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糟糠妻 第六章 生母的身分 作者 : 梨雅

皇上让吏部接手确定镇国王府的传承正统从京里快马送来的信上就是寥寥可数的几字,却也说明一切。

传承正统?所以是让王府自书倶证?那么打算提出什么证据自然是王府决定,到底他的生母是不是红昭,恐怕也由不得他辩解。

许衡元嗤之以鼻,这样倒是好,至少这些人把心思都表露出来后,他就可以分清楚谁是哪派人马。

只是皇上这番作为代表什么?让吏部担负查证,就不怕寒了功臣的心?更别提皇上私下对他多番示好,虽然在迎娶赵九歌这件事上有所争执,但最后还是给了脸面,这些都是表达对他的看重,那么现在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不是说今天要出发?”赵九歌进了屋子,她都收拾好,就等他呢,没想到他居然在发呆。

许衡元一把搂住赵九歌的纤腰,“既然收拾好,那么就启程吧!”

“你方才在看什么?我瞧见你把一张纸烧掉了。”

许衡元扶着赵九歌上马车,这才回答,“是京城里来的消息。”

她点头后,没再多问,反倒拿起看到一半的游记开始接续着看。

许衡元背靠黑花竹纹迎枕,等了半晌见她倒是沉得住气,一页页翻着游记,并不追问,忍不住再开口,“不想知道京城的事?莫非你早猜中本王这王位不保?”

“对王爷而言,就算没有王爷的头衔也还有大将军位子,这可是谁都抢不走的实在军功,反而从这件事可以知道家贼是谁。”

“你说的没错。”对许衡元而言,最惊涛骇浪的事已经过了。他不是红昭的孩子,那么他的生母究竟是谁?不管是谁,祖父知道,祖母也一定知道。

另外,他确定郑氏的过世绝对月兑不开祖母之手,若是要灭了他的子嗣传承,为什么又突然决定让自家侄孙女嫁进来?

许衡元推敲不出原因,却也不想再和赵九歌讨论这些事情,马车已经出了安庆城,所以沿途叫卖喧嚣声少了。

安静的行驶了一会儿,无预警的马车勒停,车身剧烈摇晃,赵九歌差点撞上桌角,幸好许衡元反应快,将她搂进怀里稳住身子,桌面上的壷杯都有磁铁,所以没有倾倒,却禁不住车身晃动,将杯里的茶汤溅出。

“发生什么事?”

“前面有匹马受惊,马车失控横倒,惊吓到主子还请恕罪。”这声音是许濯。

“去看看有没需要帮忙。”许衡元声音清冷,轻拍怀中人儿的背脊充当安慰,待她气息平缓才松开手臂,同时掀开锦绸帘子下车。

赵九歌自然也尾随在后,这是宽敞的官道,也是前往金陵必经之路,来往车辆断续不绝,这祸事自然造成阻塞,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申吟,听起来十分不妙。

许濯很快就回来复命,“前方马车车辕断裂,坐在里头的夫人撞伤,伤势恐怕不轻,另外还有就是车夫,看样子是断腿了。”

“尽量帮忙移开马车,让大家可以通行。”许衡元注意到赵九歌的不俗容貌引来不少人侧目,略有不悦的侧身挡住其他人探究的视线,谁知道她居然还嫌他碍事,拼命想推开他。

“既然有人受伤,不如我去瞧瞧。”她好歹也学过几手野外包扎技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是大夫?”许衡元揪住自家夫人的柔荑,白女敕滑腻入手,奇异地平息了心口翻腾的怒意,甚至将力道降低,就怕留痕。

他可是清楚自家小媳妇肌肤似水,几乎掐不得,力道一重就会留下惊人的红痕。

“不是,但我会一些救急的包扎技巧,我先去看,你也一起来!”赵九歌反手牵住他的,直往出事的车辆走。

大秦男女大防不甚严格,寻常夫妻恩爱,相偕而行是举目可见,但像赵九歌他们互相手拉手的可就少之又少。

众人不禁侧目,但见这位夫人容貌秀美、丈夫英挺俊拔,只能说是神仙眷侣,看了还真是让人无法出言制止,只觉得赏心悦目。

赵九歌拉着许衡元轻易济过围观人群,车里头受伤的夫人已经被抬出来,情绪却十分激动的要求一旁伺候的婢女去找来马车要走。

“……不能去医馆,双丫,你快去拦车,咱们现在赶到府衙还来得及,我不能让夫君白死,我一定要去堂上看那个杀千刀的凶手伏法。”夫人梳着坠马髻,连最简单的梳篦都没有,只簪着白花,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丧事在身。

“夫人,你这后脑杓都肿成这样,人还昏着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去府衙?”双丫扶着也不稳,差点栽倒,幸好一旁的大婶腰圆臂壮帮忙扶着才稳住身。

“我说这位妹妹,你这副模样怎么去衙门,说不定到了人还走不进去,更何况这伤了脑子也是不得了的,还是先走一趟医馆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府衙,我要替我夫君申冤。”那夫人激动得泪水不停歇,这双眼红肿到眯成一直线,看样子是哭得不少时间。

“到底是什么冤情夫人可愿详说一二?”赵九歌发现自己的包扎急救术派不上场,只是看着年纪尚轻的女子哭得断肠,也忍不住跟着红眼眶。

“还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简家儿郎。这位夫人,这事不如我说给您听!”一旁义愤填膺的路人似乎认识出意外的夫人,操着极重口音说起话来,赵九歌得提起全副精神劲才听得懂。

“您一瞧就是外地来的,咱们这安庆城就在长江边,平时进出做生意都是走水路方便轻省,这位妇人就是咱杏花坳黄大富家的,他官人昨天死了。”

黄大富?那不是红昭家?前天自己才去一趟,当时并没有挂着白灯笼,没有丧事,怎么隔不到三天时间就出事?

许衡元不动声色的仔细看着年轻的妇人,记得那天就瞧见黄婶子,所以这是她的儿媳还是孙媳?

“怎么死的?”

“一定是简文做的好事,他见财起义,才把黄大郎给杀了。”

“许濯,你拿着腰牌到府衙,让县令大人来一趟。”许衡元低声吩咐,许濯领命后就迅速离开。

赵九歌自然也看见许衡元的异状,黄姓?又是杏花坳,难道是红昭家?

“这位夫人可以详细说一下那位简文到你家的状况吗?”赵九歌于是开口问。

“我们家夫人还伤着,你们这群人就别尽找麻烦。阿福,你还不快点去拦车?”

