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天生凉薄? 第七章 夜闯闺阁诉衷情 作者 : 绿光

既然熟人相遇,没道理不请人到庄子里坐坐,就算公孙恒极度不悦,明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

哪知都照冶压根不客气,竟一口应了,还放都婧下马去找何夕流。

进了庄子,管事早就已经将主子们的院子收拾妥当,但因为临时多了个都婧,只好让她跟何夕流住同个院子,都照冶很自然跟何夕潮住一个院子。

“阿婧,你大哥怎么会想带你到郊外走走?”趁着丫鬟收拾箱笼时,何夕流忍不住问了,实在这事太离奇,离奇到她真的怀疑他不是都照冶。

都婧皱了皱鼻子。“我也不知道我大哥在想什么,今儿个天都还没大亮,他就差人把我叫醒,问我想不想到常宁县玩,我都还没回答,他就已经让我的丫鬟帮我收拾衣物,然后就直接把我丢到马背上了,这还是我头一次骑马呢。”

何夕流微扬眉头,心想他这分明是临时起意,哪有人这样到外头走走的?

蓦地一道灵光闪过,浮现一种揣测——该不会是他得知他们要来常宁县,所以才赶紧追过来的?

为什么?为她而来?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自个儿都觉得难为情。

她跟他是注定八字没一撇,哪怕他狂妄地宣称要娶她为妻,她也不会答应,前世已经错过一次,岂能再错?

“其实,我觉得我大哥根本就是来找夕流姊姊的。”都婧等到在屋里忙的丫鬟离开屋子才敢说。

“……你怎会这样以为?”

“那天从国公府回到家中,我想了又想,觉得大哥和你这般共处一室实在太不像话,被人瞧见会坏了你的清白,所以打算跟他说说,要他往后绝对不能再犯,可到他院子书房外,就听见他问他的随从如何讨姑娘家的欢心,而近来让他做出失礼事的人就只有你了。”

何夕流微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搜肠刮肚好半晌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她时,都婧又道——

“夕流姊姊,我大哥可以喜欢你吗?”

何夕流闭了闭眼,这下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带阿婧来了。

因为……阿婧可以当传声筒!

晚上用过膳,姑娘们就各自回院子洗漱准备就寝,至于都照冶,则被何夕潮抓去下棋了。

都婧睡在右梢间,而何夕流则挑了左梢间,她洗漱完就直接躺上床,许久没出远门,搭了大半天的马车,颠得她浑身都疫痛起来,一沾上床,睡意马上就冒岀来。

就在她半梦半醒时,听见有人开门入内。

她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心想不是已经让秋雨别值夜,回去睡了吗?

睡意正浓,她也懒得问,感觉床幔被人掀开,她眉眼未动,含糊地道:“秋雨,不是说了别值夜?”

“是我。”

男人低哑的声音教她清醒张眼的瞬间已经抓着被子坐起。“都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夜闯女子闺阁,实在谈不上是君子的作为!

“我本来是打算替阿婧盖被子,似乎走错房了。”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何夕流傻眼地看着他,突地忍不住低低笑开。

他怎能面无表情地说这种鬼话?谁信啊?

都照冶直睇着她的笑脸,清冷的俊脸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何夕流笑着抬眼,刚好对上他的眼,赶忙敛了笑,肃着脸色道:“都大人走错房了,阿婧睡在右梢间,你可以去帮她盖被子。”

“她长大了,我不好进她的房。”

那刚刚还说什么帮她盖被子?而且那就可以进我的房?她抬眼瞪他。“都大人请自重,你这样闯入我的房间,到底想做什么?”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个这么会说鬼话的人,死的都被他说成活的,外表姿态端方,骨子里尽是不正经。

“想你。”他的嗓音醇厚,总是平板无波,此刻却带点哑,喰着勾人的韵味。

何夕流不争气地羞红了脸。“你、你……”这人是被山中鬼怪附身了是不,怎么说这种话压根不觉得臊?

“我想吻你。”

“咦?”

