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动的扰乱,不敌现实的残酷,瞬间灰飞烟灭。
熬过一整个早上的谩骂指责,程宁喝着热茶,试着舒缓翻腾不适的胸口。
“严沁存心整你,看来低调也没用了,别想风平浪静了。”周馥晴忍不住发怒。
“她今天教训了我一顿,指责我作业粗糙草率,拖累卓协理和营销二部……”当时她没有反驳,因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她的确没做好确认工作。
“先下手为强?高招。”周馥晴实话实说:“她对你猜忌已深,你们之间的关系看来难以收拾了。”
“还想努力撑下去,还记着她对我的好,凭着曾有的良好默契,也许再过一阵子会恢复的。”会是她自欺欺人吗?心寒的感觉是如此明显。
周馥晴没有她的乐观。“严沁生得一副好皮相,任意妄为自我中心习惯了,不可能让你的光芒遮掩,别天真了。”
“我真的只想把工作做好。”她苦笑,“没想求表现或超越任何人。”
“我知道你是懂得感恩的人,但严沁向来只考虑自身的利益,哪会管你的死活。”周馥晴直说:“这个女人自我感觉良好,一旦盯上猎物,她会卯足全力践踏挡路的你,不留余地。”
“我从没想过挡路,何况是抢人。”为男人搞斗争有什么意义?她无言。
“她意识到你对她的威胁,怎可能放过你。”周馥晴摇头叹气,“你这人工作精明能干,其它神经大条,你动摇了她的地位,就算摆明了不争不抢,她一样不会放过你。”
“如果继续低调,等她消除对我的猜忌有用吗?”不然还能怎样?
“最好是有用啦!已经可以预见你的下场会有多悲惨了。”周馥晴不正经笑道:“不谈悲伤的公事,来说说刺激的出差情事吧。”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两人向来是无话不谈,程宁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说到最后一幕……
“敢说你没有心动?我都替你急死了!”
“急什么?”她没好气,脸却红了。
周馥晴情绪激动狂吼:“求之不得的优质男,我怕你疯了往外推啊!”
“疯什么?还来不及推就被吻了……”
周馥晴兴奋尖叫!
她连忙捂住周馥晴的嘴。“别乱叫。”
“快!快说什么感觉!”
“都已经是人妻了,只是接吻,你反应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谈论这种事,也太尴尬了,她脸又红了。
周馥晴大笑。“吼!因为对象是卓相泽啊!”
她没好气:“原来你对卓相泽这么有兴趣,不如我帮你介绍?”
“不要岔开话题,快点老实说,他的吻什么感觉?”
她脸庞发热。“很温柔很让人心动,整个人快燃烧起来……”
突然传来低沉笑声,“很高兴你满意。”
程宁和周馥晴同时转头,瞪大眼看着站在贩卖机前、正打算投币的卓相泽,两人同时尖叫狂奔。
这下丢死人了……
她竟然老实说出感觉!她是不是疯了?!救命啊……
火烧般冲回办公室,迎接她的内部会议,却让她整个人瞬间冷却。
果然是她太乐观、太天真……
“去帮我拿早餐。”
“帮我倒个水。”
“回办公室帮我拿数据。”
“去帮我买杯咖啡。”
“去商品部拿新品资料。”
“我皮包在办公室忘了拿。”
“去设计部拿样稿。”
“去买些零食飮料,让大家提提神。”
会议过程中,严沁当着众人的面不断地当她打杂小妹般使唤,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摆明不需她参与会议讨论。
并非不乐意做,只是打压意味太浓,让人感到羞辱……
面对同事们怜悯的目光,她不知所措,此刻提着飮料及点心站在会议室门口发愣,竟然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突然间手上的重量没了,抬头只见卓相泽的笑脸。“有我的吗?”
打起精神,她没好气:“你哪个部门啊?当然没你的份。”
他轻笑。“真没半点同事情谊。”
“飮料和点心还来,我要送进会议室了。”
卓相泽不顾她的抗议,打开门,在众目睽睽下将东西送进会议室,一时间众人鼓噪打趣声不断。
原来是严沁邀请他参加会议,她竟然事先完全不知情!
