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一章 作者 : 乔宁

第一章

南晋王朝.仲夏

春光明媚,池塘边的海棠花怒放,园子里的九重葛亦开得盛烂,一名身着绯色软绸短袄、四边绣上铃兰花八幅缎裙的女子,置身于花树下,她抬起一只如初雪般白皙的柔荑,轻轻摆弄着树上垂落的红花。

翟砡眯起那双深邃凌厉的黑眸,努力想看清女子的容貌,偏生女子身旁好似笼罩着一层雾气,教他怎么也看不清。

他微微张动朱润的薄唇,试着喊住那名女子,却发觉喉头出不了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拨弄着红花,随后好似受了惊吓一般,纤手提起裙摆,直往雾中深处奔去。

一朵红花轻轻落在泥地里,与尘土混为一体,成了一团红泥,似在祭奠幽幽岁月,花谢人已非。

蓦然一个抽颤,睡梦中的翟砡睁开了黑沉沉的双目。

一侧躬身而立的年轻太监,见此景,连忙低声请示:“大人倦了,可要回紫微阁稍作歇息?”

紫微宫偏殿里,临窗大炕上,紫檀木嵌云纹矮案旁,斜坐着一名身穿紫色软绸绣竹纹白鹤锦袍的男子。

一头如墨长发在脑后盘成髻,髻上束着夔龙纹路白玉环,饱满天庭下,长眉入鬓,深邃如夜的黑眸,凌厉烁烁,令人望之生怯;高挺鼻梁下,是两片红润的薄唇。

那张好看的嘴,只消轻轻吐出几个字,便能撼动整座南晋王朝。

“王升。”翟砡缓缓张口,声嗓温醇却自有一股威严。

名唤王升的太监大气不敢喘上一下,躬身上前等候命令。

翟砡支手撑着额角,垂掩而下的眸光,犹透着一丝自梦里抽离的氤氲。

“本王又梦见她了。”良久,大炕上姿态慵懒的俊美男子,似叹气一般的缓缓吐嗓。

闻言,王升神色一凛,道:“大人可是梦见了苏皇后?”

翟砡不作声,只是闭起双眸,貌似陷入沉思,颀长身影就这么静止不动。

“大人?”王升小心翼翼的提嗓。

“说。”翟砡没有睁眼,淡淡命令道。

“不如大人抽个空,明儿个去皇陵祭奠苏皇后,这样好安大人的心。”

王升口中的皇后娘娘,实则早已是太后,只是她年纪过轻,当上太后没几年便薨逝,因此宫人们犹会以苏皇后称之。

翟砡缓缓掀动嘴皮,似笑非笑的道:“祭拜死人这种事,是你们这些底下人的事情,尚且用不上本王弄脏手。”

“奴才说错话,还请大人宽恕。”王升登时汗涔涔,连忙跪地请罪。

翟砡没搭理,兀自睁开那双深沉无边的墨眸,望向窗外的满园花团锦簇,脑中忽尔掠过另一道缩首畏尾的身影。

“苏云苒怎么样了?”蓦地,他朗朗启嗓问道。

王升怔住,只因这个名字,乃至于此人,皇城中已许久无人提及。

说来讽刺,这个已无人闻问的苏云苒,不仅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更是已逝苏皇后的异母胞妹。

更甚者,她还是如今掌揽南晋皇权的夔王之妻。

根据伺候过夔王的老宫人说及,当年夔王有意娶苏皇后为妻,可苏皇后最终嫁入东宫,苏家唯恐为此与夔王交恶,便将卫国公府的苏二小姐嫁入夔王府。

夔王是怎样的人?

他的生母是前朝皇贵妃,深受先帝的荣宠,母族更是屡受重用,赐官封爵,鸡犬升天。

夔王自幼聪颖早慧,先帝本有意封他为皇太子,然而前朝皇贵妃生怕此举会招来当时皇后的妒恨,那王皇后背后尚有皇太后撑腰,母族势力在南晋朝中盘根错节,岂是寻常人能轻易撼动得了?

