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求包养 第六章 近情情怯 作者 : 阳光晴子

杜月钧被卷入医死人的事件,薛飒虽挺身相护,但又自知不能以权势压人,让刑部背上徇私骂名,只能眼睁睁的让杜月钧被刑部衙役押走,不过一个晌午,这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知。

宁安侯府内,严氏等人脸色丕变,个个心思不同,有真心实意的担心也有虚情假意的关心,更有幸灾乐祸看笑话的。

“禀老夫人,刑部那儿要查案录口供,不许人去探望五姑娘。”奉命去外头打探消息的管事急急的回来禀报。

“小五早该拘着点,这下闯太祸了,声名有碍,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家里其他姑娘的婚事。”

大房两个姨娘话说得诛心,杜月眉等人也神色不快,一脸气愤,就怕被杜月钧牵连,坏了正在商议的婚事。

但这都什么时侯了她们还在担心婚事?严氏没好气的连瞪几个没脑子的孙女一眼,这大户人家后宅的倾轧她也明白,但眼下说这话也太让人寒心了。

柳氏根本不在意她们说了什么,她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着急的要丈夫再出去打探消息,没想到等到丈夫回来,刑部仍是不让他进去,她手足无措,抓着丈夫的手急得直掉泪。

杜淞也急,但看着母亲,他也无计可施。

不同于宁安侯府里的焦心慌乱,京城另一座院里,李庆正笑容满面的喝着上好醇酒,身边几个美人嗲声嗲气的撒娇陪酒,几个身着轻纱、酥胸半露的美人随着乐声扭着纤腰翩然起舞。

哼,说他莽撞挑事、顽劣闹事,他这不是将那个害他离京的丫头扔进大牢了,他大口喝酒,再用力亲了怀里的美人儿一记,蓦地,美人儿惊呼出声,他一抬头,愣住了,怎么一眨眼间,就有几名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闯进来?

“你们是谁?知不知道我是谁?来人,快来人啊!”李庆推开美人儿,起身大叫。

美人们吓得尖叫,抱头鼠窜,同一时间,屋外的护院们持刀冲进来,两方顿时刃光剑影的打了起来,但双方差距太大,护院们被黑衣人打得七荤八素,唉唉申吟的倒卧一地,再抬头起身时,黑衣人已不见了,李庆也不见了。

一个时辰后,在一个偏僻胡同的地牢,李庆如一个肉球般被高挂在墙上,身上密密麻麻的鞭伤,疼得全身发抖,面无血色,但从小到大嚣张霸道的无赖性子让他还是撂着狠话,“到、到底……是谁?只要……一旦要没…弄、弄死……爷,爷绝、绝对断、断你九族!”他咬牙切齿的说得狰狞。

在李庆面前有一名高大黑衣人,他一手执鞭,恶声恶气的喊着,“快说,你最近做的坏事,还有啥没说的?”

李庆边咳血边扯着喉咙吼出脏话,“他女乃女乃的,你到底是谁?管小爷这一年做了多少坏事?谁记得啊,咳……啊——痛死小爷了!”

悲摧的,他又被狠狠鞭打,再度昏过去,然而,一桶彻骨冰水泼上身,他再度痛醒讨来,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惨况,他咽下嘴里的腥甜味儿,呜呜咽咽的说着他不小心奸杀一个姑娘,趁夜掳来的,死了丢湖里,他不认识对方,接着又说起他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等种种浑事,就是没有提及关于庆陵侯府的事。

火把摇曳中,在地牢一只钻了眼洞窥视的墙壁之后,潘竣安都有点看不下去,他蹙眉看了正看着另一只眼洞的好友,“也许不是他做的。”

“查过了,他的手下曾与庆陵侯府大房的人联系,二房与大房早已水火不容,这事是借刀杀人。”薛飒冷声道。

“既然这样,直接把大房拉出来就好了。”潘竣安说。

“我只管某人的事,其他的与我无关。”薛飒黑眸冷峻的看着说了一堆坏事,却咬紧不提与杜月钧有关的李庆,他眼色蓦地一沉,“对他太客气了!”

