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戒指里 浅草疾风 作者 : 银子

私立浅草——小眉信中的奇异花园,很美丽也很丑陋。

五十年来为役所一家独有的浅草是一座集小学部、中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大学部和研究院为一体的综合学府。创始人役所浅草的创意本身是对人才的爱护和对“财”的转用。但是发展到今天,它的存在对日本各界而言早已有了另一种意义,只有一点始终不变,那是求“cai”。

所谓“cai”者,“才、财”二字。

这样的学府当然收费不便宜。家有贯财而天资聪颖者尽可前往一试,只是每一次升学考试都意味着淘汰,能够爬到顶尖的寥寥无几,是真正的典型金字塔教育!至于家财万贯却天资愚鲁又心想名校的,对不起双倍学费;家贫如洗却天才智商的,免费入学。正是役所出名的“移财益才”!

如刃立在镂花黑漆铁门前,隐约有些后悔在影山政信面前提起来浅草的事,以至于原本一日“游览”的计划重大变更成“插班生涯”不说,更穿上这身夸张的校服!

真奇怪男生校服设计得那么简单帅气,女生校服却居然漂亮得这么繁琐,有一种包裹在白色餐巾纸里的层叠感:打褶的花状小立领;墨绿色的花式结扣;公主袖口上细致的丝带束扎;及膝裙沿上的墨绿色丝带。要不是有一件墨绿色的小上衣,如刃一定没有穿它上街的勇气。这款式,分明十九世纪的简化改良,复杂得不敢恭维,真不知道小眉是怎么穿过来的?但是,抬头,却分外地映衬此时墙内墙外的绿叶白花。

可是这偌大的校庭为什么只有白色的花朵?

正想趁着启一去停车的时候问身边并立的戟人,远远地传来一声:“戟人!”继而一股小旋风直卷过来,要不是戟人躲得快怕早就撞得人仰马翻了。

不用细看,戟人知道来人正是裕志的妹妹,青野美帆。和美帆认识让戟人体会什么叫做“交友不慎”,一张脸此刻也冷淡下来。

如刃小心地退开两步和他们保持距离。虽说她和小眉九分相似,有很大机会被当成兄妹,还是安全为上。这女孩看来是热情不错,望着戟人的眼睛却未免太过明亮了一些!禁不住打量:一米七八左右的高挑身材,穿着及膝的褶裙,恰恰好露出裙摆下纤长美好的双腿;波浪一样卷曲的长发由一只心形的水晶发夹扣起一缕,侧脸望他的模样说不尽的爱娇引人。如刃打赌,要不是戟人的表情太过冰冽,绝对是一幅动人画面。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小美人对他一脸的冰冷显出不悦。

看样子会上演精彩剧目,如刃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正好看见停完车的启一向这边走来,正想开溜却被身后的戟人一把抓住手腕,“你要去哪?”语气之冷,比初次见面时更加少些人味。

呵!这是他在浅草的角色了?性格冷傲的富家私生子!

如刃兴趣浓浓,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你有朋友在,让启一陪我就可以了。”

“天,你……”戟人还没拒绝,美帆已经一声尖叫躲到他的背,“她、她……”

“别一副见鬼的样子!”戟人把她抓住自己衣服的双手扯开,反护住如刃,“她是小眉的孪生姐姐,叫如刃。”

“姐姐?”美帆迟疑几秒才鼓起勇气向如刃走过去,“真的?”看到如刃笑着点头,突然伸手拧住她的一边脸颊,手劲不算太重却也叫如刃措不及防地皱了眉头。

“你干什么?”戟人没有想到美帆会忽然拧她,拍开美帆的手时,如刃的脸颊上已经红起一处,“疼吗?”他也皱起眉头,问。轻轻揉着的手指让如刃的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

老天,还没有男生碰过她呢!

旁边的美帆从没见戟人对谁这样好过,除了小眉。不禁委屈地说:“不拧拧看,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鬼啊?!”

说得如刃差点笑出来。她大小姐几岁了?鬼!

“你自己才像鬼呢!”戟人懒得理她,“你也让我拧一下看看!”

