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攻略 第十章 国师的阻挠 作者 : 宋语桐

来自异域的国师赵全,进京不过月余,却深得皇帝的信任,内务府行文司天台选取的定婚吉日及成亲吉日,才刚呈上来皇上便让人转给住在皇城外一处僻静宅子里的赵全过目,连同襄王和朱延舞的生辰八字都一并给了,可见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赵全进京只带着一名亲徒,名唤阿吾,在这间僻静宅子里,平日只有师徒二人在此,阿吾平日负责洒扫煮饭,赵全就算被皇上奉为国师,日子依然过得清淡自得,可因为受皇上器重,总少不了有一些宫人送往迎来,递些消息文件御旨什么的,当然还有一些皇上赐下的赏赐之物。

这日,一名仁秀宫人送来一封密函,上头没有署名,只写着约他在附近的真国寺相见,请他务必前来一会,娟秀的字迹就算是不署名,他也能一眼便认出来。

假藉要去真国寺上香祈福而秘密前来的舒贵妃,在寺方的安排下选了一间最边沿的禅房入内休息,一刻钟后,禅房的门便被缓缓推开再关上,赵全目光沉静的站在门边,并没有打算要坐下。

“国师。”舒贵妃一见到他便从桌前站起身。

“贫道参见贵妃娘娘。”赵全有礼的一拜。

舒贵妃神色一黯,“本宫连宫女都遣退了,这里并无旁人,国师一定要跟本宫如此客气吗?”

“贫道来此已于礼不合,不便久待,贵妃娘娘有话请说。”

闻言,舒贵妃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的便朝他跪了下去。

“贵妃娘娘,你这是干什么?”赵全紧凝着眉,神情冷淡的看着她。

“本宫有事相求国师,请国师务必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本宫一把,否则本宫在宫中的地位将岌岌可危,平王的前途也必当坎坷。”

“娘娘,上次将朱大小姐送到你手里,已是在下可以为高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只可惜高家没有好好把握住。”

“本宫知道你已不欠我们高家,这次没把握住也错不在勋儿,那朱大小姐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彷佛都知道我们要对她做什么,死活都要把勋儿给推开,连落到湖里都宁可淹死也不抓住勋儿的手求生,后来襄王又出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是他的女人,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不止如此,还差点落个和弟弟抢亲抢女人不成而出手伤人的罪名,现在陛下是连看见勋儿都不乐意了……

“这些也不打紧,可国师,襄王若真娶了朱延舞为妃,照国师先前所言,襄王就可能是下任太子,未来的帝王,那我和勋儿该怎么办?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看我们高家输了这一局,落得惨败的下场?是,你是不欠高家,但你能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帮我一次?本宫求你了,若你不答应,本宫在此长跪不起。”

赵全喟然一叹,伸手将她给扶起,“娘娘想要贫道如何帮娘娘?”

舒贵妃抬起一双盈盈水眸,感激的看着他,“你当真愿意帮本宫?”

“或许这是贫道前世欠娘娘的,娘娘但说无妨。”

“这个忙,只有国师可办到,请国师务必阻止这场……”

“谁在那里!”赵全突地大喝一声,扬手一挥,一枚佛珠已从指间射出窗外,窗外传来一阵闷哼,待赵全飞身追出已不见人影。

回到禅房内,舒贵妃一脸苍白,“是谁?”

“对方轻功了得,没能追上。”说着,赵全看了她一眼,“那人恐怕是尾随贵妃娘娘而来,回宫后娘娘务必万事小心。”

“谢国师关心,本宫会注意的。刚刚本宫和国师提的事……”

“若是贫道能力所能及之事,必尽全力。”

舒贵妃闻言,朝他微微一幅,“那本宫就先行谢过……”

司天台选的吉日,上呈到皇上那儿之后一直没有审批下来,但皇上指婚陵城朱大小姐给襄王一事,却已经昭告天下,整个襄王府上上下下都在重新修整粉刷,栽植花木,一副欣欣向荣景象。

乐正宸这两日眼皮总是不安的跳动着,前日乐华宫传来消息,说舒贵妃在真国寺私会了国师,两人在禅房里的对话内容虽不得探知,但此事却绝对不容小觑,毕竟在平王闹事未平之秋,舒贵妃还特意约赵全相会,自然是为了大事。

如今,摆在舒贵妃面前的大事,除了他要娶朱延舞一事,再无其他,内务府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他如何能安心?