得!潘竣安看了他面无表情的俊颜,回头伸出手,将后方的黑衣人叫过来,再低声交代几句,那名黑衣人立即出去,不久,冒着烟火的烙铁炉就送进地牢,随传来李庆天抢地的哀号声,空气中也飘着刺鼻焦味。

潘竣安皱皱鼻子,再看着面色淡漠的好友,京城一霸是做了不少偷鸡模狗、杀人放火的事儿,但若是与俊雅非凡的相爷一比,那薛飒才是个中翘楚,手中不知处理了多少阴私之事,沾染的鲜血不知多少。

思绪未歇,就听见李庆杀猪般的哭喊求饶声,“我招了,我还有做坏事,我派人设了个局给杜家那个死丫头,只要她进了牢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明明是夏至时节,然而大牢里很幽暗,夜风拂来仍凉气袭人,烛火随风摇摇晃晃,牢里也忽明忽暗,杜月钧坐在铁牢内的干草堆上,垂低着头。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呼啸着刮过冰冷的墙,杜月钧感觉到凉意,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全身既僵又痛。

稍早前,牢里曾响起阿紫极轻的声音,说她奉薛飒的命令来保护她,还说他一定会替她洗刷冤屈,让她不要害怕。

她也很想坚强,但眼下的氛围就像前世那个被遗忘的冷宫,烛火残影、冰凉的气息、处处充斥着血腥味儿,她觉得愈来愈冷,不由得直打颤,如果可以,她好想象那天在山上时,即使全身湿透,窝在薛飒的怀里却很温暖。

想到这里,懦弱的泪水终究落下,她突然想见薛飒,很想很想见他,这份渴望来得又急又强烈,她相信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这种形容不出的莫名信赖,像在心里扎了根,益发茁壮起来,她真的好希望他就在身边。

蓦地,墙上出现数道长短不一的阴影,她先是一愣,还来不及出声,几名蒙面黑衣人从阴影处冲出来,“匡啷”一声,利刃切断铁栏上的锁炼,铁门被拉开,黑衣人持刀要闯进来,另一把剑突然横岀一挡,黑衣人手上剑锋一震,被打落地。

下一秒,几名覆着白巾的黑衣人与覆着黑巾的黑衣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瞬间,大牢全是兵器交击声。

杜月钧脸色惨白的频频退后,一直缩在角落里,看着一个个倒下的人,喷溅的血染了一地。

突然,一个如铁般的手臂她一把从角落揪出来,锋利刀刃就压在她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大喊着,“谁再动?我立马杀了她!”

杜月钧忍着强烈的害怕,她真的不想死,她还想见见薛飒,一面也好,她想让他抱一下,她不要浑身这么冷的死掉,她还想跟他说,他长得太好看了,要多笑笑,要快乐一点,她爱子昱跟子静,她更喜欢他,喜欢他五音不全的歌声,喜欢他努力喂孩子喝汤药的神态,还有,喜欢他被她压在身下要她起身时那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蓦地,与他初时相见到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的闪过她脑海,她迟钝的发现,原来他在她心中竟是如此鲜明,原来,她喜欢他很久了……

夜色中,薛飒匆匆而至,甫庆幸他的人与阿紫已居上风,却在进到最后间牢房时才发现杜月钧被人挟持,见状,他慌乱而愤怒,还有种难以抑制的心疼与不舍,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却又极其深刻。

阿紫屏息站在杜月钧的右方,想着要怎么拯救她,蹙眉间,一个黑影从她后方猝然而至,下一秒,挟持杜月钧的黑衣人已倒地身亡,杜月钧竟然已落到另一名黑衣人怀里,她一急,举剑就要上前,却在对上那双深邃冷漠的瞳眸时眼睛一亮,也大大松了口气,大人也来了。

杜月钧眨眨眼,她根本没看到这个人是怎么出手的,但瞬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清竹味,她知道是薛飒!她激动得泪如雨下,仰头看他。

“没事了。”薛飒柔声安抚,心疼得紧,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正想开口说话,上名未死透的黑衣人突然拔剑冲过来,他神情一冷,一掌推出,黑衣人吐出一道血箭倒地,大牢外,又传来一阵急遽的脚步声。

判断来人不少,薛飒立马将她送到阿紫身边,冷峻下令,“送她回去。”

杜月钧嗫嚅的想说什么,但阿紫已揽着她的腰快步离开这充满血腥味的大牢,迎面而来的却是刑部衙役,他们以为阿紫挟持犯人,正要持刀上前,阿紫从怀里拿起一块木牌。

带头的衙役急忙大喊,“让她们走!”

