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兆贵女 第八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作者 : 风光

天空打了一记响雷,向冬儿正在向李嬷嬷学习加强她的女红,只是她手笨,怎么做都做不好,针线在她手上简直就要打结,听到这声雷,她顺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头看了看天,顺便松松脖子。

“哎,都惊蟹了啊!”

目光往窗外看去,阳光明媚,微风虽仍有寒意,却已不再冰冻剌骨。草地默默地由灰泛绿,树木冒出新生的枝桠,杜鹃也不知何时裹了小小花苞,待春雨滋润,便嫣然怒放。

“不好了!不好了!”

院子外,急急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原来是裴儿与翠儿。

她们难得地连礼都没行就急匆匆来到向冬儿面前,一脸焦虑慌张。

“你们是怎么了,跑成这个样子。”李嬷嬷摇头,一人倒了一杯茶给她们。

不过翡儿与翠儿根本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异口同声地道:“世子妃,糟了呀!”

“什么事情糟了?”雍昊渊给的人自然是得体沉稳的,向冬儿从没看过她们如此慌乱,见两人都抢着说话,她便指着翡儿说道:“好了,翡儿你来说。”

翡儿先缓了口气,才急忙说道:“方才外头传来消息,说上回咱们王府遇袭,世子不是杀死于金海与邵东吗?万岁竟信了朝堂上那些人的谗言,判世子有罪,而王爷欲替世子顶罪,万岁便将两人流放到东北金州卫了啊!”

“什么!”向冬儿拍桌站起,差点没把绣架给掀了。

“等会儿王爷与世子应该就会回府了,世子妃你可要有所准备。”翠儿都能想象等一下晋王父子将消息带回,王府内会是如何的人心惶惶。

向冬儿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嬷嬷担忧她是惊得失魂了,不由轻唤一句,“世子妃?”

向冬儿蓦地娇躯一震,圆脸儿皱了起来,气呼呼地道:“什么狗屁皇帝,是非不分,竟敢欺负我们晋王府的人……”

说完,她突然拔腿往屋外跑,连李嬷嬷想提醒她小心祸从口出都来不及。

翡儿与翠儿是明白她脚程多快的,也连忙拔腿追去,可到了院子里,却已经不见向冬儿踪影,正心急的时候,看到向冬儿的身影往湖边去了,又换了个方向急急去寻。

待她们来到湖边,就看向冬儿挽起袖子,拿着她平时捞鱼的大网,一边捞鱼一边嘟囔道:“昏君,你欺负我们的人,我就欺负你的鱼!”

翡儿与翠儿见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想阻止她,甚至一人取了一支网,帮向冬儿捞起鱼来。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雍承志带着雍昊渊回府了,父子两人依旧沉默不语,但彼此间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紧绷,反而有些异样的平静。

雍昊渊回到院子,没见到向冬儿的人,想了一想,轮椅又往湖边行去。

春阳当头,雍昊渊却没感受到一丝温暖,直到他看到湖边捞鱼捞得正兴起的向冬儿,心中那紧绷的弦突然在瞬间放松了。

自己的小妻子与婢女在春日的湖边捞鱼取乐,该是多么温馨,即使心情烦躁如他,都不想太过靠近破坏这个画面。

可是,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毕竟要让她知道。雍昊渊微微叹息,推动了轮椅,慢慢靠了过去,只不过靠得越近,听清了她口中的喃喃自语,才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

“可恶!臭皇帝,欺负我的夫君,我要抓光你的鱼!反正都要去金州卫了,不吃白不吃……”

要不是有那么沉重的事情压着,雍昊渊当真会笑出来。他还是小看她的坚强了,他是注定要受苦的人,又如何舍得她也一起受苦?很快的她会知道,这些鱼是白抓了……

“咳!”雍昊渊轻咳了一声,吸引了湖边人儿的注意。

向冬儿抬起头看见他,一如往常地露出一脸惊喜,完全没有那种因事而哭哭啼啼的娇弱。

“夫君!快!快来帮我抓鱼,能抓多少算多少。”她吆喝着他,手里动作可没停下。

“这是抓鱼的时候吗?”雍昊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当然是啊!”向冬儿终于停下手来,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道:“夫君,我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就是要去东北了吗?早知道我就不买鱼苗了,可也不能便宜了那臭皇帝,咱们吃光御赐的鱼,到时候跑到金州卫,让他想抓人问罪都没得抓!”