“这车夫腿还断着,怎么拦车,不如坐着咱们牛车吧!”其他乡民七嘴八舌的说。

许汀拦住双丫去路,“这位夫人暂时不能走,你不是想要去府衙,等一会儿县令大人就会来这儿问案。”

幸好王府随行的人员当中有一名大夫,这会儿才挤过人群,余嬷嬷也是押货在后头,因为马车停住,又看一大群人挤在路中间,还听到说有马车出事,以为受伤是赵九歌,也急急忙忙过来,幸好并不是,这才松口气。

“陈大夫,你先帮这位夫人瞧瞧,她方才伤着了脑袋。”赵九歌指着身体开始打摆子的妇人。

陈大夫手脚利落的向前,还让人拆了车板子,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扶着受伤的少妇坐下,陈大夫仔细检查后道:“其他地方是看不出外伤,但后脑杓肿了一大块,最好别移动,这两

天要观察情况,若是这血瘀状况可以好,就没有什么大碍,这瓶药膏对化瘀有效,就早晚使着看看吧!”

“谢谢大夫。”

“若是傍晚还是觉得头疼,最好再找名大夫瞧瞧。”陈大夫跟着许衡元由北疆回来,准备在太医院谋事,自然医术不错,这趟金陵之行会跟着前往,就是趁着还未任职想拜访之前的同门师兄。

“下官参见……”

县令行色匆匆而来,本来见着许衡元要拜大礼,却让许衡元截住,同时贴近说话。

“本王这趟金陵行完全是个人私事,县令大人就不用多礼,该怎么行事就怎么做吧!”明白这位主儿是不想泄露踪迹,周县令也就不多礼,转向受伤妇人马上就端起官威,“本官听闻黄大郎案件中的原告在此?”

少妇坚持着让双丫给扶着站起来,同时福身行礼,“是,民妇白氏就是原告、黄大郎之妻。”

一切从简,县令也就站着先让衙役清开闲杂人等,同时让人把被告带过来。

师爷拿出簿子翻开记录,“这被告就是漕运郎阮大壮与简文,根据阮大壮供述,死者黄大郎和简文在五天前找上阮记漕运说要运送一批货物到宜昌,双方说好前天启程,不料黄大郎前天一早上船就不慎落江,待捞起人后,已回天乏术,因此帮忙差人将黄大郎送回杏花坳,但原告黄妻白氏不肯相信,坚持夫婿是遭人谋财害命。”

简文铁青着脸道:“大嫂,你没有证据怎么可以胡乱指控,我怎么可能对黄大哥痛下杀手,尤其大哥待我如弟,这种泯灭天良的事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再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简文会是这种人吗?”

“这份供词是阮大壮的,那么简文再说一次吧!”周县令朝衙役使了眼色,就见衙役将阮大壮带开,并且用布巾捂上耳朵。

这种简陋的分开侦讯让赵九歌看得蹙眉,但也只能接受,毕竟事急从权。

“这批货是我的,黄大哥身上就带着银子,我们两人结伴要去宜昌做生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三个月就会出门一次,若是我想要谋财害命,以前机会多了去,何必等这一次?再说我有这么笨吗?等到了宜昌再下手,岂不更难被逮到把柄。”谁都知道杀人放火要找没有人的地方,他是安庆本地人,见过他和黄大郎一起的人多着呢。

“他说谎,他一定是知道我夫君这次带的资金庞大才痛下杀手。这次大郎打算到宜昌买间铺子,所以把这几年贩货赚到的银票都端在身上了。”白氏插话道。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财帛动人心,谋财害命时有闻之,倒不稀罕。赵九歌沉吟起来。

“本官问案,未提及询问者不得擅自插嘴,妨碍案情调查。简文,本官问你,前天的事情经过你先一一详述,首先就是几时出门?”

“草民是卯时三刻出门,到了河畔大概是卯时末,却不见黄大哥前来。后来阮大壮提议才再回杏花坳寻人,我以为会在途中相遇,却不料一路回到杏花坳都没看到人。”

“阮大壮进门时,喊的是官人还是夫人?”赵九歌突然插口。

“这事我记很清楚,阮大壮进门喊的是夫人,嗓门扯得老大。”简文回答得肯定,虽然他不明白这位夫人问这事的原因,但她穿着锦缎,身边的夫婿威势不凡,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让他下意识地回答。

“是的,阮大壮进门就喊夫人,我也是听见才出来应声。”白氏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着简文,恨不得啃他的血肉以泄心头之怨。

他的夫婿还这么年轻,她的孩子还年幼就没有父亲庇护,尤其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悲伤怎么能了?

赵九歌这么一问,原本周县令还捉不着头绪,但思索一会儿就恍然大悟,瞧着赵九歌的眼神就写满敬佩,就这么几句话便破解了一案。

许衡元自然也听出端悦,黝黑的眸子泛过柔光,瞧着身旁不及肩的娇小人儿,挺直腰杆站在骄阳下,光晕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让人心生崇敬。

好奇特的感觉!

在这个世道上,女子嫁人之后,仰赖的是丈夫给的尊荣与庇护。

但是赵九歌不是,她自己立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慧黠赢得多数人的敬佩。

赵九歌就只是赵九歌,不是王妃,也不是将军夫人。

艳阳下的她,闪闪动人,令人无法直视。

许衡元觉得她几乎要飞走,忍不住伸出手捉住。

赵九歌吓一跳,他莫名就握住自己的手,她无奈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没事还不放手?是牵上瘾了啊!几次都抽不回来,赵九歌就随他发神经了。

“把阮大壮带过来。”衙役把阮大壮扯过来时,也把塞住耳朵的布巾扯掉。

“阮大壮,你到黄家时,一进门喊的是夫人还是官人?”周县令问。

“喊的是夫人,当时还是她自个儿出来应门。”阮大壮理直气壮的回答,“大人,我就是倒霉接了这单生意,但您说要查案也关着小人两天了,您不能无止境的关着,小人还得养家活口啊!”

“阮大壮,你说在河边等着简文及黄大郎未曾离开,从辰时等到辰末不曾错眼,都没有见到黄大郎,只见简文,后来与简文同行去杏花坳找人。可是到杏花坳时,既然是来找黄大郎,怎么进门喊的却是夫人不是黄大郎呢?你可以先交代这个疑点吗?”

“我、我这不是没想……”

“不,你想过,而且清楚黄大郎当时已经溺毙在江里,所以才会下意识进门就喊夫人,而非黄大郎。”赵九歌利落截断阮大壮的争辩,提高嗓音,咄咄逼人地道:“简文每次都运送一笔货,但黄大郎却雨手空空。既然他们每三个月都要去宜昌做一次生意,每回都找上你,你敢说你对他们的状况不清楚?我相信黄大郎在船上与你也曾透露一二,毕竟你们同乡,人不亲土亲这句话可实在着,所以你这回见着黄大郎比平时还要兴奋的神色,就探问口风,知晓他有意在宜昌买入铺子,猜测他身上一定带有相当多的钱财,这才起了杀人之心,反正每年在江里溺黯的人多了去,谁会怀疑上你,是不是?”