“大人?”

“闭嘴!”那是皇上的暗卫,谁敢挡下?带头衙役连忙带人退到一旁。

阿紫带着杜月钧迅速离开。

大牢里的薛飒示意其他人收尾,他施展轻功,飞掠到屋外一隅的马车内,换下那身黑衣,直接拿着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腰牌进宫。

宫殿巍峨,他在宫人提着灯笼的引路带领下,一路往御书房走,却见到莫芯彤与云贵妃从灯火通明的御花园长廊步出,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拱手一礼。

“相爷这么晚还入宫。”莫云姝微微一笑,她与皇上是青梅竹马,自然也清楚外界以为不和的君臣根本是再好不过的多年知交,对薛飒,她可丝毫不敢端起贵妃的架子。

莫芯彤则是心头小乱乱撞,羞答答的敛衽施礼,“姊夫。”

“娘娘万安,臣与皇上有要事相议,先行告辞。”薛飒礼貌的再看莫芯彤一眼,随即跟着宫人离开。

莫芯彤却目光追随着他,依依不舍。

莫云姝屏退身边所有宫人,看着妹妹仍直勾勾追随的痴痴眼神,轻斥一声,“有没有点出息?”

薛飒确实有一张惊才绝艳的美男容颜,但男人的权势比一张朗若明珠的脸更要吸引她。

“姊姊,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杜月钧已经被送在牢里了。”莫芯彤话里的暗示已经不能再更明显,这一趟进宫,她可是将杜月钧勾引薛飒的事说了。

“那她就不是威胁了,你该担心的是郁兰郡主。”她提醒着。

郁兰郡主对薛飒心仪已久,陪太后吃斋祈福,在名震天下的岳琼寺住了大半年,这个月便返京。

莫芯彤也听说了,心情不免更低落,咬白了唇。

“你看你,这哭丧脸的模样怎么让男人心动?振作点,男人的一颗心再冷,焐久也会热的,薛府那里,你还是常去走动,若能拢络薛夫人跟龙凤胎还怕事不成吗?”莫云姝咽下心中对她的不耐,露出清纯动人的笑容。

莫芯彤想了想也点点头,“我会努力下去的,谢谢姊姊,若没有你一直鼓励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

莫云姝笑得自然,湛楠辰对薛飒的看重,才是她一直怂恿莫芯彤靠近薛飒的主因,本想两人成事,日后她也能多股助力,不过,她对莫芯彤愈来愈没信心了,半点手段也没有,难堪重任。

御书房内,湛楠辰正批阅一推小山似的奏折,手上狼毫来来回回,却见到自己最看重的首辅前来——自首。

他将狼毫搁在砚台上,一手挥退太监,听着薛飒的若干自白后,停顿好一会儿,“所以说,你带着朕拨给你办事的皇家暗卫直闯刑部大牢救走了杜家五姑娘?”他简直难以置信。

“小五是被冤枉的,她正在治疗子静跟子昱的身子,万万不能出事。”薛飒一贯面无表情,话说得理直气壮。

湛楠辰都要被气笑了,他将身子往后方椅背靠坐,问得直接,“所以,仅是为了你的儿女,不是看上她了?”