她的想法及反应真是……独树一格!雍昊渊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抓了那么多鱼也吃不完。”

“那就让全府的人都来吃!”向冬儿怔了一下,像是破釜沉舟地道:“大家都没吃过御赐的鱼吧?反正都被流放到金州卫了,再加一条罪也不会更惨。”

她认真地看着雍昊渊。“既然事已成定局,哭也是要流放,笑也要流放,不如大家吃饱饱心情好,上路也轻松些。那些害我们的人一定等着看我们愁云惨雾,我们偏偏要惊掉他们的眼珠,笑得比谁都大声,让他们知道晋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奇妙地,雍昊渊当真被她简单的脑子给说动了。事成定局,确实是哭也无益,那不如照她说的,离开前狠狠地吃,笑他一回,让那些看戏的人讨个没趣,就算离开了也潇洒。

“你说的有道理。”他居然难得地露出了淡淡笑意,在这种道尽涂殚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惆怅。

“所以夫君,你快去喊人来,搭个烤架,将火生好,我和李嬷嬷还有裴儿翠儿带几个婢女去备料,咱们王府今晚就来个烤鱼的篝火会,喝个不醉不归!”

如此荒谬的提案,雍昊渊却想陪她疯狂一次。

“好。”他答得斩钉截铁。

不多久,王府要举行烤鱼篝火会的消息便传遍全府。由于于氏已经带着儿女回尚书府,她安插的假家丁侍卫们也全数歼灭,如今留在王府的都是真正对晋王忠心的奴仆,听闻王爷与世子被流放,不但没有灰心丧志,反而把握最后时间与他们相聚同乐,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也钦敬佩服不已。

甚至雍承志听到大总管转述雍昊渊的决定,知道这个提议来自向冬儿时,他竟是大笑三声,亲自去拿出他藏在酒窖的陈年老黄酒,早早就来到后院看着众人忙活,心中的乌云都像在那一刻散去了。

夕阳偏斜,鸟兽归巢,才是王府开始热闹的时候。

院子中央的土堆上烧着篝火,几名厨子不太熟练地烤着鱼和肉,也有架着小火炉煮鱼汤的,向冬儿拉着翡儿翠儿,一共捞起了二十几只大鲤鱼,再加上府里备着的肉菜还有酒,喂饱这府里上百名侍卫和奴仆足够了。

晋王府闭门谢客,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有那邪祟小人也不会挑这时间找王府的麻烦,所以雍承志索性让看门的和巡逻的侍卫也都放下任务,一起同乐。

众人知道他们一直崇敬的两个主子很快就要流放到东北去了,这将是大伙儿最后一次的相聚,所以都敞开了一切吃喝。

这一刻,侍卫们与长工搭着肩,坐在石阶上喝酒吃鱼,丫鬟们也不顾形象,找块地方蹲着聊天,边吃烤鱼边挑鱼剌,吃得津津有味,满脸油污。也有那小厮趁机向喜欢的丫鬟告白,或是厨娘的女儿红着脸将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那平时看守后门的侍卫,更有平时不对盘的家丁们,红着眼握手言和……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这是一场绝望的欢聚。

雍承志及雍昊渊则是独坐在院内的石桌椅上,旁边只有向冬儿,她静静地替父子俩剔着鱼肉,也不掺和他们的谈话,三个人之间的氛围竟是无比的和谐。

雍承志吃了块鱼肉,拿起酒杯,本能的向前举起邀酒,但突然想起眼前这个是长年怨恨自己的儿子,不由身体微僵,抬头看着雍昊渊那张冷脸,尴尬地就想把举杯的手收回。

想不到雍昊渊虽没说什么,却朝他举起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就这么一杯酒,雍承志竟觉得鼻头都酸了。当年在战场上中箭差点丧命,他没有哭,他最好的战友被异族一刀砍掉了头颅,死在他面前,他没有哭;但今日不过是喝了一杯酒,却像是激起了他陈年累积的伤痛与悲情,竟令他红了眼眶。

他轻咳两声,仰头也将酒给干了,再放下酒杯时已然恢复正常,只是喉头热辣辣的,看向雍昊渊的神情多了几丝不安的情绪。

“你……”雍承志率先打破沉默。“我一直无暇问你,府中亲兵的兵权一直掌握在你手上,即使两年前你受伤归来,我也没有收回。府中血案那日,亲兵竟能及时来救援,想必你早有安排,你……是不是早就洞悉了于氏的阴谋?”

