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吉妻 第三章 马贼行事蹊跷 作者 : 宁馨

热娜女乃女乃正拘谨忐忑的站在后门口,听得孙女的动静,就一把扯了她塞到身后。

正在院子里翻找的众人还是闻声望了过来,眼见是个黑丫头,他们就狠狠唾了一口,正要说话的时候,羊群呼啦啦的进了院子,带起的灰尘还有一路走一路挥洒的粪蛋儿,让他们嫌恶的避让开来,匆匆嚷道:“记得发现生面孔去县衙报信儿,走,去下一家!”

这些人来去匆匆,留下乱糟糟的后院,至于草棚,他们连进都没有进去。

热娜女乃女乃吓得脸色都变了,跑去门边,眼见他们进了隔壁的门,就赶紧把门死死拴了起来。

“吓死我了,这些人居然敢来家里搜查了!”

“那些衙役是怎么回事,怎么跟着马贼一起?”

西琳摘下挎包,想要打水洗去脸上的黑灰,热娜女乃女乃赶紧拦着,“再等一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回来啊!那些衙役说朝廷有要犯跑进城了,他们去药铺问过,说咱们家里买过药,就跑来好一顿翻找。幸好早上……”

她到底也不敢说的太明白,指了指枯井,小声道:“妳到后院,我去做饭,再看看那些人去了哪里。”

西琳点点头,忙着给羊群饮水,又拿了扫帚开始打扫院子,磨蹭着等夜色降临,见女乃女乃回来对她摆摆手,她才赶紧跳进枯井,爬进了地窖。

赵悍是练过武的,耳力过人,方才的凶险自然瞒不过他们。

西琳一进来,两人就行礼道谢,若是没有她的警醒,他们今日可是躲不过。

自从踏上丹阳的地界,他们已经数次体会了马贼的凶残和势大,但今日连衙役都和马贼同流合污,就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西琳也不敢多留,嘱咐他们多躲几日就赶紧出去了。

程谕熄灭了油灯,生怕光亮从井口透出去,他闭眼靠在羊皮褥子上,慢慢模索着腰牌上的纹路,半晌才道:“看样子,必须回京都搬救兵了。丹阳这里比我料想的更严重,我总觉这里有什么蹊跷,如今县衙里没有可信任的人手,咱们就是发现了什么,也无人可用,兴许还会被反杀。”

“是啊,大人,原本我也觉得咱们进了县衙,总能安全一些。如今看着,怕是县衙也一样凶险。我背上的伤再几日就能好利索了,到时候我日夜兼程赶回去,找爷多调一些兄弟来帮忙。大人若是有别的交代,或者书信奏折,也尽管给我,我一定送到。”

赵悍轻轻活动着手臂,心里也有些焦急,作为护卫,这样凶险的时刻只能躲在地窖里,跟老鼠一样,当真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屈辱之事。

他迫切的希望早些恢复,然后杀光那些马贼,洗刷这些屈辱。

程谕叹气,应道:“咱们没查出具体罪证,就是送了奏折回去,朝廷也不会支持,也许还会打草惊蛇。过几日,你回京去寻三爷帮忙调人手,我留下继续查探。”

“好,大人一定小心。实在不成,就等我带人回来再行动,一切以安全为重。”

“放心。”

然而随后几日城里简直被搅和的鸡飞狗跳,所有住户都被搜了不只两三遍,衙役、马贼,甚至三大家族的护卫混在一起,疯狗一样满城乱窜,掘地三尺的找人,惹得所有人敢怒不敢言,不知道他们要搜寻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躲过这般的劫难。

好不容易,那些人许是觉得城里确实没有目标,就又出城去草原和山林游荡了。

城里终于恢复了几分安宁,但经过这么一折腾,两队过来落脚的商队,被马贼当了出气筒,连抢带骗弄走了一半的货。

商队的管事伙计都发了狠,干脆把剩下的货物通通贱卖,发誓再也不来丹阳了。

热娜女乃女乃买了几袋子的粗面,省了一百多文钱,但她同所有乡亲一样,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没有了商队,丹阳就同死城没什么分别了,毕竟城外不多的田地,除了能长一些青稞,什么都长不了。

只靠放牧,虽是饿不死,但谁也不能年年月月吃羊活命啊,况且衙门的羊头税涨得厉害,用不了多久,兴许羊群也都是替官府养的了,羊肉也没能吃,真是要扎着裤带过日子了。

这一晚,西琳把程谕和赵悍接出了地窖,两人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再回身看看枯井,都是神色复杂。

