,但一个人,不会只有一面,我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你的名声我会替你洗清,我会学着坦荡的上门求娶,你仔仔细细的了解我之后再做决定可不可以?”

徐宁安蹙眉,虽然他说得恳切,可还是那句老话,凭什么呢?

伤害了别人再来求饶反省,并不会让伤害消失啊。

她为什么要迁就一个找过她麻烦的人?

她摇摇头,还没说出劝告的话,他就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目光中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徐宁安,你不能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亲手打碎它,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光明,没有了这道光,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可怕的存在,看你嫁给其他男人,还要送上祝福,我做不到。我一定会毁了你的幸福的,如果那不是我给予的。”

徐宁安眼睛睁大。

萧展毅手上用力,将她扯入怀中抱住,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地箍紧,在她耳边阴沉狠戾地说:“我说得出,做得到。”

徐宁安挣了挣,竟然没挣开。

“嫁给我,你只能嫁给我,你明不明白……”萧展毅情绪有些失控,他不顾一切地将人扑倒在地,吻住了她。

男人气息猝不及防地笼罩住她,口舌之间全是男人陌生的味道,徐宁安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伸手挥出——

“啪”的一声脆响,她将萧展毅的脸打歪到一边。

徐宁安面色潮红,气息不稳,眼睛却喷火地瞪着压在自己上方的人,“疯够了吗?”

萧展毅顿了顿,随即却笑了,“就算我只能得到你的身子,我也还是想娶你。”

徐宁安直接又给了他一巴掌,让他的脸左右对称,气急败坏地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萧展毅却是猛地伸手扯开她的衣襟,绣着梨花的浅粉抹胸突然映入他的眼帘,粉衣白肤,香艳浓烈,他眸光炽热,但整个人被一把火烧着的徐宁安旋即出手。

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萧展毅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徐宁安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襟,一边一脚踩在他的心口上,目光透着彻骨的狠厉,“想死我成全你。”

这人简直是无可救药,她想直接打死他一了百了,却不能真的在这里打死他,这毕竟是镇北侯府的世子爷。

见她扭身要走,萧展毅低声道:“我们都已经有肌肤之亲,你还能选择不愿嫁我吗?”

徐宁安扭身蹲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满目冰寒。

萧展毅却丝毫不为所动,“事实如此。”

徐宁安将他拽到眼前,逼视着他道:“你觉得做一对怨偶很好?”

萧展毅嘴角溢血,眼中却带着决绝的笑,“我只要你是我的,哪怕我因此死在你手上,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徐宁安被他眼中的疯狂吓了一跳,她知道他是说真的,她一下将他甩开,搏着眉头不说话。

萧展毅伸袖随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炽热而贪婪地看着沉吟不语的人。

徐宁安有些头大,她觉得自己被困入了一个死局。

“宁安,嫁给我好不好,只要你嫁给我,以后我都听你的。”萧展毅放软了声音低声哀求,为了她他可以毫无底线。

徐宁安伸手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

从刚刚一连串的事件来看,除非她这辈子不嫁人,不与外男接触,否则这厮恐怕真的会失控做出些不理智且疯狂的事来,偏执太过的人不可理喻,且十分危险。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遑论眼前这家伙还是个世子,铁板钉钉的未来镇北侯。

目光落到那张被自己揍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她有些嫌弃地别开了眼,站起身,挥了挥裙襦,口气不是很好地道:“让人给我找套差不多的衣服来,顺便把你自己拾掇一下,看着伤眼睛。”

萧展毅先是怔愣,而后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惊喜淹没,他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尽管极力克制,吩咐手下人去办事的时候声音都还发着颤。

等两个人都重新整理过仪容后再回到大厅,原本的饭桌已经撤掉了,在罗汉床上的榻几上已经摆好了时令水果。

两个人分坐在榻几两边,徐宁安现在并不想搭理他,便只从盘中取了串葡萄慢慢吃。

萧展毅却是心情极好地看着她,他让人找来的衣裙跟她原本的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若不是近身负责她起居的人一般发现不了异状。

“你同意嫁我了?”虽然猜到了她的决定,但是萧展毅还是有些忐忑,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徐宁安蹙眉看了眼前的猪头一眼,嫌弃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这么强求来的婚事,会过成什么样,你大约也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嫁谁不是嫁,省得他胡乱祸害人,不听话她就揍到他听话。

萧展毅眼神微黯,但很快便又振作起来,只要她嫁给他,天长日久的相处后,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婚事可以答应你,成亲却不着急。”

萧展毅先喜后郁,“为什么?”