“我跟小五年纪相差太多。”薛飒说着,心里的挣扎拉扯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年纪是问题?若它是问题,依朕的年纪,还能选哪门子的秀?”湛楠辰一口龙血都要气到喷出来了。

“你是皇上。”薛飒直言,有这个身分就够了。

湛楠辰知道的确是如此,但听了也不舒服,没好气的瞪着他这冷飕飕的模样,再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声,挥手让他退下了。

意思是他自首无罪,只要薛飒自己能处理妥当便成。

星月交辉中,杜月钧在阿紫的保护下回到宁安侯府,侯府这边也已得到消息,让杜月钧跨过火炉去去霉运,才进了府,柳氏就紧紧抱

住她,杜淞也是眼眶微红。

“没事了,没事了!”柳氏口中叨念着,强忍着不落泪,抱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闺女。

接着,杜月铮已奔上前,“你真是吓死我了。”

她泪如雨下的抱住杜月钧,杜月碧、杜月眉、杜月宛几个也相继过来虚假的关心抚慰着,杜月钧被簇拥着到正院去见严氏,一时之间

,一干女眷里不管真心假意,都看着杜月钧猛掉眼泪。

“刑部的人已经过来说了,是他们抓错人,一切都是庆陵侯府内斗造成的,小五不会有事的。”柳氏脸色苍白,紧抓着女儿的手安慰

,也是心疼得直掉泪。

杜月钧在回来的路上,阿紫已告知大牢里出现刺客一事并不会往外传,她暗暗松口气,不然,家人恐怕会更担心了,只是,一想起那

胆战心惊的时刻,她一张脸蛋就更为苍白。

严氏又安慰关爱一番,心疼一脸疲备的杜月钧,忙让老三夫妻带着她先回院子休息。

待一家三口岀去了,石姨娘就忍不住说话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干啥一定要去行医坐——”

“闭嘴,都散了,我累了。”严氏面色不善,从杜月钧被捉走后,这些人就没消停过,好在明着闹,总比暗中使绊子好。

这一天一夜的也够让众人惊惧心累了,虽然有些人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没有异议的各自回院子。

灯火通明的屋内,柳氏眼眶泛红的看着女儿,心疼的握着女儿的手,愧疚的说:“会不会后悔?如果娘没有教你医术……”

“我不后悔,习医救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我很庆幸我有医术。”杜月钧清楚母亲在担心什么,她反手握着母亲的手,“娘,你别忘了

我大病后的那个梦,老天爷就是要我多做些救人的事呢。”

“你也别多想了,孩子很坚强。”杜淞也拍拍妻子的肩膀。

柳氏咬着下唇,哽咽点头,她就是担心柳家再有人陷生死泥淖。

稍后,杜月钧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银心很贴心,已在房里备好热水,伺候她卸去身上衣物,阿紫则守在屋外。

杜月钧将整个身子泡在温热的大木桶里,闭上眼睛,她其实还有些余悸犹存,但不能表现出来,不想让爱她的人更担心。

屋里屋外皆是一片静寂。

蓦地,阿紫觉到一丝风吹草动,眼神一眯,正要出手时,耳边传来薛飒的声音——

“是我。”

她顿时不敢拦阻,但突然又想到主子正在沐浴,依大人的身手,此时阻止,肯定来不及,她脸红了,不敢多想两人见面的情景。

薛飒无声无息的飞掠入内,这是他第一次进杜月钧的闺房,想到她在大牢泪如雨下的脸庞,他一安排完后续的事,只想赶过来见她,

见床上没人,他想也未想的就往屏风后方走去,却不知关心则乱,他这一走进去,脚步陡地一顿,一双黑眸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杜月钧仰靠浴桶,露出白色脖颈及小巧的肩头,而桶内的水位又恰恰淹没她的白女敕胸脯,他被这意外春色怔住,呆住不动。

氤氲水气中,杜月钧阖着眼眸,微微蹙起眉头,怎么好像有人在看她?她倏地张开眼眸,惊见薛飒竟然就站在屋里。

她下意识的要起身,但猛地又将身子往水下沉,只露出一颗小头在水面上:“大人怎么来了?”

