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摇光山庄,玉璞发现,她的世界真的都变了。
青花被杀,弃尸荒野;雪球被乱剑砍死,身首异处,绵儿被关起来,说是要卖到妓院;而至亲至爱的娘亲,死了!
二娘周涓就跑过来骂她,“说起你这个大小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杀你爹的凶手,竟然教你们母女俩放走了!那晚她挡在门口,硬是不让人家追赶,后来你爹出来了,竟然以死相逼。唉!她也不想想,这些年她过的好日子是谁给的?你们母女毕竟还是西蟠派的人,流的是外人的血,恩将仇报呵!”
待她一路骂完,玉璞已经奔到母亲的灵前,一见棺木牌位,立即匐伏在地,痛哭失声。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娘啊!为什么?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告诉我,如果我是北辰派的人,为什么大家都排斥我?如果我是西蟠派的人,为什么赵瞵要恨我?为什么?为什么……
问过千万遍,娘亲还是没有给她答案,白烛孤寂地烧着,挽联飘飞着,围绕灵柩的白幕亦飘摇不定,玉璞悲恸万分,哭到声嘶力竭,数度昏厥在灵前。
朦胧间睁开眼,见到绵儿扶着她掉泪,忍不住抱住绵儿,“你回来了,他们说……要卖掉你!我好担心!”
绵儿亦是搂紧玉璞,哭道:“小姐,你不要再哭了,绵儿很好,老爷把我放出来,要我来照顾小姐。”
“是爹……他不会把你卖掉吧?”
“老爷说,办完大夫人的丧事,就要赶我回去。”绵儿原想安慰玉璞,没想到哭得比她还伤心,“绵儿早就没有家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玉璞怅然不已,她此刻的心情也是和绵儿一样的,主仆俩又是抱头痛哭。
绵儿送上一碗药,“老爷说小姐的伤还没好,要吃药调养。”
玉璞喝下药,“绵儿,告诉我,我娘是怎么死的?”
“听说,大夫人不让老爷出去追,僵持到天亮,然后大夫人说……夫妻情断,恩怨已了,就……拿剑自杀了。”
玉璞听见无力地跪到灵前。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赵瞵大哥呢?”绵儿问道。
玉璞又是泪如泉涌,明知她不该陷入感情的漩涡,但是,她已经爬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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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北辰派的门人分批前来吊唁,玉璞一身丧服,整日跪在母亲灵前,忘了日子。
她已经不哭了,双腿跪麻了也不知,每天吃着少少的饭菜,令绵儿担忧不已。
这日深夜,玉璞早已遣了绵儿去睡觉,自己仍是呆跪着。身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爹!
十多天来,玉璞第一次见到父亲前来灵堂。韩昭远为夫人上了香,静默着,不复往日的肃杀表情,而是困顿疲惫。
“爹,女儿不孝……”
“你还有脸回来?还敢自称是我韩家的女儿?”韩昭远的口气是一贯的严厉冰冷。
玉璞已经设想过任何的责难,但,还有什么比娘亲的死更令她痛心疾首?
韩昭远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玉璞发现,几日不见,父亲的头发更加灰白了,她心痛地道:“爹呀!您要保重身体。”“我不被你们母女俩气死就好。”韩昭远盯着棺木,语气却微弱了,他按着额,“那天……那天……馥兰就在我面前,横剑自刎,她出手这么重,这么狠,她是一心寻死啊!”
玉璞流下泪,“爹,是女儿害死娘……”
“就是你害死她,如果你不和姓赵瞵的小子纠缠,你娘又怎么会死?”
父亲指责她,赵瞵也指责她,玉璞身体僵直,难道,她真是天地不容?
韩昭远没了人前的威严稳重,以手指插入发际,嘶喊着,“我守着馥兰十九年,小心翼翼地保护她。我废她武功也是为了她好,我希望她忘记过去,单纯当我韩昭远的妻子;我不愿你碰刀剑学武功,也是不想你们母女再和江湖事务有任何牵扯。谁知呵!十九年来,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什么夫妻情义,还是抵不过她对我的恨啊!”