她才抬眼,他的吻已经落下,轻柔地覆在她的唇上,她瞠圆了眼,他的舌已经趁机钻进她的唇腔,温柔地舌忝吮着,教她心底一阵酥麻,正想要抵抗,他已经将她压在床褥之间。

他曾经吻过她,仅有一次。

生涩笨拙,吻得她唇舌都疼,现下却是恁地温柔怜惜,不断地舌忝弄勾缠,和当初的表现相差甚远,教她不由得想起他在与她圆房之后就很少碰她,纳妾后几乎都宿在赵英华那里……

思及此,她蓦地一把将他推开,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恼火地抹着唇,想将他的气味全数抹去。

都照冶眸色微黯,沙哑道:“情不自禁。”

“你这是要逼死我!你以为这样坏我清白,我就非你不嫁吗?我告诉你,我宁……”

话未竟,他再次封了她的口,这回吻得比方才还浓烈,直教她喘不过气来,不断地推着他。

“不准你那么说,你说一次我就吻一次,直到你再也不说为止。”他哑声喃着,压在身下的是她柔软的躯体,隔着薄透的衣料,他可以感受她令人血脉贲张的身形,她的唇被他吻得红艳,黑发散乱在纯白的床褥间,映衬着芙蓉般的玉白容颜,微喩着泪的眸闪动光痕,楚楚可怜的诱人媚态,教他差点把持不住自己。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怒极了,泪水在眸底打转。

“别哭。”他哑声喃着,亲吻她眼下的血痣。

“出去。”她推着他。

他顺势起身,以免真把持不住自己,他坐回床畔,轻抚着她的发,却被她无情地挥开。

“我要是没记错,阿婧说过令堂有意让你娶她娘家侄女,你这般孝顺的人想必是不会拂逆令堂的意思,既是如此——”

“这辈子,我不会娶赵英华。”

他的口吻冷硬,但眸光极为温柔,像是给她承诺,但她却无福消受,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拂逆他的母亲。

前世纳妾那晚,他不就乖乖地去了赵英华的房,而且一连数晚宿在她那里。

回忆涌上心头,硬生生地刨开还未结痂的伤口,她多不愿意回想那段痛苦的回忆,可他偏要招惹她,折磨她。

“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何夕流无法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他。“可是我不要你。”

她不要过那种生活,她不想再被伤害。

“你真的不要我了?”他眸光变得黯淡,好似被她所伤。

她不禁觉得好笑。“都大人这话听来好笑,我与你之间什么都不是,何来什么要不要?我反而想问都大人是不是贪图我什么?要不为何如此失礼出格,欲毁我清白逼我就范?”也许他需要一个人助他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那她爹肯定是个好帮手。

都照冶定定地瞅着她,突道:“两年前,大理寺卿的老母亲做七十整寿的寿宴上,你掉了一条手绢,那条手绢的角落用银线绣了一只长耳朵的兔子。”

何夕流蓦地抬眼。“你怎么知道?”姑娘家的随身用品不能随意弄丢,要是被有心人捡走,清白都得赔进去。

“我捡到了,后来交给大理寺卿府上的丫鬟,远远的,我瞧见丫鬟把手绢交给你,你一脸粲笑……很美。”

他试着说明他是如何动心的,可话都到舌尖上了,才知道这些话要说出口真的不容易。何夕流怔愣地瞅着他。

“那时南方有天灾,大理寺卿夫人为了帮忙筹募灾银,让与会的姑娘们作画,再由男客将画买下,银钱便送往南方赈灾,那时你画的是月里的玉兔,我不禁想,你可真喜欢兔子。”

她傻愣愣的,听他用低醇嗓音说起过去,嗓音喰着笑意,就连眉眼都染着笑意,卸下了通身的清冷淡漠,是她前世里曾经想像过的——他要是肯笑一笑,那模样会是怎生的俊俏……

而在她再也不想时,她却瞧见了他清风朗月的温润模样,而且他还用这模样诉说着过去与她的回忆。

他喜欢那段回忆吗?画作上没有署名,他竟能从兔子推断是她作的画……他是把心都搁在她身上了才这般心细?