见到他,她既惊又喜,但眼前这情况又让她羞涩脸红。

她这一出声,薛飒彷佛惊醒过来,尴尬的背过身,“抱歉。”他一向恭谨守礼,怎么会如此莽撞,是他太心急了。

杜月钧也反应过来,她很快的从浴桶里起身,三两下的急急擦干身子套上衣裙,这才低声说:“大人可以转过来了。”

薛飒缓缓转身过来,看着头发湿漉漉的她,“是我冒犯了,抱歉。”

“不,若不是大人派阿紫守着我,又入大牢去救我,我现在命都没了,哪有你冒犯的机会。”她笑得无所顾忌,再见他,她心里那股

后知后觉的情愫早在领悟过来后变得更为深浓,此时看着他,她是满心满眼的欣喜。

见她如此灿笑,他越发对自己这么私下过来的行为感到孟浪,他连忙将李庆的事简略述说,“总之一切都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没想到陷害她的竟是京城一霸,但薛飒这就要走了?她连忙快走两步的拉住他的手,“我还有话想跟大人说。”

他看着她的手,再看着她一头湿发,“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我们见面,若被发现于你闺誉也有损——”

“我不担心,大人救了我,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这回是当真的,真的!”她话说得直白,粉脸却涨红了。

他深邃黑眸看着她双颊染上嫣红,心境却极为复杂,两人年龄差距太多。

见他凝眸不语,她咬着下唇轻声道:“我……师父曾跟我说过,希望大人续弦,我先前没有太多想法,然而经过今日之事,我才恍然明

白原来我很在乎大人,很希望大人在我身边——”

“你今日受到惊吓,好好休息吧。”他打断她的表白。

“不,我想知道答案,难道大人就没有半点喜欢我?大人替我出头,替我洗刷冤屈,入狱救我,此刻又罔顾礼教夜探闺房,难道大人

对我当真没有半点情意?”她急问,握着他的手不放。

他沉沉吸了一口长气,“是我失礼了,但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

“没事又如何?你便安心了?仅是如此?”她不肯相信,一个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

“你差我不止十岁,我一方面当你是个孩子,另一方面,我又很清楚你是子昱跟子静的大夫,你很优秀,我自是盼你无事,不对你有

过其他的心思。”他徐声回答,然而这话只是自欺欺人,他忆起得知她出事时的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的只想快快赶到她身边,内心那股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愫在他尚未发现时已悄然而生,但她于他,实在太小,连及笄都不到,而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只是如此?”杜月钧不相信历劫归来后,她静下心回想发生的一切,忆起他在牢里抱着自己时,她贴靠在他胸,明明听到他的心跳紊乱,他不舍的神情及为她拭泪的手有多么温柔,可此刻,他却坦言对她没其他心思?

她眨了眨眼,不由得感到茫然与失落。

薛飒看着这神情,差点没忍住要伸手去抚模她的脸,但他握拳压抑,“好好休息。”

他硬下心肠的丢下她,飞掠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一个大消息从刑部传出,整座京城也因这个消息沸腾了,杜月钧误诊致庆陵侯府二少夫人滑胎一案急转直下,出现戏剧化发展,工部尚书府李庆向刑部自首,因与杜月钧结下私仇,遂与庆陵侯府大房连手设计,栽赃陷害杜月钧。

李庆还为此写了自白书,厚厚一迭,详述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等事,至于他为何会自首,据说是他梦见那些被他害死的亡魂前来索命,醒来时自己竟还全身是伤,才吓得他不敢不自首。

但这事的真相只有李庆知道,他是被逼到不得不自首的选择,鞭打他的蒙面黑衣人说了,他自不自首都要死,差别在于,不自首,那就是凌虐惨死,自首的话,依他的恶行,刽子手一刀就能了结生命。

只是,在他选择一刀好死之余,还不忘将一起做坏事的廖柏达拖下水,两人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但工部尚书不愿自个儿的孙子在公众之下被斩首,在李庆跟廖柏达入狱时,派人备了些加料酒菜,两个人吃饱了也就咽气了。

大牢里,一些有些身分背景的罪犯大都能这么无声的死去,刑部的人再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该家人抬尸回去办丧事,反正犯人已死,案子也结了。

