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妻 第一章 都会尤物成村姑 作者 : 千寻

好冷,韩希帆将身子蜷成一只熟虾状,手在双臂间搓着,头痛得厉害,喉咙也痛得厉害,都怪昨晚喝太多了。她探探手,身边东模模、西模模,但触手的不是柔软的床垫或蚕丝被,而是冰冷的……地板?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不会吧,醉得这么厉害?居然睡在地板上,难怪会觉得冷。

抓抓头发翻上床,希帆对床上的男人低声说:“小米,睡过去一点。”

见男人睡到不省人事,没有反应,她忍不住想,他也醉死了吗?唉,举杯浇愁真不是好方法,愁没扫除,反而换到头痛和喉咙痛。

她翻身从床外翻到床内、翻过男人身上,她趴在墙边,没忘记顺手从男人身上抽过一方被子,把自己藏进去。

好冷,酒精带走她身上不少热气,幸好小米的身体很热,她挪两下,肌肤贴上他的身体,手脚并用,横过他的胸口和腰际,天然的大暖炉,温度自动控制,真舒服。

她没发觉男人身体肌肉变得紧绷了,指节处传来两声微响。

“小米……你真暖和……”

再靠近一点点,脸颊贴上他的颈窝,希帆满足地舒口气,心想,再睡一下吧,明天开始就是连假,有权利睡到自然醒。

小米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室友兼助手,长得很帅,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皮肤白皙干净、长相斯文,餐厅里女同事的目光经常追逐他的背影,小米勤奋、肯学,是年轻一辈难得一见的工作狂。

她和小米年纪一样大……不,她比他大一个月又十三天,所以她常逼着他喊自己“姊”。

但小米痛恨喊她姊,每次她用老板身分把他给逼急了,他就大声叫她“冷稀饭”,韩希帆、寒希饭,就是冷稀饭。

其实这个外号还真是该死的适合她,冷稀饭……嗯,对男人而言,她确实是。

曾经有人问她,“小米天天和你腻在一起,条件也不差,为什么你不爱他?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员工,你看不上眼?”

谁有权利看不起谁?小米念的还是法国蓝带餐饮学校咧,比起她这个半路出师的老板厉害得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是为什么她无法和小米在一起?为什么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一天混二十四小时的两人,当不了男女朋友?

因为她冷感?她是蕾丝边?或者她有爱情困难症?

爱情困难症……也许吧。

她和初恋男友蔡宇堂交往七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她以为两人会一起顺理成章的走入婚姻。

大学毕业后,他当兵、她上班,大家都说爱情最怕小三和兵变,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别人兵变是女朋友跑掉,而他们恰恰相反。

在他当兵时的第一个探亲日,她和他的家人一起去看他,她本来打算恶作剧的对他说“怎么办,你要当爸爸了”,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却抢快一步——

“希帆,我们分手吧,你太能干了,你将来一定会变成女强人,而我大概只能当个小公务员,我们的世界会渐行渐远。”

她愣了一下,笑着回答,“今天不是愚人节。”

顿时,现场气氛尴尬到极点。

目光扫过,她发现蔡爸、蔡妈、蔡妹、蔡弟脸上出现羞愧和悲悯,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玩笑,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真心话,且他的家人早就都知道他想分手了。

希帆以为自己会大哭,但并没有,骄傲迫使她用对待客户的专业口吻说:“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就这样吧,下次见面再请你吃饭。”

她刻意表现出一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模样,然后掉头就走,她一面走、一面数着自己的步伐,心存侥幸地想着他会在自己走到第几步的时候从后面追上来,自身后抱住她、转一圈,大笑说:“宝贝,被吓到了吧!”

可是她一路一路的走,走一百步、两百步,从军营里走到军营外,距离远得他追不上,他却始终没追过来。

不知道是蔡宇堂的观察敏锐,还是因为他的话勾起她不服输的天性,后来她真的变成女强人。

她一天工作十二到十六个小时,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成为大药厂的业务经理,年终分红她拿到三百多万奖金,她没有离职,却在二十六岁那年开一家餐厅,餐厅店面本来小小的,地点也普通,员工连同她自己就五个人,但渐渐地,生意蒸蒸日上,租下隔壁店面扩大经营,现在的规模已经有二十几位员工,小米正是替她管理餐厅的好助手——这是题外话。