“宁宁,真不好意思,你的份给了卓协理,不如你再去买一份吧。”严沁笑得灿烂,语调异常轻柔。
“我不吃没关系。”不知为什么,严沁明明笑着,她却觉得一阵冷意吹来。
“不好吧?”严沁背对着卓相泽,迅速变脸。“你还是去买吧。”
“我马上去。”她听懂了,立即走出会议室。
才刚走壮门,还未关上会议室大门,就听到严沁甜笑语调……
“会议开始。今天的会议很高兴能邀请到卓协理到场指导。”
“但宁宁不在……”佳佳月兑口而出。
“不用等。”严沁和颜悦色轻笑:“我们可不能耽误卓协理的宝贵时间。”
程宁站在会议室门口许久,深呼吸后快步离开。
回到会议室,接下来的会议内容似乎也与她无关般,她保持静默态度,看着严沁主导整个会议的流程,会议中不时和卓相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对她却视而不见……
卓相泽离开后,严沁紧接着召开项目会议。
严沁仪态完美,笑容可掏:“现在直接进行项目内容研讨。”
程宁接收到严沁的暗示起身说明:“现在提出项目重点,再由各负责人提报。”
重点才说明不到一半,严沁突然出声制止。
“不用报告了。”严沁冷笑:“我认为你根本没有掌握重点,以后不用负责专案了。”
手上费尽心力的专案成了堆废纸,她轻轻放下,沉默以对。
严沁灿笑。“从这个月开始,项目都改由美诗来进行策划。”
严沁明显打压的行径,根本没人敢发表意见,更不可能有人力挺,对于这荒谬的决定,只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本月项目部分,由各位就所负责部分提出规划报告。”
同事们逐一报告,她直视着投影机上陌生的项目规划内容发愣,那是她完全不知情的内容,她抬头扫过同事们尴尬的神色,已约略猜到几分……
严沁瞒着她,私下自行项目分配?
桌子底下递来佳佳的纸条——
你出差时,经理面谈所有人,直接授命项目内容,并要求今夭提报。刚才发现你竟然不知道,没有事先跟你说,真的很对不起……
“很好,大家的报告都非常优秀。”严沁笑容灿烂,下一秒却面对程宁冷笑,“倒是你这个课长,我真不知道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专案内容粗浅杂乱,还得我出面处理,你该好好自我检讨了。”
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会后,她拿着单店的企划活动走进经理室,即使会议令她心力交瘁,她仍然想和严沁谈谈,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影响工作。
“经理,这是单店营销活动,请您过目。”
严沁表情冷淡。“放着。”
将竭尽心力完成的案子放在桌上,任由严沁表情不屑地随意翻了翻,甚至只瞄了几眼,不消几秒便将企划书用力扔回桌上。
“写这什么鬼东西!”严沁瞪大漂亮的眼,“我真的对你非常失望,企划草率粗糙,怎么敢让门市劳师动众执行?”
“我真的很认真规划这个案子……”
“只有认真是没有用的,你敢反驳我?!”
那到底要什么才有用?快闷出病来了,不得不鼓起勇气:“经理,我马上修改,但距活动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严沁失控大骂:“时间来不及,才丢出乱七八糟的案子,我根本不想做!你是故意想整垮营销二部吗?!敢说时间来不及了?没半点水平的案子你要谁负责?!”
“我不是要推卸责任的意思……请问有其它替代方案吗?真的赶不上档期……”
“这种烂案子你想做就做,一切后果自行负责。”严沁冷笑,“你外务过多严重影响工作,我对你非常失望和愤怒。”再度不屑地将案子丢到她面前。
“外务?”她皱眉不解,双手轻颤拿起案子。
“你心知肚明,好自为之。”
“经理,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她直问:“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外务影响了工作?经理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可以直接跟我说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跟高层搞暧昧,气焰嚣张吗?”严沁发怒:“不要以为你有多重要,更别以为我会让你踩在我头上!”
程宁说不出话,只觉此刻严沁美丽的脸庞狰狞骇人。
她被吓到了,被人心的可怕吓得无言以对……
身心倶疲地走出经理室,所有人都对她噤声,避之唯恐不及,下班时间一到全走光了。
她却走不了,手上被弃之如敝屣的案子没有可拖延的时间。
独自在办公室里加班,她始终提不起精神,头疼欲裂……
突然有人合上她手上的档案夹,语调轻柔:“休息一下。”
卓相泽拉起她的手,被她用力甩掉。
“别理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不想让他见到脆弱失败的自己。
卓相泽没有被赶走。“什么麻烦?”
“单店营销。”自认相当可行的案子,却被不屑一顾,很受伤。
卓相泽拿起企划书认真看了许久。“很不错,效益可期,还要修改什么?”