“我买下了你的画,花了我快五十两。”说着,他唇角微勾。“你画得好,花得值得,你确实当得起才女之名。”

“你……”她喉头像是被什么梗着,好半晌才道:“你知道我喜欢兔子,所以才打算送我那支金步摇?”

“我一瞧见那支金步摇,就想你一定喜欢。”

何夕流蹙紧了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听他的说法,彷佛透过这些事,他早已对她上心,可如果他喜欢她,为何前世成亲之后待她那般淡漠无情?

“下个月,我母亲生辰那天,你戴上那支金步摇过府祝贺。”

她轻摇了摇头,再也不想踏进都家一步,正要拒绝他,突地听见秋雨的声音——

“姑娘,怎么烛火还没吹熄?”

“我一会儿就吹熄,你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歇息。”她忙道。

“姑娘也早点休息。”

“我知道,你赶紧去。”她催促着,待脚步声走远了,她赶忙推着都照冶到门口。“你赶紧走吧,让人瞧见,真的会害了我。”

都照冶应了声,临走前却突地握住她的手,她吓得想抽手,他却握得更紧,骨节分明的指轻蹭着她滑腻柔软的手,好一会才放开。

“进去歇息吧。”他抚了抚她的发才转身离开。

何夕流呆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被夜色吞没才傻愣愣地坐回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厘不清头绪,更无法回到前世询问那个都照冶是不是和今世这个都照冶一样都对她上心……

她心跳得很快,一则因为他的温柔,一则因为她的抗拒,她不想再爱他了,偏偏他却意图打动她。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一大早,公孙怡就来到何夕流的院子,进了屋里,却见何夕流才刚被叫醒,眼下有点青,还不住地打哈欠。

“没睡好?”她往桌边一坐,秋雨正在伺候她洗漱。

何夕流随口应了声。

要她怎么睡得好?她只要闭上眼,都照冶的身影就在她眼前晃动,彷佛他的吻还在她唇上流连,光是为了甩掉那羞人的感觉,她几乎耗到天亮才睡,谁知道才刚睡着,他又进入她的梦里骚扰,硬生生将她吓醒。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作如此羞人的梦,睡醒后都羞于见人。

“瞧你精神这么差,晚一点咱们坐马车去,别骑马了。”

庄子傍山而建,那片杏花林就在半山腰处,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环在山间的粉色腰带,距离庄子有段距离。

“不了,难得出门一趟,不骑马跑一圈岂不是浪费了?”

“也行,但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要不在马背上颠到咽了掉下马,后果不堪设想。”公孙怡难得严肃地说着。

“知道。”她应了声,待秋雨将她的发编好后换了身骑装,都婧便过来了。

“哇,夕流姊姊穿这样真好看。”都婧满脸惊艳地道。

和一般襦衫裙相较,骑装更贴身形,何夕流一身银线绣蝶纹的粉色骑装,还将发特地编束盘起,让她的天生媚态添了分英气,展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教都婧不住地围着她瞧,满眼的崇拜,没有一丝嫉妒。

何夕流笑了笑,道:“等你学会骑马,我送一套骑装给你。”

都婧忙摇着头。“昨儿个跟大哥过来时,颠得我到现在还不舒服,到时候要回去,非得雇辆马车不可。”昨儿个大哥邀她出门,她想着能与大哥共乘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就没拒绝,谁知道大哥骑马像阵风似的,吓得她心口直跳,直到现在臀和大腿内侧还疼得很呢。

“傻姑娘,到时候你再和咱们一道回去不就得了。”何夕流好笑道。

这丫头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要是寻常人早就卖乖地求到她们面前了,都婧却将她俩晾在一旁,压根不知道要蹭点方便。

“行吗?”

“有何不行?一会用膳后我们要进山,你要不要和我同乘?”

