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分后娘 第六章 心动没有道理 作者 : 千寻

“阿镇。”一声娇喊,薛蓉快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跟前。

薛蓉一身武人打扮,穿着雪白箭袖紧身衣,双手束有黑护腕,腰间一条黑色宽腰带斜插一柄短剑,腰细胸挺,眉眼间有几分英气。

韩镇拍拍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瘦了、黑了,离美人的标准越来越远。”

“哈哈!”薛蓉动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俊朗无边的帅脸,心暖了。“长得美不厉害,厉害的是嫁个大美男,怎样?有没有向皇上请旨?我这辈子可是嫁定你了。”

“孙相爷的事还没完呢,请什么旨?”

“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人,做事慢吞吞的,依我的法子早就解决了。”

“你能有什么法子?”

“一刀砍过去,把孙相爷那颗装满坏心思的脑袋剖成两半,看他还能不能做怪。”

“文官的斗法和武官不同,剖了他,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孙相爷冒出来,何况打仗讲究师出有名,斗争也得找个能让大家都认同的名目,皇帝不好当,千古明君更难。”

“沽名钓誉,就算大开杀戒又如何?顶多被骂上几句暴君,但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受战事威胁,百年之后,我就不信青史敢违心批评。”她性子爽利,最见不得龌龊。韩镇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是我想的这么简单,是你们搞复杂了。”

韩镇宠溺一笑,模模她的头发。

薛蓉头一偏,躲过。“客气点啊,别像模狗似的,这头发我可弄了老半天。”

“不是一心想嫁我吗?连模都不能。”

“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嫁不嫁得成还难说。”

薛蓉的父亲薛晟华是个大将军,皇上和韩镇的武学、兵法都是他带出来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韩镇失笑,问:“真想嫁给我?”

她捧起他的脸,笑道:“不嫁你嫁谁?我连作梦都在想你这张大帅脸。喂,都讲好的事,你可别想赖啊,等那么多年要是再嫁不成,先说罗,我会哭给你看!”

浓眉微蹙,满面抱歉,师父为他而死,这是他该承担的责任。“知道了,准备绣嫁衣吧。”

“绣嫁衣?你想废了我十根指头啊,可不可以换个差事?”

“你想换什么差事?”

“我帮你砍了孙家上下的脑袋。”

“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你不要自作主张,打乱皇上的计划。”

“殷邺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薛蓉撇嘴。

想当初在边关打仗,那人何等豪情、何等大气,如今坐上那把龙椅,换了头衔也换脑“皇上有他的为难。”

“什么为难?不就是想要搞平衡……”

“朕要是不换颗脑袋,早就被人请下台了。”殷邺推开门走进屋里,他穿着青色常服,一身少年公子打扮。

小彰子还是弓着身子,使出凌波微步,嘴角笑意不减。真好啊,旧人全凑在一块儿,皇上不会孤单了。

小彰子往薛蓉身前一跪。“小彰子给大小姐请安。”

当年殷邺入门的时候,就是他跟在旁边伺候。

“起来起来,这套别在我面前使。”薛蓉将他托起来,和他比了比身高,道:“小彰子,你怎没长高啊,都快二十了吧。”

“回大小姐,奴才二十五了,奴才个子不高没关系,可奴才志气高啊,如今奴才可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瞧你得瑟的,就这点志气。”

“能一辈子跟在万岁爷身边,就是奴才最大的志气。”

“呋!一年不见,还是个马屁精。”

“这马屁精性子,奴才这辈子改不了了。”

“好啦,你同小彰子斗什么嘴?快过来让朕看看,有没有长高。”

皇帝朝薛蓉招手,她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从小哄到大的,师父更是拿她当眼珠子看待。那年一场战争,初生之犊不畏虎,他们小瞧敌军战力,若非师父舍命,将他和阿镇从敌军手里救出来,现在哪有他们。

那时薛蓉才十五岁,看见师父的尸体,连哭都不会了,只是愣愣的,不吃不喝,不让人把师父下葬。

从那日起,他和阿镇便明白,这个女孩是他们一辈子的责任。

“我都二十啦,还能再长?再长下去就顶天啦。”笑咪咪地走到皇帝跟前,她很高兴,殷邺没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这次回京,不准再走,知道没?”