“是。”雍昊渊答得干脆。“而且我早就想舍了那金吾将军之位,想办法远离京师,不管是关外或南边都好,想不到把你也拖下水。”

雍承志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挑眉问道:“难道之前刑部调查北地军需贪污案时,你坚持要我不立于氏为妃,就是想借那个案子定罪,自己一个人被流放?”

“没错。”雍昊渊目光复杂地望着他。“想不到被你搞砸了。你坚持要扶正于氏,于正荣只好用另一个方式对付我,结果王府不就遭难了。”

雍承志狐疑地道:“那这次王府血案,你故意杀了于金海与邵东……”

“也是一样的用意,我必须离京师远远的,让别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杀了于金海是泄愤,杀了邵东则是为了太子的大局着想,让镇南大将军与二皇子之间发生龃龉。”雍昊渊终于有了漠然以外的表情了,那是无奈。“只不过你还是跳了出来,把整件事揽在身上。原本只要流放我一人,现在倒是连你都被连累了。”

雍承志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如此欲言又止数次后,终是幽幽一叹。“我又坏了你的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会赞成吗?”雍昊渊挑了挑眉。“我知道你不想在皇子之间选边站,你效忠的是整个王朝,而不是一个人。而我想远离京师,是因为本朝禁止军队私有,但据悉二皇子已经建立了私军,如果太子仍死板的守着律例,只有被二皇子横扫的分,所以我若借罪名被流放,不管到哪里都能暗中替太子建立势力。”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向冬儿,显然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

向冬儿虽然听到了也不会发问,反正嫁鸡随鸡,他到哪里她就到哪里,管他是去做什么的,就算杀人放火,她还能帮着磨刀泼油呢!

雍承志无语,自己的儿子倒是将他看得一清二楚,相反的,自从妻子死后,他过得浑浑噩噩,不仅弄得家宅不宁,替府中招来灾祸,连政事也一塌糊涂。儿子涉入了皇子斗争,还得想着把他这个老爹给摘出来,不去影响他独善其身的想法。

偏偏,他自己傻得跳了进去,还差点坏了儿子的好事。

雍承志垂下头,很是丧气,什么吃鱼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自以为做了个伟大的父亲替儿子顶罪,事实上人家根本不需要他。

雍昊渊将他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中,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母妃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雍承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雍昊渊,表情逐渐变得狂喜,但随即又被惭愧给覆盖。

“母妃原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容易想不开,当年她可以不必抑郁而终,偏偏走上了那条路。我也明白不能完全怪你,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如何同你说了。”这还是雍昊渊第一次对着父亲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看向快吃掉半条鱼的向冬儿,苦中作乐地说道:“看看冬儿就知道,连我们父子要被流放了,她都能弄出一个篝火会,减轻众人的伤感。如果母妃当年有她一半的乐观豁达,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憾事。”

雍承志激动得几乎双手都在发抖了,他没听错吧?他的儿子已经不怪他了!他背负着那么多年的罪恶感与后悔,虽然不能马上淡去,但至少让他现在死去也不会死不瞑目了!

“昊渊,我……”雍承志深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将话说完。“我是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我最大的错误或许就是纳了于氏。不过我心中始终只有你母妃一人,也就是因为我对于氏没有感情,所以才懒得去管她在府中兴风作浪,造成今日的苦果。”

“但是,”说到这个,雍承志终于有了些笑容,“我现在觉得,我唯一做对的事,就是帮你娶了个好媳妇。”

雍昊渊目光仍是轻淡,却暗暗闪过一抹柔情。“你说的没错。”

向冬儿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终于有了点反应,猛地抬头看向他,半张小脸油腻腻,两颊还是鼓的,却是喜悦得眉眼都弯了,就像那久未见到主人的狗儿,随时兴奋得准备冲上去扑倒主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差没将尾巴给摇断了。

偏偏她不能在自己的公公面前朝夫君表达爱意,只能笑着将早就替他们处理好的鱼肉,往前一推。

“父王,夫君,吃鱼——”

