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哑娘子 第八章 作者 : 玛奇朵

在叩了头又认识了任家人后,依旧有些恍神的沈蔓娘被拉着走回属于任守一的院落——以后也是她居住的地方。

而就在她以为这时候应该会有人给她一点解释,尤其是那个忽然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搞得她一头雾水的男人。

可是没有,她在院子里待了两天,却再也没有看见任守一的身影,她有些茫然,难道那天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戏弄她的利当然,这两天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待在这里跟待在沈家一样,没什么人搭理她,吃食不能说差,但是比起第一日来,的确是差距颇大,每天端上桌的都是些白炒菜、清汤白粥,甚至有些被放凉的菜。

后来她找到了原因,她偶然踏出院子的时候听到下人们在讨论大少女乃女乃临时换人、大少女乃女乃出身不好,还有大少女乃女乃不得宠的事情,心下便都明白了。

而她身边的丫鬟已经都换成任守一派来的,所以就算她有些不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不时思考着,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处境呢?

看来任家这里,尤其是任守一,根本不打算放人,且这些天来虽冷落她,却又没说让她回沈家,那么是打算把她送得远远的吗?

晚上的多思让她在第三天早上、任守一终于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本来就瘦得没几两肉的脸更是消瘦几分,眼窝下是一圈黑,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

任守一这几天因为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不得已冷落了新婚妻子,却没想到才两天时间,那宛如娇花的小妻子就消瘦成这副样子,让他忍不住紧皱了眉,质问起一旁他特地安排的两个丫鬟,“怎么让你们主子瘦成这样?

不过两天不见,气色变得这么差,我要你们何用?!”

紫微、紫斗两个丫鬟纷纷跪了下来,同时低下头来无声认错,“奴婢没照顾好主子是奴婢无能,奴婢知错!”她们知道少爷最不喜欢人家找借口。

沈蔓娘这些天虽说精气神不好,但是这两个人照顾她却没有什么错,见她们无缘无故受罚,她忍不住开口求情,“不怪她们。”

任守一看着她不过说一句话就忍不住轻咳起来的模样,亲自上前倒了杯茶递给她,“我让她们照料你,她们做好了是本分,没做好自然是失职,就是受罚也是应该的。”

沈蔓娘看着眼前这张看了好几次的脸孔,忽然觉得所谓的女人多变,若对应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看过他宛如不知世事的单纯青涩模样、看过他无赖的模样,还有坚定果决的模样,现在又多了行事举止不容憾动的霸道,她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曾看清这个人?

一想到这,她莫名有些不甘、有些生气,这男人坏了她人生的计画、擅自闯进她的生活,甚至把她丢在这院落两天,她却还是看不透他、不了解他、挣月兑不开他握在她手上的杯子无预警的摔碎在地上,顿时周遭一片寂静。

不小心摔坏了杯子,沈蔓娘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弯下腰打算自己捡起碎片,却在手指即将碰到瓷片之前,整个人被人从后头抱住,直接跌进一个温暖怀抱。

她侧头,能够看到的角度只有任守一的下颚还有紧抿的嘴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看两个丫鬟静静收拾了地上的残片又安静退了出去。

“闹瞥扭了?恼我了?”他语气轻柔的问着。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从他的语气猜测他现在的情绪,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道自己这闹瞥扭的情绪是从何一而来。

她扁了扁嘴,索性收回自己的视线,一把推开了他的怀抱,生闷气似的坐到一边的软榻上,不去看他。

“你这是怎么了?”他耐着性子低声问。

如果被外人看见向来说一是一的任守一这样低声问一个女人的话,只怕外人会吓得连眼珠子都给掉下来。

沈蔓娘闷闷的没有说话,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懊恼郁闷的,竟被情绪牵着走。

见她不说话,他忍不住飞快猜测过所有可能,而多亏了最近不停在说书的那里听到一些才子佳人的老戏码,让他往不好的方向猜。

“难道嫁给我你就这么不甘愿?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是含着苦涩把这句话给问出来的。

她回望他,马上回道:“不,并不是这样的。”

“那……”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澄透的眼睛时突然止声,未完的话都让那略带哀伤的眼神给打断了.夏末的蝉鸣像是要拚尽最后一丝力气般,一声长一声短的传来,晕黄的日光慢慢透进房里,尤其是在靠窗的软榻上洒落了一地的金光,将她的脸映照得仿佛握了一层金一般。

软搧旁的小几上放了一个小金炉,点燃了淡淡的熏香,香气弥漫室内,在一片沉静中,带来一点风雨前宁静的味道。

“我从来没想过婚嫁之事。”她突然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接着静默了,又看着他好一会,才拿起放在一边的圆扇轻轻摇着,绣着猫儿戏蝶的扇子,生动可爱,却与她此刻的心情相反……

“不只是因为我的嗓子,还有之前的一件旧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沉静又带着哀恸,任守一不敢追问,只是干涩的说:“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世间常理。”

“我知道,所以早打算好等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直接拿把剪子剪去一头长发,进尼姑庵当尼姑,就这样伴古佛青灯过下半生也好。”她说得轻松,像是那头发不是她的、那长伴青灯古佛的日于也如一般日子那样普通。

“你……这是何苦?”他震惊了,完全不敢相信她才刚过及笄的年纪却有这种出世的想法。

她淡淡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眼里已经蓄了泪,依旧平静的说:“不苦,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恩爱别离苦、所欲不得苦。除去生老病死,其余不过都是求而不得之苦。我不愤不求,只愿守着自己的本心过日子,哪有何苦?”