“我能走去哪儿?你们一个个都回京城,我一个人待在边关多无聊啊。”

“先进宫住几天,再让阿祺带着你到处玩玩。”

“阿祺那小子不是要议亲了?我跟着他到处跑,不会破坏他的姻缘?”

“哪有那么快,得等选秀过后,再从当中挑个好姑娘,他旁的不行,京城里哪儿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全知道。”

“我不能跟着阿镇,住他家里吗?”

“他家被抄了,你住哪儿去?何况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皇帝意有所指地瞄韩镇一眼。

她点点头,殷邺打定主意要将孙常方的人马拉下来,阿镇忙得理所当然。“好吧,我不吵他。”

“这才乖,等事情处理完,我立马给你和阿镇赐婚。”

薛蓉不像一般女子娇羞脸红,反倒落落大方说:“也找个人帮我繍嫁衣吧,这活我可揽不了。”

闻言,皇上和韩镇呵呵大笑,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比楚诚璋估计的更顺利,年前画的三幅画像,主人翁是皇帝的亲兄弟,他们把画带进宫里炫耀了。

这样画技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假使送进宫里的秀女图都长成这副样儿,与真人无半分违背,那么皇帝皇后更好挑人。

夏掌柜原本打算再做几波宣传,没想宫里传话出来,虽没要求秀女图只能这样画,却暗示这样的画法不会在第一轮被淘汰掉。

话一传出,上门求画的人如过江之鲫,然后连号码牌都甭发了,直接喊价。

因此元宵一过,星星忙得天昏地暗,原本说好一个月不超过二十幅的,但抵不过位高权重的人家,那些人不竞标,直接砸钱,头一次……星星被钱砸怕了。

为了赶画,她的胃痛反复发作,三天两头吃药。

郑远山看不过去,问:“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她一面画,一面比出六根指头,说:“我有六个儿子,光是养大他们就耗资不小,现在他们被你勾得一个个想往仕途上奔,我能不想尽办法赚钱?”

“这钱我付。”

“行!好朋友的两肋本来就是用来插刀的。”她笑盈盈应下。

他抽掉她的画笔,说:“既然如此,就甭画了!”

“那可不能,我还得多攒些身家。”

“不是说好钱我付,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想他们当贪官,就得攒下足够的身家财产,让他们对别人口袋里的东西不起贪欲。”

她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

郑远山说不出什么滋味,几个孩子的亲生娘,跑的跑、溜的溜,只当这块肉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偏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处处替他们着想。

看着她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心悸动。

他把粥汤放到她面前,逼着她喝完,他逼人的时候超有气势,星星不得不乖乖拿起汤匙。

“谁教你画画的?”

星星一愣,怎么解释小小庶女突然间会画画了?愁眉三秒钟后,她说:“你相信天赋异禀吗?我就是。”“夸口。”

“真的,我从不打诳语的,我猜……肯定是前世印记还留在身体里,所以无师自通。”她打哈哈。

郑远山想笑,却笑不出口,他想起自己的调查结果。

她的亲生母亲是个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出生当天便血崩而亡,府里为她批命,算出“天煞孤星”四个字,从此她被厌恶、欺凌,被丢到偏僻院落自生自灭。

六岁时以恶疾为借口,她被送到庄子上,直到孙府需要一个女儿嫁进将军府,孙芹雀屏中选,才又被接回孙府,可这场婚姻并没有带给她盼望中的幸福,韩镇在洞房花烛夜进了姨娘屋子,从此虽贵为夫人,韩家后院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么艰苦的人生,为什么能养出光明性格?

心被撩动,他伸手将她额前散发顺到耳后,顺过后手指没有离开,轻轻滑到她唇边。

她习惯他的亲近,也喜欢他的亲近,反正地盘都被占了,不过……

她瞪大眼睛,佯作惊慌,问:“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我在做什么?”手指停在她红润的唇上,他记得那滋味,很甜。

“你做的事很简单,但背后的心情……很复杂。”

他失笑,掐掐她的脸蛋,问:“哪里复杂?”

