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命药妻 第十章 认清现实 作者 : 裘梦

春日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河边的柳树在微风中轻摆,在河中映下翩千的身影,迎着阳光张开的手指被光线照得有些红,明亮的光线让人的眼睛无法直视。

再一次自由地呼吸郊外的空气对卓玮玢来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躲过了彻骨的寒冬,却被二月的小风给绊了脚,一倒下就整整卧床了一个月,甚至一度让所有人都认为他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熬了过来,只是整个人痩了一大圈,变得消瘦无比,身体单薄得彷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到户外散步他也只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差劲。

“阿月。”他轻轻地唤着。

一身内侍装的李素月从轮椅后走到他身前蹲下,柔声道:“怎么了?”她顺手又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裘衣。

春日的温度很宜人,可身体病弱的福王仍旧裹得厚厚的,如同生活在另一个季节。

卓玮玢抓住她的一只手,她莹白如玉的手握在他苍白瘦削的手中,对比异常惨烈。

她是如此年轻健康,而他却是如此的病弱苍白。她像枝头饱满的水蜜桃,他却如同日暮西山的残阳苟延残喘。

卓玮玢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目光贪婪又珍惜地看着她道:“突然有些后悔抓你在身边了。”

李素月笑了笑,带了点儿挑衅地说:“那你还有机会修正错误啊,趁着婚讯未发布,取消婚礼,放我自由。”

他抓着她的手猛地收紧,目光微沉,“本王还没死呢。”

李素月从容地刺他一句,“一点儿都不真诚的后悔。”

卓玮玢坦然道:“那又如何?”

“那你还想听到我感情真挚、温柔体贴地对你说些肉麻兮兮的话不成?”她微微挑了下卓玮玢忍不住笑了,伸手描着她的眉眼轮廓,不是很认真地道:“就不能看在我病弱的分上装一装?”

李素月抿唇,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也没觉得自己病弱就不祸害我啊。”

卓玮玢低笑出声,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带了点儿自得地道:“所以我们两个很配啊。”

她朝他露出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

“很快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说到这个,卓玮玢眉眼不由舒展开来。

“所以快点儿好起来吧,成亲时我还是希望热热闹闹的。”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嫁人的经历,她也想留个好回忆。

“好啊。”

“出来有一会儿了,要回去吗?”

卓玮玢摇头,“再推我走走吧。”在床上躺得久了,总觉得身体都要生锈了,想多呼吸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这种带着青草花香的空气真的很让人沉迷。

“好。”

李素月推着轮椅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在他们身后不远跟着王府侍卫、太医,保证有需要的时候他们能及时出现。

这里视野开阔,景色很好,抬眼看去还能见到三五成群郊外踏青的人。

那些踏青的权贵也不是没人认出福王的身分,但福王性情冷淡,一点儿都不平易近人,主动到他面前问安寒暄的人并不多,只是悄悄打量他们的人还是有的。

先前福王病危的消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有不少人猜测若无意外福王大约也就这一年半载的光景了。

大家倒是对于近段时间京城风传的福王妃人选十分好奇。

没有人认为福王妃会是一个孤女,皇家怎么可能坐视这种事发生?可大家猜测的人选一个个排除,却依旧没发现真相。

对于福王妃人选,平北侯世子刘青枫心中有所认定,她出家无家,说是孤女也没什么不对,可她毕竟出身侯府,是镇远侯嫡女,还俗也不是一般的孤女。

只是刘青枫没有想到他会猝不及防地在河边与两人打照面。

三人相对,空气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凝滞。

最后,还是刘青枫先行施礼问安,“见过福王殿下。”直起身子时,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推着轮椅的人身上,心依旧有些痛。

卓玮玢像是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淡漠地道:“世子也来踏青啊。”

“正是。”

“我们回吧。”卓玮玢没有了继续散步的意思。

李素月没有说什么,只是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往来时的路推去。

刘青枫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满身落寞。

直到离那个人足够远,卓玮玢才开口道:“你觉得刘世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这是道送命题啊!李素月以平静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并没打算把自己的终身交给他,自然也不会考虑他是不是值得。”

听到她的话,卓玮玢不由得笑出了声,低声唤她,“阿月。”

“嗯?”