徐宁安朝他发出一声冷笑,“我心情不爽,懂?”

萧展毅:“……”懂了。

“就三年后吧。”徐宁安心中冷笑,想娶啊,慢慢等。

“那也行,正好够我守个孝。”

徐宁安猛地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萧展毅声音温和地道:“本来想先送她去家庙静养的,既然时间充足,便守个母孝吧。”

徐宁安诧异道:“你们……矛盾这么深?”那这样还留她这么久?萧展毅的声音很平静,“我这双腿便是她派人半路劫杀所致。”

徐宁安理解地点头,但是目光却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腿,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刚才两人争斗之时……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计较那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儿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她为防其他人再生下子嗣便给老家伙下了绝子的药,连用了两年,老家伙再也有不了其他子嗣了,而她的儿子却夭折了。”萧展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地讲出镇北侯府中的秘辛。“她对我出手,触了老家伙的逆鳞,有老家伙看着,从那之后,她虽然仍怨恨我捡了便宜,经常做些事情恶心人,但也不敢再做什么大事,我先前不理她,只不过是不在乎。”

毕竟他当时不知道徐宁安还活在世上,对往后的日子没有半点期许,对周遭的事情也漠不关心,更别想什么报复。

徐宁安倒没觉得有多冲击,这种后宅的肮脏事并不鲜见。至于他现在就把事情告诉她,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反正她是要嫁过去的。

早了解,早有数,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她没有劝他以和为贵,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在那位侯爷夫人三番两次欲置他于死地后,他侥幸未死,予对方什么样的报复都不为过。

她挺理解的!

萧展毅看着专心吃葡萄的她,目光温软,“你放心,在你嫁过来之前我会把府里清理干净的,你只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行。”

“那敢情好。”

萧展毅不由得笑了,但配着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

幸好,徐宁安为了避免伤眼,也没看他。

虽然她一直没怎么搭理他,但萧展毅还是跟她这样近乎自说自话的足足相处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将人送走。

婚事底定,他再无后顾之忧,有些事也是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徐府的大姑娘定给了镇北侯世子!

这个消息着实在权贵圈里炸出了一阵波涛,许多人忍不住想到了之刖泛舟游湖时萧琪玉的言行,有心人差不多已在心中勾勒出事件的脉络来。

徐大姑娘这是被镇北侯母女算计了啊!把人家好好一个清白的姑娘,就这么聘给了她们家那个腿伤后阴鹫狠戾、喜怒无常、暴虐成性的世子,这是要毁人一生啊!

倒是徐府的老夫人会答应这门亲事也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徐老夫人据说挺疼爱她这个大孙女的……不过,有心人联想到前不久徐文义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居然破格入了太学院,心里便有点儿恍然了。

孙女毕竟是不如孙子重要啊。

这种事太过稀松平常,大家如此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看看你,做什么就偏要答应这么一门亲。”背了锅的徐老夫人看着在眼前啃肘子的孙女,恨铁不成钢地说。

双手抓着猪肘,吃得满嘴油的徐宁安毫不在意地笑笑,继续攻略自己手里的美食。

还真别说,这“八珍楼”的酱肘子确实很不错,软烂而不油腻,满口喷香。

看孙女不为所动的模样,徐老夫人越加气恼,“吃吃吃,就知道吃,再这么吃下去你都要变成猪脑子了。”

“祖母,您今天的火气似乎特别大啊。”

徐老夫人用力拍了边的引枕,眼一瞪,道:“你也不听听外面都传些什么话,为了徐明超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至于把你卖了吗?又不是为了明宇。”

徐宁安立时逮到了语病,一脸委屈地指责道:“看,您还是有这种想法的嘛。”

徐老夫人深呼吸,觉得早晚被这不孝的孙女气出病来。

陪着祖母用过午膳,顺便用话让祖母活络了血脉的徐宁安被自家祖母给赶离了安禧堂。

她倒没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溜溜达达地往花园消食去了,然后,她碰到了同样到花园散步的徐宁慧。