不说赵悍一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就是程谕虽然年幼家贫,求学路辛苦,但也是年少高中,京都闻名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的赴任,却被当头打了一棒。

西琳重新把草棚打扫干净,门窗都堵的严严实实,然后给他们炖了个羊肉萝卜,蒸了一小锅米饭,吃得程谕和赵悍两人分外满足,终于觉得彻底活了过来。

“西琳姑娘,谢谢妳和热娜女乃女乃的救命之恩,他日,我们定要报答。”

程谕和赵悍郑重道谢,惹得热娜女乃女乃摆手,末了借口前边有活计,躲开了,只留下西琳陪着两人吃饭闲话儿,程谕就道:“西琳姑娘,城外也有很多牧民在生活吗?”

西琳点头,应道:“是啊,程大哥,其实很多牧民都在外边住,白日放牧,晚上住毡房。但这些年马贼凶恶,很多人才进城,只是城里养牲畜不方便,到底不如城外宽敞,所以还是有一大半在外边游牧。”

“妳同他们熟悉吗?”程谕追问了一句,说罢又怕西琳误会,随后添了一句,“我不是要妳如何,只要告知我他们住在何处就好。”

西琳眨巴了两下大眼睛,问道:“程大哥,你们是要出城去吗?”

程谕也没想隐瞒,点头道:“是啊,城里的百姓都被吓破了胆子,衙门的差役都成了马贼的走狗,我就是想探问些什么,也不会有人说,甚至还会暴露行踪,连累妳们祖孙俩跟着提心吊胆。”

“城门口有人在守着,出去的时候不容易,你们若是商量妥当了,明早我让女乃女乃降价卖肉饼,那人眼见在附近,必定会来买肉饼,到时候你们躲在车板下,我带你们出城。”

西琳很聪明,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办法,程谕眼里闪过一抹赞许,笑道:“办法是好,就是又要热娜女乃女乃破费了。”

“不会,女乃女乃说你们是好人,能帮你们,她也很高兴。”西琳转而说起正事,“城外的牧民里,有几家人同我熟悉,也是受过马贼迫害的,到时候你们依旧落脚在上次的山洞,那里隐密,只要出入小心一些,马贼不会找到。”

“好,一切听妳安排。”程谕应下。

赵悍笑道:“西琳姑娘真是小诸葛,瞧着这般行事周全的模样,倒是同我们三夫人有些相像,若是姑娘们都这么聪明,我们这些男子可没有活路了。”

西琳听得脸红,程谕却是笑起来,“天下胜过男子的女子多了,只不过被礼教束缚,多半隐于各家后院罢了,说起来也是可惜。”

三人闲话儿了一会儿,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热娜女乃女乃开门卖肉饼的时候就嚷道:“昨晚和面多了,今日做的多。两个肉饼五文钱,卖完就得,来晚了没有啊。”

虽说一文钱不算多,但也是便宜啊,更何况城里真心没什么好吃的,热娜女乃女乃的肉饼算是难得的美食,今日又是破天荒的降价,自然没一会儿就排了长队。

两个汉子揉着眼角糊着的眼屎,打着哈欠从城门下的暗房里出来,眼见铺子前如此热闹,问了两句后,就骂咧咧地挤进了人群,“他妈的,挤什么挤?饿死鬼投胎啊!先给老子来四个肉饼,不好吃砸了妳的摊子!”

热娜女乃女乃赶紧应声,“是,是,大爷,马上就好。”

说着话儿,她就开始包肉饼,努力把羊肉切的多些,用力往面饼里塞着,这般殷勤倒是让两个汉子满意不少。

他们盯着肉饼的时候,压根没看到城门边的小路里跑出一群羊,羊群后边是一辆破牛车,赶车的西琳甩了两下鞭子,同守门的兵卒招呼了下就出去了。

等两个汉子吃完肉饼,再回到城门口时,西琳的牛车已经拐了个弯,走得没了影……

再次回到先前的山洞,赵悍就同程谕玩笑道:“原本以为同大人来上任,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也要满县城横着走,没想到不是住山洞就是草棚,甚至是地窖。大人估计是整个朝堂上最凄惨的县官了。”

程谕也是哭笑不得,应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先前义妹帮忙准备行李和人手,我什么都没要,如今后悔也不成了!”