美帆见自己惹他生气也就不敢再出声,只是咬着下唇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候,启一走过来,看到戟人奇异的举动便问:“干什么?”又回头对着欲哭的美帆,“美帆今天这么早,等戟人吧?”一句话讲得戟人脸色铁青。

如刃因为启一的到来更加脸红,忙拉下戟人的手,“不疼了。”

“真的?”等她肯定地点头才没好脸色地瞪着美帆,“还站在这儿干吗?走吧!”

“我……”美帆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被喜欢的男孩子这样冷言冷语,不由得红了眼睛,“我去上课了。”

启一看得一头雾水,倒也发现如刃左边脸颊上明显有块红痕,这才发问起来:“美帆对你做了什么?”

“她拧她!”如刃还没开口,戟人已经抢先说了出来,虎起张俊脸。

“美帆拧的可是如刃,怎么你这么暴跳?”启一笑笑地看着终于开窍的小弟,还以为他打算一辈子独身呢!

戟人被他一句话堵得没了反应,“我第一堂有课。你快带她去办入学手续,记得小心照顾她。”说完都没看如刃就夹着书本跑开了。

看着弟弟跑远的背影,启一说:“他紧张你。”

“我跟小眉很像。”如刃看着他。

启一笑。

在往办公楼区的路上他向她讲起美帆:“美帆姓青野,是青野裕志的妹妹。戟人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裕志认识,常常在一起玩。某天美帆找大哥的时候碰见戟人,之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启一说着无奈地笑起来,“有时候真替她不值,明明有很多男孩子追求!”

“那是你知道戟人不喜欢她,也许一辈子不可能喜欢上。她自己却总抱有一丝希望的。”如刃随着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学三年级。”

“这么久了!”如刃这才明白启一的意思,“戟人,没有拒绝她吗?”

“怎么会没有!不过戟人一直一个人,她也就没有死心的念头。”启一说到这里,指一指他们经过的楼,“这是初中部,后头就是办公大楼了。”

她点点头,问:“为什么戟人他在学校很冷?”

启一闻言放慢脚步,“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复杂人际。虽然感情上因为大家多年的努力一向不错,但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个角落属于自己,尤其是戟人。这一个他,可以说是最真实的,也可以是最虚假的,因为他永远不会在家里出现。而浅草……”他环视四周,“恰恰好给他一个生存空间,不同于家庭的另外一个世界。私立浅草学院,它真的是个学校吗?”他摇着头,几乎是厌恶地,“它岂止是一个小社会,它比社会更社会!要在这里生存,就要有戟人的肆意。有他护着,你才安全!”

“你讲得好恐怖,我已经开始后悔这一趟浅草之行了。”如刃开玩笑,或多或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从这个花园样的地方培养出来的,都是将来在社会金字塔上部相互搏斗厮杀的竞争对手,要惘顾既定的命运而和谐相处需要多少张虚伪的面具啊!如刃想起戟人孩子气的脸,玩笑的心情更浓,“万一有一天二哥也顶不住了怎么办?”

“还有大哥!”启一也笑。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理事长室门前,启一叩门。

“进来!”里头传来苍劲威严的声音。如刃知道一切真的要开始了,她要从这一刻起经历小眉经历的生活,寻找小眉不能言传的答案。

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立在教室正中高出地面的讲台上,如刃一身属于小眉的墨绿,微微显冷地听着四周细细的抽气声。

她如愿地分在小眉的班级,可是对于这些和小眉朝夕相处过的同学来说,她的到来就如同响雷!

此刻班主任原田正把她介绍给大家:“这位是今天刚刚报到的新同学……”听说原田是留校的研究生,是少有的靠勤勉而非其他爬到顶尖的人,也是少有的爬到了塔尖却不思从政经商的“笨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二十七八岁的他,金丝边镜片后头竟有稚女敕的眼光。但也证明如刃的乐观是可以成立的,虽然这一个稍稍“纯”了些。

原田的话只讲了半截,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一样——

“我的天!”

“你看看,她和影山眉长得多像!”