瞧着她的笑脸,彷佛天大地大的事儿都没有吃鱼重要,雍承志一扫阴霾,哈哈大笑起来,雍昊渊也是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篝火那里的众人,见到王爷、世子竟不伤感,反而笑成那样,情绪也更加高涨,居然有人唱歌跳舞起来了。

今日,晋王及世子被判流放东北金州卫,王府原该清冷凄凉,却因为一个向冬儿,让这个春天的夜晚显得无比绚烂。

篝火会结束后,已经过了一更。

回到房中,向冬儿及雍昊渊分别梳洗完毕,她坐在梳妆台前,让翡儿替她绞干头发,一边对着坐在床沿的雍昊渊说道:“夫君,这趟去东北,听说金州卫那里好冷啊!我们是不是要多带几件大氅?不过东北的毛皮比京里的好,去那里买几件再做好像比较好?还有东北那里的食物,我们不知道吃不吃得惯呢?还是咱们也可以在东北养鱼,这样随时都有大鱼可以吃……”

平时听她叨叨絮絮念着这些家常琐事,雍昊渊会有安心的感觉,认为这就是一个正常家庭的模样,平淡且温馨,但今晚他却觉得自己的意识月兑离了她口中的场景,一直格格不入,因为他想的是另一回事。

不待她说到一个段落,雍昊渊突然开口,“因为府里血案,罪不及亲族,万岁流放的只有我和父王,我们只准备带三百亲兵去,你……就留在京里吧。”

向冬儿的话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

雍昊渊的黑眸有些沉,掩去对她的不舍,挥手让翡儿与翠儿先出去。“东北的生活太苦,苦得你无法想象,只怕你熬不住,到时候反而会恨我。所以你留在京城,也算替我们父子看着宅子,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对未来的规划里并没有她,他不想拖累她,像她如此美好的女孩,该永远保持那分天真,而不是随着他受尽环境的磨难。

就算之后的皇位之争太子失败了,因为她不在他身边,也有机会能够逃跑,这些事他早就交代好翡儿与翠儿了。

然而向冬儿却无法体会他的用心良苦,她只知道自己要被他遗弃了,他就像她逝去的父母一般,最终都选择了离开她。

向冬儿垂着头,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孤独,好不容易将心放在一个人身上,却被弃如敝屣的那种失落,不由悲从中来,默默地红了眼眶。

雍昊渊见她久久不语,觉得不对劲了,便低头察看她的神情,却发现泪水一滴滴的由她脸上落到了她浅色的裙子上,将颜色染得更深,而她却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都这样委屈了,也不敢向他抗议吗?雍昊渊觉得胸口有些堵,他总认为父亲没做好一个夫君,看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竟然让自己的妻子连哭都不敢出声。

他伸出手去,有些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直到她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呈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抹去她的泪,却惹得向冬儿一声哽咽,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声,低头埋在他的胸口,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雍昊渊只觉得自己跟她一起痛了,那慢慢泛湿的衣襟,还有号啕的哭声,犹如赤果果的指控,声声诛心。

他说不出一句叫她别哭了,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她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至于那些难受的,留给他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兴许是哭累了,缓缓停下了声音,只是额头仍顶着他的胸口,良久良久,一直到她慢慢拾起自己的心碎,哽咽出声。

“我……从离开归远侯府嫁给你,就从没有怕过自己未来的日子,到现在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只想和你好好过生活……但你有什么计划,从来不会告诉我,把我屏除在外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他沉声道。

“你明明就有!”她抬起头,泪眼相对,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正面控诉,没有矫揉造作的温柔,没有小情小意的婉约,楚楚可怜从来不是她的武器,她就是那么直接的击中了他的心。

“我知道我不够漂亮,所以你不和我圆房,我不够聪明,所以你凡事不和我商量……如今说起来,我竟是一无是处,只会吃,难怪你嫌弃我了。”她扁着嘴,忍着另一波想哭的冲动,她必须把话说出来,否则她怕自己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与机会。“侯府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来到王府吃好住好,我以为这里会有人喜欢我,原来全部是我的妄想,什么娶到我这个好媳妇,都是骗人的……”

终于,她含在眼眶的泪扑敕簌地再次落下,不是她不忍,是忍不住。“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要我,我爹不要我,我娘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雍昊渊曾经觉得自己心如钢铁,但现在却被她击得千疮百孔。他为她的难受而心酸,原来乐观开朗的她,心中竟藏着这么多苦,却都掩饰在她的笑容之下,让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没有不要你。”他几乎是艰难地,再次说出这句话。

“拜托你让我跟你去好吗?我不会拖累你的。”向冬儿哭着道。

他低头,心疼地吻去她的泪。“是我会拖累你。”

“我什么都不怕。”

“但东北的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跟着我你甚至连生命都有危险。”

“最苦的就是失去你啊,没有了你,我独自一个人活着做什么……”

“你真的要去?”