在蔡宇堂之后,她交过几个男朋友,只是交往的时间越来越短,第二任两年,第三任一年,第四任连六个月都没撑过。

男人分手时总对她说“你太能干、太聪明了,你常让我感到自卑”、“有没有可能我不当你的弟弟,当你强大的男人”、“你一个眼光就戳破我的谎言,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这么敏锐,让我好害怕”……

她曾经反省,问题是出在她的“精明能干”还是“男人在背后偷吃、她总能察觉”?是不是女人若想维系恋情,不能等到婚后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在婚前就该适度忽略男人的错误行为?她对于爱情是否不应该过度洁癖……

无数次的反省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性格有问题,让她开始感到自卑、自惭、自我否定。

她反问自己,“爱情带给人们的是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爱情身上期待幸福,得到的却往往是痛苦?假设所有爱情的尾声都是悲剧,为什么要让这场戏开演?”

年纪渐长,希帆慢慢明白,那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是人们对于爱情过度期待。

当人们害怕承诺、害怕付出,当他们乐于同时被很多异性喜爱,当他们对专一这个词有强烈的排斥感与恐惧感,真情这种东西就和穿越一样,听过的人很多,却没人亲身经历过。

这是时代昌明、文明推展后的结果,是资讯便捷、对快餐文化有强烈需求的现代人,理所当然会碰到的状况,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爱情是需要时间慢慢培养、酝酿、发酵的,需要靠光阴来磨合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而时间恰恰是现代人最付不起的昂贵资本,所以爱情早已经成为奢侈品。

有时候希帆和几个好朋友聚在一起打屁时会说:“要测试一个男人是不是负责任,只要和他上过一次床就会知道答案。”

因为大清晨,留着残妆的女子惊吓指数破表?

并不,是当男人发觉自家弟弟又闹了一夜洞房之后的处置法,可以让女人理解,这男人对责任感的定义为何?

他在你身边醒来,用最轻的动作穿好衣服、最小的动静离开,那么在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身上寻找爱情与责任,无异于在康熙的画像上寻找手机,纯属不可能的事。

若他留下来了,那就要看他是为你准备早餐、预备下一轮的大战,还是体贴地等你醒来,在你耳边说着温暖的情话。

假设是前者,表示他对你昨夜的表现相当满意,对于一家口碑不差的餐厅,男人不会介意二度光临。如果是后者……代表真爱?

哈,别天真了!如果是后者,你必须开始考虑,这男人是要鼓吹你跟他买保险,还是要你加入他的直销事业。

她并非天生爱讽刺爱情或男人,而是心智渐渐成熟,成熟到能够理解许多道理……

话题扯远了,现在说的是小米,她为什么无法和小米成为男女朋友?

小米有一百个优点,他与希帆比亲人更亲密,他们可以说心谈心、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但他们无法建构爱情,最大的原因是——小米是同性恋,尚未出柜的同性恋。

他怕自家老妈知道事实后跑去跳楼,所以选择让爱情地下化。

小米为希帆工作的第二年,被房东赶出来,而她这个擅于压榨人的上司不给假,他无法出门找房子,只好把行李搬进她家。

希帆买了房子,两房一厅,加上公设比,约二十五坪大小,地点不在市中心,但离捷运站很近,交通相当方便。

以她这个年龄,能不靠父母帮助在台北买房子,能力不是普通强。

小米就这样住下来了,因为“同居”、因为贴身工作,他们成为彼此的挡火墙。

小米的妈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乐昏头!天天在家里拜观音,希望希帆能够意外怀孕,两人进一步的奉子结婚,儿子的人生就此圆满。

希帆想,菩萨一定左右为难,既无法开口告诉小米妈妈,“要完成这个重责大任,你儿子至少得先学会不浪费在别的男人身上。”也无法劝动小米,把女人当成感情选项。

她为小米掩饰,而小米在她“有临时需求时”扮演男友,什么叫做“有临时需求时”?