“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不知道影山戟人和影山启一见过她了没有!”

“……”

“安静!”原田举起手要求安静,“她叫如刃。是前不久刚刚去世的影山眉同学的孪生姐姐,此前一直生活在中国。”

“我说呢!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像!”

“原来是双生姐妹!”

“那就怪不得了!”

“……”

原田的话再次引起一场混乱。

这时候坐在后排的某个女生站起来。如刃看得清楚,是在校门口遇到的喜欢戟人的女孩子,青野美帆。原来她和小眉同班,真巧!

美帆友善地对如刃笑,“我们见过的了。”又指着身边的空座,“这个座位以前是小眉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眉的?如刃的心一紧。抬起眼瞧着班主任原田。

被瞧的原田似乎性格有些腼腆,不敢和女孩子对视。一边避开如刃的眼睛一边掩饰地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正好可以让青野同学照顾你。”

如刃来不及点头,美帆已经从后头小跑上来,接过她的书本。

原田也不喝止,径自开始讲课。

如刃因为没有听课的心情,一整节课都游离在对小眉的思绪里。而坐在她身边的美帆好像没有听讲的兴趣,只见她一会儿从桌子里掏出一枚小镜子;一会儿翻出个小本子来涂写;一会儿手里多了一个小发夹利落地换下头发上的心型。如刃简直惊奇她书包里每天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而她又是怎么从小学读到高二的?

下了课,原田刚刚夹着讲义走出去,前排的上条便捧着一本厚厚的本子往她们这边走来。如刃望见他手里的本子,反感地皱起眉:真女孩子气的颜色!直到本子轻轻落在美帆的桌子上,又看见上条啤酒瓶底似的镜片下两片对称的红晕,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美帆见到本子放下正在把玩的小钥匙扣,扬起笑,“谢谢,改天请你吃饭!”说着便快快乐乐地收起了本子,一边挥挥手打发上条走人。直到上条出了教室她才挨着如刃,“上条!就是那种天才到学费全免的高材生!其实就凭原田那点智慧哪里讲得清楚这复杂的题目?不如直接看上条的笔记。考试之前还可以拜托他代为抓题。看在你是小眉姐姐的分上,借你复印好了!”说着大方地把本子塞进如刃怀里,不忘提醒,“不可以转借哦!上条的笔记不肯随便借人的,也只有我!”话语之间自有一股骄傲。

如刃也不拒绝,谢过了把本子收进桌内,“你和小眉很亲近?”

“当然!每次戟人带小眉出去玩,小眉都一定带着我!”美帆说着,大约是想到了戟人,一张脸浅浅地亮起来。

如刃看在眼里,暗暗替上条可惜。又想:原来是这么个亲近法,难怪小眉不在信里提起。

“如刃你和戟人也很好吧?他……好像很关心你……”美帆看着如刃,犹豫不安。

“我们才认识两天,你说呢?”如刃淡淡的,“只是我和小眉太像罢了。”

“当然,看我想到哪里去了!”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如刃和戟人有情。

如刃正要提醒自己小心,便听外头走廊上一阵女孩子的尖叫。但是有别于有人被谋杀或者发现尸体的惊恐,竟是夹着兴奋。让如刃想起爱情故事里男主人公前簇后拥地登场,“怎么了?”

美帆摇摇头,“去看看。”她拉着她出了教室。也许是已经解开了对如刃和戟人的疑猜,此刻便也亲密地同她靠站在一处。

如刃微微倾着脸,让视线越过前面人的肩膀。于是她见到了他,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看着天花板的男人,“是谁?”

美帆既欣赏崇拜又不屑地唾弃道:“他你可要好好记住!现任校长的惟一继承人,役所家的长子,役所英明。智商不低、情商却也不高。将来浅草名正言顺的拥有者,如果他不拒绝的话!”

“为什么要拒绝?”如刃随口问。

“为了使役所家的小儿子不至于一文不名。”美帆带着如刃穿过四散的人到廊上远眺,“看到那幢白色的高楼吗?役所英明,他弟弟和启一都在那里——浅草的大学部。可是天天在一起也不见这两人关系有多好。比起这两兄弟,启一和戟人可不只是感情融洽,简直是手足情深!谁会相信同样是同父异母呢?”