徐宁慧一见大姊就忍不住笑,指着她道:“不用猜我都知道大姊是被祖母赶出来的。”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还用猜啊。”徐宁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徐宁慧就拿帕子掩着嘴笑,“近来外面风言风语的,祖母心里不大痛快。”

徐宁安往二妹身边一坐,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态度,一只胳膊撑在凉亭的石桌上,闲闲地道:“外人说就说吧,反正也少不了咱们一块肉。再说了,明超能进太学院确实是镇北侯夫人出的力,咱也不能抹了人家的功劳不是。”

本来大家还不会多想,镇北侯夫人这一多事,大家想不多想都不行。

因为自家闺女痴恋卫国公府世子的嫡次子,便对可能嫁入卫国公府的女子多方算计,萧琪玉百分之百是没机会嫁进卫国公府了。

论扯后腿的功力,镇北侯夫人确实是个实力不凡的。

至于这里面又有多少是某些人的有心操作,那就不是徐宁安要考虑的了,反正那不是属于她的恩怨。

“那倒也是。”这是事实,徐宁慧也否认不了。

“你今天怎么不在屋里绣嫁衣了?”徐宁安有点好奇。

在她之前,徐宁慧已经定了亲事,毕竟都是大龄姑娘了,再者之前徐宁善也差一点成了亲,也就不管妹妹抢先姊姊出嫁的问题,连婚期都定了。

当然,徐宁安自己也不介意这种枝微末节的小事。

徐宁慧就白了她一眼,“你这个不绣嫁衣的,没资格嘲笑我偷懒。”

徐宁安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道:“真要穿我自己绣的上轿,我觉得徐府丢不起这人。”

徐宁慧:“……”她深以为然。

亭外的秋菊在风中微微打着颤,徐宁慧突然叹了口气。

“这怎么又伤春悲秋起来了?”

徐宁慧没理会大姊的调侃,说道:“我出嫁的日子天气很热的,想想就难受。”说到这里,她羡慕嫉妒恨地看了堂姊一眼,“大姊多好啊,出嫁的时候秋高气爽的。”

徐宁安不怎么有诚意地安慰道:“这也没办法不是,谁叫合八字找出来的黄道吉日就赶上天热的时候了呢。”

至于她的婚期……一时半会儿她怕是离不了徐府呢,说好的让他多等几年就不会让他少等一天,她是那么好算计的?

再说了,某人不是还打算趁机守个孝扮个孝子什么的,慢慢来,反正大家都不急。

婚事择期什么的,徐宁慧也知道自己没置喙的余地,但就心情不好,想再另挑个凉爽的季节吧,男方不干。

如今,她们两个当姊姊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反而是徐宁善这个妹妹的婚事为难了起来,还在继续相看中。

其实,她们都知道不是没有合适的,只是三婶那人心里另有一把小算盘,挑挑拣拣的让人唏嘘。

两姊妹在凉亭里闲聊,偶尔互相打个趣,然后就遇到了领着丫鬟来花园散心的三妹妹。

六目相对,气氛不算融洽。

徐宁善如今的气质越来越阴郁,另外两个人并不是很想搭理她,任谁整天一副“你们全都欠我”的表情,也不会讨人喜欢的。

看到她们坐在凉亭里,徐宁善也没避开,径直也进了凉亭坐下。

这个时候的石桌上已经摆了茶点,三个人坐在一起也不怕干坐无聊,可以喝茶吃点心打发时间。

“姑娘,萧世子给您送了一筐澄湖的大闸蟹过来。”

厨房上的一个婆子到花园来回话,红秀过去问清楚了,又到亭子里回了自家姑娘。

徐宁慧满眼戏谑的去看大姊,徐宁安倒是神色自如地道:“他既然送来了,便留下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红秀低头一笑,出去嘱咐婆子。

徐宁善在一旁怪声怪气地道:“这才订亲多久,萧世子就三天两头往咱们府里送东西,大姊真是个有福气的。”

“嗯,还行。”徐宁安坦然受之。

徐宁善扯了下嘴角,道:“说起来萧世子倒也是一表人才,可惜那场意外坏了腿,否则也等不到大姊入京捡了这便宜去。”

徐宁慧眉头一蹙,心生不喜,便要说话。

徐宁安却已经开口道:“世上的事,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离京数年,想必江志城也不至于跟姜表妹生出私情来。”来呀,互相伤害啊,怕了算她没种。