“真的。”

“好。”

被了,她的话像是圆满了他的心,让他不再犹豫。雍昊渊心神一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便是一记深吻。

向冬儿晕迷迷的,在他怀中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随着他沉浮摆荡,让那种甜蜜却又酸苦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雍昊渊轻轻为她褪下了衣服,看着身下娇美的小妻子,那滑女敕如丝绸的无瑕肌肤,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感受过激情,她是第一个。

“你很美,我从没想过不要你,我只是要不起你。不过既然你不走,那就永远也别走了。”

他伸手放下了床帐,不知怎么地和她滚到了锦被之上。帐外油灯摇曳,透进来的只是微光,却让彼此间的探索多了一种神秘与剌激。

就让今晚成为他们第一个夜晚吧!在误解过后,他们渴望着交流,面对未知的前程,他们更需要彼此的慰藉。

银烛照更长,罗屏围夜香,玉山幽梦晓,明日天涯杳。帐内的哀怨与惆怅,全然被缠绵的喜悦与激动所掩盖了。

向冬儿觉得自己一只手指都动不了了,累得直发困。在睡着的前一刻,她喃喃说道:

“夫君,你放心,我们在东北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因为我一定会把好运带给你……”

雍昊渊只是怜爱地看着她沉入梦乡,自己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因为,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始终没有告诉她。

晋王最后带着世子与世子妃,还有三百亲卫及一些奴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府里只留大总管看家,这阵仗不像是流放,倒像是远征。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弟,王爵之尊,一举一动代表着皇室的体面,不可能真的让他和其他流放的犯人一样披枷带锁坐囚车。何况百官心里门儿清,这所谓的流放出于皇帝私心,只是想将功高震主的晋王赶得远远的。

于氏千方百计想让自已扶正,在王府安插剌客,她想的是若晋王父子都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能袭爵成为新的晋王,毕竟宗室爵位可以世袭,结果此举却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于金海,而晋王父子虽被流放,却没有被夺爵,她那王妃的位置变得一点价值也没有。

况且她很明白,晋王府她是回不去了,雍承志没来找她算账已经算很好,更别说血案当晚雍昊平还在雍承志面前逃跑,于是她让父亲出面替她去和雍承志谈和离,雍暻云及雍昊平则是跟着她。

雍承志没考虑太久便同意了,放弃于氏是必然的事,他没有杀她已是开恩,至于两个孩子,他虽然失望至极,但毕竟曾出自内心疼爱,既然他们不想回到晋王府,索性让他们跟着亲生母亲,如果日后有缘相见,他们还想认他这个老父,就到时候再说吧!

三百护卫一路向北,自喜峰口出了关,此处为一天然的谷道,两面高山,地形险要难行,只要一遇下雨,只怕洪水能立刻将马车冲走。不过他们出行这几日,春雨季节已过,时至初夏,接连几日的好天气,他们很顺利地过了最奇险的一段。

马车里有些闷,向冬儿打起了车帘想透口气。

自从那日与雍昊渊圆房后,她一直觉得他有某件事瞒着她,但不管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为所动,令一向笑脸迎人的她对着他都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一路,她坐在马车里,他在外头骑马,夫妻两人竟是难得说上一句话,夜里休息时,为了方便也是男女分铺,他甚至都不让她服侍了。

向冬儿心里头有事,想看看风景解闷,由马车的轩窗看出去便看到一座荒山,山头光秃秃的,四周都是树林,也算是景色奇秀,不由瞧出了神。

雍昊渊虽是双腿不能动,但仍坚持骑马,好几天没和她说上话,他自也是心里有些疙瘩,不过心中有鬼的人是他,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和她开口。

见她头越伸越出来,忍不住策马至轩窗旁,伸手将她塞回了车上,淡淡说道:“这路上危险,雨季刚过,山土松软,这里的山又没有树根抓缚,只怕容易崩塌落石,你小心点。”十几天没说话,一说话就训人!向冬儿横了他一眼,讪讪地道:“哪能那么可怕呢!我看那山还稳得很,就算要崩,至少要等我们都过去才会崩塌吧!”