“爹,娘不恨您,她天天为您念经赎罪,而且她说您很疼我……”
“念什么经?!赎什么罪?!”韩昭远勃然站起,将椅子踢倒在地,此时,他又变成冷血无情的七步追魂。
玉璞吓得俯下头,但是她了解父亲。虽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掌门,可是,他对母亲有情,对女儿也有情,只是,过往情仇太深重,娘亲承担不了,她也解月兑不了。
韩昭远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这两天,武林盛传西蟠派重出江湖,你是想看赵瞵来杀爹吧!”
“不!”玉璞扯着父亲的衣袍,哀求着,“让女儿去找他,求他放过我们北辰派。”
“你没有学过北辰派的功夫,从来就不是北辰派的人,不需你出面。”韩昭远走出几步,“更何况,我七步追魂怎么会怕那几个小角色?”
“爹,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还敢教训你爹?”韩昭远走到门口,“你娘出殡以后,你好好调养身体,再过一个月,嫁到东海派去。”
玉璞大惊,“爹,女儿还在服孝。”
“许掌门几个月前就来谈婚事了,你既然不恋这个家,就赶着热孝把你嫁出去吧!”
玉璞无力再反对,因为她知道,回到了摇光山庄,她再也身不由己。
出嫁,就是她最大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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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纷纷,行人断魂,玉璞脚底踩着烂泥,举步唯艰。
她好想留在那个山头伴着母亲,孑然一身,没有情爱。
那个墓地真是美丽!在迷蒙秋雨中,青绿的竹枝迎风摇曳,落叶遍地。可是好远、好荒凉,爹将娘葬在这里,是不愿她来看娘亲吗?
绵儿为玉璞拭去头脸上的雨滴,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已经遮不住一日来的秋风秋雨。“小姐,二少爷他们已经坐上车了,我们也上车吧!”
今日,父亲和二娘没有来,只有子圣和弟妹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披麻带孝,就连棺木下葬,他们也躲在远远的树下避雨。
玉璞木然地随着绵儿上车,绵儿又帮玉璞擦拭孝服上的雨水,“小姐,我听他们说,你要嫁给东海派的老头子,是这样吗?”
“老头子?”玉璞从悲伤中回神,“爹是要我嫁到东海派……”
“小姐,你不知道吗?新郎是他们的许掌门,六十多岁了,还听说已经有七、八个小妾。”
“我……我不知道。”玉璞茫然,父亲叫她嫁,她就嫁,怎知对方是这样的人物?难道父亲要葬送她一生的幸福吗?
她模向口袋中的半月白玉,那是娘的寄托和希望,也是她的平安幸福,是娘以生命为她换来的。
是的,她要平安幸福,她心里只有一个人!
“绵儿,我们走!”她拉住绵儿的手。
“小姐,你到哪里我都服侍你,我也不要你嫁到那里去啊!”
玉璞用力点头,收拾连日来的阴霾心情,重新鼓起追寻自由的勇气。
玉璞一再告诉自己,他对她是有情的,不然,他不会抚触她的脸,不会护住她滚下山坡,更不会亲吻她的手。
她不知道要去何处,苍茫天下,唯有西边的瑶台峰向她呼唤。
那天趁着众人在路边休息,她拉着绵儿离开马车,躲进山间丛林,开始流浪山野的日子。
饿了采野果,渴了饮山泉,夜夜和绵儿紧抱着,听那山里的狼嗥熊吼,常常吓得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走出山区,来到城镇里,却没有银子可以吃饭,加以两人浑身污秽,竟被当成乞儿驱赶。
孝服变成灰衣,头脸都是尘泥,玉璞这辈子不曾如此狼狈过,胸口的内伤隐隐作痛,她不去管它,咬着牙饿肚子,却是不掉一滴泪。
还是绵儿机灵,她幼时曾跟着父母乞讨,既然被当成乞儿,她干脆捡个破碗,一路讨钱要饭。十多天走下来,两人的脚掌已经起水泡,终于来到临近瑶台峰的小镇。
幸而北辰派的弟子还没找到他们,玉璞问清西蟠派的地点,此时正站在瑶台峰下的散花山庄大门前。
天色微暗,大门紧紧掩实着,玉璞告诉自己不能再拖延,昨日为了躲避野狗追赶,绵儿不小心摔断脚骨,现在浑身发烧在破庙里等她,她再无退路,举目无亲,她一定要向他求援。
“你这个乞丐婆子在这里做什么?”清脆娇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玉璞一看,正是那位可爱活泼的怜秋姑娘,旁边则是英武的钟悲夏。
“怜秋,不要出口伤人。”钟悲夏轻斥着,转向玉璞,“你饿了吗,我进去拿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玉璞抬起头,正对着他们,“我找赵瞵。”
钟氏兄妹蓦然一震,怎地……这个一身泥污的乞婆,竟有一对清灵如水的明眸,还有那清秀端庄的面容?