此时此刻,就似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他无法预知对方会做出什么事,只能严正以待,虽说皇上亲口答应会保朱家周全,洛州那儿也有表哥派人替他看着,但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而发生的地点会在皇城。

所以,他暂且动弹不得,若皇城突然有事,他人在洛州将无法实时处理,他选择留在京城,偏偏待在府里也是坐立难安。

走到书房,乐正宸取了一本书册坐下来,正要翻开,书房外头却传来慌急的脚步声,很快,门上便传来两声敲门声——

“进来。”

王府的詹总管神色不安的走了进来,“王爷,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朱大小姐打小定下的未婚夫元凯请托了一朝中大臣上陈陛下,说朱大小姐乃元家父辈即定下的亲,望圣上收回赐婚成命,将朱大小姐还给元家。”

乐正宸一听站了起来,温润的一双黑眸瞬间转为凌厉,“什么未婚夫?朱延舞的未婚夫早就死了……”

不,不对,她当时说的是“应该”已经死了。

难不成,没死?是她弄错了?还这么巧的选在此时找上门来?

“父皇对此事是什么态度?”乐正宸凝着眉,想也不想的快步往外走。

詹总管也急行跟上主子的脚步,应道:“听说皇上已经派人速召国师赵全进宫,可能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国师赵全……

乐正宸冷笑一声,终于知道舒贵妃私会赵全要玩的是什么把戏。

“备马,替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面圣。”

“是,王爷。”

“还有,把消息速速传到陵城给朱大小姐,好让她有个准备,也给本王一个说法,还有,记得告诉她,没本王的指示,切勿轻举妄动……”

御书房内,连窗外树叶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乐熙意外的扬眉望向赵全,“国师这是何意?”

“陛下问臣之意,臣如实以告而已。”

“你的意思是要朕收回赐婚成命?把朱家大小姐还给元氏子孙?”他完全想不到,国师竟会给他这样的建议。

虽说是他派人把国师请进宫的,但商议元凯一事只是顺便,他真的要跟国师讨论的是襄王大婚之事,毕竟久等不到国师的回复也是个悬念,敏贵妃在他面前的叨念也让人心烦。未料,如今竟听到国师口出此言,着实让他意外不已。

“是。若陛下心慈,直接让两位大婚更好。”

乐熙不由得皱眉,“国师,虽说元凯和朱大小姐早有婚约在前,但襄王和朱大小姐的事在洛州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众所皆知了,襄王不仅救了朱大小姐抱了朱大小姐,也亲口说了朱大小姐是他的女人,这不管怎么说,朱大小姐的名节都已毁在襄王手上了,怎么可以让她再嫁给别人呢?”

“话虽如此,但毕竟对方和朱大小姐有婚约在前,若对方不介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除非他不是男人。”

“陛下,司天台的大婚吉日臣一直未呈给陛下,陛下以为是为何?因为臣正为此事苦恼不已,未料,上天倒送来一个大礼,可以解决此事,这是陛下平日恩德天下心系百姓社稷的回报,陛下切莫一时心软错了良机。”

真是越说越玄了。

乐熙当真是有听没有懂。

“把话给朕说仔细点,国师的苦恼所为何来?”

“是关于朱大小姐的命格……”

乐熙一听便急了,“如何?克夫克子?还是会克父克母?不是吧?他们两个的八字司天台早就批好了,可以说是天作之合,贵不可言,没听说有问题啊!”

赵全看着乐熙,淡淡一笑,“问题就出在这贵不可言上头。臣近日观之,此女命格奇贵无比,虽对襄王大为有利,反过来说,也可能危及陛下的皇位。”

乐熙瞪大了眼,看着赵全的目光难得凌厉,“国师慎言。你应该知道此话出口的严重性。”

前太子叛乱一事还不到一年,乐熙对皇子贪图皇位之事甚为忌惮,甚至因此成立了内卫,专属于皇帝,行暗地侦察之事,虽然内卫方成立不久,人手不足,但有几个训练精良的人可以暗地使用且不为人所知,着实省下他不少心思。

“臣明白。”赵全双手高举过头对乐熙行跪拜之礼,“就是因为明白,所以臣才苦恼不休。”

“为何苦恼?”乐熙冷哼了一声,“朕乃皇帝,天命所归,朕的皇位岂是一个小小女子的尊贵命格可以危害得了的?难不成她还可以称帝不成?”