“我也想知道要修改什么……”苦笑以对,他的认可让她恢复了一丁点精神。
“不用过度担心。”卓相泽正色:“赠品的数量及内容可以再加码,明天我请采购部帮助提供。”
“真的?”她突然觉得他头上彷佛出现了光圈似的。
“我会拿公事开玩笑吗?”卓相泽难得没好气:“可以下班了吧?”
“谢谢!”缓了缓心口的闷气,停止自我折磨。
见她眼神恢复了光采,他笑道:“一起吃晚餐?”
“谁想跟你一起吃……”她喃喃自语,这德性哪见得了人?妆糊了,黑眼圈也出来见人了,更别提心里已累到无法面对任何人。
“离开多年,突然想念起地道小吃,不能陪我吗?”
“不能。”一定要拒绝。
“这么无情?亲爱的学妹。”卓相泽叹气地翻了翻企划书。
她翻白眼。“帮个忙马上要求回报,是做人的道理吗?”其实有点心虚,记得当年自己赖着他白吃白喝……
“我只是想吃晚餐而已。”又来无辜笑脸。
“地道小吃?”她突然想起一个小道消息,忍不住笑了!
半个小时后……
卓相泽环顾雅致的餐厅,最后盯着桌上热腾腾、恶魔般赤红热滚的汤汁,再看看程宁邪气十足的灿烂笑容,简直绝配。
“大辣过瘾、解压除忧、通体舒畅!”程宁陶醉地深吸了口呛麻香气,“好棒啊,流口水了吧!”
他苦笑。“这是地道小吃?为什么我有被整的感觉?”
明明有鸳鸯锅,不辣的……
“什么话!这家麻辣锅超有名的,保证一吃上瘫。”不无心虚地大笑,把白天的不愉快全丢到脑后了。
看着她开心的笑容,他只好硬着头皮相陪……
但是,他肯定这女人一定知道——他不吃辣。
隔天卓相泽请假,肠胃炎……
忙完早上的工作,她下午请假去探望病人,以示赔罪。
“很难受吗?”不敢说初初听到他的状况时简直笑到肚疼了。
“还有点不舒服。”她眼神晶亮嘴角上扬,看不出有任何歉意,他没好气:“我没事,你回去上班吧。”
“但罪恶感让我走不了,被小静她们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来照顾你,我没法交代哪,也回不了家。”看到他脸色苍白,罪恶感突然像海啸般席卷而来……
“虽然很高兴你来探视,但我并没有打算把你绑在这里。”只说对她们没法交代,对他却没半点歉意啊!这没良心的女人……
“明明不能吃辣,干嘛逞强?”存心让人心里难受吗?
“看你吃得太过瘾了,也想尝尝通体舒畅的感觉。”是实话。真不明白怎会有人吃辣吃得那么开心满足,让他心情都好了起来,自动忽略自己不能吃辣。
“这下真的通肠通过头了吧。”她忍不住发怒:“懂不懂量力而为啊!”
卓相泽忍不住大笑。“你好意思用这四个字骂我?”
“还笑!信不信我在粥里加料?”作势吐口水。
无所谓的表情回她:“今天请假不怕影响工作吗?不懂量力而为的工作狂。”
“没有我,公司照常运作,不会没有谁就不行。”提到工作,她心情顿时荡到谷底。
“原来都有听懂。”他打趣。
“是,你厉害,你了不起。”她叹气,“你说的都对,说得太多、做得太多都不是好事。”
“事缓则圆,别又撞得满头包。”
“这是预言还是诅咒?”她有气无力地摊坐在床边地板。
“自以为认真,四处冲撞就算了,还不懂得防人。”卓相泽忍不住压了压她的头。
她全身无力软趴趴的,任他折磨。“又不像某人是心机鬼,笑容无害,可明明就是阴险狡诈的狐狸。”
卓相泽大笑。“还能说笑,看来还撑得住,但恐怕腰杆挺得愈直,有人会愈看你不顺眼,学着先弯下腰来吧。”
“没做错事,也要忍是不是?认真做事,也要吞下羞辱?太不公平了……”
“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你这傻瓜。”卓相泽忍不住戳她额头。
“训话结束了没?教训得这么精神,看来病得不严重,我还是回去上班吧……”起身像游魂般想默默飘走。
“别走。”卓相泽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求我啊!”眼眸闪闪发亮,整个精神都来了。
“求你好心倒杯水,我得吃药了。”
“感觉真好,马上来!”大笑飞奔而去。
他忍笑看着她手舞足蹈的背影,喃念:“想不到自己也有不受控制的时候,看来是放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