西琳正好从外边扛了羊皮和简单的用物进来,赵悍就笑了,顺口道:“我们运气也不算差,幸好还有西琳姑娘。”

“是啊,还有西琳姑娘。”

程谕也是笑,倒是让西琳模不着头脑,只能说道:“程大哥,我今晚必须回城,否则那些人要起疑。你们不要随便乱走,等我明日过来带你们去寻其他牧民。”

程谕应道:“好,妳放心。”

西琳往外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又道:“赵大哥是不是要回去京都?能不能晚两日走,我想托赵大哥一件事。”

程谕眼底异色一闪,没有应声,赵悍却没有察觉,一边铺着羊皮一边应道:“我过三四日再走,不急于一时。”

“好,那我先去放羊,明天再来。”西琳笑得欢喜,放心走了。

程谕寻了洞口的一处光亮地方坐了,良久才回头问赵悍,“你同西琳姑娘说起要回去京都的事?”

“没有啊,难道不是大人您说的?”赵悍终于也警觉起来,瞪眼道:“我们都没说,西琳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也想知道。”

程谕皱眉,直觉认为西琳不会坑害他们,若是西琳存了害他们的心,何必这么一次次帮助他们逃过马贼的搜查,甚至救了他们的命,若她没有问题,又是如何知道赵悍即将回京的事。是偷听?还是他们忘了什么时候说漏嘴?

“大人,还是再看看吧,西琳姑娘不像坏人。”赵悍想起西琳做过的一切,忍不住开口替她求情,“明日看看西琳姑娘要拜托我什么事儿,兴许能知道她的用意。”

“好,这事先不提,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程谕应了一句,但两人到底因为这事有些变化,赵悍在山洞附近探查了半日,暗暗拟定了逃离的路线,万一西琳是马贼同伙,他总要保证能拚死护着程谕离开。

西琳完全不知道她已经引起了程谕二人的怀疑,她在草场上走了半日,让羊群吃了半饱就回了城。

这一次那两个汉子居然拿了守卫的长矛往车下扎了好几下,可惜他们难得聪明一次,车下却没了程谕主仆的身影。

西琳帮着女乃女乃做了晚饭,伺候羊群喝水,收拾干净羊圈后,她就迫不及待洗漱,然后钻进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里装了一些麦子模样的种子颗粒,她低头嗅了嗅味道,然后坐在窗户边失了神。

这些种子颗粒是她在放牧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牛羊嫌弃刺嘴不肯吃,她嗅着有香气像是香料,就收集回家,碾碎喂给小羊羔吃。小羊羔虽然有些嫌弃,但吃了并没有生病或者被毒死。

她就慢慢把这些种子放进锅里煮羊肉,奇迹似的,羊肉的腥膻之气居然轻了很多,而且多了一种香气。

为此,她琢磨很久,做了肉饼进城售卖,结果生意很好。

最后她和女乃女乃才进城居住,开铺子卖肉饼,结束了女乃女乃年迈还要在草场上奔波,吹风淋雨的辛苦。

但就在程大哥说要出城的那日晚上,她又作梦了。这次不是噩梦,而是好事儿,梦里一个穿戴很是漂亮的夫人拿了这些种子,满脸喜色,旁边站着一脸好奇的赵悍,还有一个容貌清隽的男子。

显见那位夫人是识得这些种子的,她一直猜测这些种子应该不是只有煮汤一种功用,也许会改变她们的生活。

有这样的机会她怎么也不会放弃,所以今日才提出要赵悍帮忙,不必说,以程大哥的睿智,一定会怀疑她,但她却笃定他不会伤害她,因为她也不曾询问他们的身分,却一直舍命帮助他们,他们该是知恩图报的吧……

这一夜,西琳睡的很香甜,梦里都是幸福富足的日子,但城外山洞里的程谕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不愿意猜疑那个大眼睛的姑娘对他们存了图谋之心,偏偏很多事又禁不起推敲。

第二日西琳赶了羊群到草场吃草,然后带了马匹找到两人时,见到眼下黑青的程谕,她很是惊奇,问道:“程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程谕干咳两声,遮掩道:“夜里有狼叫,我们换着守夜就没睡好。”

西琳也没怀疑,道:“这个时候山上不缺吃的,狼群还算安宁,冬日下雪之后才吓人呢,有时候在城门口都能看见。”

她嘴里说着话儿,手下却忙个不停,羊皮水袋被她灌了半袋的小米粥,斜挎包里还带了肉饼,饿了一晚上的程谕和赵悍大口吃完,精神就好了很多。

然后西琳把剩下的四个肉饼分别用油纸包了,重新装进挎包。

程谕忍耐不住,就问道:“西琳姑娘,昨日妳说要我们帮忙,可还记得?”