“役所和他弟弟也是?”如刃不无意外。

“是啊!役所英明十六岁时母亲去世,两年以后父亲再婚。”美帆转个身背靠在扶栏上,“役所英明从一开始就瞧不起父亲带回家的那个女人。听说是在居酒屋里认识的,在那里工作的能有多高档呢?!也就难怪了,役所自己的母亲可是系出名门!”美帆述说,从头到尾不带一丝感情。真个表里如一的富家小姐!别人家的事,知道是她消息灵通,放心下去难免有些愚蠢,“所以他虽然人前人后都说自己对继承浅草没有兴趣,但是想来也只是说说吧!他才不会真的这么好心留什么给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呢!”

“役所的父亲呢?他不管吗?”

“役所刚志?”美帆冷冷地撇一下嘴,“你不会以为役所英明笨到在家里欺负人吧?而且就算役所刚志知道,大概也不会怎样。想想,役所刚志和那个女人偷情十多年,前妻出于感情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他心里有多少愧疚,能严惩和前妻惟一的儿子?何况,役所刚志虽然对外一直宣称两人同父异母,可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役所英明和他弟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也所以只有役所英明才有继承权。”

如刃在听完这些之后也开始觉得相比之下启一和戟人的确是感情深笃。

又下一堂,如刃正收拾东西,几个女孩子从四面凑过来邀她和美帆一起午餐。如刃倒是乐意,也了解大家对她的好奇,只是才刚说笑着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过来的戟人风一样地卷走了。为了这个她闷不吭声地直到在学生会办公室见着启一。

“怎么了?”启一来回看着两张同样不开心的脸问如刃,“戟人惹到你?”

“我惹她?”如刃还没出声,坐在她身旁的戟人就先气鼓鼓地说,“叫你来吃饭也错了?”一边把启一手里的饭盒抢过来递给她。

启一见状闷闷地笑,“究竟怎么了?”

“我答应了和别人午餐。”如刃手里拿着戟人送过来的饭盒,却是看着启一,“谁知道他突然来带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那不是正好,就没有人说你的不是了!”没想到启一也帮他!

如刃看着戟人得意的脸,“你们是两兄弟,我没话说。”

“其实你也不要怪戟人。”启一也递一个饭盒给弟弟,“他的眼睛向来有点怪,看不见自己不喜欢的人。”

如刃一口饭刚送进嘴里,听他这样说马上呛到。吓得戟人忙伸手过去拍她的背脊,“你别听他瞎说!”又瞪一眼闲闲看戏的大哥,“你八成是连考两堂试,把脑袋考成糨糊了!”

如刃喝过启一倒来的水,“没事了。”要戟人放下手,顺便转移话题,“说起来戟人也已经高三了,功课不紧张吗?”

“不紧张。”戟人轻描淡写地说。

“你不紧张功课,功课又怎么会让你紧张!”启一抬头看他,表情严肃,“你放太多心思在别的地方,例如:长跑。”

“我又不是你!”戟人也沉下脸。

“所以你才不知道爸爸对你的期望有多大!”

“爸爸、爸爸!你就知道爸爸!除了爸爸你还知道什么?”本来启一的话在如刃听来分明是大哥的提醒,谁知道戟人却像刺着一样跳起来,“你还知道自己吗?你整天忙,忙功课、学生会、公司实习。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妹妹吗?你有一次带她出去玩吗?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算了,反正你也没有时间!”他一口气吼完,“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起身冲了出去。

“你别介意。”启一尴尬地笑笑,“戟人他向来跟小眉关系很好。这次意外……对他也是不小的打击。”

意外?母亲明明告诉她小眉是……虽然报章杂志上都登载着“意外身亡”,但是没有一个母亲会弄错女儿的死因吧?不过,也许他的意思是事发得“出人意料”。

“是吧,毕竟只差一岁嘛!”如刃垂着头,不愿见启一窘迫,“其实我知道你也很疼小眉,她常在信里提起你。”

“是……吗?”如刃的话让启一愣。

房间里清冷安静下来。如刃打量启一恍惚的神情。这两兄弟的性格天南地北,能处得如此,可见感情真的是好。

久久,启一回过神来,“还没有问你第一天上课的情况。”

“还好。”如刃想起那个眼高于顶的男人,“课间休息的时候见到了役所英明。”

“役所英明?”启一皱皱眉,“他没有见到你吧?”