“那你觉得我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不是。”她回答得干脆又直接。

“哦,你就不怕我生气?”

“我觉得只要不想早早当寡妇的人都不会把你当成托付终身的对象。”

“看来你的怨念很深啊。”

“是呢。”

“那要怎么才能让你不再有怨念呢?”

“努力比我活得长久些吧。”李素月轻淡地说,似乎说的只是一句特别寻常的话。卓玮玢有片刻的沉默,然后轻轻笑了出来,“好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李素月微微弯了唇线。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温暖啊!

四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这一天,整座京城的权贵都关注着福王府。

因为,福王在这一天娶亲,让他们猜测了许久的福王妃身分即将揭晓。

福王府的迎亲队伍辰时从王府出发,没有到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却是直接出了城,这出乎所有人意料。

有好事者不辞辛苦地跟着迎亲队伍出了城,想要看看福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迎亲队伍最后停下的地方会是一座道观——一尘观。

当看到承平伯府三房的那位长公子背着新娘从观里出来送上迎亲马车的时候,跟来看热闹的人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送新娘上轿的都是娘家兄弟,这由着丁武平背出来的难不成是承平伯府的哪位姑娘?

呸,承平伯府哪里有姑娘啊,承平伯府就是个阳盛阴衰的地方,承平伯那辈只有镇远侯夫人一个女儿,下一代更是一水的男丁,哪里有半个姑娘的影子啊。

难道是丁三夫人娘家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

但也有人很快回过神来,由道观联想到了跟承平伯府有关系的人——镇远侯府不是有位出家做女冠的嫡出姑娘吗?

天呐,福王妃是镇远侯的嫡女?镇远侯知不知道自己成了福王的岳父?

恐怕是不知道吧,自从镇远侯府里那位恣意妄为的李老夫人去世后,镇远侯府闭门守孝,再加上新娘是从一尘观里出嫁,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这位镇远侯的嫡女对侯府真的是毫无半点情分,明明有两个同胞弟弟却是由着表兄背她出了门,这是表明跟侯府断绝关系的立场啊。

不但跟镇远侯府不牵扯,甚至连丁武平出身的承平伯府也不想牵扯——如今的承平伯府三房已经分府另居了,府上的匾额是“丁府”。

这位自小便身世坎坷的镇远侯嫡女,似乎运气一直不大好的样子,否则怎么会都出家做了道姑,本身又跟福王府扯不上关系,却仍然被福王选中成了福王妃?

真是位让人同情的姑娘!

前不久福王才死里逃生熬过一场大病,如今迎亲,身子也仍是虚弱,眼看着新妇守寡的日子就不远了。

但福王妃这个身分终究是尊贵无比的,没有了丈夫,她还有皇家的尊荣和权势,日子总不至于过得太难过。

相较于她之前的人生,成了福王妃之后的日子或许对她来说才是幸福的吧——不少人暗地里这么想着。

迎亲队伍慢慢悠悠地往回赶的时候,京城里已经因福王妃身分揭晓的消息炸开了锅。

闭门守孝的镇远侯府和刚刚经历过袭爵分家的承平伯府都被惊动了,尤其镇远侯府简直称得上是兵荒马乱。

最后是在丁翠英心如死灰表情下说的一句话后安静了下来——

“她大喜的日子,我们都有孝在身,何必去触她的楣头。”

是呀,福王大婚,大喜之日,而他们镇远侯府尚在孝期,根本不适合出现,恐怕也没人想看到他们出现,否则他们不会在今日才知道福王妃是谁。

李怀、李阔两兄弟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黯然,他们的姊姊是如此地决绝,这是要完全断绝亲缘啊。

就连五表哥都比他们更得姊姊亲近,或许是因为五表哥是她幼时的玩伴吧,而他们虽然是同胞弟弟,可是这些年来又去庵里看过她几次,与她相处过多久呢?