她并没有降低音量,离得近的亲兵们听到向冬儿的话都轻笑出声,觉得这个世子妃真是天真的可爱,典型的没见过世面,山哪里是说不崩就不崩的呢!

走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荒山的范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头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马儿受惊嘶鸣,亲兵们连忙安抚马匹,雍昊渊更是直接跃上了马车的马背,替向冬儿稳住马。

回头一看,方才他们谈论的那座荒山还真的崩了,整座山头像是被削去一角般塌了下来,带动滚滚落石,整个山谷尽是尘埃,方才那山清水秀的景致转眼不复见。

每个人都惊呆了,忍不住想到方才世子妃说的话,齐齐朝马车看去,而马车里的向冬儿早就睡翻在李嬷嬷的身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雍昊渊无言了,回到自己的马儿身上,那些知情的亲兵更是连连惊叹,深感向冬儿的金口玉言之灵验。

后路已断,众人逃过一劫,心有余悸地继续前行。

不知是否真的是向冬儿的好运起了作用,三百多人的车队居然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异族挑衅或是山匪攻击。一路走了一个多月,经过大宁卫、泰宁卫,广宁卫,里头的驿站都恰好是前人刚走,空下一整个屋子让他们包了,三百多个人都能好吃好睡,连马儿的粮草都不缺,一路上甚至从来没扎过营。

向冬儿想象的披荆斩棘、露宿荒野,压根就没发生过,简直跟结队春游没两样。

便宁卫朝南再走个三日便到了房梁口,房梁口靠海,天气极不稳定,一个多月来的天朗气清,只怕在这个地方无法再持续下去了。

雍昊渊骑马在马车旁,看着阴沉沉的天色还有隐隐作响的雷声,不由皱起了眉。

“看这景况,只怕要下暴雨,若是没赶到房梁口,马车会陷入泥中,那就麻烦了。”

这一段路是废弃的官道,早就没人打理,地面全是红土,基本上不会有人乘马车路过。也亏得这几日日照充足,将红土地照得干硬,马车走来还不算太颠簸,但是只要一下雨,只怕会瞬间积水,载着人和货物的马车必然下陷难以前行。

向冬儿听到他说的话,又掀开车帘往外看,偏要和他唱反调。“我倒是觉得不会这么快下雨呢!这一路我说的都比你准确多了!”

雍昊渊神情复杂地望着她。“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哼!”她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赌气地将车帘放回去。

即使这一路真的好运到令人难以相信,众人都认为这场雨该是躲不过了,对于向冬儿的话也只能抱以苦笑。

不过车行速度却是快了一点,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在申时之前就抵达了房梁口。

房梁口属海州卫,海州卫位置偏远,辖区不大,所以驿馆也没有那么多房间让三百多个人全住进去,不过驿馆隔壁是一座船坞,屋子盖得又大又宽敞,还有工人居住的地方,马车直接驶进去都绰绰有余。

就在三百多人在驿馆与船坞内安顿好时,屋外响起一道惊天的雷声,接着便听到暴雨如石头般倾盆而下,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众人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一派泰然自若的向冬儿,她甚至还好奇地想探头出去瞧瞧雨势,被雍昊渊抓了回来,小两口大眼瞪小眼,最后又是她瞪不过冷漠惯了的雍昊渊,跺了跺脚到一旁去和李嬷嬷说话了。

这一路下来,大伙儿对她这种逆天的运气简直都服了。

休息了一天,隔日又是晴空万里,众人确认了土地够硬,不会让车陷落,便离开了房梁口,再次前行。

终于,车队遇到真正的难题了。

东北一带,众人都是第一次来,没有人料到从房梁口到金州卫这一段路竟是如此的漫长,而且沿路穷山恶水,完全没有补给食物的地方。也幸得他们在房梁口买了一些粮食,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撑得了几日。