就像昨天,蔡宇堂结婚。

地球不小却也不大,人与人之间很奇怪地就是会碰上,有人说那叫做缘分,也有人说那叫做命中注定。

她从没想过多年之后,蔡宇堂的弟弟转职,会转到她上班的药厂,成为她的部下。

蔡宇华是个年轻讨喜有上进心的男孩,希帆没理由不用他,她甚至被骄傲控制,为了表现自己的大方、心无芥蒂,还对他处处照顾,所以她才会由他口中知道蔡宇堂要结婚了,并且受到邀请。

蔡宇华把喜帖送到她手上时道:“大哥说,希帆姊是他人生当中很重要的女人,要不是希帆姊的支持,也许他连大学都毕不了业,大哥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这句话让她分外感觉讽刺,她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女人,却不是最重要的女人对吧?他从她身上得到爱情、得到全心全意,却将她当成回收垃圾甩开后,还想得到她的祝福?是他太天真还是太贪心?

心里的OS多不胜数,但骄傲的她不愿意服输,最后还是决定出席婚宴。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悲情,甚至刻意表现出生活过得比他好,她砸钱做全身保养,花三个小时化妆,再穿上昂贵的香奈儿新装,用合身的剪裁,把自己的身材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小米看见,都误以为她想诱新郎,进而破坏婚礼。

她没这个打算,但合宜的妆容以及优雅的举止,艳光四射的她,确实吸引全场一半以上男人的目光。

蔡宇堂是个幽默的男人,他开玩笑的说:“当时年幼无知,现在我知道自己错过什么了。”

她露出一个完美微笑,疏离且客气的说道:“你和新娘子很登对。”

说这句话时,她故意抬高下巴,对上新娘子有意无意的探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韩希帆,你赢了!你狠狠压下对方的气势。

这是场无瑕的演出,如果喜宴是战场,她早已大获全胜,只是她并不开心。

为什么?她应该得意才对啊,她像个骄傲女王,巡视曾经的战场,她赢得无数男人、女人的艳羡,但……那又怎样?像小鸟依人般贴靠在蔡宇堂身旁傻笑又幸福着的,是新娘子,不是她韩希帆。

那刻,她清清楚楚地从蔡宇堂眼里看见孤独的自己。

离开婚礼宴席,她到酒吧狂醉一场,多年的应酬文化让她训练出不差的酒量,何况有小米在身旁,她可以放大胆量的喝到爽……

突地,一道灵光闪过,小米在身旁!

不对,她记得小米的妈妈血压飙高送急诊室了,小米离去前还不断叮咛她,千万不可以喝太多,要记得叫计程车回家……

没错,小米不在!她应该要节制的,但是昨晚……

头痛得更厉害了,耳朵嗡嗡叫个不停,像有两千万只蜜蜂在她脑袋里筑巢,吵得她受不了。握起拳头敲敲脑袋,希帆试图记起昨晚的事,但效果不大,再多敲几下,挤挤眉再撇撇嘴,终于,某些片段画面陆续从她的脑海跳出来——

小米离开了,是他爸爸打电话把他给叫走的。

她提醒自己应该节制,小米不在不能酒驾,只是那颗心空落落的,像被谁狠狠的掏过似的,感觉相当不舒服,像是有人朝她胸窝倒进一碗名为寂寞、有强烈腐蚀性的浓汤,让她涩了眼、涩了嘴,晦涩了人生。

她喜欢甜食,不喜欢苦涩滋味,所以她用一杯杯灼热的烈酒,浇熄那股无以言明的苦涩。

是浇得太用力了吗?她趴在吧台上,开始对所有人微笑、对所有人举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阵寒栗猛地从心底窜过,希帆浑身打个机灵,彻底清醒!

虽然头和喉咙依旧痛得厉害,但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揉揉眼睛,天刚蒙蒙亮起,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她张开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一间……泥屋?

台北市还找得到这种房子?这种屋子应该只能去故宫博物院找吧?

不对,故宫也没有,应该是中影文化城才对。

这房子的地板是泥加砖,上面有层厚厚灰尘,几乎掩去它的原貌,屋子还算宽阔,但家俱粗糙简陋到令人发指。

屋子中间有一张四方桌、四条长板凳,做工原始到无法想象,靠左边的墙也摆上一个大橱柜,床也是泥土砌成的,很大一张,床头有个木箱,算是整间屋子里唯一可以看的家俱。

在这种泥床上睡到天亮,骨头怎么不会断掉?昨晚……最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她醒来会在这里?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不会吧,她被捡尸了吗

不行!她得检查一下,她怎么会用搞一夜的方式来祝福初恋男友新婚?不可能,才短短一个晚上,伤心落寞就逼得她迅速进化,成为新时代的饮食男女?