“胡说八道,你这妇人嘴巴放干净……”阮大壮恼羞成怒,手指着赵九歌才要破口大骂,随即就让许濯反手甩了两巴掌,力道之大,让阮大壮口吐鲜血,还看见一颗白牙掉落。

“你才嘴巴放干净。”

“你……”阮大壮吓得倒退三步。

“放肆。阮大壮,这位夫人的问话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本官就要上刑。”

“上刑倒也不必,既然是谋财害命,捉贼拿赃,只要搜出那些钱财自然就可以破案。”许濯果然够霸道,这份气势自然是仗着许衡元。

“夫人,本官也想过赃款的事,但这两人的住处和能想到的地方都搜过,就是找不到!”周县令也很苦恼。

“我就说这事不是我干的!”阮大壮愤恨的大吼,甚至对旁观的群众大声嘶喊,“这县令草菅人命,明明不是我做的事,硬是想要屈打成招,官府不公、官府不平。”

好吵!赵九歌睨了阮大壮一眼,“你这混人还挺会操纵舆论,但我现在就找出证据,既然你当时就陪着简文去杏花坳,可见一定来不及处理那些赃款,所以钱一定还在船上。”

师爷语带苦涩,“这船我们前后都查了三遍,每地方都搜遍了。”

阮大壮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在说:老子就是没干坏事不怕查。

“船舷下方呢?”赵九歌问。

船舷下方?那可有水,银票怎么能泡在水里?

“我听说有一种纸,只要涂上桐油和蜡,反复上个几层,就有很好的防水作用,在漕帮里做过事的伙计都晓得,不晓得阮大壮是不从漕帮里出来的?”

赵九歌的话让阮大壮脸上失了颜色,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还故作镇定,“哪可能有那种东西,听都没听过。”

“老甄,你带着人去,所有船舷都查清楚。”周县令若还没察觉异状就枉费为官数十载。

阮大壮一张脸血色尽失,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这儿还有谁不明白实情。

“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白氏扑上前用尽吃女乃的力气捶打阮大壮,连简文都忍不住挥拳相向。

这种谋财害命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听着哭声震天价响,赵九歌也觉得心酸,杀人偿命,但死去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

没多久,衙役就来报说找到赃银,当场阮大壮收押候审,至于简文则是无罪释回。

赵九歌瞧着事情圆满落幕,自然也打算要上马车离开,这会儿都快巳时三刻,再晚点启程恐怕就赶不上金陵城关门的时间。

许衡元示意周县令不用远送,毕竟他并不想泄露身分,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他扶着赵九歌才上车,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忍不住眯眼。

来的人是黄婶子,她带着孙儿一起,与媳妇相拥而泣,婆媳俩交头接耳一会儿,白氏似乎告诉她事情始末,只见黄婶子脸色诡谲,似为难,若有所思。

许衡元反倒不急着上马车了,也回视着黄婶子,最后她轻叹一声才缓步过来,在白氏的搀扶下行了跪拜大礼,许衡元不说一句话硬是受下。

“这礼也行了,嬷嬷就节哀顺变吧!”

“爷儿来问红昭的事,可是想知道生母的事情?”黄婶子声音干哑地道。

“红昭在建熙十一年就过世,墓碑上刻得一清二楚,然而墓碑是新的。”

“对……前年大雨把墓碑给冲垮,所以家里才换上新刻墓碑,原本想都过这么久,也不再有人来探查,就把年分刻了上去。没想到……”黄婶子苦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女儿卒于建熙十一年,但在祖宅那里的红昭是在建熙十二年逝世,当时逝世的病因是产褥热,至于那位红昭的真实身分只有老王爷和老王妃知晓,对外一律宣称她是我的女儿。”她就只知道这么多,毕竟这件事虽牵扯后宅,却是老王爷直接下达指令行事,连老王妃都是听着老王爷的话。

“老奴唯一知道的只有老王妃曾经遣退服侍的奴仆,接着还命死卫看管房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事情瞒得死紧。爷儿长得与那位红昭相似,尤其嘴角和下巴线条。”

“谢谢嬷嬷诚实以告,本王会记得你这份恩情。”

本王……黄婶子神色大变,老王爷居然让那位红昭生下的孩子继承王位?这……

许衡元上马车后,轻敲车壁,马车就顺当的往前,奔驰朝着金陵方向,黄婶子却还站在原地久久,思绪万千。

老王爷竟让那位姑娘的孩子继承王位,且不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老王妃性子刚烈如何肯同意?

那位红昭一身气韵天成,绝对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以教养出来的姑娘,简单的行走顾盼间,衣袂飘扬如仙,姿态优雅焯约。

她还记得有一回,那位姑娘收到一包陈茶,味涩、色沉、茶叶碎末多,这种茶叶在府里连她们这些得脸面的嬷嬷都不用,她却怡然自得的泡了一壷坐在杌上,对着窗外自得其乐。

当时有名小丫头问:“这茶真好喝?”

约莫是瞧着那姑娘一副优闲自在样,以为得了是好茶。

而她是这么回答的,“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这话说得轻巧,但有几人能做得到?尤其当时那姑娘被老王妃送到祖宅,随行伺候的奴仆总是阴阳怪气,自然也引得祖宅那些人揣摩上意给她下马威。

自己就去瞧了这么一次,还是老王妃让去的,毕竟那位姑娘用的可是她亲女儿的身分,到了金陵都不见上一面也是怪异。

然而就这么一面,她却一直无法忘记,就刻在心版上牢牢的。

直到马车不见踪影,黄婶子突然拉住儿媳的手道:“你回去!处理好大郎的丧事,咱们就马上收拾家当离开杏花坳,随便去哪个地方都好,快去!”

“娘,您这是怎么了?”白氏吓一跳,婆婆的脸色陡然苍白,令人心慌。

“按我的话做就没错!”黄婶子冷汗湿了背,亏她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竟然此刻才察觉凶险,人一旦日子过得舒爽,警戒心也就跟着低落。

他们若想要活命,就得尽快离开杏花坳。

许衡元一行人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赶上关城门时间,顺利进了金陵城后,他倒不急着回祖宅,反倒住进金陵城里最大的客栈临波楼。

夜深人静,许衡元召来从外头回来的许濯,“查得怎样?”

“黄婶子一家人确实开始收拾,但动作十分小心,若不是跟着查探,也不会发现。”果然……许衡元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就让许濯回去歇息,毕竟一天下来累得也够呛了。

出门在外自然没有这么多拘束,赵九歌就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却不出声打扰,一直到许濯离开才缓缓开口,“虽说黄婶子知道的不多,但作为跟在身边的奴仆,却能让老王妃送着离开王府养老,想来这驱吉避凶的能力不弱。”

“黄婶子不知道那位红昭是谁,但她眼利,一定猜得出来身分不凡。”所以连夜潜逃一定是闻到危险。

“或许祖宅的人知道一二?”