“你说大殷以肥为美,你对一个丑姑娘做这种事,其心可议。”

“也许我的审美观与众不同,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我是青菜还是萝卜?”

“青菜萝卜是重点吗?重点是『各有所好』。”

意思是,她是他的所好?

很好,她喜欢当他的所好……

将两本厚厚的书放在桌上,先交叠五页,让孩子将两本书拉开,韩岁使一点力气便拉开了。

她将交叠的页数不断增加,到最后分成两组人马合力也无法将书拉开。

刚进门的郑远山看见孩子们拉得脸红脖子粗,他不信邪,走过来接手,没想到即使他使上内力,也无法把它们拉开。

星星笑问:“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吗?这不是幻术,更不是魔术,而是一种物理现像,当两本书交叠时,中间部位要比两端的书脊来得厚,每张书页从书脊延伸到交叠处时会产生一个倾角,施力往外拉时,书页绷紧会造成倾角变小,产生向内压的正向力,进而增加摩擦力……”

她侃侃而谈,试着举更多的例子来解释磨擦力。

讲解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专注而认真,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听得入迷。

在现代,星星是个又胖又丑的边缘人,她也期待被看重肯定,只是事与愿违,她很少被人注意,所幸她念书时很认真,基本的知识都没忘记,过去无法实现的事,在这里得到了,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适合当老师。

“昨天做蜂蜜棒冰,娘把盐巴和冰块搅和一起,也是为了增加磨擦力?”韩为年纪小,仍停留在外行看热闹的阶段。

“当然,任何东西在搅拌碰撞的时候都会产生摩擦力,但昨天我那么做的目的和摩擦力无关。冰块融化时,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水,我透过搅拌,让盐巴在里面溶解,当盐溶化同时会使得温度下降,于是我们放在中间的蜂蜜很快就会结成冰沙……”

郑远山被她的课堂深深吸引了,年后他越来越忙,但总会抓紧时间赶在上课时回来,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到这些,但每件都奇妙得让他想要深究。

她知道他在看她,那眼光不单单是崇拜,还有其他,她很喜欢,因此有意无意间朝他抛去勾人媚眼一枚。

他收到了,脸红红、耳朵红红,恨不得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再占一次地盘,只不过在孩子面前不可以明目张胆,太防碍风化。

“娘,明天要做什么实验?”韩暮兴致勃勃问。

“明天我们来破解道士吐火、下油锅的骗术。”

那竟然是骗术?郑远山望着她,一瞬不瞬,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脑袋瓜子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好啦,把数学考卷写完就可以下课。”星星把卷子发下去。

孩子们相当聪明,不到一个月时间,韩为韩客已经能认出所有的阿拉伯数字并且进行数量配合,韩暮韩远已能做简单的加减。

至于韩岁,此子乃神人,百位的加减法已经难不倒他,已经开始在背九九乘法。

“阿岁,弟弟们考卷写完后帮我收一收,我出去一趟。”

“娘要去哪里?”韩岁防备地看一眼郑远山。

他越来越过分,说好只是演戏,可他跟娘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和娘说话越来越投机,娘常常被他逗得脸红红、眼眯眯,再这样下去,等爹回来,就真要人去楼空了。

“我上山一趟。”

“马上要天黑,娘上山做什么?”韩岁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管这么多,搞得她不像娘,他才是爹。

她耐心道:“上回我好像看到几棵咖啡树,不是太确定,我过去看看,如果是的话,就让陈大叔帮着挖回院子里种。”

上回满脑子想着跟五品官争监护权,视而不见,这几天日日熬夜,对于咖啡有强烈需求,当天的匆匆一瞥便时时记挂在心。

“我陪你去。”郑远山道。

“我陪娘去。”韩岁说。

两人异口同声,视线对上,谁也不让谁。

“我去,如果根不深,可以顺手挖回来。”郑远山有身高优势。

“我脚程快,如果确定,可以去陈大叔家喊人。”他有环境优势。

“山上有野兽,我跟着比较安全。”郑远山的武功强。

“孤男寡女上山,会引人口舌,娘得顾虑名声。”韩岁半点不让。

韩岁后悔,当时就不该插手,应该让两人继续争吵。

自从娘开始帮他们上课,自从郑远山在这里越住越久,他事事都想作主,搞得好像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娘竟然也没意见,太气人了。

星星如果晓得他的想法,肯定会哀叹一声,稚子无知,因为他家娘已经被人圈了地、占去地盘。

要不,怎会夜夜牛郎织女见面会?要不,怎会时时眉目传情、小鹿疯狂?