都婧犹豫了,她再也不想骑马,可是这机会多么难能可贵……于是她用力地点着头。“要。”

何夕流疼宠地模了模她的头,刚好丫鬟端膳食入内,她便拉着都婧一道用膳。她先给都婧布了菜,才吃着自己那一份。其实,她一直想要个姊妹,因为族里都是兄弟,没半个姊妹能与她为伴,所以她从小就亲近公孙怡,至于公孙忻,她也曾试着视她为妹,可惜人家不喜欢她。

她让族亲引以为傲的才学和容颜,对她而言反倒是与其他姑娘相处的阻碍,一些贵女带着心思接近她,从未真心相待;一些贵女则是嫉妒厌恶她,更别提要接近她,所以当初她接近都婧时,不光是因为都照冶,她是真心喜欢她,真的把她当妹子的。

像都婧这般率真又没心眼的小姑娘,真的不多见了。

“阿怡,你怎么闷不吭声?”何夕流一抬眼,刚好瞧见公孙怡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事,我只是在想都大人昨儿个怎会这般巧地就出现在庄子外。”

何夕流带着几分心虚的垂着眼,都婧也垂着脸吃粥。

尽管大哥什么都没说,但都婧认为大哥必定是为了夕流姊姊而来的。

“那也不重要,横竖他也许今日就走了。”何夕流讷讷的说。

公孙怡不置可否,赶紧用完膳,三人便到马房里挑选马,而公孙恒和何夕潮也在马房里挑马。

“表妹,我给你挑了这一匹,你瞧瞧。”公孙恒将一匹约莫一岁多的棕色母马牵到她面前。

何夕流看了眼,有些不满意,尚未开口,就见公孙恒被何夕潮一把推开。

“夕流,哥哥为你万中选一,挑了这匹母马,两岁多的,瞧瞧,多美,这身子多壮实,跑两个时辰都不成问题,别像那些门外汉,傻得挑那种身子不壮实的仔马,温驯却不能跑,跑快反倒危险。”

尽管何夕流十分认同大哥的说法,但不管怎样还是要给公孙恒一点面子。“其实表哥挑的也很好,只是我向来贪快,那匹母马恐怕腿力不够。”

“如果是要跑山路,我倒认为挑匹三岁以上的公马尤佳。”

何夕流侧眼望去,就见都照冶牵了匹通体雪白的马走来,他一身玄色骑装,贴身的骑装衬出他高大身形,依稀可见他精壮的体魄。

他算是文官,不管是家中常服还是朝服,大都是宽袍宽袖,加上他过分俊美的皮相,总让人觉他文弱,但她知道褪去衣物的他,有着因常年习武而精壮的身躯……忖着,她又联想到昨晚发的春梦,瞬间羞红了脸,她赶忙垂下头。

羞死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么多人面前,她到底在想什么?

旁人没瞧出她的异状,可站在她身旁的公孙怡却真切地瞧见她连玉白的耳蜗都泛着娇艳的红。

“这匹马太高了,你想害我妹子不成?照冶。”何夕潮头一个不答应,不给亲亲妹子半点涉险的机会,哪怕他心知妹子的骑术极佳。

“多谢都大人好意,我要与阿婧共骑,还是挑我大哥选的这匹马即可。”何夕流垂着眼道,就怕一抬眼就又想起旖旎春梦。

都照冶也不勉强,一会众人皆挑好了马,便朝目的地而去。何夕流因为载着都婧,一路上皆是小跑着,顺便传授她骑马时的技巧。

“还是夕流姊姊好,还会教我,哪像我大哥一路上都肃着脸,马骑得飞快,都快要把我吓死了。”

八成真是从哪里得知消息,他才一路赶来……真是个傻子,他怎会以为只要他开口,她便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她又不是前世那个被爱蒙了眼的傻子。

“夕流姊姊,你讨厌我大哥吗?”都婧终究还是把这个憋在她心里好几天的问题给问出口了。

何夕流苦笑,有时和太过率真的人交往,反而头疼。“……令兄是国之栋梁,何来讨厌的说法?”