所谓亲情并不是空口说说就能有的,到底还是他们做得差了,这才寒了别人的心。

相较于镇远侯府因孝不能出面,新任的承平伯夫人周氏就显得热络了许多,很想以娘家人的身分参与进去。

但这一切想法却被丁老夫人掐灭在了萌芽阶段,丁老夫人直接命令下人关门闭户,不许放半个人出府去,她的外孙女今天出嫁,谁都不能在今天这个好日子里去给她添堵。

但背过外人,丁老夫人却忍不住拿着帕子揩泪,阿月终归还是怨他们的。

老承平伯背着手站在院中仰头看天,神情有些怆然。

吹鼓手们一路吹吹打打进了城门,长长的迎亲队伍吸引了众多百姓的驻足围观。

装饰过的婚车缓缓在福王府门前停下,一身喜服的卓玮玢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亲手从婚车上将自己的新娘扶下了车。

他牵着她的手,跨马鞍,迈火盆,一路牵着她走进去,走进他的人生,从今而后她便是这座王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礼部派来的赞礼官一丝不苟地引导着婚礼进程,一直到将新人安全送入洞房。

因为福王身体不好,酒是不能沾的,所以由皇室宗亲替他接待宾客们,他只去露了下脸就回来掀盖头。

外头的热闹影响不到新房所在的馨合院,新房从外到内红彤彤,处处都透着大婚的喜庆,喜秤挑开盖头,卓玮玢便看到了那张宜喜宜嗔的娇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了成亲,他已三日不曾见她,相思若狂。

今日成婚,纵是平日不喜脂粉的李素月也不得不严妆正服,让喜娘给她盛妆打扮,如此一来,原本容颜不俗的她便越发的姿容惊人。

“本王的王妃果然生得好看。”

李素月不禁一笑,卓玮玢接过喜娘递来的合警酒,分一杯给妻子,交臂饮过合卺酒,新人双双坐在喜床边,彼此望着,只觉此刻岁月静好。

“先去洗漱一下吧,这一身的行头够你辛苦了。”卓玮玢先开了口,妻子这一身王妃大妆,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斤,加上晨起只用了一盏参茶便坚持到现在,他可是很心疼的。

但新嫁娘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皇室的媳妇礼仪规格要求更严苛一些,他也没办法改。

其实李素月真的感觉有点儿辛苦,十几斤的重量压在身上,确实是不小的负担,上了妆的脸更让她觉得不适应,听他这么说了,自然就在二香的伺候下赶紧去净房洗漱换衣了。

卓玮玢自己则去了另一间净房洗漱。

不久之后,换下喜服的新婚夫妻各换了一身红色的新衣又在房间重聚。

终于卸下一身负担的李素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轻快了,看到外间摆好的饭菜,心情更是愉悦。

卓玮玢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自己慢慢喝着补汤含笑看着她进食。

单只这样看着她安静地吃东西,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好起来,胃口也会受她影响进而多吃一点儿。

喝完了补汤,卓玮玢就着秀色可餐的妻子吃了小半碗米饭,把一旁服侍的安总管看得是眼眶发热。

这样好,这样好啊。只要王爷求生的意念旺盛,有盼头,就有机会活得更久,而王爷好,王妃对将来也会有期望,王府就会变得越来越兴旺。

吃剩的饭菜自有人撤下去,李素月扶着卓玮玢在房中走走,消消食。

虽然今天成亲,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早已像是老夫老妻,彼此之间的默契也在一日复一日中养成加深。

走着走着,卓玮玢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阿月,你说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你的肚子始终也没有消息,这孩子怕不是个懒鬼吧。”

李素月懒得搭理他这话。

卓玮玢不需要她的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觉得他或许是希望更加的名正言顺出生,才迟迟不来。”

听到如此有调侃意味的话,李素月有点儿想摔开他的胳膊。

彷佛察觉到她可能的举动一般,卓玮玢伸手揽住她的肩,兀自笑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这就开始帮他起名字啊?”