“见过的人在这十几年来都死得差不多,没死的也找不到踪迹。”若他生母出身寻常,不值得起杀心,更别提还赔上这么多条人命。

“所以这趟金陵行接下来查不到什么了?”赵九歌惊讶,他这么快就下结论了。

“不就是专程陪你蜜月旅行,夜也深,该歇息了。”许衡元眸色深沉,搂腰将她抱起。

“不行,不是说好要隔天用餐,昨天才喂过你……”

红帐翻腾,莺声婉啼,夜深沉,风倦懒,双人枕,尽欢吟。

钟山对北户,淮水入南荣。漫漫雨花落,嘈嘈天乐鸣。

几句诗词道尽金陵景致,金陵城内水道成陌,许家祖宅在城内,但家庙在城外,既然出行的借口是到家庙祭祀,赵九歌当然得去一趟,堵住悠悠众口,所以除了第一天进祖宅外,接着就收拾行囊前往家庙。

这当然也是掩人耳目的作法,毕竟进了家庙,里里外外都换上自己人,赵九歌究竟有无跪在佛前敲钟念经又有谁知晓真假?

赵九歌远道而来,眼巴巴瞅着秦淮河却只能在岸边的高楼眺望,脚底可像有几千只的虫在挠着,尤其看见秦淮河上来往船只旗旌飘扬,莺声燕语随风撩拨,湖面水波荡漾连着心湖翻搅。

她说什么都想要乘一回画舫,可惜牢头不准,牢头说得斩钉截铁,只能在客栈楼上欣赏渔火点点,若要进画舫就是作梦。

十里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际、便婬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客团扇轻纨,缓鬓倾髻,软媚着人。

赵九歌就是倾慕张岱所写的这般风光才闹着要来,谁知道他也跟来,而且一知道她想上画舫,就更是管得滴水不漏,现在就坐在旁边看着密折,也不嫌闷。

“再过两日就要启程返京。”许衡元放下密折,当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哀怨,却觉得好笑至极,大姑娘——不,她成亲了,是名小妇人,但就算知晓人事,也应该清楚秦淮河岸边龙蛇混杂,名门淑媛轻易不会至此,她能进客栈看着解馋就已经是大造化了。

“夫君一路顺风,妾身会在家庙替您燃香祈福;一切顺心。”总算可以把牢头送走,赵九歌面带愉悦。

“燃香一事就不劳你挂心,反正你会跟着一同回去。”

“一同回去?”她拉高嗓门,声音尖细,她这是听错了吧!忙道:“妾身自请至家庙祈福一年,怎么可以违背所言,虽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小妇人话语既出,也应有气魄,必定要完成。”

“你现在在家庙?”看着她说得大义凛然,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再看看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她说的不就是笑话。

“妾身这不是劳逸结合吗?”语气虚弱,但她坚决不退,誓要死守自己的诺言。

许衡元差点气笑,她可真是巧言善辩,“本王真怀疑你这脾性是在哪儿养出来,赵家绝对养不出你这副玲珑剔透心,你愿意坦白告诉本王?”

“王爷这话说得真怪,妾身就是大理寺右寺丞嫡长女,您不就是从赵府里把妾身迎娶回去?”赵九歌有点不自在的躲避他探究的眸光,这厮实在精明,恐怕早就观察她一段时间。

确实,她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却转变不了自己的性子,原主随心所欲习惯了,只会撒泼蛮横,遇事却是怯懦无主见,而她习惯走一步想百步,对侦查案件更是渗入骨血的自然反应,在他这种精明人面前不露馅才怪。

“你不说也罢……”

“不一起回去也行?”赵九歌圚睁着大眼,眨巴着长睫毛,一掮一掮地把他的心火都燃旺了。

“行!”坚定的意识溃堤,许衡元意识到不对劲,她居然能影响他的判断力,这才相处多久而已?他旋即拉回心智,补了一句,“不一起,我明天先快马回京,你两天后坐马车回去。”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啊!但牢头先离开两天,也就表示她偷来两天的自由时间……

赵九歌不做无谓的挣扎,短时间内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好!两天后妾身再坐马车回京。”

“本王会留下许濯护送你回京,既然只剩两天,你便在家庙里好好祈福吧!”

赵九歌脸色大变,差点破口大骂你是大混账。

没关系,反正届时山中无老虎,还不是随她爱怎样就怎样?

赵九歌隐忍着戴上帷帽,准备要离开酒楼,这代表今天的放风时间结束,她的秦淮十里金粉风成残念。

“皇上下了百里加急密件,让我尽快返京。”

许衡元的声音轻柔,却在赵九歌的心里投下震撼弹。虽然知道袭爵的争议最后一定会交由圣裁,但也没料到这么快——不对,皇上居然是百里加急让许衡元回京,可见对许衡元有相当程度的宠信,那么许衡元当初交出兵符……

“当时你送还虎符是自愿的?”

“越王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在河东道开始收拢民心,尤其是大举设置书院,把一干文人的心思都笼络住,朝堂上壁垒分明,就算我没有站队的心,越王和宁王也不会放过我,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你不怕再回去就没有位子?毕竟没有虎符的大将军和被拔牙的老虎是一样的。”赵九歌清楚知道他现在只负责京畿营的训练,这和边疆规模可谓天地之别。

“当一名闲散的王爷也不错。”

“如果连王爷的位子都没有了呢?”

“那么就退出朝堂当一名田舍翁。”

赵九歌不相信许衡元会甘于平凡,若是,何苦成为大秦的一页传说?

“若有那一天,王爷不离不弃,妾身也必以相同的心回报。”

“那么我们就缠一辈子吧!”

“话不能说得太早。”

“本王不打诳语。”

“那么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许衡元笑得张扬,“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本王弃了,这族谱上的名字也改不了!”板上钉钉不能由着她弃,但听她这么承诺,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柔软。

“难说,天有阴晴,月有盈亏,谁知道以后的事?”

在两人闲聊时,就回到家庙,赵九歌也觉得住在家庙清静,免了族里那些人的探访,也少了应酬,这种真正的两人时光才是蜜月。

当然,相处越久,了解越多,就越有感情。

终究还是无法当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送走许衡元后,她就开始觉得失落,彷佛少了什么,但是晴空如洗,一如往昔,少了旁边人的呼吸而已。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他的气息存在周围。

这真是可怕啊!

赵九歌还记得嫁与许衡元时,还觉得想着影剧小说中穿越女追求一辈子一双人是作梦,那是受了现代一夫一妻法规的限制,才挑战古代的常态,在这样的时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虽然她把这种价值观当狗屎,却无法扭转这时代的生存法则,她也没有那股雄心壮志去改变这时代女人的卑微,她只想要独善其身,把活着当成最大目标。

事实上,她现在依然是这么想,只是都相处过了也有了感情,就不妨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就算结局是悲剧,至少以后对着儿孙还有些谈资。

能一起牵手到老很好,若是万里天涯我独行,也可以走出一片潇洒——赵九歌是这么觉得。

至少她现在嫁给许衡元,短时间内也没有红杏出墙的打算,再者身边许衡元的条件也算好,长相俊逸、身材健美——床上功夫也顶好!