摇着头,如刃发现温和的启一原来也会对人露出这样厌恶的表情。

“小心别让他见到你。”启一神色凝重,“那男人以前就对小眉企图不轨,还有好几次差点用强。要不是戟人找机会让他狠狠地出了一回丑,恐怕他到现在还不会死心!而你又和小眉这么像!至少在役所英明看来。”他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但也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他真敢对你做什么,戟人一定会整死他!”

如刃笑,“可我又不是小眉,戟人也不是真的二哥。”

“恰恰因为你不是小眉!”启一的浅笑敛去。反而叫如刃了解地涨红了脸蛋,不能开口。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如刃心头,“照这么说,如果小眉不是……意外的话,役所不是有行凶的动机?如果他这么想要得到小眉!”

“不可能的!”启一略一思考,“这样说不仅是基于警方的结论,另一方面,役所英明虽然不能忍受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却更爱护自己的名誉,所以是绝对不会做出使自己或家族名誉受损的事情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戟人让他当众出过丑后就不敢再对小眉追求。”

“那也就不奇怪他这么不能容忍自己的继母和弟弟了!”如刃联想起上午美帆的话,“他那个小继母在他看来想必令他们家的颜面大大受损了吧?连带地排斥那个兄弟。”

“你竟然已经听说了!”启一惊讶,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他的继母也是迫于生计才在这种地方工作。听说本来是教授夫人,出生虽然普通,但是才学上、教养上绝对不比役所英明的生母差。原本是随同丈夫赴日的,离了婚之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又厚不起脸皮回家,迫不得已……”他慨然地说,“役所英明也许会有所作为,可是在某些方面却永远不会超过他的父亲。”例如:心胸。

如刃支着腮,觉得似乎一整天都在听故事,“怎么知道他家那么多事?”

“听苏锗说的,就是役所英明的弟弟。他随母姓。”

“朋友?”如刃有些意外。

“我?怎么可能!”启一笑,“他本来饱受前妻之子的冷嘲,又怎么会和我这个‘同类’交往?”

“……”

“戟人的脾气你大概也有点了解。他本来看役所英明就不顺眼,又因为小眉的缘故更加讨厌。说来也真不巧,戟人那天不知为什么心情不好,又恰好撞见役所英明在体育场上找苏锗的晦气,几个人围着打。一时冲动,就上去把指挥观战的役所英明揍了一顿。而役所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家向父亲告状,不然哪有那么简单?不记过也要写检讨!”话是这样说,启一的脸上却扬着骄傲的笑,“那已经是在小眉那件事以后了。因为这个,苏锗简直把戟人当做偶像,竟然不顾自己根本没有长跑天分要求加入长跑队,弄得戟人哭笑不得。”

如刃盈盈的眸子带笑,影山戟人?!真看不出来!

“那么你呢?你和戟人之间难道从来没有问题?不是说名誉之类的,而是你们……”

“同父异母?”启一听懂她的欲言又止,“可是你忘了我们的妈妈都已经不在了,差异点不在了自然会有所不同。”他说,停下来回忆,“严格说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小一点的时候。一来戟人那时还小,二来刚到日本,非常黏爸爸,又生性好动,爸爸也比较多照顾他。”启一因为回忆起早熟的童年岁月隐隐显得失落,“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忽然变得不同。似有心或无意,我不知道……”启一看着她的眼睛满是迷惑,“总觉得戟人他处处让我。只要是我表现出兴趣的,他都不肯沾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们是因此而越来越不同的。