李素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书房不是已经写了一匣子的名字了吗?”

“原本阿月已经知道了啊。”他一副“我好惊讶”的表情。

李素月一言难尽地摇头。

“给我算命的大师说过,撑过二十三,我就迈过了一个坎,又能拖上一些年月,说不定我们能多生几个承欢膝下。”

李素月扶他在罗汉床上坐下,然后被他一把拽入怀中抱坐在腿上。

“阿月你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啊。”他捏住她的下巴状似认真地左右端详。

李素月扒下他的手,特别诚心诚意、掏心掏肺地建议,“王爷多纳几个人进房,多生几个的愿望应该比较容易达成。”

一个孩子的孕育诞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挂掉的阴影如影随形,单靠她一人之力,多生多育真的不现实。

卓玮玢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笑道:“本王活得长久些,这愿望总归能达成的,所以阿月你要争气些。”

李素月不想打击他,所以不说话,但心下却认为他们平时已足够恩爱,可她这么长时间过去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显然是身体原因。

她的身体是没问题的,老太医早就帮她诊过脉,那就只能是卓玮玢体弱造成她受孕不易,如此看来,孕事真的不容乐观。

纵观福王一系,子嗣不丰,生育的都是独子,甚至不得不靠过继延续香火,对于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凄惨!

卓玮玢抱着她,嘴上说归说,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对子嗣并不关注,福王一系子嗣历来单薄,没有子嗣是正常,多生多育不过就是信口一说。

他也不怕说了会对妻子造成心理负担,因为她压根毫无负担,能忍着没回嘴已经是看在今天是他们大喜日子的分上了。

他家阿月啊,有时真的是牙尖嘴利,半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主儿,小泼辣货!

泼辣他也宠,就想宠她一生一世,陪她白头到老。

这才是他心中唯一的祈愿,正因为是祈愿,他才越发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抱着她,她依偎在他肩头,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静静地相拥。

不知不觉中,李素月便在他怀中沉睡。

一大早便被折腾起来,忙忙碌碌忍饥挨饿,分毫不差地按着宫中女官教导的礼仪完成了整个婚礼,现在肚子吃饱了,眼皮就忍不住黏住了。

卓玮玢虽没像她一样被折腾来折腾去,但迎亲来回马车的颠簸也让他有些疲累,见她睡着,便直接抱了她往卧室走去。

红色的纱幔一层层落下,一层层隔绝外人的窥探。

卓玮玢弯腰将怀中人放到收拾干净的喜床上,看着她躺在一团火红中,那张脸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他亲手帮她除去身上的衣物,摘掉头上的钗环,将她的长发解放开来,之后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上床怀抱温香软玉闭眼睡觉。

洞房花烛夜什么的,等他休息好,养精蓄锐之后再说,反正怀里的人也跑不掉。

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卓玮玢前段时间因病痩下去的肉也终于又长了回来,恢复了十成十的俊俏。

他们夫妻成婚一个月后,承平伯府便有帖子递来,但未被接受,后来大概是承平伯夫人周氏被丁老夫人警告了,没再出来套交情攀关系。

而镇远侯府在一年整孝期满后,也以镇远侯的名义投了帖,但要来拜见的却是侯府的庶长女,名帖直接被安总管扔了出去。

安总管恼火得很,觉得这是成心来恶心他们王妃来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当年镇远侯和他那位如夫人之间的烂事,投帖子的是侯爷夫人,倒还说得过去,侯府的庶长女?镇远侯到底被那个如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殊不知,在得知丈夫向王府投帖的事后,丁翠英差点儿气炸了肺,她一个地方没看顾到,就让那些坏心的往女儿跟前添堵,长此下去别说修复母女情分了,母女都没得做!

