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护月 第二章 作者 : 可乐

第二章

时光匆匆飞逝,冬去春来,久未露脸的暖阳大把洒落在将融未融的雪地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凛冷的空气因此添了几分暖意,可在屋中这一主一仆却没了往日笑闹的闲情逸致,各自沉默着,气氛一片凝滞。

“月儿啊,叔父是疼惜你才帮你操办这件婚事,你爹走得急,要是你爹还在,肯定也会同意,卢县令能不嫌弃你的出身,这是你的大福气哪!”

本朝的商贾地位虽不算低贱,但有官身的世家子弟也不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

两年多前,称霸整个泉州城港区十几载的白川义在出海时遭遇意外,落海身亡,连尸骸都没有找回,独留下庞大家业与最宝贝的女儿。

在白川义骤逝后,白家大小事务全由二爷白庆良一手接掌,原已分家的妻小也堂而皇之的进占白家大宅。

孤苦无依的白熙月丧亲之痛尚未平复,面对这状况却什么也反抗不了,白家雄厚家产理所当然被蚕食,独剩她与蓝儿这一主一仆,悲凉可欺。

蓝儿跟在主子身边陪着她一起长大,见主子受了委屈,禁不住忿忿出声:“庆爷,这是什么福气?听说那卢县令,妻妾成群,您让小姐嫁过去根本是糟蹋——”

白庆良怒声一喝,“闭嘴!平时让你家小姐宠得不知分寸,主子说话,几时轮到你出声了?”

被他一喝,蓝儿委屈的红了眼睛。

小姐嫁过去说好听点是贵妾,但谁不清楚,一入门便成了任人糟蹋的玩物,再说现在没了娘家撑腰当后盾,下场会如何凄惨,大伙儿心知肚明,还求什么依傍?

一直冷凝着脸没说话的白熙月暗暗做了几个吐纳,才开口:“叔父,我还未月兑孝,您在说什么呢?”

白庆良一怔,片刻才道:“这……也不是要你马上月兑孝服嫁人,但你的守孝期都快满了,这事迟早得谈的……”

未等他将话说完,白熙月冷声截断他的话。“我爹爹绝不可能为我择这样的夫婿!”

爹亲对她百般呵护,怎么可能让她嫁人为妾,这一切不过是叔父为了自己的利益,想拉拢卢县令,才会将她当礼物般送出去。

白庆良看着眼前这自小看到大的水灵灵的可人儿,鹅蛋脸,柳叶眉,彷佛永远蒙着一层水雾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怜人、娇柔。

她也向来是如此的,是被爹亲呵宠得无须染上半点俗世尘埃的娇花。

可让人犯闷的是,白川义一死,白熙月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好摆弄……一双水雾般的眸子水气尽褪地透出湛光,瞧来多了一股坚毅。

细想,兄长毕竟在泉州称霸了十多年,没个谋略手段,如何能巩固自己的生意以及数千名手下?而他教养出的女儿,竟也在绝境中褪去不解世事的无忧娇弱,坚强了起来?

思及自己的计划可能受影响,他的心无由来一慌,却很快的甩开,镇定了下来。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熙月的父母都不在了,他是她唯一的亲长,岂容她有任何反抗?

白庆良略定了定心神,露出悲悯的表情,更加柔软的耐着性子说:“卢县令可是我和你叔母替你千挑万选的人中之龙!他的妻妾是多了些,却是值得托付终身——你要想想,你爹说走就走,留下这些庞大家产,叔父没有你爹的才干,若是有官府照应着,才能守住你爹打拼下来的家业呀!”

两年多前她爹骤逝,她尚未及笄,父亲尸骨未寒,叔父就急不可待的以当家之姿接掌了整个白家船队,对外美其名是帮年幼的她代理家产,等她将来出嫁就会还给她,但白熙月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她叔父的狼子野心。

未待白庆良把话说完,白熙月强忍内心的无助哀伤,淡淡地说:“月儿年纪是小,却也及笄了,从小爹亲对我的教养足以让我掌管我爹留下来的家业,请叔父将我爹亲名下的家产及库房钥匙移交归还。婚姻大事我还不急,请叔父顾念我的意愿,也请叔父、叔母无须为我费心。”

“这……我毕竟是你的亲叔父,你唯一的亲长,怎么能任你一个姑娘家自作主张?”

白庆良的居心,傻子都瞧出来了,更何况是聪颖的白熙月。

她不容置疑地再度打断白庆良的话。“叔父,我心意已决,您别再说了。”话落,她起身,让蓝儿扶着她离开。

待那纤柔得彷佛风一吹便会散了架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白庆良寒着脸,忿忿地握拳击桌。

他倒要看看,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如何能斗得过他!