于是,在前朝皇贵妃的劝说之下,先帝仍是封了先皇后之子为皇储,翟砡则是封作夔王,虽是亲王,其吃穿用度几与皇太子无异。

先皇辞世,谥号孝文,紧接着皇太子即位,夔王未曾把新皇放在眼底,甚至堂而皇之的把权弄政,先后铲除了王皇后在朝中的势力,让文武百官对他忌惮生惧,臣服于他脚下。

至此,皇权已被夔王架空,文武百官悉数听令于夔王,为此,新皇终日郁郁寡欢,继位不过五年便病逝。

新皇临终前传位于年仅四岁的太子,新皇的妻子苏皇后升格为苏太后。

彼时,朝中百官上谏由夔王担任中书令,统掌三省六部,四岁的小皇帝连三省六部是什么都不清楚,作为深宫命妇的苏太后亦无力反抗。

于是乎,夔王兼任中书令,帮着四岁的小皇帝代理朝政,更甚者,小皇帝身边的人全是夔王所布,小皇帝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夔王的眼。

一年后,苏太后病逝,苏家氏族在朝中已逐渐式微,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如今朝中里外,已少有人提起苏家。

如今,小皇帝已满六岁,却连四书五经都未读全,镇日只知吃喝玩乐,身边一帮人亦日日怂恿起哄,把小皇帝哄得服服贴贴,不知今夕是何年。

明眼人全看得出来,夔王这是准备把皇帝养成一个傻子,即便日后皇帝有心振作,只怕大势已去,民心已离,终究只能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由此可见,夔王的心有多么狠辣,不只把权弄政,斗垮了先帝,甚至连曾经恋慕过的苏太后,亦不曾手下留情。

夔王自幼吃穿用度全比照皇太子,更甚者,他看上的东西,连皇太子也不敢明抢,当年若不是苏大小姐执意嫁入东宫,只怕皇太子亦不敢娶。

老宫人们都说,当初夔王看中苏大小姐,苏大小姐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选择了皇太子,夔王自觉受辱,便起了夺位之心。

然而在王升看来,夔王容貌无双,聪明过人,能让他看上眼的,除了皇位权势,恐怕再无其他,若说是为了苏太后而起夺位之心,只怕是名过其实。

王升虽然只跟了夔王两年,只有近日,偶尔听见夔王提及梦见苏太后,除此之外,不曾听他提起苏家人。

“大人,奴才只知王妃在青仑,其余的一概不知。”犹豫再三,王升终是据实以告。

坐拥天下的夔王,心思深沉多疑,底下人最忌在他面前撒谎编派。

大炕上的紫衫身影兀自赏览着窗外花景,许久才淡淡扬嗓:“这么说来,苏云苒在青仑无人照看?”

“大人,青仑那儿虽是田庄,同样有奴仆照应着王妃。”

据说,当年夔王与苏二小姐成亲后,不出三日,苏二小姐便去了皇京近郊的青仑,那儿一带全是皇族的田地,由皇族的奴仆负责栽种农物,收成后便送入宫供皇族食用。

夔王这般处置苏二小姐,无疑是狠狠搧了苏家一巴掌,亦是自那场婚礼之后,夔王与苏家正式决裂。

然而,让王升想不透的是,这么多年来,夔王迟迟未休了苏二小姐,却又把她扔在青仑不闻不问,图谋的是什么?

片刻过后,翟砡收回远眺的眸光,重新执起茶几上的一本奏折,嘴角细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让吴真去查一查新上任的监察御史,看他是什么来历,与苏家有什么关联?”