这丧事办得又快又低调,没几日就结束。

工部尚书与工部右侍郎面对其他同侪的议论,一肚子火也无处撒,两家对杜家更是恨上了,毕竟一切都是因杜月钧而起。

至于后续更是拔出萝卜拉出泥,庆陵侯府后宅的阴私事,因是家事,侯府自己关起门来处理,私下惩罚多少人不为外人所知,但尽管事件慢慢平息,仍是月余来京城百姓饭后嚼舌根的话题,倒是薛相府内隐隐有些余波荡漾。

杜月钧到薛府为两个孩子调养身体,多次与薛家人同桌吃饭,虽然大多是跟张岚及两个孩子一起,但也有几回是跟薛飒或薛沐一同用膳。

每一回气氛融洽,并未有食不言的规矩,但自从杜月钧历劫一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同。

此时,正屋里,薛飒、张岚、一对龙凤胎及杜月钧围坐一桌,荤素皆有,虾子豆腐、水煮鱼、牛肉炖菜、炒时蔬、蛋汤银鱼等等,相当丰富。

一桌人吃得安静,薛飒的目光极少落在杜月钧身上,杜月钧却是时不时的看向他,这举动频频,连两个孩子都发觉了,也时不时的看看她,再瞅瞅爹爹,又疑问似的看向也不时看着两人的祖母,不知大人们这是怎么了。

薛飒自然也察觉到这些来来回回的目光,只是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小自己十岁多的头心动时,一颗心便纠结无比,他目光一扫,杜月钧就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她那张软萌的婴儿肥脸蛋与两个粉妆玉琢的稚儿差距不大,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堪又不应该,竟对她起了那种男女之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他先行离席。

杜月钧连忙放下碗筷,“我也吃好了。”她追了出去。

薛子昱跟薛子静也想跟着溜下桌,但张岚朝他们摇摇头,“他们有要紧事说呢。”

张岚对小两口的眉来眼去是乐见其成,就连要追出去的银心跟白芍也被她给喊了,“全都别去打扰。”

两人只能停下脚步。

屋外,杜月钧跑了几步,喊了一声,“大人。”

薛飒停下脚步,看着妍丽的她,旋即别开脸,“小五有事?”

“大人怎么不看人说话呢?这几日大人似是在躲我,为何?”她说得坦率,但毕竟是女子,在心上人面前还是露出几分羞涩跟扭捏。

“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

他说得平静,但这话有语病啊!对,她尚未及笄,还算个孩子,但这不是到议亲的年纪了吗?更甭提她都多活了一世。

她这几日也想了些事,要跟他好好说说,“我知道在大人眼中,我除了医术过人,就还是个孩子,然而,我像个孩子吗?一个人的成熟与否与年纪大小是相关的吗?喜不喜欢一个人,还得看年纪是否匹配?男女结为夫妻,得靠年纪才能相契相守?姻缘既是命中注定,又是月老系了红线,难道还得以年纪来挑捡?”

“你是个好姑娘,但很多事不是喜欢就好,你现在的喜欢也不见得是真的喜欢,你还是个孩子。”他语重心长,不想她日后后悔,感情的事太复杂,连他也是第一次品尝,却不知如何处理。

她看着他那双闪动复杂的黑眸,面上的怅然掩饰不了,但她也明白,若再纠缠下去,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有多恨嫁啊?

她暗暗吸了口长气,沙哑着声音转换话题,“无远寺的孩子想你了,他们不知道你的身分,但跟了空大师说,想见上回替他们上了课、像仙子一样的薛夫子。”

“最近事多,我再安排。”

见他神情淡淡的离去,她心中失落难以遏止。

她知道权倾朝野受人敬重的相爷心思重,顾虑多,为国为民,比皇上还要步步为营,也是这种个性才能让当时登基的新皇在风雨飘摇下能生生扭转乾坤,让现今的大庆皇朝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她若不任性积极些,薛飒恐怕会离她愈来愈远,但要她投怀送抱,她又做不来,万一被他轻视了更划不来,何况,强扭的瓜不甜,万一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呢?