真是乱七八糟,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妃,您脸怎么红成这样,身体不舒服吗?”素莲刚巧端着点心进来。

“没事!你让人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回上京吧!”

“明天启程?好,奴婢知道了。”素莲有些讶异,早上才刚送王爷回上京,王妃后脚跟着马上回京,那怎么不干脆随着王爷一起走省事?

算了!主子的事哪有他们下人置喙的余地,或许这就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趣吧!幸好赵九歌不晓得素莲心底的碎念,否则九成九会翻脸叫嚣。

虽然脚踩着风火轮风风火火的尾随在许衡元身后回到京城,但赵九歌还是有身为女子的矜持,怎么都不想让许衡元知晓她隔天就从金陵城跑了。

就算有许濯在身边,也知道他会一事不漏的向许衡元报告,赵九歌仍想着掩耳盗铃,所以一回到京城,她也不急着回王府,反倒回一趟赵府。

新妇三日回门,她派人通知赵府说不回了,这次又是连通知都没有就径自登门,等到门房通知杜氏时,赵九歌已经进到出嫁前住的院落里,却没料到这院落已经易主,现任主子就是她的好妹妹赵品歌。

赵品歌倒是好兴致,广邀交好的闺秀正在饮茶作诗,见着赵九歌时,自然也是一阵错愕,但半晌就回过神,还懂得福身行礼,把大家闺秀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九歌没有让她免礼,硬生生受她一礼后,还不招呼她起身,反倒是睁着杏眸,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赵品歌一圈,其中的无礼引起赵品歌的好友们一顿闷气。

赵品歌久等不到免礼两字,索性也不装,自顾自地起身,若无其事的先开口,“姊姊不是去许氏家庙替仙逝的先王妃祈福,烧香念佛超渡先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回到京城?”

“先王妃功德圆满,我不过是去替王爷尽心罢了!”刀来剑往,若是论嘴皮子功夫,谁能赢过她?她可是在法院里通过层层考验的。

赵九歌还真是瞧不上赵品歌,过去原主对这位妹妹是推心置月复的好,总认为抢了母亲的关爱,所以对她多有包容。

在赵九歌印象中,这位妹妹也是沉默寡言,喜欢看书,几次吃了她的亏都是因为杜祈年的关系,但现在听着她开口,才发现原来对方是扮猪吃老虎啊!

只是赵品歌这副模样有些有趣,她过去打扮鲜艳如月季,现在看起来是粉淡如菊,记得最近刚出来的花鼓歇纱极适合年轻女子,触感冰凉,色泽多变,质料轻软,裁制成裙,行走间飘渺似雾,彷佛云间仙子,唯一缺点是要价百两,往日新出什么料子就穿上身的赵品歌,竟然没有换上花鼓歇纱制的新衣?

赵九歌哪里不清楚背后原因,以前原主跟赵品歌能眼也不眨的治装,全是因为有原主生母的嫁妆,否则杜氏的嫁妆哪里禁得住赵品歌花销?但现在嫁妆她拿走了,当初还连赵俊廉的小私库都下手,就是要等她嫁出门后给他们苦果吃,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

看来不只赵俊廉不擅谋生,恐怕连杜氏都只是嘴巴上生意厉害,实际上没半点真本事。赵品歌瞧着赵九歌身着茜红双林绢绫交颈领衫、雾红绉纱马面裙越看越是眼红,虽然娘亲已经替她说好与表哥的亲事,但表哥身无官职,就算之后能在考场上一鸣惊人,但初入官场顶多就是授官从六品,怎么和超一品的王爷比较?

就算镇国王有着克妻的恶名,但现在赵九歌不还活得好好的?

这等荣耀怎么就落在她身上,她怎么配,一名粗俗蛮横的女人哪能配得上王妃身分?果然嫉妒就是女人变丑陋的根源,过去躲在杜氏羽翼底下的赵品歌,可以尽情扮演她的小白花,现在少了她的骄纵衬托不就被打回人间。

赵九歌看着赵品歌写满愤恨的眼睛,故意继续道:“只是没料想到姊姊这趟回家探望,竟发现原本住的院落已经有了新主人,这前后才刚满三个月,人走茶凉啊!”

赵品歌涨红脸,几乎不敢回头看那群闺中密友的脸色。

赵九歌在闺中住的地方原本就是府里最好的位置,屋子光线明亮,院中遍植奇花异草,连屋里的纱帘都是精心挑选的碧花雪纱,这种雪纱透气又透光,又能阻挡虫蚊侵入,但其贵重之处在于立于纱后外头看不清人影,具有良好的阻隔视线效果,很多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都爱用这妆点闺阁,以防被外人瞧了容貌,当然更多是炫耀心态。

屋里细节讲究至极,当时这些花费分毫不从杜氏荷包里出,却让杜氏赢得疼爱继女的美名,又可以借机捞好处,所以杜氏乐此不疲。

但现在瞧来,这些精致的东西全是为他人做嫁了!赵九歌带着讥讽的表情,大摇大摆的朝内室走,却让赵品歌的大丫鬟素瑶拦下来。

“本王妃出嫁前还有一些箱笼摆在里头没带走,现在连去瞧瞧都不行了?”赵九歌挑挑眉。

赵品歌一时气急,想了半晌才回答,“那些箱笼妹妹担心下人手脚没个轻重碰坏了,已经差人送到库房收着了。”其实是她厌恶瞧见赵九歌的东西,让人收进犄角里。

“九歌,原来你真的回来!门房来禀说你回来,我还不相信,想来你们是姊妹情深,所以心里着急来看望品歌了。”

人未到声先至,进门的杜氏一脸慈爱,拉起赵九歌的手就是仔细端祥,泪光闪闪,欲语还休,彷佛是母爱泛滥。

赵九歌被看得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这女人也太会演戏,还话中有话,耳朵灵的人自然听得出她意有所指——

进门连母亲都没有先行探望请安,就急着来看出嫁前的闺房,还押着妹妹追讨之前的东西,这不是把妹妹当成贼,对长不孝,对下不悌,有心人听来就是骄纵刁蛮不懂事。

原主过去就是被用这种手法泼了一身脏水,只是现在是她,她没有这么蠢。

“赵夫人这话实在让本王妃不敢认下。姑且不说你是继室身分,在元配牌位前还得执妾礼不说,每年我生身之母的忌日都让你打发到庙里去做法事,当时本王妃还年幼自然无力抵抗,时至今日若我还对着你持孝敬之意,那么又置本王妃生身之母于何处?”