看两边僵持不下,星星打着和事佬的旗子,笑道:“行了,野鸡兔子可算不得野兽,路程不远,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挖树,我只是去确定看看,保证半个时辰就回来,你们该做啥做啥去,别理会我。”

丢下话,星星快步出了门,留下郑远山和一群孩子眼对眼。

“你在提防我?”郑远山开门见山问。

“不应该吗?”韩岁顶嘴。

“愚蠢。”郑远山轻斥。

“那是我娘,我爹早晚要回来的。”韩暮站到大哥身边撑腰。

“你别打我娘的主意。”韩客挺起小胸膛也跟着站过去。

“娘?这话哄哄那个蠢女人还行,想骗我?”郑远山啧啧两声,眼底带上两分轻蔑。

他……知道?韩岁心头一惊。“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确定她还是你们的娘亲?”他皮笑肉不笑,一脸阴险。

一句话,五个小男孩猛然倒抽气,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难怪他肆无忌惮,难怪他没拿娘亲当嫂子看,难怪一提议他就点头答应,愿意配合他们演戏、阻却外敌,因为他早就存了心思,想要抢走星星。

韩岁眼底凝冰,寒声道:“朋友妻,不可戏。”

郑远山脸庞结霜,酷声言,“大人事,小孩别插手。”

于是,结盟失败,双方开始第一波对峙。

山上没猛兽,但有补兽夹啊,星星真是倒霉到极点,好端端的,怎就踩上了?上回和郑远山来,平安无事、顺顺利利的呀……她无比后悔,没让他陪着上山。

星星坐在泥地上动弹不得,裤脚上染了一片通红,血还在流,疼痛感越来越重。她看着天边太阳渐渐往西方沉落,没有猛兽的山林肯定有夜行性动物,如果跑出一条眼镜蛇、一只赤尾蝎、一只黑寡妇,性命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新年刚过,天气还冻得很,寒意一寸一寸往上攀,她冷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不知道这算不算祸福相依,冷得过度严重后,疼痛感就降低了。她不确定失去痛觉后自己将面对什么,却晓得后悔的情绪逐渐累积,晓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惧不断蔓延。

打穿越以来,第一场泪水在此时崩溃。

是谁说的啊,谁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胡扯,分明上帝就是关完门还会再给你掩上窗,让你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走投无路,让你在山穷水尽、求生无门之余只能刨坑自尽。

瑞雪兆丰年,今年雪气似乎比往年足,都过完年,该准备春耕了,竟还下起雪来?眼看白花花的雪从天而降,她连死了的心情都有了,哪有人倒霉到这等地步?

原就冻僵的身子渐渐冷得失去知觉,她觉得自己像搁在冷冻库的五花肉,脂肪渐渐凝结,痩肉组织慢慢硬化,不晓得几千年后的人们从冰层底下把她挖出来时,她还会不会保留现在的美貌……

大眼瞪小眼,一个大男人和五个小孩的对峙在韩为一声“下雪了”里终止。

他们同时转头望向门外,真的下雪了……

“她出门超过半个时辰了没?”郑远山问。

和小孩子对垒超无聊,这辈子没这么幼稚过,这一幼稚竟忘了时间。

“早就超过。”韩暮回答。

郑远山跳起来,直奔门外。“你把家里看好,我去寻人。”

韩岁反应过来,忙拽住他的衣袖。“我也去!”