“当然了,”西琳欢喜的模出一个小布包,双手递给了程谕,笑道:“程大哥,这是我偶然在野外采回的一种草籽,放在羊肉汤里煮,羊肉就不腥膻。但我总觉得这草籽还有别的用处,我想求赵悍大哥带去京都,毕竟京都有本事的人多,兴许知道的更多。”

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程谕同赵悍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他们想到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西琳当真是请他们“帮忙”。

程谕打开布包,仔细分辨半晌,又低头嗅了嗅,末了说道:“这草籽嗅着好似香料,但我确实没见过。我估计这是你们这里的特产吧?不如问问你们这里的老人,拿去京都,许是也不会有人识得。”

西琳听出这话里的拒绝之意,就有些急了,赶紧道:“不会,程大哥,京都一定会有人识得的,特别是女子,像那些读过书的夫人,她们心细,一定会识得。”

她差点儿就明说要寻女子询问了,程谕同赵悍自然也听出来了,免不得又犯了猜疑。

但说到底,带一包种子寻人帮忙辨认,种子又无毒无害,这实在是一件小事儿。

没有证据证明西琳是对他们有所图谋的坏人之前,他们怎么都不好拒绝。

于是,程谕就点了头,示意赵悍收了起来。

西琳欢喜得眉开眼笑,立刻就道:“我多带了两匹马,咱们今日先去找古达,他家里的哥哥就是被马贼抓走的。”

三人拾掇了一下,遮掩好山洞口的痕迹,就骑马跑了出去。

西琳显见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她带了程谕两人,穿草原,绕树林,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片偏僻的草场。

草场上只有十几只羊、一头老牦牛,远远望去很有几分孤零零的模样。

奇怪的是周围居然不见牧人,但西琳有办法,从怀里拿了一个肉饼出来,举高了,喊道:“古达小子,我来给你送肉饼了,赶紧出来,晚一会儿,我就走了!”

立刻,三人不远处的一棵树就被推开一块,露出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最后挤出了一个裹着羊皮袄的半大小子。

原来那棵树是个枯树,中间被掏空,躲个人进去,谁也发现不了,真是藏得很是精巧。

半大小子长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远远站着不肯过来,但明显又垂涎西琳手里的肉饼,口水泛滥之下,在黑漆漆的下巴上冲出两道很可疑的痕迹……

两方僵持的时候,西琳带了程谕两人跳下马,嚷道:“古达,你别怕,我们没带任何武器,他们是我家里人,不是马贼。赶紧来吃肉饼,我有事要你帮忙呢!”

程谕和赵悍听得这话,猜到小子被马贼吓破胆了,赶紧配合的举起了双手。

半大小子死命的盯了他们半晌,不知是相信他们没有恶意,还是耐不住肉饼的诱惑,终于走上前。

西琳把肉饼递过去,他几乎是抬手就抢,塞到嘴里,一口就咬去小半个。方才吓得好似老鼠,这会儿吃东西的模样又堪比狼崽子,真是个让人可怜又可叹的小子。

程谕见此也不着急了,盘腿坐在草地上,又示意赵悍再离远一些,毕竟他身形比较魁梧,看着太有攻击性了。

果然,古达吃了肉饼,见眼前只有西琳这个姑娘还有程谕这个白面书生,他就自在多了,也放下了大半的戒备。

西琳拿出水袋递给他,问道:“你有多少日子没有进城了?我还以为你换地方过了呢?”

古达笑得龇牙,喝水时候却知道把袋子嘴儿离开几寸,很懂礼貌。

这倒是让程谕惊奇,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西琳道:“古达的哥哥原来在城里的布庄做伙计,能写会算,也教给古达很多。”

原来是会读书识字的,程谕特意拱手作揖,这是敬古达和哥哥是读书识字的同道中人了。

古达脸红,笨拙的还了一礼,涩声应道:“最近有狼群出入,我怕羊群被叼去,就没敢进城。还有,路过的人说城里有马贼!”

提起马贼两字,他的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程谕就道:“小兄弟,我们今日过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同你打听一些事情。西琳说你哥哥是被马贼抓走的,我们也有同伴前几日在城外失踪了,一时心急救人,却没有头绪,就求了西琳带我们来问问你,看看有没有线索。万一能找到我们的同伴,兴许也能遇到你哥哥说不定。”

半大小子猛然抬头,眼睛亮得怕人,他一把抓住程谕的袖子,急切问道:“你说真的,你能找到我哥哥?”

程谕点头,“虽然也没有多少把握,但若是能找到线索,这事就容易了。”

“好,你问什么我都说,只要能找到我哥哥!”古达再也没有任何防备,甚至主动凑到了程谕身边,可见他的哥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程谕想了想,就道:“你能仔细跟我说说,你哥失踪被马贼抓去的经过吗?”