一踏入白熙月的院落,蓝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先不论二爷会不会把家产还给小姐,就说那件婚事,她们是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白熙月神思恍恍的进了屋,前厅的象牙圆桌上燃着的天泽香已灭,徒留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

蓝儿见状,赶紧又添了一些天泽香,直到它再度飘出袅袅白烟,散发着温馨清纯的木质香气才安了心。

听说这来自海外异邦的天泽香有奇效,燃烧后散发的香味能使人心情好转且平和,安抚躁动焦虑的心情。

小姐一向爱这香味,因此每日房中都会燃上一盅。

感觉熟悉且令她安心的气息钻入鼻息,稍稍安抚内心的焦虑不安,白熙月才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问:“蓝儿,你说阿海真的死了吗?”

在她与阿海初遇那一年,他因为救了落水的自己,得到父亲的赏识,从杂役擢升为展耀叔的小厮。

听说他干得极好,也得到展耀叔的器重,跟随着他出海远航,为白家带回一船又一船的商货。

之后几年,他只要归来,便会托人将海外异邦买来的新奇玩意儿送进府给她,这天泽香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她一直想见他,可总缘悭一面,错过一次又一次。

直到两年多前,在爹亲落海骤逝后没多久,她竟听说阿海勾结海盗杀人,

在一场激烈的打斗中身亡。

她的心,在接连的打击下,犹如坠入深海当中。

这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击碎了她的单纯无忧,她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消沉了一些时日,白庆良举家带眷搬入府里,叔母廖氏更是以女主人自居,主持起府里中馈,府中的奴仆和庄子铺子里的管事,都以最快的速度被换成叔父手下的人。

白熙月才惊觉白庆良的意图,不得不武装起自己,想方设法扞卫爹亲的心血。

听到主子那彷佛不带情绪的淡嗓,蓝儿心疼得直想掉泪。

她抱住主子,哽着嗓道:“小姐还有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蓝儿都会守在小姐身边,就算要死,蓝儿也会挡在小姐身前,不让小姐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听着她执拗得几近愚蠢的话,白熙月气恼地推开她。“知道我就只剩你一个人,你还说这种让我听了胆战心惊的话……你、你真是……”

见主子被她气得不轻,蓝儿忙迭声道:“不说了,蓝儿不说了……”

白熙月捧着她的脸,替她抹掉脸上狼藉的泪痕,轻声柔笑。“如今就你跟我,我们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叔父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白川义的丧期还差几天才满三年,白庆良却迫不及待以重振人心为由,广邀同业,在府里设宴,沉寂许久的宅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厅里,男人们吃菜喝酒,厅外搭了戏台子,请来的戏班正在台上唱着戏,气氛更是热闹。

远离前厅的热络,白熙月雅静的院落被个匆匆赶来的丫头给打破那片静谧。

“小姐,老爷要您换件素雅的新衫,出去见客。”

听到丫头的话,蓝儿登时管不住心头那把火,毫不留情地厉声质问:“老爷?春菊,你到底是大老爷的仆人还是二老爷的仆人?大老爷的丧期还差几天才满,二老爷便急着要小姐月兑孝服?”

白川义还在世时,蓝儿是白熙月身边的大丫鬟,其下二等、三等的丫鬟多半由她管束。以往这些仆役丫头没有人不敬她,但今非昔比,加上白家家产都攥在白庆良手里,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下人只能随波逐流。

春菊让她一喝,脸上露出惶恐神色,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说出口,“蓝儿姊姊,你也别为难我了。我们的卖身契都还在二老爷手里,不听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听闻有些大户人家会将不听话的丫头转卖给牙婆,一旦落入牙婆手里,过的日子可不比大宅院里,也莫怪丫头们会怕。

白熙月听她这一说,心里更是闷窒得难受,说到底是树倒猢狲散,她这个白家大小姐都遭受到如此待遇了,更别说一般的仆役丫头。

她内心有愧,轻拍了拍春菊的手安抚。“没事。我打扮一下就出去。”

白家主子们向来宽厚,赏罚分明,但自从白川义殁了后,伺候白家大小姐的丫头婆子被撤得只剩蓝儿这个大丫鬟,没人知道遭逢巨变的大小姐性情是否如昔。

领了命后春菊还有些忐忑,蓝儿的态度也差,却没想到大小姐的反应淡然并没多加刁难,她微讶却如释重负,匆匆福了身便出了屋子去向白庆良复命。

春菊一离开,蓝儿不明所以地嚷:“小姐!”

白熙月用笑容安抚她,“平时咱们要出门还被管束着,正巧有这机会,我出去瞧瞧,究竟是谁赴了宴。”

蓝儿向来了解主子,经她这一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随即又垮下脸,一脸为难地问:“那是要除下孝服?”

“爹爹的孝期未满,我又怎么能除孝服?你帮我梳头,也不用匀妆了,瞧来精神便可以了。”

“是。”蓝儿朗声应道,随即动作利落地替主子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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