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抿紧薄唇，打住无意义的争论，重新将矛头指向罪魁祸首──
“娜塔莉女孩，进来我的办公室！”
不出半个钟头，IS-One上至经理，下至打扫阿姨，大伙儿全知道公司多了一个娜塔莉女孩。
“欸，小雨，Ivan为什么会叫品卉是娜塔莉女孩？”
“妳问我，我要问鬼喔?!”张小雨翻白眼。
“该不会是觉得Iris长得很像俄罗斯的超模娜塔莉？”
“Iris哪里像超模了?!”有人抗议。
“可是啊，能够当着Ivan的面，理直气壮宣称自己没有错的人，除了那些大头症的新人，品卉好像是IS-One创立以来的第一人耶！”
“Kate也是啊！以前她还敢当着Ivan的面拍桌子呢！”有人不服的举例。
众人一默，齐同冷眼瞟向那人。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那人浑身发毛的缩了一下。
“最好别在Ivan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当心小命不保。”
“怎么了吗？”
“难道你没听说过，世上最难缠的生物，一是前女友，二是前妻。”
“有这样的说法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众人一致性的赠予一记白眼过去。
“欸欸，我觉得啊，这个新来的Iris，跟我们家的Ivan很有戏喔？”
“什么戏？”大伙儿异口同声的问。
“看看啰！有火花就是爱情戏，没火花就是喜剧。”
“爱情戏我懂，但──喜剧是怎么回事？”有人举手发问。
“Bert的官方粉丝团被Iris经营成这样，Ivan要是没开除她，后面肯定会闹出更多好笑的事情，说不定最后会演变成一出闹剧咧！”
想起Bert官方粉丝团小编的种种惊世语录，在场众人无不个个掩嘴喷笑。
“Bert挺她啊！Ivan也拿姜品卉没辙啦！”某人如是撇嘴低啐一声。
“Bert只是在蠢蠢欲动，他故意跟Ivan对着干，就跟青少年的叛逆期一样。”有人一脸鄙夷的解说。
“Bert想干嘛？”
“拿乔啰！经纪约快到了，想借机跟Ivan谈判。他最近不是一直吵着要用自己作的曲子当主打歌？”
“Bert作的歌是不错啦，但是跟Ivan能比吗？”
众人再次一致性的沉默。
提出戏剧论的那人，对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望过来，“喏，依我看啊，如果Bert也加入这场戏，接下来就会演成一场闹剧。”
“闹剧？什么意思？”有人不解。
“听说Iris是Ivan的骨灰粉？”
“对呀！”
“有哪个过气的偶像，会忍心开除自己的骨灰粉？Ivan一定会让Iris留下来，至于正在叛逆期的Bert，会不会利用他的奇葩粉丝团小编来气气Ivan？依他的低EQ来看，机率还满大的。”
话音甫落，Bert的助理小米步出电梯，朝着聚在办公室休息区的众人吆喝起来──
“Bert要录音了，大家记得，不管有事没事，千万都别上四楼。”
IS-One公司的一楼二楼辟为办公室，三楼则是室内摄影棚，四楼为录音室，顶楼为开放式观景台，员工们可任意出入使用。
如今IS-One当红的摇钱树，首推力捧的王柏钧，只可惜走红之后，他的大头症日益加重，甚至当他录音时，更严令要求众人不得上四楼打扰。
“噢！”众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一瞬间作鸟兽散。
张小雨讪讪地对小米说：“Bert会不会太夸张了？录音室又不是他家的──而且他家不是也有录音室吗？何必非得用公司的不可。”
小米摊了摊手，无奈的回：“谁敢得罪这棵摇钱树？除非Ivan想开了，不跟他续约。”
“Ivan不是打算跟电视台合作一个选秀节目？他应该有意再栽培别的新人吧！”张小雨一脸悲愤的说。
小米却不这么想，“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会红，想红也得天时地利人和，Ivan自己当过歌手，他最清楚红不红往往是机运的问题，他不会轻易放弃已经成气候的歌手，更何况经历过Kate那件事，Ivan应该无法再忍受，他花了大量金钱与心力栽培起来的歌手，跳槽到死对头的公司，帮死对头赚进大把钞票。”
闻言，张小雨只得收起悲愤心态，不置可否的冷哼，“Bert再继续这样嚣张下去，就算他再赚钱，Ivan迟早会受不了。”
“希望啰──”
小米耸了耸肩，接起从方才到现在持续响个不停的手机。
“欸欸，我正要上楼，刚才我在跟Ivan讨论事情……”
望着小米加快脚步奔入电梯，张小雨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嘴里碎碎念的回到一楼办公室，坐回位子上，戴起全年播放着张雨生音乐的耳机，继续在五线谱上填曲。
直上二楼，楼梯口转左走到底，一扇胡桃色原木单开门，门心处悬挂着一块“总监办公室”的黑底字体贴金门牌。
入门之后，迎面而来的，是铺上原木地板的宽敞空间。