都婧皱了皱鼻子。“夕流姊姊别拿对别人的招术对我,我诚心地问,你就该实心地答,要是你真讨厌我大哥,回去我定跟他说,你别怕伤到我。”

何夕流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了,因为……她也不知道。

那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历经前世折磨,有多爱就有多恨,可是他如今这般待她,又听他说起她从来不知道的过往,她心里的怨自然是消弭了一些。

她对他,从来就不是讨厌,是爱,或恨。

“夕流姊姊?”没得到回应,都婧不禁回头看着她。

何夕流朝她一笑,甩动缰绳,夹紧马月复。“坐稳了,咱们跑快一点,驾!”

马儿瞬地疾冲而出,都婧吓得直往后窝在她怀里,引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跟在她身后的几人听见何夕流的笑声,再见马儿疾驰而去,随即扬鞭赶上。

都照冶始终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自然瞧见了都婧几乎躺在她怀里的样子,黑眸微眯了下,眉头微蹙。

他连自个儿的妹子都会吃味,如果可以,他可真想和都婧换个位置。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半山腰上的杏花林,都婧被眼前的仙境震慑住,她向来都待在家中,只偶尔赴宴,京城更是不曾踏出半步,哪里知道人间竟还有这般瑰丽之处。

何夕流先下了马,再扶着她跳下马。

“这里是我和阿怡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你瞧,无花匠照料的花儿竟可以在这山间绽放得如此娇俏。”风微扬,粉色的杏花如雪片般坠地,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再往那边过去还有条小溪,咱们一会儿就在那儿钓鱼。”

丫鬟们已经将钓鱼的工具先往溪边摆放,等会儿她们就能过去垂钓。

“夕流,你们就在这儿钓鱼,我们去打点野味。”何夕潮驾着马走近,扬起身上的弓,决定露一手,搏得妹妹更多崇拜。

何夕流叹了口气道:“大哥,不用露一手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两年前过来时大哥也这么说,结果后来他是被人抬回庄子的,因为他为了打猎不慎摔马。

何夕潮面子有点挂不住,更想一雪前耻。“横竖你就在这儿等我。”

何夕流还能说什么?就盼他能小心一点。

“表妹,我也会给你带点野味。”跟在身后的公孙恒直睇着她,觉得今日的她一身粉红,俨然像杏花林里走出的花精,教他心头狠狠怦动着。

“一切小心。”她喰着淡淡笑意,不疏离也不热络。

“表妹待在这里,一切务必小心。”

她喰着笑意朝他点点头,眼角余光却瞥见最末的都照冶板着脸,尽管他本就一张冷脸,但她却从他的眼神察觉他似乎生气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世子爷快走吧。”都照冶冷声催促着。

公孙恒虽恼都照冶不解风情,也只能赶紧追上何夕潮。

而都照冶策马徐步向前,冷眼瞅着何夕流,不发一语。

她皱着没与他对视,抿着嘴也不开口。

一旁的都婧瞧他俩间剑拔弩张,有着一触即发的样子,赶忙打圆场。“大哥,你赶紧跟上吧,多打点野味,我想吃烤山鸡,我还没吃过呢。”

都照冶眸色冰凉,睨了都婧一眼后就策马追上。

“夕流姊姊,真的对不住,我大哥打从燕州回来就不太对劲,他要是对你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哪去了,他是他,你是你,为什么你还得代他道歉?”她好笑地弹着都婧的额,拉着她往溪边走,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你刚才说你大哥从燕州回来就不太对劲?”“嗯,好比他以往从不曾与我上街,那日他却主动找我去玉宝坊,还送了我发钗和一些玉饰,又好比他并不喜赴他人的宴,他却接连两次都陪我去了,还有来常宁县……这是他以往不可能做的事。”她边说边数,眉头都快打结了。

何夕流忖着,轻点着头。

都婧说得没错,实在是不寻常,都照冶是个孤僻之人,本就不喜与人往来,举凡京里的宴席,他最是懒得应付,况且出游这种事……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过。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他会做的事,可她实在模不着头脑,也懒得纠结下去,当公孙怡喊着她俩过去,她便拉着都婧开始溪边垂钓。