“不必,万一你出事,我还得分神照顾你。”郑远山拒绝。

“你才会出事,你全家都会出事。”韩岁大喊。

郑远山翻白眼,他全家?没见过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还以为竹林能耐,出产的全是好笋,没想到……冥顽不灵!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就尽管跟我做对,看到时候你们口口声声的娘还乐不乐意养一堆儿子。”

可怜啊,他竟然用这种话来威胁小孩,丢脸、羞愧,不过他没有更好的筹码了。

两个人、两双相似的眼睛对望,他们有相似的性子、相近的固执,但郑远山赢在多活十几年,赢在在军中打磨过,那身棱角锐气,韩岁拍马都追不上。

韩岁败下阵,郑远山嗤笑一声,心道:想跟老子比,再吃上几十年盐巴啦。

“去找秦寡妇,让陈大汉寻大夫回来备着。”郑远山发号施令。

他的意思是娘病了?伤了?

韩岁恍然大悟,对啊,如果不是出事,怎会这么久还不回来?

“好。”这回韩岁没再倔强,他同郑远山一起出门,只是一个往右弯,一个往左拐。郑远山在奔出三五百尺后,一个黑衣人匆匆跟在他身后。

“星星身边,为什么没有拨人跟着?”郑远山脚程飞快,却还是带着怒气质问。晰

吭?爷不是只让他们护着小少爷们,什么时候朱星星也在他们的保护范围里了?

只是当属下的哪有反驳主子的道理,再委屈还是得压低脖子说一句,“属下知错。”

看,当下属容易吗?自己有过得挨罚,主子有错得担下,难呐!

意识逐地涣散,脑子里出现莫名其妙的画面,那不是她经历过的事,但每一幕都无比清晰。

“吃啊,这会儿给你吃,怎么不吃了?好好的人跟狗抢食,你还好意思?”

随着娇斥声,鞭子一下下刷在身上,她才六岁,虽然话讲不清楚,但是被欺侮凌虐的经验丰富。

她知道的,再疼也不能叫出声,否则会疼得更久、更厉害。

不过几下功夫,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一条条的鞭痕烙在雪白的肌肤上,热辣辣的。她不敢抬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碗里的鸡腿,好饿啊,满脑子对鸡腿的想望让她不住地咽口水。

汪汪!小白狗发现她的觊觎,撒腿跑来,小尖牙往她的腿上咬。

“雪儿,狠狠咬,这个贱人要抢你的东西……”看见小狗咬她,女孩儿笑得拍手叫好。“要不,把大黑也放出来啃上几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建议。满兮后痕

旁边的奴婢一听,心下不忍,跳出来劝说。“二小姐、三少爷,玩玩就行,可别把事情给闹大,老太爷要骂人的。”

“骂什么啊,爹娘不待见她,她便是想告状也没人搭理。”

“她再不好,总也挂着孙府小姐的名头,何况老夫人马上要过生辰,万一见了血,不吉利的。”

婢女的话劝动了两个小孩,女童撇嘴喊,“雪儿过来,姊姊给你弄好吃的。”

小白狗松口,跳进女童怀里,男童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骂一声贱货后,伸腿将她踹飞。

她全身都痛,痛得头昏眼花,但是她很灵的鼻子里充斥着鸡腿的香味,她饿、她想吃……

于是她强忍疼痛,爬到狗碗边,抓起鸡腿塞进嘴里。真好吃……

那天莫名地,二小姐和三少爷掉进池塘,数夜高烧后丄一小姐没了,三少爷落下病根,整日整夜的咳嗽,怎么治都好不了,于是已经很久没人提起的“天煞孤星”再度传遍孙府上下。

孙芹的生母是二老爷最宠爱的姨娘,可伴随她的出生,母亲血崩而亡,她满月那日,大伯父从马背上摔落,跌断一条腿。

祖母笃信佛法,寻来高僧批命,谁晓得竟批出“天煞孤星”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孙芹遭父亲嫡母厌弃,让她在孙府举步维艰。软软的手掌抚着她的额头,温暖、温柔……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孙芹不敢睁开眼,深怕清醒时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五老爷,回吧,小小姐不会有事的,老奴看着呢,您快点走别让人发现,在这府里……您也不容易。”刘嬷嬷催促着孙五爷离开。

“芹儿越大,越像星姊姊了。”

“倘若小姐知道五老爷还惦记着她,肯定很感动。”

“我不要她的感动。”只要她好好活着。

“二老爷他……”话在舌尖绕三圈后,终究吞下。“五老爷,二夫人有多憎恨小姐您是明白的,再加上天煞孤星命格,小小姐成了孙府上下的耻辱。”

“当年做出那等下作事不觉耻辱,如今却觉得芹儿耻辱了?”孙荻冷笑,这世道真的是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人生死?