怜秋抢着问,“你找哥哥做什么?”
“我……”求他收留?玉璞说不出口,只好道:“我是韩玉璞。”
“韩玉璞?”怜秋大叫一声,“你就是害哥哥被抓的韩家大小姐?”
“请你们让我见赵瞵。”
“呸!”怜秋大咧咧地骂道:“赵瞵掌门的名字岂容你乱叫?”
钟悲夏口气较温和,“韩姑娘只身来到这里一定有原因,我们先带她进去。”
“我管她有什么原因。”怜秋突然抓住玉璞的手腕,猛地一拉,“好!带你进去,看赵瞵掌门如何处置你!”
怜秋有武功,这一拉,扯得玉璞跟她跌出好几步,又磨痛了脚掌的水泡,人也差点跌倒,钟悲夏急忙追赶,“怜秋,你放了人家姑娘啊!”
“我不放!”怜秋径自推开大门往前跑,大喊着,“哥哥,哥哥,仇人自投罗网了!”
跨过大厅门槛时,玉璞双脚已是酸软无力,人就往前仆倒,而怜秋竟顺势放开她的手,任她重重地摔了一跤。
大厅无声,人人都在看她。
玉璞屈辱万分,但还是忍着泪撑起身子,气喘嘘嘘地站起来,一抬起头便对上赵瞵冷峻如冰的双眼。
他昂然站立着,仿佛一尊雕像,没有表情,像是素昧平生。
玉璞心口一痛,纵有千言万语,也全在那冰山似的视线下僵结了。
“馥兰!”一声轻呼打破沉寂。
是谁在叫母亲的闺名?上头的椅子端坐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神色凄迷,他身着一袭长袍,袍摆空荡荡的,身边放着两只拐杖,玉璞失声喊道:“您是云杉叔叔?”
“云杉叔叔?”杜云杉凄凉地笑了,“她要你叫我叔叔?”
玉璞看着仍有昔日俊秀轮廓的杜云杉,“娘……她不知道您还活着……”
“所以她不敢死?不敢下地狱找我,是不是?”杜云杉语气急了,“她就安心当韩昭远的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忘了她的师门,忘了她的未婚夫,是也不是?”
严厉的逼问让玉璞无法招架,“不,您误会了,娘是被迫的,她是不得已……”
“好个不得已的韩夫人!”杜云杉嘴角勾起嘲讽。
“云杉叔叔,娘死了。”玉璞几乎是喊着,“您不要伤害她了。”
“死得好,她十九年前就该死了,否则怎有你这个孽种?”
“您可以侮辱我,可是您不能侮辱我娘。”玉璞竭力忍住泪水,指头紧捏住脏污的衣裙,“娘因为怀了我,所以无颜到地下见您,可是,当她知道您没死,她说……说……生也无颜相见……”
杜云杉一愣,“这么凑巧,就病死了。”
“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自刎而死!”玉璞大喊着,泪水簌簌而下。“那天,救走赵瞵大哥后,她用性命挡住我爹,云杉叔叔,她是自杀啊,”
“自杀?”杜云杉抓住椅子扶手,两眼呆视前方,喃喃地道:“我死,她不敢死;我生,她不敢活。馥兰,你一定要生死相隔吗?”