一个时辰后,入山打猎的三人一道回来。

何夕潮空手而归,公孙恒打了两只兔子,至于都照冶……马鞍上能绑的都绑了,还有不少拖在马后,点算之后,总共有六只野鸡、五只狸鼠、三只银貂、一只山羊和一只鹿。

三个姑娘家都看傻了眼。

满载而归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麻烦的是山羊和鹿,几个跟来的丫鬟根本不会处理,只能拖下山再请庄户妇人帮忙了。

至于剩下的猎物,都照冶自个儿揽了,走到溪边将其余的野味剖月复洗净,一会就架起火堆,只抹了盐就串起烧烤,不一会便芳香四溢。

何夕流看傻了眼,从不知道他竟连野味都能处理,都婧帮她把疑问问出口,就听他语调平淡地道:“在燕州时,军粮不足,有时为了埋伏山边,只能靠野味裹月复,山里能抓的都抓了,没有伙头军,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听完,她不禁想像那画面,竟莫名地心疼起他了。

“当时军粮不足,不都是前兵部侍郎搞的鬼?”何夕潮一坐到他身边,哪怕打猎,处理野味的事他不在行,但是烧烤还是能搭把手的。“后来皇上发话处置,一家子的男丁都被斩首示众,女眷全都打入教坊了,四皇子一派也受到重挫。”

“因为那事,朝堂间风声鹤唳,官员们结党也收敛许多。”公孙恒也跟着加入烧烤的行列,毕竟总不能吃白食,尤其还都是都照冶打下的野味。

“是啊,杜尚书被罢黜后,不知道怎地揪出了几件陈年旧事,里头牵扯着不少人,而其中不乏太子一派的人马,如今大理寺正在彻查中。”何夕潮意有所指地看着都照冶。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早早就发现都照冶和太子走得极近,当初都照冶会前往燕州监军,就是太子举荐的。

大理寺与都照冶极有渊源,尽管他现在人在兵部,但大理寺上下有哪个不会卖他人情?

可那几件案子却又是由大理寺卿上奏彻查,俨然狠打了太子的脸面,助了八皇子一派,毕竟那些案子时日已久,却一直苦无证据。

都照冶近来又与何家和公孙家走得近,一时间教人雾里看花,不知道他是对太子离心了,抑或是另有盘算。

公孙恒闻言,目光也落在都照冶身上,几位姑娘也围在一块,倒不是对朝堂上的事有兴趣,而是烧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会秉公处理。”

“那你可知道大理寺卿究竟是怎么查到那些线索和证据的?”

“夕潮,大理寺非我管辖。”

何夕潮咂着嘴,恼这家伙做事不够爽快,到底是要选哪边站也不说清楚。“有些事,我倒是希望你能够看清大局,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君而侍,这道理不用我说,你该明白。”

何夕潮说完,等着他回应,岂料都照冶却是慢条斯理的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削了一只野鸡腿,递给他家妹子。

何夕流没料到他竟会把野鸡腿递到自己手中,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接,乾脆一把接过再递给身旁的都婧。

都照冶眸光更冷了些,又削下另一只野鸡腿递给她。“给你的。”

何夕流被他的强势震慑住,才刚伸出手,却被她大哥拦劫了。

“都照冶,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在干什么?”拿一只野鸡腿当他的面讨好他妹子,当他死人是不是?他有允许他这么做吗?

都照冶看着他手中的野鸡腿,随即再削下一只腿,强硬地塞到何夕流手中。

“我今天没杀生,你当我吃素的是不是?”还给!

“趁热吃。”都照冶瞧也没瞧他一眼,迳自对她道。

“都照冶!”这混蛋,以为上过战场他就不敢揍他吗?

“上暗不治,下乱不寤,犍而反之。内自得而外不留,说而飞之。”都照冶突道。

“……嗄?再说一次。”他没仔细听,再说一次。

都照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将野鸡腿塞进他嘴里。“趁热吃。”

何夕流见状,不由得低低笑开,一旁的公孙恒和公孙怡则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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