“当初小姐若是没生下小小姐就好了。”

身为下人,她不该说出这种话,但小姐和小小姐的遭遇,她全看在眼底,与其要受这等苦难,不如甭出生。

孙荻轻抚孙芹的小脸,满怀愧疚,是孙家对不起她。

那年痴心妄想,不愿一碗药灌下去,打掉星姊姊月复中胎儿,硬是逼她以命换命生下孩子,后来发觉算计成空,芹儿的存在成了抹除不去的嘲讽。

深怕谣言四起,他们硬是在芹儿头上安入“天煞孤星”四个字,来解释全家人对她的恶毒态度,以保全家族名誉。

不公平啊,怎地好事、好名声全让孙家人占了?却要这对母女受尽苦难。

刘嬷嬷道:“倘若五老爷真有心帮小小姐,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老奴带着小小姐到乡下庄子去?在孙府,日子真的没法儿过呀!”

偌大孙府竟无芹儿的安身地?讽刺、可笑!

孙荻万分后悔,他错了,不该只专注自己的痛苦,不该远避他乡,不该让星儿孤身留在这个虎狼之窝,他是真错了。

看着满天星辰,孙芹放下手上针线,她想起教自己找北极星的五叔。

五叔说,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平安回家。

那年,童稚的她问:“五叔,没有家的人,如果找到北极星也能找到家?”

她的话问出五叔的沉默,然后她明白,北极星给不了她一个家。

她善良温柔,她小意谨慎,即使世界苛待了她,她也从不怨恨世界,她只会牢牢地抓住微小的幸福,并凭借着这一点点的快乐,欣欣向荣地活着。

是的,五叔就是她微小的幸福。

“五叔怎么还没来?”孙芹轻问,紧蹙眉心,年都快过完了呢。

每年五叔会在过年期间返家,抽出时间到庄子上看看她,为此,痛恨过年的孙芹期待起除刘嬷嬷,天地间唯有五叔待她好,所有人都怕她、厌恶她,只有五叔愿意疼惜爱护她。

但不一样了,对吧,听说家里频频催促五叔成亲,所以五叔要迎娶新妇了,他来不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够理解。

吞下哽咽,假装无事,她拿起针线,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理所当然的,她不该伤心,她应该为五叔送上祝福。

刘嬷嬷看着孙芹,满肚子心疼。

她们搬到庄子上数年,没人糟蹋,日子过得比以往轻松。

小小姐一年年长大,越大越像……那个人,明阵皓齿、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有一番风流韵致。

或许气质是天生的,无人教导,她仍长出一派闺秀气度,倘若他愿意……摇头,刘嬷嬷摇掉不该有的念头,不会有假使、倘若,当年他的态度那样清楚,还能奢望些什么?

刘嬷嬷走近床边,把小小姐刚做好的鞋袜收进木箱里。

一月一套衣裤鞋袜,自从小小姐学会做衣服后就持续做着,那是她对五老爷的感激,她明白的,小小姐是受人一分恩便要还予十分情的性子。“夜深了,姑娘休息吧。”

揉揉发酸的脖子,她笑道:“好,也许五叔明天一大早就来了。”

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仍一心期待。

收妥针线,她准备上床,却听见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肯定是五叔,她们没有别的访客,只会是五叔。

她乐得跳起来,心急火燎地跑去开门。

看着小小姐开心的背影,刘嬷嬷失笑,拿起外衣,连忙追上去。

她看得痴了,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啊,那眉、那眼、那唇……比女人更美艳,凤眼轻轻一挑,挑得人心扑通扑通狂跳。

不是五叔啊,可是自从打开门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双眼睛直盯着人家瞧,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酝酿,是喜?是乐?是亲切还是熟悉?她说不明白,就是喜欢……喜欢看着那样一张脸。

刘嬷嬷追着她跑到门边,才想把外袍给小小姐披上,却在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之后,身子一软,晕倒!