这突来的命令听怔了王升,他连声应是,随后又听见翟砡落下另一道吩咐。

“去给尹常捎话,明日本王要去一趟青仑,让他带上一批影卫随本王一起出宫。”

王升心下惊诧,嘴上连声应道:“奴才这就去通传。”

翟砡神情满是玩味儿,琢磨着奏折里弹劾苏家的文章。

他反复寻思,看着弹劾苏家的字里行间,貌似无意中提及夔王妃,顺道一并将她拉下水,上谏夔王将之休弃,弹劾之词义正词严,几乎挑不出半点毛病。

放眼皇京之中,除了苏家,谁还会想起苏云苒?多年来,苏家不曾提及他们压根儿没放心上的苏云苒,又是谁在惦记着她?

而且,此人不仅惦记着苏云苒,更甚者,还想着让她与夔王府划清界线。

此人莫不是想救苏云苒于水火之中?

俊丽的面庞缓缓扬起一抹笑,翟砡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总会梦见那个早被他扔至青仑的女子。

一直以来,每每大事将临,他总会有所梦,梦见关键之人。

看来,是时候去会一会他的王妃了。

如玉的白皙大手合上了折子,翟砡站起了高瘦颀长的身影,推开书房的门,来到书房后边的小花园,看着繁丽似锦的牡丹与海棠,梦境中的女子面容,逐渐在他眼前浮现。

王升总以为他这些日子是梦见了苏太后,实则不然,他梦见的是六年不见的夔王妃。

那个早被苏家当作弃子的苏二小姐,因为嫁入夔王府,逃过了遭他清算的劫难,虽是被他扔在了青仑,却依然有人惦记着她,看来当年是他小觑了苏云苒。

六年不见,不知那个胆小如鼠的苏二小姐,成了什么模样?

青仑

一望无际的田地,几与人同高的农作物,几名青衣老奴牵着水牛,缓缓行过泥泞小径,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子。

青山绿水,岚烟袅袅,河溪清澈,此地无疑是一处人间仙境,远离了皇京的名利追逐,亦远离了人心浮动。

修葺华美的农庄里,几名青衣丫鬟婆子端着早膳来到东边厢房,房里摆设简朴,除去几个值钱的青瓷花瓶之外,不见太多奢靡之物。

一面水墨挂屏隔开了内寝与外间,外间摆着张老旧的罗汉榻,一张半月桌与几张靠背玫瑰椅,墙上悬着一幅山水画,落款的字迹甚是娟秀。

丫鬟婆子将红漆托盘往半月桌一搁,绕过了挂屏,来到里间,只见红木拔步床榻里,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侧身而卧,一头青丝披散在背后,手边还抓着一册经书,怎么也不肯放。

梳着双辫的青衣丫鬟上前,伸手摇了摇女子白若初雪的纤臂。

女子蹙起秀眉,神情挣扎着,好片刻才睁开一双杏仁似的明眸,她茫然的眨动眼睫,缓缓坐起身。

女子仰起了小脸,眉似水墨淡扫,眼若两翦秋水,秀挺的鼻头,丰盈的朱唇,勾勒成一张清丽绝美的容貌。

纵然是已经伺候苏云苒六年多,这群丫鬟婆子每每见着主子的容貌,总要为此屏息赞叹一番。

想当年,苏云苒初到青仑时,他们这群土包子,还以为是仙女下凡间,方有如此美丽出尘的人儿。

青仑这一带的田地归皇族所有,这儿的奴仆多是出自周遭的村庄,他们名义上虽是皇家仆役,却一辈子不曾进过皇京,更遑论是入宫。

他们在青仑干的是粗活,多是一些农务,因此当初听闻有位王妃要来青仑长住时,他们全惊呆了,以为这个王妃是什么不祥之人,方会被贬来青仑。

岂料,所有人一见夔王妃,随即当她是天仙入凡,把她当作神仙一般的供拜,只因他们这群乡野粗人,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凡人。

他们始终不明白,如此美丽的王妃,为何不得夔王欢心,只晓得王妃不曾提起夔王,更不曾以夔王妃身分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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