丁翠英下了决心要整治府里一番,务必要阻绝再有人上门添乱。

而不管镇远侯府众人关起门来如何闹腾,庆国公府办赏荷宴向福王府下了帖子,收到了会准时赴约的答复。

这可是自从成亲后,福王妃答应出席的第一个花宴,也代表着李素月以福王妃的身分正式踏入权贵圈,众人都怀抱或期待或好奇的心思想要瞧一瞧她。

等到赏荷宴那天,众人发现不只福王妃来庆国公府,福王也来了,都各自有了想法。

福王成亲后这段时间不少人深入挖掘了一通福王和福王妃的相遇相识过程,发现福王不声不响地干了不少事。

首先,追人都追到紫云观去了,用心昭然若揭。

其次,一尘观所在的地方,原本是福王的地盘,改头换面之后就卖给了承平伯家三房的五少爷丁武平,最后成了福王妃清修的所在。

谁说福王冷心冷肺不识风情的,这手段玩得实在太溜。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福王妃圈到了自己的手里,这是温水煮青蛙啊。

再来,福王妃出嫁当日,嫁妆只是中规中矩的一百二十抬,但据从礼部传出来的可靠消息,福王是拿整个福王府的家财做聘礼才让福王妃答应婚事的。

一个敢要,一个敢给,这只能用一个字来表达:宠!

福王妃妥妥是被福王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想明白了这些,那些夫人姑娘在面对李素月时,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总是客气的。

至于男宾这边,卓玮玢一贯不爱应酬,上一次到庆国公府还是去年的时候,当时镇远侯府的老夫人带着那位庶长孙女不请自来,惹了好一顿没趣。

结果如今王妃一出门,他巴巴地就跟随身行李似的一起打了包。

庆国公世子做为跟福王殿下有些交情的勋贵子弟,便忍不住调侃了对方一句,“王爷这看人也未免看得太紧了。”

卓玮玢平静地道:“这种夫妻情趣你是不会懂的。”

庆国公世子顿时有种被扎心的感觉,他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只是相敬如冰,委实不能跟福王夫妻这种两情相悦的相比。

虽然很想拿子嗣的事情反呛回去,但考虑到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庆国公世子还是吞下了这口老血。

“王爷,您去年来我们府上时是不是就已经认识王妃了?”他换了个话题。

卓玮玢一脸坦荡地道:“是呀。”

庆国公世子一脸恍然,“难怪您当时对侯府那位庶长女那样了。”顿了顿他又问:“那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卓玮玢若有所思地道:“竹心庵离本王的一处别庄不远,紫云观就太远了。”

庆国公世子瞬间懂了,两人应该是在福王妃还在竹心庵时就相识,而福王妃跑去紫云观出家应该也是让福王小小苦恼了一番的,毕竟他的身体不适宜长途跋涉。

突然之间庆国公世子就对福王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来。

这世上一物降一物,再不可一世的人,遇到命中相克那人也只能一败涂地,福王殿下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赏荷宴举办得很成功,来客都很满意,宴会即将结束时,国公府外各家的车马、轿子已经在等候着接人。

李素月出来时外面的车马已经不多了,她就是避免人太多拥挤才选择慢一步离开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已经出来的这么晚了,还是没能躲开别人精心预谋的相遇。

“妹妹,是我啊,我是李玉蓉。”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李素月有些吃惊。

梅香、菊香在那人扑上来时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王妃身前。

“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连孝道都不顾,父亲因思念妹妹都卧床多日了,我今日拼着被妹妹责骂,也要让妹妹知道父亲的病情,还请妹妹看在骨肉亲情的分上,回去看下父亲吧。”

庆国公府正门之外突然之间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一声带着愉悦的轻笑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李素月站在二香身后看着那个一副孝女姿态的少女,若无其事地道:“李玉蓉,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脸皮没你厚,没你不要脸,你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旁边已经有人在掩口暗笑。

李玉蓉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妹妹……”

“别,千万别乱攀亲,我没有同胞姊妹。”

“就算妹妹不肯认我,但父亲总归是你的生身父亲啊。”李玉蓉一脸心痛地说,就彷佛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不孝之人一般。

李素月不为所动地道:“我至今没有见过你口中的父亲一面,我真的有父亲吗?”