在场门人莫不动容,赵瞵手指微微一动,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一双手轻轻按住杜云杉颤动的肩,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心心,你扶我进去休息。”
赵瞵心心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圆圆的脸,亲切和善。她扶起杜云杉,拿过他的拐杖,柔声喊道:“师兄。”声音充满了关心。
赵瞵开口道:“师叔,她怎么办?”
杜云杉走出两步,回头道:“你是掌门,你自己决定吧!”
玉璞杵在原地,好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她想喊一声赵瞵大哥,却慑于他的冰寒;她也想立刻逃出去,但她再也走不动了。
赵瞵的眼光飘到玉璞身上,细细凝视,心头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
怜秋叫道:“哥哥,韩玉璞是奸细,不能留她。”
“她没有武功,不用担心。”赵瞵转过身,大大吐出胸臆闷气,面对厅堂正中的西蟠派列祖列宗牌位,他沉声道:“怜秋,把她关起来。”
哥哥下的命令,焉有不从?怜秋高兴地道:“好!师妹,快来帮我,把她押到柴房去。”
玉璞任人扭起她的手臂,两眼仍痴望着赵瞵,心在滴血,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看她一眼,她来投靠他,不是来害他呀!
怜秋将她推到梁柱上,吩咐着,“师妹,拿绳子来。”
玉璞惊道:“你……你做什么?”
“放心!”怜秋反转她的手,“不是绞死你,把你绑起来而已。”
“不!”玉璞挣扎着,“怜秋,你不要绑我,我要见赵瞵大哥。”
“韩玉璞,你敢大呼小叫我的名字?什么赵瞵大哥?赵瞵大哥是谁啊?”怜秋气焰凶悍,比玉璞的妹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璞逆来顺受惯了,只能直摇头,“你让我见他,好不好?”
怜秋和师妹拚命把玉璞紧绑在柱子上,“刚刚不是见过了吗?他饶你不死,你就要谢天谢地了。”
“你放开我啊!”玉璞用力扭动双腕,企图挣月兑绑缚。
怜秋拍拍两手的灰尘,“我不放,你们北辰派绑了我哥哥两天两夜,我也教你尝尝那个滋味。”
这是什么?作茧自缚?结了一个情茧,把自己困在里头吧!玉璞浑身痛楚,心也撕裂了。
怜秋锁了柴房的门,让玉璞一人独对无边的空寂。
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还是使力挣扎着,柔细皓腕不堪粗绳磨擦,皮破血流,绳索依然是紧紧地缚住她的身。
时间慢慢流过,玉璞越来越绝望,怎么会这样呢?
身挣不出,心更难逃,这辈子,在情爱的绑缚中,她注定要受困、沦亡。
夜未央,赵瞵坐在书房一角,倒下一杯酒,若有所思,久久才喝下,然后又倒了一杯。
书房门被推开,杜云杉双手拄着拐杖进来,在赵瞵面前坐下,“你也给我倒一杯吧!”
赵瞵拿了酒杯,斟满酒,“这么晚了,师叔还没睡?”
“你呢?”杜云杉反问,举酒一饮而尽,“心心说你吃完饭就躲进书房,到现在也还不去睡?”
“心姑姑照顾你,怎也突然关心我了?”
“心心是你的小姑姑,当然关心你了。”杜云杉看着晶莹酒水,“你不是自己逃出来,是她们母女救了你吧?”
赵瞵点头承认。
“唉!也许馥兰留在北辰派就是为了救你吧!”杜云杉长叹着。
“师叔,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我还有一个师姑在摇光山庄呢?”
“我恨她,我双脚被韩昭远所废,她竟然又嫁给灭门仇人,从那时候起,我就不再当她是西蟠派的人了。”杜云杉喝了一口酒,“十九年来,我锻炼你,就是要你灭了北辰派,为咱们西蟠派报仇血恨。而仇人,当然包括她。”
“她其实……她护着我,不让韩昭远杀我。”赵瞵回忆起那夜的惊心动魄。
杜云杉听完叙述,一再嘘叹,“当年,我与馥兰两情相许,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谁知,命运捉弄……”他突然抓住赵瞵的手,“儿,你痛过吗?你的心痛过吗?”