“陛下圣明,确实如此,但此女虽不能称帝,却可以让娶她的皇子如虎添翼,若这名皇子有了与前太子一样的心思,这……此女就成了陛下之祸。”

一切,都是推测。但只要把疑心种下,就很难轻易抹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算历代帝王都这样告诉自己,却也难逃心中的魔障。

乐熙沉思半晌,黑眸深沉的望着他,“国师妄出此言,恐有颠覆朝局、危祸皇子之嫌,罪该万死。”

他不希望任何人企图用他的疑心与恐惧来利用他,国师也不例外。

赵全的双眸一闪,未曾想过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皇帝,竟会反过来对他的话产生质疑,不由把头垂得更低,“臣夜观天象,见天象有异,这才不得不出此言,人在其位,就得司其职,就算知道有罪,也不得不诚实以告,请陛下恕罪。”

乐熙瞪着跪在面前的国师,神情严肃,心头却惊疑未定。

“襄王大婚一事,朕自会再审慎思量,国师今日所言,朕就当不曾听过,国师谨记,此事切莫再提。”

“臣……遵旨。”

乐熙始终没有召见襄王,整个下午都在想着国师赵全所说的话,黄公公不时的进御书房上茶上甜点,敏贵妃想见皇上也被屏退,舒贵妃说关心皇上龙体要求进御书房侍候也被拒绝,区区一个平民元凯的请求,竟闹得皇宫各处人人心乱如麻。

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些话千古流传自有它的道理在,朝中大臣后宫妃子再怎么运筹帷幄精心算计,那也得引得皇上入瓮来,否则一切的机关算尽,只能落得罪上加罪的下场。

御书房内的一道屏风暗门被轻轻推了开来,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悄声的闪进,恭敬的跪在地上——

“查查元凯的来历,为何会突然在此时出现跟朕要人,是否真是元家的子孙,这几天他去了哪里跟谁见过面说过话,朕全都要知道。”

“是。”

“还有,派人去洛州一趟,把这阵子平王襄王和朱大小姐之间所发生的事,巨细靡遗的查清楚回报给朕,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

“去吧。”乐熙疲惫的挥挥手,“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话落,此人就如来时的悄声无息,去也无踪。

“来人!”

闻声,黄公公急步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襄王还在外头吗?让他进来。”

“是。”黄公公眉角微微一勾,转身出去唤人。

乐正宸快步走进御书房,一见到皇上便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朕已经决定,将朱大小姐还给她的未婚夫元凯。”

乐正宸神情一震,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看着乐熙,“父皇!儿臣和朱大小姐是情投意合,怎么可以……那元凯连是不是真的元家后人都不知道……”

“这个朕会派人去查。在这之前,朕不愿落个以皇权欺压百姓夺人妻室的骂名,朱家和元家毕竟是打小定的亲……”

“就算如此,父皇,朱大小姐和儿臣的关系……朱大小姐已经是儿臣的女人!就算当初父皇不给儿臣赐婚,儿臣也是不会抛下她的!何况对方只是个打小订亲的未婚夫?

甚至十多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的未婚夫?”

乐熙淡淡地别开脸,“不管你怎么说,朕意已决。”

“父皇!儿臣求您了!求您体谅儿臣非朱大小姐不娶的心意……”

闻言,乐熙突然瞪向他,怒道:“你为何非她不娶?是因为她命格奇贵?或许可以助你登上皇位?是也不是?”

乐正宸诧然不已,“父皇……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父皇怎么会突然扯到朱延舞的命格?是国师跟父皇提了些什么?关于预言?不可能!那个预言可是国师说出口的,甚至还把这预言事先偷偷告诉给平王,他怎么敢告诉父皇?

但,平王已输了这一局,他把预言告诉舒贵妃及平王一事也没人可以作证,甚至连他们都是用猜的,而这些本来在台面下的事,如今他们打算把它放到台面上?不惜可能会烧伤自己,为的就是阻止他娶朱延舞?

该死的……国师竟为平王所用了吗?