身后的躁动声明显变大,杜氏脸色大变,没有料到赵九歌居然敢把这些事搬到台面上说开,这置赵家脸面于何地?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难不成赵家不好,她赵九歌就能有好处?

赵九歌冷笑,她当然清楚杜氏的想法,缓缓靠近低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么蠢,从赵家手里拿走大笔资产,还满心以为赵家未来能成为我的依靠?我从来没有想过。”

“你——”杜氏气闷,原本要怒斥赵九歌放肆,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既然赵家妹妹有家事要商议,我等也不好再打扰,就此告别。”这时马家大小姐眼尖,也发现事情不对劲,当然赶快起身要离开。

谁家没有几件糟心事,但这些糟心事可以关乎族里面子,哪能平白让人窥探,方才事发突然,愣着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明白了可就不适合再继续听下去了。

马家大小姐一离开,其他几位自然也懂事的装作有事离开,不消片刻全走光,就剩赵品歌小脸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赵品歌知道以后她再也请不来这些“朋友”,她花了多大功夫才和她们交好,一心就是想抬高自己的名声,现在她是被人关注了,却是因为一堆流言蜚语,这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她忍耐不住地扯开嗓门,尖利地喊道:“赵九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有人生没人教的贱种,你以为当上王妃就了不起吗?”

“本王的王妃了不起与否,自然只有本王可以评断,你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

院外传来男声让赵九歌猛的回头,果然,站在院门前的不就是许衡元。

“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虽然疑心,却也知道这人是来给她撑腰,赵九歌连忙行礼,乖巧的走到他身边。

杜氏与赵品歌惶惶不安,却也只能跟着行礼。

“没想到本王的王妃在娘家生活得如此艰难。也罢,以后就少回来吧!”

在许衡元威压全开的状况下,压得杜氏整张脸惨白,护着自家女儿曝嚅半天,才呐呐说:“让王爷见笑,小女年纪尚幼,口无遮拦,还望王爷看在王妃脸面上,不要与小女一般见识。”

“年纪尚幼?难道是垂髫小儿?看着不像。不过赵夫人既然说是年纪小,想来就是了,那么五年内不得谈论婚嫁,以免误了男方子嗣。”许衡元说得风轻云淡,金口一开,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怎么可以!我已经跟表哥订亲了。”赵品歌脸色大变,她都及笄,若等上五年不就是老姑娘,还能嫁进什么好人家。

“那就退亲啊!”许衡元睨了赵品歌一眼,似笑非笑,单手扶着自家王妃,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还说:“这种娘家以后还是少回来。”

“我娘的家是曹家。”赵九歌纠正他,她可是有娘家的。

“那么以后就回曹家,这儿就算了!”

夫妻俩声音渐远,赵品歌的啜泣声渐大。

“娘,这怎么办?”

“不用怕,娘会回杜家与你表哥说清楚。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会等你的。”

“不能让父亲与王爷说一声吗?起码王爷得称呼父亲一声岳父。”赵品歌把主意打到父亲头上。

然而女儿胡涂不代表杜氏也蠢笨,赵九歌出嫁时,几乎要掏空赵俊廉的私库,这件事已经让赵俊廉对她颇有微词,认为一定是她没有善待嫡长女,才会让赵九歌这般不顾脸面执意要撕破,若是让他知晓今天的事——不恼羞成怒才奇怪。

当初她确实是挟宠不愿意行祭祀之礼,若是御史把这些事在朝堂上一扯,赵俊廉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吞下这份耻辱?届时夫妻一定会离心。

杜氏就是模得清丈夫的底线,所以这十几年来在赵府里过得万事顺心,现在怎么可能为了赵品歌就挑战丈夫的底线,绝对不可能!

“傻丫头,你别担心,一切有娘在,娘会处理好,你表哥他会等你的!”杜氏将赵品歌搂在怀里轻拍安抚。

许衡元带着自家王妃离开赵家,却不是回镇国王府,反倒是和她乘马车朝镇国大将军府去。

这厮是搭马车搭习惯?虽然从赵府回大将军府近,车程不过两刻钟,但他一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不是该骑马驰骋,学个文官坐马车实在是失身分吧。

但是赵九歌可没有胆问,就当他偶尔想当大老爷吧!

不过赵九歌不得不承认,许衡元一袭葱玉白织锦麒麟纹衫,腰上系着金织蜀锦玉带扣,别上金鱼袋,鎏金玉冠与乌发相映,衬出如玉气质,他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只要他愿意,显露出来的风采绝对夺目,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她的夫君,赵九歌心底全是虚荣。

“不回王府好吗?”

“你说要去家庙一年,突然回来又在那些人眼前晃来晃去,不怕扎眼?”

所以这是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不再打着让她当箭靶的主意?赵九歌思索着要不要谢主隆恩。

这时马车已抵达位在吉庆坊里的镇国大将军府,这府邸占地广阔,青瓦白墙绵延不见尽处,门房见着许濯就明白来人身分,连忙开启正门又是拆门坎迎着马车入内。

许衡元先下马车,就听见朗朗笑声。

“你居然搭马车,怎么回了一赵京城就成软脚虾了?”男子声音浑厚,步履轻巧,憨厚的外貌十分朴实,估计人海里一捉就是一把,但眉眼之间的锐利掩盖不了。

赵九歌让素莲扶着下马车,才打量了男子一眼,就见他客气的拱手,“在下虎贲卫指挥使徐高,见过王妃。”

“徐指挥使多礼了!既然王爷与徐指挥使有要事,不如就先入内商量,妾身就先离开。”

许衡元点头同意,而赵九歌莲步缓移间可以听见徐高的声音——

“你这小子话不吭一声就出城去金陵,皇上问了我几次你的行踪,说得我都快回不上话,你这算哪门子的哥们,就会挖坑给我跳。”

这般亲近的对话赵九歌听得只觉惊心动魄,差点踩着自己的裙摆,多亏素莲眼尖扶得及时,否则还得出大丑。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先回内院。”赵九歌索性拉回注意力,打量着四周,这将军府她还是头一回来呢!注意到前头有位领路的人,便问:“前头领路的是?”

“启禀王妃,老奴姓程,原本是王爷麾下前锋校尉,却因伤退役,幸得王爷相助,才得以在府里领着差事。”

程管事这么回身,赵九歌才发现程管事的右手袖子空荡。

“程管事不用谦逊,王爷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是借重你的其他长才,只是这内院里显得萧瑟,莫非没有其他人住?”