杜云杉向来冷静寡言,今夜见了玉璞已是失常,此刻,他更是真情流露,好像回到了年少轻狂时。
“痛,一直很痛。”赵瞵咕噜灌下一杯酒。
“她,就是她吗?她跟馥兰长得一模一样呵!”他阻止赵瞵再倒酒,“她来到这里,你不问她理由吗?”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一个大小姐从摇光山庄到瑶台峰,走了几百里的路,为何而来啊?你看,她还穿着孝服,身上尽是泥巴,脚底流着血,你看到了吗?”杜云杉一口气讲完,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倒。
都看到了,心很痛,可是他的心门不会打开。“师叔,那又如何?!她是韩昭远的女儿。”
“你要杀她?”
“我下不了手。”
书房门砰地被撞开,怜秋与匆匆地进来,“哥哥,我看你还没睡……师父,您也在这里啊?”
赵瞵没有好脸色,“下次进来要敲门,你有事吗?”
“没有啊!我见你房里的灯亮着,想进来跟你聊聊天啊!”
“我跟师叔在谈事情,你出去吧!”见怜秋嘟起嘴,赵瞵又叫住她,“你有准备晚饭给她吃吗?”
“谁呀?”怜秋话一出口,立刻捂住嘴巴,“我……我……”
赵瞵急道:“你把她怎样了?”
“我把她绑起来,让她饿肚子,像北辰派对你……”
赵瞵震惊,拍桌而起,“你绑她?快点,钥匙给我。”
怜秋不甘愿地掏出钥匙,嘴里仍叨念着,“是你叫我关她啊……”
赵瞵抢过钥匙,神情紧张,推开挡在前面的怜秋就冲了出去。
怜秋被吓到了,问着杜云杉,“师父,哥哥是怎么回事?”
“呵!呵!”杜云杉干涩地苦笑着,没有回答,继续灌喝他的酒。
赵瞵解开柴房门口的铁链锁,打开门,在微弱的烛火下,就看到玉璞一张苍白如雪的脸蛋。
是昏过去了吗?她头发凌乱,泪痕未干,嘴角有血丝,奔波了这些日子,怎么会好呢?
玉璞听到声响后,吃力地抬起头,一看见是赵瞵,未语泪光流。
赵瞵为她割断绑缚,见到她挣扎流血的双腕,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玉璞已是全身虚软,绳索一松,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赵瞵站上前,让她靠上他的胸膛。
好厚实、好温暖的怀抱呵!玉璞眷恋地靠着,深深吸闻他身上的味道,想用双手环住他,却酸软地举不起来,只好赖着他的身。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讲话,双手也是垂在身侧,不愿抱住她。玉璞原先的欣喜渐渐消退,也许,她是靠在一道没有感情的墙……
她离开他的胸膛,“赵瞵大哥。”
“你回去。”一开口就是冰冷的驱逐。
“我来找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烛火在赵瞵的脸投下阴影,“你是说,你愿意当我西蟠派的人,眼睁睁看我杀你的父亲弟妹吗?”
“不,你不能杀他们。”玉璞坚定地说,“西蟠和北辰两派不能再有人丧生了。”
“那么,韩昭远的罪孽由谁来担?”
“我。”
赵瞵嘲讽地冷笑着,“你以为你可以做什么?”
“你杀我,抵我爹的血腥。”
“不够。”
“我让你千刀万剐,泄你心头之恨。”
“不够。”
玉璞急了,“你有多少恨意?将我凌迟处死、碎尸万段,够了吗?”
“还是不够,我的心全是恨。”赵瞵冷冷地回答着。
玉璞虚弱地扶着柱子,“难道……一点爱……都没有?”
“我不懂什么叫。”赵瞵离开玉璞几步,深怕自己会突然抱住那颤抖的纤弱身子。
果真……爱恋成灰!玉璞心绞着,她为何一错再错?千里迢迢来到瑶台峰,只为了证实他不爱她?