两世以来情窦初开的杜月钧黯然神伤的过了几日,迟迟振作不了精神。

今日在长药铺坐堂,庆陵侯府派人过来,说是他们侯府二少爷夫妻设下宴席想要当面向她致歉。

其实,她早就想去庆陵侯府看看,但又不好主动上门,如今人家诚心来邀请,她自是点头,跟蒋老大夫说了声便带着银心坐马车过去。

庆陵侯府在花厅里设宴,除了那日来叫嚣的二少外,竟然还见到一张久违的俊逸面孔,她眼睛倏地一亮:“赫少爷。”

银心也很开心,主子去年那场大病后,整个人像死水般,就是被赫亦轩开解的。

“小五,好久不见。”赫亦轩俊秀热诚,是赫仁堂的少东家,他出身医药世家,虽然年轻,但医术好,待人也好,完全没富人架子。

柳家原也是京城闻名的杏林世家,杜月钧大病后就曾请赫亦轩来看病,他待人厚道,妙语如珠,杜月钧能振作起来,他功不可没,只是他不喜在医馆坐堂,立志要行万里路精进医术,待她病愈后即出游,最近这一次离京也有近半年了。

庆陵侯府的二少爷对先前至长药铺大闹的事向杜月钧道歉,事后又忙着处理大房的事,虽说有送上赔礼,但心仍不安,这才有今日赔罪之事。

“我大哥大嫂被送离京城,家中长辈将两人自族谱划掉名字——”

杜月钧讶异的看向他,早听庆陵侯府家风严谨,没想到惩戒如此严重。

“二少爷,这事儿小五听过就好,毕竟是你的家务事。小五,我与赵二少爷有交情,昨日甫回京才知近日发生的事,是我以客代主,请他们邀你过来的,你不会介意吧?”赫亦轩笑道。

“我哪是那等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杜月钧直言,想到当时重生归来整个人浑浑噩噩,还是眼前这如哥哥的少年耐心开解,她才有勇气面对新的人生。

她再看着此时才过来的二少夫人,她调养得不错,气色挺好,见到她也是一脸歉意。

“我没事,我听闻崔大夫说你身子底子不错,再有孩子不是问题的。”杜月钧道。

二少夫人田氏点点头,她眼眶微红,总是不舍那来不及长大的生命,但大户人家,一些争权夺利的事也不是没有,只可怜孩子成了牺牲品,而今,府里相关人等打的打,罚的罚,倒是平静多了。

富丽堂皇的厅堂里,一桌好酒好菜,双方尽释前嫌,夫妻俩也看出赫亦轩与杜月钧想叙旧,待一餐饭毕,另让下人将两带到另一雅致厢房,再备上茶水,让两人好好说话。

屋内,花格窗前,一朵百合孤立绽放。

赫亦轩想起当时赴宁安侯府时,床榻上的少女苍白瘦弱,楚楚动人,而今却是白晳健康,皮肤莹润,虽然软萌稚气些,但绝对让人惊艳。

“你变化可真大。”他出言赞美。

“当然,你是不知道,我都被我娘当猪在养呢。”她也实诚的说。

赫亦轩笑了出来,伸手轻轻点她额头,“还好,我还以为你入狱被吓坏了,看来胆子没变小。”

“你这次走了半年,看到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他黑眸微微一闪,“我还会离开,到时带你去。”

“我也想去,不过,子昱跟子静的病,我还不能放心,还有……”想到薛飒,她粉脸不由得一红,“再说吧。”

两人又谈到医学上一些棘手的疑难杂症,竟然极有共识,也碰撞出不少新想法。

赫亦轩建议,“你安排个时间,我也去薛府看看那对龙凤胎。”

“好。”她很乐意,龙凤胎身子若能更好,她是求之不得呢。

“这两天就先将他们的脉案给我看看,我心中有底,也思考思考。”

“好,明日就送去给你。”她用力点头。

赫亦轩见她那双明眸熠熠发光,他的心都软了,她一如他记忆中对医术狂热的模样,“还是我去你家吧,许久未见老夫人了,还有伯父跟伯母。”

她嫣然一笑,“也好,明天换我为你这远方归来的游子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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