空间一分为二，面门的左手边，立着一架造价上百万的史坦威平台钢琴，钢琴底下铺着织有狮子与玫瑰纹饰的波斯地毯。
靠窗边站着一架落地式骨董台灯，然后是一组土耳其蓝的防抓沙发，搭配刷成核桃色的三组式木柜，其中一个木柜上面，摆着一只装饰性质的复古留声机，旁边搁着一盆红色郁金香。
面门右手边的空间，陈列着一组样式古典的办公桌椅，后方是直抵天花板的黑色展示书架。
书架最上方那一格，依序摆着伊凡的历年签名专辑，与几张印有他俊朗面庞的泛黄小挂报；接下来的那一格，则是摆着他制作过的歌手专辑，紧接着下面那几格书柜里，全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原典版琴谱。
姜品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排琴谱上，她一眼便看见其中一本琴谱的书背写着：“巴哈：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
她望着那本琴谱的书背，不假思索的月兑口：“原来你副修小提琴？”
端坐在办公桌之后的伊凡，听见她这句态度十足自来熟的提问，一秒拧深眉心，板起俊朗立体的脸孔。
“妳知道妳领的是谁的薪水吗？”
他直接不客气的提醒她，此时坐在她面前的，可不是能让她随便应对的人。
岂料，面前的娜塔莉女孩听罢，竟是露齿一笑，一对浅浅的酒窝，随之在白皙颊间浮现。
她微笑回答：“我知道呀，我领的是你发的薪水。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已经听小雨说过很多关于你的禁忌。”
伊凡不悦的反问：“那妳知道IS-One禁止员工在背后议论老板吗？”
姜品卉不解的凝瞅那张臭脸，说：“我们不是在议论，小雨只是提醒我，IS-One的老板有一些……嗯，你们所谓的雷点。”
听见她用着极为陌生的语调，说着那句“你们所谓的雷点”，伊凡不得不正视一个打从两人第一句对话以来，便梗塞在他心头的困惑。
“妳是哪里人？”
姜品卉因他突来的问题一愣，然后才有丝不安的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伊凡说：“虽然妳的中文很标准，但是我听得出来，妳有英文口音。”
姜品卉暗暗松了口气，一派从容的回答：“我十四岁迁居美国，一直定居在曼哈顿。”
她的答复倒是出乎伊凡的意料。
他挑了挑如墨描画的峻眉，口吻有丝讶异的问：“那妳怎么会来台湾找工作？”
姜品卉已猜到他会有此一问，早把预先想好的谎言背得滚瓜烂熟。
于是，她流畅的背起当初自己拟的稿：“前一阵子，我的父母离婚了，我妈又再婚了，所以我自己跑回来台湾，想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伊凡也没多想管旁人的家务事，见她神色自若，没有异状，便就此打住，未再继续深究她的家庭状况。
他改口问及其他：“妳为什么想来IS-One工作？妳是什么学历？念的又是什么科系？”
姜品卉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念的是费城大学的商学院。”
伊凡怔了一下，“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要来IS-One当粉丝团小编？妳已经来了两个礼拜，应该很清楚，这份工作的内容性质，说穿了就是协助各种杂务。”
姜品卉同意的点了点头，说：“虽然我的学历漂亮，但过去我一直在家族事业里工作，所以……”
伊凡自动帮一脸尴尬的她接话，“所以这里是妳第一份没靠关系的工作？”
姜品卉抑下满腔心虚，顺着他的话频频点头。
伊凡一脸了然的说：“我明白了。妳可能不太清楚娱乐产业的型态，我作为IS-One的负责人，又有当过歌手的经验，我必须坦白的告诉妳，娱乐产业所贩卖的，是一种美好的形象，与一种完美的假象──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在粉丝的心中，他们所崇拜的偶像，就是与完美画上等号。我这样解识，妳能理解吗？”
姜品卉眸光沉定的颔首，“我明白。”
伊凡眉头微拧的低斥：“不，妳不明白！妳若是真的明白，妳就不会那样回复Bert粉专的留言。”
姜品卉坚持己见的强调：“我只是觉得，如果是真的粉丝，应该会接受偶像的各种面貌，而不是只单纯喜欢一种假象……”
“妳现在是跟我开玩笑吗？刚才我已经讲得够清楚了，我们所贩卖的──”
“我们贩卖的，不应该是你的才华吗？”
姜品卉眸光粼粼的打断他。
“你曾经是茱莉亚音乐学院首屈一指的天才，即使你转换跑道，从古典音乐跳到流行音乐，但是你做的音乐始终能看见古典音乐的影子，因为这是你深厚的音乐底蕴，你帮Bert作的每一首歌，说穿了，其实更适合你自己来唱，不是吗？”
伊凡浑身一震，迎上那双水灵的眸，触见她眸内的那抹肯定，他竟然有股异样的熟悉感……
就彷佛，他找着了一个能看穿他的心思，并且十分理解他的思考模式，与他来自同一领域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