她看着他的腿,颤声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韩大小姐,先关心你自己吧,你还是赶快回去嫁人。”
嫁给一个她未曾谋面的老头子?玉璞痛苦地摇摇头。
“嫁给东海派的许掌门,跟你母亲一样当上掌门夫人,有何不可?”
“我不要当掌门夫人,我……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玉璞试图挽回一些不确定的事。
“说到喜欢的人,嘿!”赵瞵扬声向门外道:“悲夏,怜秋,我知道你们在外面,进来吧!”
怜秋拖着悲夏进来,一脸敌意地瞧着玉璞。
赵瞵突然拉起怜秋的手,“她是怜秋,是我结拜兄弟钟悲夏的妹妹,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他们也是我师叔的弟子,西蟠派的好帮手,我喜欢怜秋,她是我的未婚妻。”
仿如一声巨雷打在玉璞的头上,她只看到赵瞵紧握住怜秋的那只手,全然没有注意到钟氏兄妹惊讶的表情。
“是……是这样的……我……我回去了。”
赵瞵放开怜秋的手,声音依然冷酷,“悲夏,送客。”
钟悲夏劝道:“大哥,现在是半夜,外面又下雨……”
“送客!”
玉璞紧紧咬住颤抖的唇,“我会走的。”
走过赵瞵的身边,她不敢再看他,深怕他的言语、他的眼神又要像刀剑般,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但,她还有一件事……
“绵儿她跟我一起出来,现在跌断腿!在镇外的城隍庙等我,她只是个小丫环,你救过她,可以收留她吗?”玉璞低着头一口气说完。
“可以。”赵瞵答应了,“我会派人去接她。”
“多谢。”她再也无话可说。
钟悲夏引领玉璞走出大门,“韩姑娘!”他来不及阻止,玉璞已径自走入大雨里。
他忙抄起门后的伞,为她遮蔽倾盆大雨,“这把伞你拿着,唉!雨好大!”
玉璞没有接过,事实上,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惨笑着,“不用了,已经湿了。”
钟悲夏又从怀里掏出几锭碎银,想要塞到玉璞手中,“这些钱带着上路。”
玉璞摇摇头,“钟大哥,谢谢你,我不需要。”
“你这样要怎么回去啊?”钟悲夏深深怜悯眼前这个哀伤欲绝的姑娘,也领悟到赵瞵冷峻面具下的煎熬。
“我认得路。”
“我送你一程。”他仍为她撑伞。
“不必了!”玉璞踏出脚步,离开了最后的温情。
钟悲夏长叹一声,愣愣地看玉璞消逝在小径尽头,而他身上也淋湿了。
雨冷心凄。
玉璞茫茫然走着,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不断地走,走过城镇,走过山林,雨还是下着。
走了几天的路?她不知道。
已经是冬天了,雨水很冷。她捂着胸,感觉前所未有的疼痛,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人也虚软地倒在泥泞中。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有人在喊她。玉璞睁开眼,但是雨水打得她眼皮发痛,她看不清来人。
雨水冲刷掉她身上的脏污,呈现出一张清丽灵秀的脸庞。
许鹏飞抱起她,惊讶这位弱质女子为何独行山间?又为何她的眼中有着深沉的悲伤呢?
“姑娘,你住哪里?”
“我……要回摇光山庄。”
“摇光山庄?”许鹏飞更惊讶了,“你是北辰派的人?”
“我……是吧!我要回去成亲。”
“成亲?”许鹏飞简直不敢相信,“你是韩玉璞?”
“我?我是韩玉璞吗?我爹很凶,他是七步追魂耶……”玉璞已经神智不清。
许鹏飞原以为韩玉璞是个丑女,或是长得跛脚歪唇,才会以大小姐之尊下嫁他的爷爷当续弦妻。他从未料到,韩家大小姐竟是如此美丽,像是经过雨水滋润的幽兰,美得令人心疼,令人怜惜!
他月兑下外袍,紧紧包住玉璞,伸手揽住了她的身躯,跳上马匹,在大雨滂沱中奔向摇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