内院与外院是用影壁相隔,影壁上的松鹤延年喻意吉祥,雕工细腻,仔细瞧才发现雁翅影壁的作法极为讲究,除了隔出内外院外,也将内院里的廊角冲折遮掩住,想来这监造之人肯定极为注意细节。

“这将军府是皇上差使工部监造而成,所有石料、木材都是上上之选,建造完成后,王爷回京多半都住在将军府,但内院总归是眷属住处,所以一直空置。”

这种说法也明示许衡元身边并没有任何服侍的女人,连通房都没有。

赵九歌听得有些讶异,毕竟门阀世族里,男子束发后就会开始了解男女情事,稍微有手段的主母也会安排通房丫头,免得自家公子在外沾染恶习,否则闹出丑事可就后悔莫及。

许衡元一直在边关领兵打仗,混在一群兵油子里,相信那些荤话听得不少,这种环境里都开窍得早,怎么会内院竟然没有人?

“王爷对男女情事上比较不重。”听到她的疑问,程管事隐晦的回答。

赵九歌感觉瞬间有草泥马狂驰而过,踩得她头晕眼花,但还是不动声色。

对男女情事不重就能折腾得她两腿虚软,抖动如筛,若是再重,那她还能活着吗?

程管事细瞧着王妃的反应,发现喜怒不形于色,不禁点头,王爷这亲结得仓促,当时他也觉得赵九歌的身分配不上,但是王爷一旦决断的事情就不容有失,身为下属也清楚无法开口劝说,现在看来倒是王爷慧眼独具,挑的这位王妃年纪虽轻却颇有大家风范,宠辱不惊。

“王妃若觉得有缺要添置,可以交代游嬷嬷,她暂时提上来管着内院。”程管事领着赵九歌绕过影壁,来到内院的正厅。

“老奴姓游。”游嬷嬷看着动作局促,笑容十分憨厚。

赵九歌点头,“程管事外院事多,本王妃就不多留你了!”

“谢王妃体恤,若有事要交代,尽可差人到前院去找老奴。”程管事自然也清楚王妃刚进门还有恨多事要了解和处理,自然也不多逗留,很快就离开。

“余嬷嬷,你和游嬷嬷好好了解一下府内规矩,等事情理顺有一套想法再来回禀吧!”赵九歌任人唯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穿是懂得分权好处,讲白就是懒惰,而且她懒得光明正大,不加遮掩。

余嬷嬷也模清楚这小主子的性格,对于琐碎的事情容易不耐烦,所以就随游嬷嬷到一旁去了解各项事务,等整理出条理再来告诉小主子。

赵九歌也是坐不住,喝了茶,歇一会儿腿,就带着素莲往外去探险。

依着王妃排场,她还有五名一等丫鬟的配额,但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除了素莲,其余都是镇国王府的家生子。

这些家生子说好听是主子手里拿捏着卖身契,谁敢不乖乖听话,但说难听就是卖身契不在她手中,而是握在那位婆婆手中,这用起来有多么不顺心,所以赵九歌就不找气受,索性把人带去金陵就留在金陵祖宅,这会儿身边又回到剩素莲一个人伺候。

既然回到京城里,按着规制也是该把一等丫鬟配齐全,这可关乎王妃的脸面,赵九歌自然不会开玩笑,但她相信这事交代给余嬷嬷处理,绝对比她自个儿来要顺心百倍,就暂且放下不管。

不愧是工部监造,将军府树影扶疏,相映成林,曲径通幽,层层茂密,再往前视线豁然开朗,耳边听着潺潺水声,率先入眼就是洞空灵透交错、笼络起皴的太湖石。

赵九歌如获至宝,双眸晶灿,忍不住三步并两步向前仔细欣赏,她还记得宋徽宗花石纲遗物就是上海豫园的镇园之宝玉玲珑,这种有钱也买不到的宝物,堪称炫富顶级配备,没想到大将军府里也配了一个。

她记得镇国王府也有,虽然她不懂得太湖石好坏,却觉得这一个最美。

“王妃,这儿好美,连王府都比不上呢!”素莲赞叹,这景致自然是赵府拍马也比不上,但也不亚于镇国王府就令人赞叹了。

毕竟镇国王府可是世家底蕴,但这儿代表是天子的恩宠,看来这位大将军缴回虎符的行为确实替他赢得更多实惠。

依着水声判断,这应该是活水,有可能是从护城河引入……赵九歌再往前就瞧见水榭,虽然只维持基本洒扫清洁,但桧木香气闻之舒爽,赵九歌心底略作盘算,若是在这儿装上纱帘防虫,四面采光通风,到了夏天又临池畔,清风带上水雾不就一阵凉爽,这可是天然的电风扇啊!更别提这阵阵的桧木香气随风放送,简直就是最高级的享受!

赵九歌见猎心喜,决定差余嬷嫂把这活儿当成第一件事。

既然得空又有凉风吹拂,赵九歌索性坐在廊下,两行垂柳随风徐拂,水中野鸭嬉戏悠悠,花落池中荡着往北,赵九歌的思绪也跟着荡往前院。

徐高,虎贲卫指挥使。

他居然和许衡元的关系这么亲近,这简直不可思议,作为一名现代人……她不是养在宅内的无知闺秀,皇上的私人保镳头子和军队头子成了好朋友?天方夜谭,不然就是这皇上脑子烧出洞。

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身分,而是好朋友。

虎贲军一直以来都是挑选从军死士之子孙,这可是为了确保虎贲军是天子近卫的必须过程,虎贲军的每员都不和朝中大臣有任何亲属附庸关系,以确保他们的忠诚绝对属于君王。

那么徐高和许衡元的关系是瞒着皇上?若是如此……赵九歌冷汗直流。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这种事不能自己关起门来想。

赵九歌用完膳后就歇息,却怎么都阖不上眼,她等着许衡元回内院来。

时间就像钝刀子割肉,把她折磨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亥时末总算等他回内院,赵九歌先伺候他梳洗后,等躺在床上,她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他率先问:“一整个晚上在胡思乱想什么?”

赵九歌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鼻间闻着桂花胰子味,明明与她用的一样,但在他身上又有股似有若无的沉香味,莫名安抚躁动一晚的神经,让她稍微沉静下来。

“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我想的可是生死大事。”连尊称都省了!这种害她跟着掉脑袋的事,没让她破口骂声竖子就算客气了。

许衡元挑挑眉,“哦?说来听听。”

“你和徐高真的有这么好的交情?”还是虚情假意,官场上应酬?

“你的表情写着——唯利是图。”许衡元看她在自己面前坦率露出真实表情,不禁笑了笑,“可惜!我和徐高真的是好朋友。”

赵九歌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由衷的愉悦,这不是假装,而是“莫嗟雪里暂时别,终拟云间相逐飞”的情义,他们真好成这样子。

“皇上知晓你们这么好?”