眯紧眼,她盯着房子正前方,那里有一扇窗,微微的光从方正的窗口透进来,照见一方平台,平台旁边有……那是什么?天,是古代女人煮饭的灶台?旧锅烂碗、破木杓,还有两、三只大水缸,以及一个……那东西可以称做橱柜?

她用力喘口气,不解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倏地,她的视线在对上身边的男人时瞬间定身。

他不是人……不、正确的说法是他不是“现代人”!

他梳着古装男人的发髻,穿着古装男人的绸缎衣服,眼睛以及五分之四的鼻子上蒙着布条,露出一个圆圆的下巴。

她不太会辨识别人的五官,同一张脸得看好几次才记得起来,就算勉强记住,隔一段日子不见对方又会忘得彻底。

这个问题对业务人员是大伤,但幸运的是,她有许多3C产品来帮忙,也有小米的人脑替她建档。

话题又扯远了,她要说的是就算眼盲,她也不可能将对方看成古代人。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她还在宿醉吗?

摀住眼睛,深呼吸十口气,她需要大量的氧气来叫醒脑部神经的运作。

她疯了,肯定是酒精造成智力下降,嗯,没错!她垂下头,从指缝间看见……自己的穿着。

猛地,她张大眼睛。哇咧,她飞快的张开双手,用力揉着自己的惺忪睡眼。

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飞机场是醉得太厉害,亲笔签下缩胸手术吗?可是没了胸还有腿啊,她那双每天都要套美腿袜保养的纤细长腿呢,怎么变成两根细短的火柴棒?

还有,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她的香奈儿洋装呢?她的六寸高跟鞋呢?怎会变成青色布棉衫和……绣花鞋?

拜托,她的人生只当女主角,从来没有跑过龙套好不好?

强烈震惊中,希帆模模自己的脸颊,再看看自己的手脚,这、这、这……这不是她的身体啊!

水晶指甲不见了,俏丽的妹妹头变成长发披肩,手肘上的刺青也消失……都会时尚女子变成小村姑?这教她情何以堪?

到底发生什么事,谁来告诉她!

希帆倏地转头瞪住身边的男人,她见过把布条绑在额头上的人,却没见过直接绑在眼睛上的,这是某种流行,还是他眼睛受伤?或者是……她掉进某个奇怪的时空?

“你……是谁?”希帆皱眉问着对方,同时间她拉开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反正床够大,大到可以在上面拍“翻滚吧!男孩”。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眉头皱得更深,他还在睡?

自己动静那么大,他还睡得着?他是吃了迷幻药吗?

希帆使劲的推他,接连推个三、四次,他终于出现反应,可他的反应竟是伸高双手在半空中猛挥几下,嘴里发出咿咿呜呜的短促声。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欺负我”?这是什么鬼反应?

希帆伸脚往他身上踢两下,却见他的反应还是和刚刚一模一样,他没别的反应了?会痛却不会讲?不……不会吧,一种想法升起,她感到有些害怕。

“求求你骂骂我,你千万别是哑巴啊,开口讲几句话吧,光是挥手干么?你以为自己在选总统吗?”

希帆越讲越急,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她已经不管自己身上有任何地方不舒服了,她强烈需要有个人来告诉自己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能全然无知的应付所有的状况。

但男人还是不说话,她又推他,他还是继续“选总统”的猛挥手。

她最后不再碰他并和他拉开距离,用哀求的口吻对他说:“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没有肢体接触后,他也停止了动作。

希帆心里警铃大作,不会吧……她忍着喉咙的不舒服,猛地用尽丹田力气“啊”地大喊一声,然后等待他的反应,却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彷佛她的喉咙里塞了静音装置般。

沮丧的低垂下头,希帆一脸哀愁,她的肩膀一路垮进地狱里,她想她得到几个推论了。

推论一:他没反应是因为他听不见。

推论二:他不骂她,只发出咿咿呜呜的抗议声是因为他不会说话。

那眼睛呢?希帆顾不得礼貌,手伸出去一掀,前后不过三秒,他脸上的灰色布条被她取走。

这下子他有感觉、有反应了,只见他摀住眼睛,很痛苦地哦哦几声表示愤怒。

希帆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视线再往周围转一圈,再从自己脚上穿着的绣花鞋看到自己抓着布角的手指,心中的不安被彻底的证实了,这不是“推论”,而是“事实”。

她,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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