四周突然安静,李玉蓉僵硬在原处。

李素月清淡的声音却仍在继续着,“他如果真的因思念我而生病的话,我觉得这十几年来,他应该早就病入膏肓了,镇远侯府就不应该多出那么多的庶女来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你……”李玉蓉的脸色有些僵硬,“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素月笑道:“你能来找我,能当着我的面指鹿为马,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难道你真以为我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吗?我一直认为上次我们在紫云观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又何必来自讨没趣呢。”

“父亲终归是父亲。”李玉蓉只能这样干巴巴地说。

李素月微笑,“那只是你的父亲而已,我……”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道:“并没有父亲,后来我连母亲兄弟也没有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家无势的孤女罢了。若不是我做了福王妃,怕是没有人会再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大约能猜到你为什么要充当这个急先锋,为了婚事着急了吧,”李素月低头轻笑,“哎呀,没办法啊,镇远侯还要守两年大孝才行,孝顺如你——为了故去的祖母一定会耐得住寂寞,忍得下苦楚的,镇远侯一定会以有你这样的女儿而自豪的。”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卓玮玢已经从撩起的车帘处探出了头,“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李素月朝他笑了笑,柔声道:“这就来。”

李玉蓉还想接近,却被神色冷肃的王府侍卫们挡住了去路。

李素月走到车驾前,将手递给丈夫,借着他手的力道上了马车,矮身钻了进去。

马车车帘落了下来,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回府。”

李玉蓉听着心都凉了。

而李素月一进马车就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听到那个人在自己耳边带了些埋怨地道:“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礼貌上总是要打一声招呼的,毕竟她已经这么努力地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无视对方总是显得太过嚣张。”

“你啊——”

李素月靠在他怀中,微微阖眼,口气有点失落地道:“其实满想送句话给镇远侯的。”“是什么?”他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李素月口吻严肃,一本正经地道:“昨天的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说得好丨”

“李玉蓉今天能够跑过来,是小江氏复宠了吗?”李素月多少有一点点的好奇。

卓玮玢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不过是用一张嘴哄得李业放她出来尝试重新跟你建立父女情吧了。”

任何可能会对他的王妃造成伤害的人和事,他都不会放松警戒,李玉蓉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无聊的时候看她折腾两下也还行,但一旦有可能造成危害那就得处理了。

他个人一向不喜欢喊打喊杀,煞气太重,还是喜欢温和一点的方式——就让手下的人再把镇远侯府的进项削减些吧,毕竟一个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就不太有别的力气搅东搅西了。

“挺努力的啊。”李素月点评。

“惹人烦的苍蝇。”卓玮玢有些不屑。

另一边,站在自家大门外目送福王府的车驾远去的庆国公世子吴铮眼神略有些呆滞,表情怔怔的。

因为男客们先一步出府在外等候,所以吴铮是先送了卓玮玢出来坐上马车,然后他回去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府门外出事的消息,事情还跟李素月有关,便赶紧就跑了出来,想着要是惹得福王动怒,事情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结果,出来正赶上精彩的时候,他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福王妃。

用力抿了抿唇,吴铮用手里的扇柄狠狠往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福王妃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当年在青楼跟他抢花魁的少年?

当初他喝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多,所以还跟少年打了一架,结果——惨败!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他又被迫清醒地回忆了一遍当年惨痛的教训,更崩溃的发现,少年是少女,正是如今的福王妃!

原来当年跟在丁武平身边、他的远房表弟就是镇远侯府嫡女啊,不知道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京城会有多少勋贵纨裤子弟脸发绿。

走鸡斗狗、文采武功都比不过一个女人,简直是耻辱!