许衡元带着莫名情绪瞧她一眼,“整晚就是在想这个?”警觉心果然十分强。

“当然,要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在。”赵九歌回得十分坦荡。

“徐高进虎贲军之前曾在祖父麾下受训,我们一起走过河东道的大小战役,若说我这辈子能够把背后交给谁,应该就是徐高了。皇上一直很清楚这件事,当初皇上把徐高调回京城,甚至任命为虎贲军指挥使时,不光你惊蔚。”

许衡元认为凭借着赵九歌的聪慧,这件事瞒不过她,他也不想瞒,便都坦白了。

他和徐高的交情从不露端倪,连徐高也觉得受宠若惊,但皇上确实知道他们的好交情。

“这太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知道就好,表示皇上默许,所以徐高是皇上的棋子,但棋子应该都是暗地里安排,怎么可能放在台面上?便又问:“知道你们关系好的人多吗?”

“不多,徐高素来孤高。回京城后一直在虎贲军里沉潜,后来受到皇上重用时,已经离开河东道有六、七年时间,唯一清楚的应该是皇上了!”他自然不会瞒着皇上,也不会放弃与徐高交好,毕竟他们曾有过命交情,只要徐高不避讳,他也抱着端正心态交好。

“那么皇上召王爷回京,说了什么?”

“一方面是爵位的事。”许衡元的表情十分怪异,就像吃了恶心的苍蝇,“皇上问本王觉得谁担储君重责好?”

“圣意岂容他人揣测?”这种明显的陷阱题不是皇上会问的。

“越王与许坤元有亲,宁王的人马在皇上面前力保本王的王爷之位,他会询问我这个问题,恐怕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两件事。不过本王已经口头禀报皇上愿意卸掉王爷的位子,毕竟本王生母身分成谜,本王这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不坐。”

“答案这么简单?”赵九歌不是笨蛋,许衡元这种避重就轻的作法瞒不过她。

“皇上知道假红昭的真实身分,虽然他没告诉我,但直言这王爷的位子由我坐着,理所当然,只要我愿意。”

赵九歌惊骇,“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他不是比她早回京没几天吗?

“红昭是祖父下令送到祖宅去的,这种内宅的事祖父从来不插手干涉,而且红昭去祖宅的路上,两王叛变,当时挨家挨户的搜查,不少官宦人家中只要外型酷似红昭或年岁相当的有孕妇人,都当场惨死。只是这件事被掩盖下来,本王查过,是皇上的手笔。”

“难道假红昭是皇家的人?皇上的嫔妃?两王这么做是赶尽杀绝?”

建熙十一年冬末异常的寒冷,当时皇上沉瘸已久,东宫太子未立,四位成年封王的皇子皆从领地奔赴皇城探视,打着是尽孝的旗号,当中燕王为皇后嫡子,排行第三,德才兼备,原本就是呼声最高,却碍于皇上性格,一直没有明诏立储,燕王为了避嫌,向来不与朝臣交往过甚,以免惹得皇上猜忌。

但朝臣不是瞎子,心底也清楚皇上对燕王绝对比其他四王要来得重视,否则没道理其他四王都到封地去,独留燕王领了差事留在京城内。

建熙十一年腊月大雪,再过几天就是三十,两王中的赵王和业王同时在极天殿叛变争抢传国玉玺,同时赵王所领的精兵攻入南敬门,与西大营的魏虎将军勾结包围燕王府,并且开始击杀燕王家眷,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燕王府上下共计七百二十八条人命须落,血流成河、哀声不歇,虽然燕王府内蓄有为数不少的护卫,还有一群武艺高超的黑衣死士现身,挡下大多数的攻击,但人数差异悬殊,终究是寡不敌众。

赵王和业王最后伏诛,但燕王一脉却早已灭绝,最后皇上生龙活虎的出现在极天殿上,什么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全是一派胡言,为的就是诈出这些早有二心的皇子。

但这个测试却赔上燕王一家,最后谁也没有赢,甚至最大的输家就是皇上本身。

非常讽剌,帝王心术,在赵九歌心底相当嗤之以鼻。

毕竟杀敌八百自损八千算什么好战术,皇上的问题在于刚愎自用,对自己有着盲目的信心,以为算无遗策,不料一旦出错却是无可弥补。

人心从来就不是能拿来测试的,他想用病重测出哪名儿子有孝心、野心,焉知儿子不是想着将计就计来个釜底抽薪,毕竟等着老爸寿终正寝才能坐拥大宝,时间漫长不说,最后谁能笑着坐上去还是未知数,倒不如趁机以小搏大。

赵九歌相信燕王府里那一票黑衣死士绝对是皇上派去的,用意自然是保护最疼爱的儿子安全,不料赵王心机深沉,居然派出近两千兵马围困燕王府。

这些事情赵九歌都知晓,当时知道要嫁给许衡元,还以为他的出生年是建熙十一年,就让人查过他的事情,举凡当年发生的大事也都列表在内。

“皇上沉痫已久,怎么可能让嫔妃受孕。”许衡元冷哼,她现在是疯了不成。

“那么假红昭是谁?”

“就剩燕王府了。”这也是许衡元推敲许久得到的答案,毕竟是皇上下令扼杀所有线索,他也只能私底下顺藤模瓜,多少证据说多少话。

“假红昭是燕王的家眷,那不就代表你有可能是皇家子弟?若是这么推敲,皇上对你的厚爱倒是有理由了。”血缘相同能不亲吗?

不过这表示她嫁的是一名皇孙?只是皇上既然让亲孙子流落在朝臣家中,这是打算不给许衡元认祖归宗的机会,自然就是无缘问鼎了。

赵九歌对于入主中宫兴趣不大,毕竟区区王爷位子就争抢得头破血流,还赔上两位王妃的性命,这要换成中宫大位还得了,再说皇帝可是后宫佳丽三千,赵九歌只想到敌人三千就觉得脑门疼。

不对,皇上若是对许衡元没有栽培之心,希望他留在许府,怎么可能让他和徐高交好?这分明就是由着许衡元在栽培左右手,以便为将来铺路,至于铺的那条路是——

赵九歌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你现在总算知道为何本王同意归还王爷之位的原因了。”许衡元看着赵九歌的表情,就知道她想通所有细节了。

“皇家子嗣事关重大,怎么可能随你臆测,还是等真相揭开再说。”

“是!所以咱们早点歇息,你也不用再问了!”他热烘烘的躯体往赵九歌扑过去。

“你太热,别搂着我!”赵九歌自然不愿意,他的体温太高,冬天是舒服,夏天是折磨。

“等一会儿你温度上升就不觉得热。”一起热啊!

许衡元带茧的指月复滑进她的中衣,成功的窜进肚兜里……

许衡元迫不及待的施力,丝绸中衣应声而裂。

“你是急色鬼吗?”原本的怒骂转为娇嗔,他的掌心炽热,几乎在她躯体上点燃一簇簇火焰,将理智燃烧殆尽。

“今天刚好是第二天,你答应可以。”

许衡元的气息紊乱,嘴里除了酒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来回几次后,可以明显感觉她的娇躯颤动,甚至激动的双手紧搂着他的头部按压,这种渴望更多的肢体动作无形中鼓励他给予更多。

夜很漫长,他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好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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