他不明白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自然不懂她为何会心冷至此。

他伸手想碰她脸上的泪痕,却在她眼前停下。

她说她只愿守着自己的心过自己的日子,那他呢?他又该在她的生命中占有什么样的位置?

心头的火热成了一片冰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语气艰涩的问她,“你年纪轻轻,又何必想这么多?我不敢说自己是个良人,但是我们就这样熬着过一辈子不成吗?你守着你的心,我却愿意献出我的,或许有一天……”

有一天又如何?她望着他,眼神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

他们至今不过见面三次,爱能有多深?情能有多重?

即使她无法否认他们心里都有彼此的身影存在,甚至她还想过以后若伴青灯古佛了,回忆起曾经美好的一段,那必会有他的身影存在,但是……

只靠着这份喜欢就要她许下自己的一辈子,把自己的心一寸寸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中,她……还是做不到,起码现在的她还无法做到,她无法相信情感。

将她的茫然、她的退缩都看在眼底,让任守一既恨着她小心守着心的自私,又爱怜曾经受过伤害的她。

屋外的热气慢慢的蔓延进整间屋子,让任守一有种想着扯开自己衣裳的冲动,但反观她,即使如此也不过是轻放下团扇,手指摩挲着那团扇上的图案,波澜不兴。

他顿时有些茫然,只能这样默默看着她。

他想,他得好好想想。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出自于真心,对于情爱她是怕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是由一个女人的死亡带给她的教训,让她只能怯懦的退步,甚至连尝试都不顾。

说了这些话之后,她也想过他会有的反应,或是称她暴病让他迎娶新妇、或是她就这样被隔离到另外一个院子,再也不出来见人,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守着一个不肯给予真心的女人过下去,尤其是在她早已挑明的情况下。

她安静的等着,等着她即将迎来的最后结果。

任守一倚着她身边的软榻坐下,她低垂着头,看着她的手再次被他握紧,所以没发现他正怔怔地看着她。

一开始他的眼睛里还有着茫然,接着是犹疑,最后则是不容更改的坚定。

他缓慢而坚决的说:“你愿意守着你的心那就守着,至于我的心,我愿意捧到你面前你不用管,总之,想让我放了你,那是一千一万个不可能。”

沈蔓娘再怎么想都没想过他会这么回应,她错愕的抬头,看着那个本来一脸严肃的男人再次轻轻扬起笑,“你……”

“我打小吃苦惯了,如今加个求而不可得的苦又如何。”想明白了,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些无赖了起来。

她一哑,却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也是,自己不吃饭总也管不到别人吃不吃饭吧!

见她被他说悟了,他笑着站起身,将那把团扇给扔一边去,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这次不只让她拿稳了,他还一手帮着她握紧,紧盯着她,让她把茶水给喝了下去。

“好了!这架也吵了,茶水也喝了,我们该准备准备出门了!”

闻言,沈蔓娘楞楞的看着他,不明白这男人怎么情绪变换这么快,而且现在是要去哪儿?她疑惑的同时也把心里话问出来。

任守一笑着拉起她,比了比还贴在窗上的红色纸花,那红艳艳的盘问字就这么撞进两人眼中。

“今儿个可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啊!我们自然要回去讨公道和说法了!”

沈蔓娘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又遗忘了最重要的这件事情,只不过——“这件事任老爷不是让你别管了!”再说了,需要讨公道的是她,干他什么事?!

任守了神秘一笑,“等等你就明白了。”

他特地卖了个关子,转身背着手出门去,又把那些正在门外候着的丫鬟们全给喊进来,仔细吩咐了要替她好好打扮。

“最好是贵气些。”他特地补了一句。

那些丫鬟们哪里敢说声不字,一进门看见一身素雅的沈蔓娘全都像眼里闪着绿光的狼一样,发了狠似的,誓言定要把自家少女乃女乃打扮得珠光宝气,超过少爷给她们的标准。

任守一倒是不用换衣服,踅步至院子里,听着房里偶尔响起的那低哑惊呼声,嘴角默默勾起。

老人家说,这俗世夫妻,若纠缠过多则容易伤了彼此,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安静含糊的过一生才算是圆满。

她害怕受伤,只想着逃他自然是不允的,但若只是这样含含糊糊的过,那就依了她吧!不过他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任守一下定决心想要的,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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