“星星。”

一阵大吼,把她的神智给吼出一丝清明,她勉力张开双眼,与郑远山的目光对上,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爱他过。

“这么晚才来?我等得好累。”她瓮声瓮气说话,带着几分撒娇。

心疼到快爆掉,他没说话,紧紧咬住牙关、弯下腰,双手用力将捕兽夹掰开,一阵椎心疼痛过后,她的脚自由了。真好,他来了,还以为会死掉,还以为就要回到二十一世纪,还以为……

她笑了,郑远山真可靠呢,她想撒娇,可是神志不清的星星只能傻兮兮地望着他,傻兮兮地笑着,直到……

睡着?晕倒?不知道,但天地在她眼前变黑。

手指轻轻滑过她的五官,她的皮肤柔女敕白皙,让人碰上就不想移开。

他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总担心她被抢走。

她的五官很漂亮,即使身材不够圆润,她很善良,即使不够温婉、不够沉稳,她心口不一、不懂得规矩,她不是男人挑媳妇的标准类型,但是她……很吸引人。

吸引人想朝她靠近,吸引人想看她听她碰她,吸引人爱上她。

他反对一见钟情这种事,但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因为她聪明可爱、性情活泼吗?因为她知道一大堆旁人不懂的事?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并且喜欢的成分随着越接近她越浓厚。

喜欢她,难以隐瞒,她的言语总是勾引他的心跳,她的举止总是牵样他的目光,他不想承认,但她就是一天一点、慢慢盘踞他的心间。

他是个强势霸道别扭并且自私的男人,他想要的东西,下手从不手软,所以这一刻,他决定把她留下来,不管用偷、用抢、用拐,只要能顺利把她绑在身边,他不介意使任何手段。

“你在做什么?”韩岁带着警告的声音传来,他悄悄收回手指。

“药熬好了?”他问。

韩岁不答,一双清澈却早熟的眼睛紧盯在郑远山脸上,让他有种被抓奸在床的羞愧感。他接过药碗,却闪避韩岁目光。“等她醒来,我会给她喂药。”

韩岁不接他的话,直接道:“我说过,结盟结束。”

本以为养一条狗在身边,可以吓唬想偷鸡的狐狸,没想到他不是狗而是狼,他不仅仅吓退了狐狸,还直接偷啃了鸡。

“所以?”没错,韩岁说过,在他领着一堆小鬼头与自己对峙的时候。

“离开吧,我家不需要你。”比起他,楚老板似乎更好对付。

“我付过银子的。”想拿他当苍蝇赶,有这么容易?他是能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对不起,结盟结束与否,这种事不能单方面做决定。

“我会说服娘还给你。”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小事。

“你以为可以守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出嫁?”

这话韩岁无法回答,只能拒绝回答。

“她是女人,需要男人依靠。”郑远山说。

“我是男人,可以让她依靠。”他挺挺自己的小肩膀,那模样……要是星星看见,肯定会骄傲再骄傲,她的小正太也想要顶天立地的照顾她了呢。

郑远山失笑,带着两分轻视、三分鄙夷,很不给人留自尊。“等你大到足以让人依靠,得等上好几年,现在……”

他站起来,不厚道地用身高压迫小小孩,但韩岁有骨气,硬是抬高下巴,半点不让。女人习惯用语言伤人,而男人更习惯用拳头,因此他以大欺小,提起韩岁的衣襟,直接把他从地上“拔”起来,走五步,丢出屋外。

“你太过分了。”韩岁抗议。

“我这是在教导你,想当个能让女人依靠的男人,是需要力量的。”讲完他又用很可恶的笑容,冲着韩岁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砰地,门关上。

郑远山明白,这种骄傲很无理,但是,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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