就福王殿下那单薄的小身板怎么敢挑上这么一位福王妃?他真的不要命了吗?搞不好对方很想当福王殿下的遗孀的……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吴铮将目光落到了同样望着福王府车驾远去的李玉蓉身上,他表情一下冷沉下来,“李姑娘,今日是我庆国公府设宴,姑娘这是专门砸场子来的吗?”

听到这句质问,李玉蓉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下,但随即又压下心里的惊慌,低眉顺目,摆出一副柔弱无害的姿态,“小女子只是想……”

“停,本世子懒得听你废话,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在我府门外惹事,这便是镇远侯府的家教吗?”吴铮眼睛一斜睨,“来人,送李姑娘回去,顺便请镇远侯夫人约束一下自家的姑娘。”

“是。”庆国公府的家将应声上前,围住李玉蓉和她的丫鬟,保证一定将她们安全护送回去。

李玉蓉有些不甘不愿地在几个彪形大汉的注视下登上来时乘坐的自家马车。

等到一行人回到镇远侯府门前,提前得到消息的丁翠英已经在客厅端坐等着她这个庶长女,李怀、李阔两兄弟也是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二姊从来不是惹事的人,可偏偏有些人想方设法地出现在她面前,千方百计地要寻她的麻烦。

庆国公府的家将很尽责的将自家世子的话转述给丁翠英,便告辞离开,只剩下自家人的待客大厅顿时就显得冷肃了起来。

“李玉蓉。”丁翠英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李玉蓉身子发颤,慢慢地跪倒在地,垂了头不说话。

丁翠英怒极反笑,指点着她道:“你很好啊,你们父女真的很好,这么拼了命地去找我阿月的麻烦,你们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是吧?”

李玉蓉只是沉默。

丁翠英吸了口气,慢慢又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嘴角牵出一抹冷笑,“也好,当年你母亲设计让我的月儿去庵堂,如今你如此失德败行到外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便也将你送去家庙住上几年好好养养性子,否则怎么帮你找婆家?”

李玉蓉一下瘫软在地,家庙?

然而,就在李玉蓉绝望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道男音,让她祈求地望那看去。

“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从外面走进来的丈夫,丁翠英不由得冷笑。

李业无视她的冷漠,在一边的位置坐下,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蓉儿今天出去是我允许的,月儿这孩子确实是有些不像话了,难道当了福王妃就连爹娘都不认了吗?”

“她出家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说?”

“她这不是……”

“她既然已经离了这个家,我这个母亲尚且没脸去认她,侯爷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让她认下你的?”丁翠英咄咄逼人地道。

“我是她父亲——”

“她没有父亲,她甚至至今没有见过你一面,父亲?你也配?”

李业脸色青红交错,沉默好一会儿才有些恨恨地说:“没有我哪里会有她出生。”

丁翠英嘲讽地看着他,“阿月或许宁愿不要出生在镇远侯府,这府里难道有人曾经善待过她分毫吗?”

“我是她父亲。”最后,李业只能这样无力的强调。

“她连母亲都不需要,哪里还会需要你这样一个父亲,”丁翠英起身从座位上站起,又扫了丈夫一眼,冷漠地道:“皇家为什么会说福王妃是个孤女,你真的不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丁翠英带着两个儿子决然离去。

客厅内便只剩下了李业父女。

李业怔愣了很久,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是了,一切的一切都表示着福王妃不会跟他们扯上关系,她宁愿做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出嫁,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选择,她或许真的并不希望出生在这座府里的。“爹——”

长女的声音唤回了李业的心神,他看向她,“什么结果?”

李玉蓉脸带羞愧地垂下头,“女儿无能,妹妹并不愿回来。”

李业心中暗叹,对于这个结果他竟然丝毫没感到意外,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在别人面前再强撑,他也知道自己心虚得很,孝道再大,也压不过人心,人心并不在他这边,这些年来发生在李素月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有哪一件是会让世人站在他这一边的。

“母亲刚刚说要安排我去家庙。”李玉蓉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业摆摆手,“既是你母亲的意思,你便去吧。”

李玉蓉一颗心直往下坠,完全落不到底,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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