见妹妹脸色青白交加,徐宁慧心里叹气,何必呢,明知道大姊的嘴向来不饶人,还敢上门挑衅。

徐宁安轻笑一声,捏了枚枣子咬了一口,云淡风轻地道:“三妹,你心情不好呢,我们都能理解,但迁怒就犯不上,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明知道是谁对不起你,却只敢怨恨不相干的人,胆小不胆小?”有本事正面杠上,姊还敬佩你有脾气。

徐宁善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徐宁慧担心地看了一眼,徐宁安却是无动于衷。

她趴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儿,慢慢坐直了身体哽咽地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宁安不以为然地道:“祖母还健在呢,你若真有心反抗,一个孝字压下来,他们也要掂量掂量。”现成的大腿不知道抱,自怨自艾个什么鬼。

徐宁善惨然一笑,其他两人见状均心中一咯噎,有不好的预感。

“我娘已经跟人换过庚帖了。”

“是哪家?”徐宁慧月兑口问出。

徐宁善红着眼眶道:“肃宁伯世子。”

徐宁安和徐宁慧不约而同倒抽口凉气,满目震惊。

三妹是三婶的亲闺女吧,这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

镇北侯世子如今名声虽然不好,但毕竟事出有因,以前也算是旁人眼中的金龟婿,但这位肃宁伯世子,那可真就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举凡纨裤会做的事他没一件落下的,纨裤不屑做的他偶尔也要做一做。

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这位主儿他荤素不忌,男女通吃,青楼楚馆,男风馆馆,处处都有他留下的传说,这位从坏的方面来说,那也是名满京华啊。

事情有点儿严重,徐宁安都怕祖母知道后一下厥过去。

祖母本来就因为与镇北侯府的亲事带来的传言心气不顺,再听到三妹这门“好亲事”,估计得炸。

徐宁慧咬咬唇,起身,“我去找我娘。”徐宁安伸手拄腮,感觉心累得慌。

她跟萧某人的亲事虽说有勉强的成分,但她至少知道日子过得下去,说不定还过得挺好,然而三婶给三妹定的这门亲,那可真是苦瓜掉进了黄莲水——苦到了家。

名声什么的都不说,光这位肃宁伯世子院子里那一排排跟萝卜似的通房姨娘就让人头大如斗,她甚至都怀疑那位世子某些功能还成不成,别到时候连个子嗣都留不下才是悲剧呢。

就凭三妹这个性——徐宁安心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难啊……

徐府的主子们很快便被叫到了徐老夫人的安禧堂,事情到底是不能瞒下,也根本瞒不下去,早晚都要暴露出来,今天不过是提前被揭发而已。

两个儿媳,三个孙女,就连在家里跟着西席念书的徐明胜都被叫了过来,其他三人,一个在书院,一个在太学院,还有一个在衙门,一时没有回来。

看着他们,徐老夫人一手抚胸,一手发抖地挨个儿点过去,脸色特别不好看。

最后,徐宁安被祖母特别关注狠瞪了一眼,她一脸的迷茫。

徐老夫人其实被气得胸口发疼,想直接厥过去算了,但平素常被大孙女气,久而久之的,抗压能力太强,没晕,但她难受。

“老三家的,你能耐了啊……”徐老夫人抚胸,手抖着拍在罗汉床上。

徐宁安站位离得近,直接过去帮祖母顺气,“事已至此,还是想法子解决问题吧。”

徐老夫人恼道:“怎么解决?善丫头已经被退过一次亲了,这次要是再退,那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徐宁安实话实话道:“那也比推她进火坑强啊,肃宁伯府的世子就是个无底深坑啊,三妹的性子要是跟我一样,那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可她小白花一朵,哪里禁得住那些摧折。”

徐三夫人抬头瞪过去,声音也带着恼意,“安姐儿你这是存了什么心?你祖母方才都说过了,善姐儿不能再被退亲了!”

徐老夫人怒道:“你给我闭嘴,善姐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门糟心的亲事,难道不是你这个当娘的给她定下来的?”