古达攥了拳头道:“那是去年夏天,我在铺子后边搬东西,我哥跟我说,掌柜惦记着商队该送布料来了,让他出城去迎一迎。我贪玩就闹着要跟,我哥不想被掌柜骂,就嘱咐我悄悄跟在他后边。

“结果出城不到几里,我哥就见到了商队,于是他便迎了上去。那时我恰好看见旁边的草沟里有只兔子被人家下套套住了,想捡个便宜,晚上和哥哥炖着吃。我跳下草沟,正解兔子呢,就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探头一看,只见商队已经被一群马贼围住。

“我吓得躲在草丛里不敢动,本来以为那些马贼抢了货就走,不会伤人。没想到他们竟把我哥哥和那些商队的管事伙计绑了,扔上马背就驮走了,反而商队的货只拿走一半。

“我哭着跑回去寻布庄的掌柜报信儿,又去县衙敲鼓报案,结果县老爷根本就没露面,那些衙役说我谎报,还打了我一顿。我爬回布庄,掌柜已经把剩下的货运了回来,我催着他去找我哥哥,但他却死活不肯,还把我也撵了回来。

“我就打算养好伤,自己去救我哥哥,哪知那天晚上有几个人翻墙进来了,我躲在草堆里看的很清楚,其中两个是打我的衙役,还有两人是城里崔家的护卫。他们没找到我,又守在我家两三日才离开,我怕极了,爬了狗洞出城,在外边林子里寻东西吃活命。”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然后抹了眼泪,哽咽道:“我哥哥就这么被抓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每次想死的时候,我都想着哥哥等我去救,我就忍着,呜呜,但我就是想我哥……你们说,我哥是不是已经没命了?我害怕……”

西琳听得心酸,赶紧帮他拍背,安慰道:“不会,不会,你大哥肯定没事儿,只不过暂时困在哪里回不来。那些马贼太猖狂了,说不定过一段时日就有人来收拾他们,把你大哥救出来了呢!”

“当真?”半大小子红着眼睛,嚷道:“谁敢带头去杀马贼,我肯定算一个!”

程谕皱眉想着这其中的缘故,又问了几个小问题,末了还是问道:“那些马贼掳人,有没有可能是想要这些人加入队伍,壮大势力?”

这话问的委婉,古达半晌才反应过来,霍地跳了起来,嚷道:“你说我大哥当了马贼?”

他激动的挥着手,恨不得扑上来打程谕几巴掌,“不可能,我爹娘就是被马贼杀的,我大哥还说等我长大了,我们要一起给爹娘报仇!我大哥一定不会当马贼,再说城里也丢了很多人呢,都被马贼掳去了,难道都当了马贼?那为什么一个也看不到!”

程谕听了这话,赶紧同他行礼道歉,“对不住了,小兄弟,我只是随口一猜。毕竟那些马贼掳人不为了壮大实力,也不能白养着吃饭啊,总会有个去处。”

古达瞧着程谕文质彬彬,这般郑重道歉,也觉得方才发火有些不对,赶紧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抓了人到底送到哪里。我在外到处放羊,也是为了找到他们的老窝,可惜都没用。”

“你方才说城里也有人被抓了?”

“是啊,我特意打听过,想找人同我一起找马贼的老窝,但有些人吓破胆了,根本不敢;有些人是得罪了三大家,然后就被抓走了;有的是做向导带了商队出城,一起被抓的。”

“大约有多少人?”

“一年来,城里起码丢了三十多人。”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比方才顺畅很多。西琳想起街上的传言,也点头插话道:“街坊们确实也说起过,但都是些没有家小的苦力,被带走之后,大伙儿议论几句就算了,也没人敢追究。”

古达惦记哥哥,就道:“你们是为了找马贼报仇吗?到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也要杀马贼,救我哥哥。”

他不过才到程谕的肩头,还是个半大孩子,程谕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没了哥哥,还能养活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以后小心别被马贼抓了就行,至于你哥哥,我们会救。”

古达自然不服气,扭头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马贼那么凶残,你们才该小心别被抓到吧。”

程谕只是笑,没有应声,想了想就道:“过一个月,你进城听听有什么新鲜事儿,到时候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但之前可一定不要去,记住了啊。”

半大小子冷哼一声,但也知道程谕是为了他好,不再说话。

西琳又给古达留了一包细盐,他感动得一直道谢,还道:“西琳姊姊,妳真好,等我哥哥回来,我一定让他娶妳。”

走在前边的程谕下意识回头,见西琳笑得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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