因为怕他得到朱延舞顺而得天下,所以不得不毁了这步棋?只要她不在这个两王相争的棋盘上,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难道不是?你敢发誓你一点都不知道她乃大富大贵之命格?”乐熙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父皇说的,是大富大贵之命格……

不是天生凤命的命格……

乐正宸黑眸微闪,看来,国师的确没有将他之前的预言告知,只是取其命格大贵来作文章,让父皇疑惧自己的帝位可能被动摇罢了。

想着,乐正宸问心无愧神情坦荡的看着他父皇,举起了手,“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儿臣绝不是因为朱大小姐的命格而娶她这个女人,儿臣说过了,儿臣是喜欢她的见识聪慧和机敏,及她那骨子里的执着与坚强。”

这些都是真话,就算发誓他也不怕。

闻言,乐熙冷冷哼了一声,“可国师对朕说,此女命格奇贵,对你是大好,反过来对朕却可能是祸。你若坚持要娶她,就是对朕的皇位有所图谋,你以为如何?你还是坚持要娶朱大小姐吗?”

这根本是在逼他做选择!

若他说坚持要娶,就是对父皇之位有图谋。

若他此刻放弃,才能表他的忠诚。

这才是国师的真正目的吧?要他不得不放弃娶朱延舞。

“父皇,儿臣一向不信命理玄学之说,对此并不在意,也不相信。若父皇是因此对儿臣有所怀疑,认为儿臣娶朱大小姐是因要图谋皇位,请父皇立刻拟旨立四哥为太子,对外宣告儿臣永生不得为太子,不得登基为王,甚至将儿臣贬为庶民,儿臣都无二话,只求父皇恩准儿臣与朱大小姐的婚事,让我们得以长伴此生,余愿足矣。”

“你!”乐熙不敢相信的瞪着自家皇儿,没想到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甘愿贬为庶民?放弃江山?他是头壳坏了吗?

就算之前自己有一连串合理或是不合理的怀疑,猜测他 或许早就知道朱延舞的命格而有心图谋,亦或是担心此女命格奇贵而壮大了他,危及到自己的皇位,如今面对眼前如此坦荡荡,宁要女子不要江山的他,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知所谓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身为一个帝王,常常也是会陷入难以分辨是非对错、无所适从的境地。是非对错,很多时候都要留待历史来见证,凡事只能慎之再慎之,如此而已。

他是个好皇帝吗?应该不是,毕竟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忌惮着猜忌着,明知不该轻信天命神鬼之言,却还是不自主地选择趋吉避凶……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累了。”

“父皇……”

乐熙不耐的朝他挥了挥手,“你的事容朕再想想,先出宫去吧。”

“儿臣遵旨。”乐正宸起身退下。

一出御书房,乐正宸便见乐华宫掌事宫女如兰在角落里候着他。

见到他,如兰忙碎步上前,“参见王爷。”

“嗯,元凯的事调查得如何?”

“还没有头绪,对方好像知道我们在查他,都安分得很。”

“继续查,祖宗八代都要给本王查出来。”

“奴婢知道。王爷,御书房里一切可好?”

“告诉母妃本王无事,本王改天再入宫向她请安。”

“可是……”

“照办就是。”乐正宸淡漠着一张俊颜,转身出宫。

若母妃知道刚刚在御书房里,父皇和他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恐怕又要辗转难眠好几夜了,毕竟,连他都要惊了一身冷汗。

这一关,算是暂时通过了,可下一关呢?

若父皇真知道了朱延舞天生凤命的预言,是否还可以如今日这般冷静以对?而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是否会在哪一日又为他惹来祸端?

一切,都是未知。

更重要的一点是,现在连他是不是可以顺利把朱延舞这女人娶进门,也是个未知……

金黄色的夕阳就落在高大的城墙上,东旭王朝的旗帜飘飘,优雅的矗立在高城上,竟美丽得让人眩目。

终于,她再次回到了皇城。

朱延舞坐在马上望着高大的城门,神情激动不已,前世,她年纪轻轻便死在这里,这一世,她希望可以待在这里平安顺遂,赡养天年。

这个愿望很难吗?或许对一般人很容易,可对她来说真的太难,无法大破就无法大立,现在是到关键存亡的时候了,她要面对的,一直都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每一步她都只能尽全力而后听天命。

但老天爷应该是会帮她的,若非如此,她岂会重生于此?