徐宁安一手轻抚祖母的背,一手接过了大丫鬟递过来的温茶,递到祖母手边,“您喝口水润润嗓子,别急。”

徐老夫人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稍稍顺了顺气,逼问道:“说吧,你们两口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卖女儿?徐家纵然不比往昔,但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境地吧。”

徐三夫人的目光有些怨毒地看向徐宁安,道:“母亲何必如此说,若不是安丫头一回京便要求分家,我们老爷又何至于失了圣心,平白被降了两级,京官半级都是坎啊。”

徐老夫人忍不住冷笑,“竟然还怪到安丫头头上来了。”

徐三夫人理直气壮道:“原就是安姐儿的不是,我们好心好意打算将胜哥儿过继给长房,也算是让大伯他们有个承继香火的,偏生安姐儿不肯领情不说,还闹得举家失和。”徐老夫人听她说完,直接将拿在手里的杯盏朝三媳妇掷了过去,勃然大怒道:“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还好意思旧事重提。”

徐三夫人见婆母动了真火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之前的勇毅伯江家,若不是安丫头替你们出头周旋,善丫头就得吃大亏,最后虽然退了亲,但名声到底是无碍的。你们不念旧好倒也罢了,却还将自己的过错都归结到别人身上,你们就是这么做长辈的吗?”

徐宁善猛地抬头去看大姊,眼中满是震惊;徐宁慧倒没太过吃惊,她是听母亲分析过其中道理的。

不料,这个时候徐宁安却插口替自己辩解道:“祖母高看我了,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亲事着想,若是三妹的名声坏了,我们徐家的女儿没谁能避过去。”

徐三夫人心中暗自附和,可不就是这样。

徐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女儿一眼,“你要是真担心自己的亲事也不会拖到现在随便就将自己许给了一个不良于行,名声又不好的,你巴不得嫁不出去好当个老姑娘来气死我呢。”

徐宁安没趣地模模自己的鼻子,祖母这明显是迁怒啊,再说她不是没当成老姑娘吗?不就是怕真把她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对于亲事虽然不积极,但也没拒绝啊。

时机到了,她不就订亲了,这怎么还翻她旧帐。

徐宁安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但她再委屈,现在也得顺着祖母来,不敢惹她老人家动真火,年纪大了,气大伤身,所以她只能做出一副“祖母说得都对,我错了”的姿态。

徐老夫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道:“我以为安丫头的亲事就已经够差了,却没想到你们夫妻两个还给我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你们是生怕别人看不够咱们家的笑话是不是?”

“媳妇不敢。”

“到底是为什么结这门亲?随便到街上打听打听也知道这不是能嫁的人家,你们究竟是图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这样作践自己的亲生女儿?”徐老夫人痛心疾首。

徐宁善也忍不住在一旁无声落泪,是呀,为什么要这样作践她?

徐三夫人避而不答理由,只梗着脖子小声道:“庚帖已经换过了,若是退亲,不单善姐儿以后不好找婆家,咱们还跟肃宁伯府结了仇。”

徐宁安若有所思,替祖母抚背的动作却没停。

当今天子圣明,但再圣明的君王也有自己的偏爱,当今圣上便对三皇子过于喜爱,导致太子的位置显得有些不尴不尬的。

军中有军中的派系,朝上诸公也有自己的站队。

肃宁伯世子不堪,但肃宁伯手上却是有兵权的,伯府的二姑娘在宫里还当着婕妤,膝下也有一个九皇子。九皇子不过两岁稚龄,委实还没资格参与到争储的事情里,但是宋婕妤在宫里却是要站队的……

不知不觉间徐宁安表情沉了下来,三叔敢掺和皇储之争,他是嫌命长吗?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庆幸徐家已经分家。

镇北侯的立场天然便是太子党,萧世子跟太子乃是嫡亲的姨表亲,太子党也算是正统。

有了她和萧世子的联姻,三叔却又将三妹定给了肃宁伯世子,他这是找死呢!

皇帝春秋正盛,最忌讳的便是皇子争位,尤其是三叔这样无脑站队的,首轮就得被灭,就像战场上的排头兵,永远是最先直面死亡的。

徐宁安觉得她家三叔真的已经救不回来了,祖父,父亲和二叔明明都挺聪明能干的,怎么偏偏到了三叔这里就落差这么大?

智力不足不要紧,智力不足乱蹦达才要命。

她都已经是要嫁出去的人了,还管什么闲事啊。

徐老夫人还在想原因,徐宁安却已经在心里得出了结论,并深深自厌中。

有时候,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有些事看得太清,所以,她其实挺愿意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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