再过两天粮食就要告罄,如果没有遇到城镇,只怕众人就要饿肚子了。

雍承志与雍昊渊商量过后,决定缩减粮食,直到他们找到能够补给食物的地方。但是这道命令对向冬儿来说无异晴天霹雳,因为她可以累,可以忙,但不让她吃,无疑是天大的酷刑。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向晋王建议道:“父王,我们能不能在前面的山坳里停一下,花个一个时辰让众人去打猎?说不定能猎到些猎物,先解决眼前这一顿,也能节省吧粮。”

其实这并不算是个好主意,因为拖延一个时辰,代表他们的行程变量更高,很可能还没出山林里天就黑了。

不过雍承志与雍昊渊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她的建议,让车队往那山坳处集结,等会儿一起去打猎——只因为这是她说的,她这一路上表现出来的神奇,已然让每个人心服口服。

她老是说自己运气好,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一路只要她开口就没不顺过,连雍承志都恨自己没早先帮儿子订下向冬儿,没事就带着她上路。对比起自己在北地赶路行军时的种种苦难折磨,如今简直好运的让他想流下一把老泪。

只不过……他看了看向冬儿,又看了看自己儿子,这小两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闹脾气闹了一整路,他又不好掺和小夫妻的事,真是急得慌。

车队接近山坳时,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其中交杂着兵器交击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交戟。

雍承志与雍昊渊反应极快,立刻让三百亲兵分散开来,一百人保护马车,一百人随着雍昊渊小心上前察看,另一百人则由雍承志领着,随时看信号支持。

雍昊渊等人接近了,才发现似乎是上百名异族人正在攻击一支商队,已经有好些商队的人阵亡了。发现商队的人穿着他们天朝的衣服,叫喊出来的话也是熟悉的语言,雍昊渊便不再犹豫。

“上前帮忙!”雍昊渊下了命令。

“是!”

百名精兵立刻一拥而上,将那些异族人挡住,商队的人终于能稍歇口气,余悸犹存又心怀感激地看着那群胸口写着个晋字的军人救了他们的性命。

雍承志则领了一百人绕到另一边,迂回包抄了那群异族人,之后便大开杀戒。

那群异族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与经过严格训练的晋王亲兵相比,很快地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候,留在最后的那一百亲兵才将马车车队赶到了这边来。

那商队的领袖带着几十个生还者走了过来,众人朝着雍昊渊下拜说道:“感谢将军大恩大德,救了我们的命。”

雍昊渊淡然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商队的领袖灰头土脸地道:“小的姓柳,是由京城运米粮出来想至沈阳中卫做生意的!想不到途中遇到山崩大雨,往北的路断了,所以我们才想着南转往金州卫去看看,竟就让我们遇到了异族人。唉,这一趟算是赔了,还死了那么多弟兄……”

雍氏父子与一群亲兵听到山崩大雨路断,表情都有些奇怪,纷纷看向了马车,然而马车里的向冬儿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忍不住从轩窗探了头出来。

“那个……那个姓柳的,你与淮阴柳家是什么关系?”

商队领袖苦笑道:“小的便是淮阴柳家人,专门跑关外的哩!”

“那你认不认识柳道一?”向冬儿面露欣喜。“那是我舅舅啊!”

听她这么说,商队领袖脸上终于有了丝喜色。“柳道一是咱们柳氏的家主啊!竟是这么巧,遇到家主的外甥小姐了!”

既然有关系,那就好说话了。向冬儿直言说道:“柳先生,你说你们是准备运粮到金州卫是吗?但你们的人死了几位,只怕走不到金州卫,这些粮食运回去也准坏了,不如你们就把粮食卖给我们好了。”

商队领袖一听,惊喜地说道:“真的?如果是甥小姐要买,那我们就算个成本价给你,不赚你的银子。其实这一趟我们不赔就很好了。”

“那可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该赚的还是得赚,打个折扣给我就好了……”

在这山坳停下打猎是向冬儿提议的,想不到她竟然能在这个鬼地方遇到亲人,还刚好是运粮的商队。

听到她一来一往的和对方商讨,轻易解决了车队缺粮的大问题,雍承志及雍昊渊父子都是无语问苍天,一干亲兵更是快要泪流满面,老天爷也太厚待她了,这一路要是没有她,说不定还真要死上一半的人啊!

末了,雍承志拍了拍雍昊渊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开口。

“儿子,下回如果冬儿要我们车队跳海,咱们就带着大伙儿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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