昨日一早她接到襄王让人送来的消息,一提到元氏子孙找到京里要皇上给交代,她便想也未想的找上秦慕槐,告诉他她打算立刻进京,越快越好,他自然也是得知此刻襄王在京城的处境,二话不说便替她张罗打点好。

“我先传信跟我爹及襄王说一声——”

“不,不要跟任何人提到我要进京的消息,免得节外生枝,若让平王的人知道我要回京,可能在路上我就死了。进京路遥,比不得我在家可以戒护周全,平王明里不敢动我,因为若我有事他总月兑不了嫌疑,可我若进京,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随便把我的死安在马贼身上就可以月兑罪,我不能冒这种风险。”

“好,我知道了,你去和朱大人告别后我们就启程吧。”

就这样,秦慕槐亲自送她回京,舍马车,她一身男装打扮轻骑出行,两个人都戴着黑帽遮脸挡日阳,一路避人耳目,除了曾在驿站换过两次马,打过一次尖,可说是日夜兼程来到京城,她心急如焚,就怕事有万一,明明身体未愈也要骑马而行,任谁劝她都是无用。

秦慕槐拿着腰牌,她跟着他进了城,进城之后,马速不得不缓,两匹马也累了,两人便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此时夕阳西下,街上的店铺大都已收摊,有的动作慢边聊天边收铺子,那些闲谈话语也传进她耳里——

“听说襄王和洛州朱大小姐可能成不了婚了。朱大小姐打小订亲的元氏子孙亲自进京,要皇上把他的未婚妻子还给他。”

“有这种事?这也太不巧了吧,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刚好挑这种时候出现,襄王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平王手中抢回来女人……”

“是啊,两位皇子为了朱大小姐争得你死我活,没想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这就叫好事多磨!连皇子们也不例外。”

“我还听说啊,皇上爱民如子,不愿以皇权夺民之妻,打算为朱大小姐和这元氏子孙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襄王一听之下吐了一口鲜血,在殿前长跪不起,要请皇上收回成命呢。”

“也是,听说两人情投意合,早已私订终身……”

“私定终身?打哪听来的?话不可乱说!这传出去,朱大小姐还能不能嫁给元氏啦?是个男人都丢不起这个脸!”

“襄王也可怜……”

“元氏子孙更可怜,听说十几年没见了,回来妻子已经被抢走……”

真是,听不下去了。

秦慕槐皱眉看向朱延舞,“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表弟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动不动就吐血的!”

嘴巴虽这样嚷嚷,可他心里却还是担忧不已。这究竟是什么事啊?好不容易襄王才答应要娶朱大小姐,皇帝也亲自赐了婚,现在竟又突然冒出一个元氏?要把朱大小姐要回去?简直莫名其妙!

朱延舞眉头紧锁,听见襄王长跪在殿外,胸口就很是憋闷。“空穴不来风,连大街上的百姓都可以如此这般绘声绘影,恐怕皇上要我与元氏大婚可能是真的。”

“那个元氏子孙还真会挑时间!”想到这个他就来气。一桩大好姻缘眼见就要被拆散了。秦慕槐侧头看她一眼,“你对那个元氏……”

“我不会嫁给任何一个元氏。”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可是,他毕竟是你打小定过亲的人,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要是他,恐怕都没有她这种决断力。

“那个元氏早就死了。”

秦慕槐蓦地瞪大了眼,“那个元氏……死了?真死了?你确定?”

这么重要的事,一路上,他竟都没听她吭一句。这个女人总是把心事藏得这么深吗?还是她压根儿也没真信任过谁?

“我确定。”是在她前世嫁给平王之后才发现的,据说当时发现时已经死了很多年,照此推算,此时此刻,他已经死了,而且就葬在前世那个地方。

“那朱老爷子一直挂在嘴边的婚约根本就是个障眼法?”

“嗯,算是吧。”

她爹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元凯已经死了,但她进京前已经告诉她爹,而且还把埋葬之处给说了,她爹当时愕然不已,不明白她一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元凯死了?连埋在何处她都一清二楚。事发突然,她无暇解释,只是千叮万嘱,要她爹信她一回,便匆匆进京,想必事后还得想个说法给她爹才行。

“所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元氏……”

“自然是假的。”

“真是岂有此理!铁定是平王或舒贵妃搞的鬼!这事我等等回去一定要马上禀告我爹,让他出面处理——”

“不用。你只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你说。”

“我要亲自面见皇上。”

秦慕槐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到时你就知道了。”

这一晚,来不及进宫,朱延舞直接住进了右丞相府,丞相府果然是名门世族,就算突然有客人来访,依然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备得妥贴,丝毫不见匆忙。

右丞秦士廉亲自来见,饶是在进大厅之前已听儿子告知他带回的人是谁,见到朱大小姐时还是微微一惊,倒不是她的样貌如何美丽倾城,而是她朝他微笑行礼时的气度与仪态,竟让他一时错觉,像是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尊贵的皇后一般,再见她眉眼之间的自信与淡定,岂是一般十八岁姑娘可以佯装强撑出来的?

都说这朱延舞只不过是小小县令之女,也不像大家闺秀,常常女扮男装四处乱跑,定是个野的,登不上大雅之堂,可今日一见,却是非凡,连他这个阅人无数的中书令右丞大人,也为她那从容淡雅的神态所震慑。

“朱大小姐之前被平王所伤,又连夜赶路来京,这身子可还好吗?”这样的关心倒是不假,秦士廉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

“谢大人关心,小女子一切都好。”结果她话才刚说完,纤细的身子便微微一晃,幸好秦慕槐实时出手扶住了她。

“这样不行,来人,速送小姐去厢房休息。杨管事,快请大夫过来替小姐诊诊脉,就说是秦家的表小姐身子不适即可。”

众人称是,一名奴婢上前扶住了朱延舞,杨管事则出门找大夫去。

“谢大人关怀。”朱延舞朝秦士廉有礼的一揖。

“朱大小姐客气了,朱大小姐先去休息,待大夫过来再请人带去替你看诊,其他的事,我们明日再说……”

“右丞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哦?朱大小姐但说无妨。”

“无论如何,明日请安排小女子入宫晋见皇上。”

“这……”秦士廉面露难色,“皇上这两日因襄王的忤逆甚是不悦,扬言要把他关进大理寺去,恐怕是不会待见朱大小姐……”

“襄王是因反对皇上要元氏和我大婚的事触怒了皇上?”

“不只如此,还有别的事……”秦士廉有些欲言又止。

“大人直说无妨。小女子必须知道所有的事才可以找出对策。”

“是啊,爹,朱大小姐赶来京城就是为了解决事情,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什么?”秦慕槐就是个武夫,快言快语。

秦士廉真快要被他这个儿子的鲁莽给气死,他看了朱延舞一眼,对方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想想,便把之前襄王私下对他说的,关于皇帝和襄王之间的对话告诉了她——

“……因为国师的一番话,现在皇上一心认定襄王若娶了你,就是有心图谋皇位,就算无心,因为你的命格,也可能壮大襄王而危害到他的帝位,这才是皇上之所以收会赐婚的真正原因。

“也因此,襄王对皇上说,皇上大可马上立平王为太子,甚至把他贬为庶民,他都不在乎,他只要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朱延舞愣愣地看着秦士廉,“襄王他……真这么说?”

“是啊,就因为他这么说了,皇上才没继续追究下去,可今儿一早皇上便要我拟旨让你和元凯立即大婚,襄王一听便一直跪在殿外,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恐怕他这一跪就要跪到他倒下为止了。”

朱延舞的眼睛红了红,蓦地鼻头涌上一抹酸楚。

就算知道这个男人可能只是为了不让皇帝怀疑他有图谋不轨之心,才说出那些话来,但不知为何,她听了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明知他不是真心诚意,对她的感情也绝不是如此刻骨铭心非她不娶,但他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还没打算要放弃她,信守了他答应娶她为妻的诺言,她怎能不感动?

“就是因为如此,我更要见到皇上,既然事关元氏和襄王及我之间的婚事,理当由我这个当事人来解决。”

一旁的秦慕槐忍不住插话道:“爹,这个元氏是假的!”

“什么?”秦士廉一愕,虽然他们也猜过可能是假,但却一无所获。“实不相瞒,襄王也让我们派人去查,却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当年元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他为保命隐姓埋名过日子也是正常的,任我们再怎么寻线追查,也没有什么疑点……此事你可有证据?若没有,恐怕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甚至还会给你扣个欺君的罪名……”

“小女子会拿出证据的,但请右丞务必让我见到皇上,亲自上禀。”

秦士廉看着她,再一次见到此女眼中那令人信服的沉定与冷静,他不由得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亲自见皇上一面……”

不管是为襄王,还是为秦氏一族,这都是他责无旁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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