如刃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晓得自己和小眉的相似是启一对她亲近的原因,又因为她并不是小眉,才可以讲这些原本不能见光的话。

“可是,”他突然又继续,“人在得到的同时一定会有失去!”疼痛从他的眼睛里流泻出来。有一瞬,如刃错觉地以为自己看到泪光。

“我……去找找戟人。”她轻轻拿起戟人未打开的饭盒。

启一的脸埋在交握的手掌中,声音所以有些闷,“去楼顶吧!他最近一有空就上去。”

“嗯。”如刃轻轻带上门才叹一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富有的人家越是有着纠缠的心结。像启一和戟人,像役所英明和他弟弟……所谓“平凡是福”自有它的道理。不禁想起远方的如水,提醒自己要打电话回家。

如刃好辛苦才爬上最后一级。一片兰芳盛景中戟人坐在护栏前突出的石沿上,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看起来冷而性感。见到她,他温暖地笑,“正在想你会不会有送饭的体贴!”说话的时候眼睛灼灼灿灿地盯着她,暧昧得叫她拧眉。

“你这张嘴怎么这么喜欢胡说!”她不笑,只把饭盒递过去。

也许是真的饿了,戟人也不反驳,自顾自狼吞虎咽起来。如刃便趁这时候四处打量这天台花圃。是少有的珍稀兰种,也种了长茎玫瑰,姹紫嫣红地让如刃意外。这方寸才是自然界的实景。待她绕完一圈走回来,戟人已经消灭完他的盒饭,正满足地看着她,“什么?”她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

“饭粒。”如刃挨着他坐下,边指给他看饭粒所在。

可是戟人试抹了几次,她都摇头说“不对”,终于没了耐性,干脆凑过脸去,“抹掉!”一时倒叫如刃不知如何下手才好。她还从来没有和某个男孩凑得这么近,何况——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发呆:他此刻因为脸上的饭粒少了酷冷,反有一股揪心的孩子气让她心悸!她呆呆地没有动静,戟人等得皱眉,“快一点,脖子都累!”她这才抽出纸巾小心地将它抹走。稳了心跳抬头,正巧迎上他好奇的眼睛。一刹那,双双落进对方的眼波里,波光滟潋,大有双双溺水的架势。

好不容易,如刃垂落眼睑,戟人也才回过神来清清嗓子。

“怎么这里的花不是白色?”她问。

“不知道是谁偷偷换了,后来就一直没动。反正那些坐在办公楼里的也不会没事跑到学生会楼顶来。”他答,站起来环视,“这里平常很少人来。这栋楼除了各部的学生会成员谁都不许踏入。”说着回头看她,“你和我都是借启一的光。”然后抚着身前的一截扶栏,“小眉也是……她那天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这里?”如刃还不知道就是这里,只听说是从学校的某个楼顶。

“嗯。”他低低地应,表情竟然不能和映像里酷酷的影山戟人重叠。

这样的心情下如刃的侧脸像是小眉的影子。他背转身去。再回头却差点吓破了胆。她纤细的身子正爬上那冰冷的金属护栏,似乎想站在外面窄窄突出的台沿。他立刻一个大步冲上去把她拦腰抱住,“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难道有一个掉下去了还不够?”

“放开我!”如刃可以理解他失去妹妹的心情,可是她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

“只是什么?”戟人束缚她挣动的身子。

她仰着头,他抱得她太紧,“我会很小心!”可是他的手劲不松,“只要几秒钟!”让她看一看,哪怕只看一眼。

“可是万一失足呢?”她该死地一点都不知道他看到她半个身子抛在栏外时的心慌。

如刃看着他生气、紧张的脸。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反剪在背后。他握得那么用力,疼得她差点想叫。可是,她咬着唇忍住了,反而是双眼微微湿润。被一个人这样担心在乎着是幸福的。早逝的小眉啊!不自禁软了肩背身段,低语:“不会的。即便是,也还有你这个二哥不是吗?”

乍听她温言求好戟人的确松一口气,虽然紧扣的双手不放。但听到“二哥”两个字却马上又拉长了脸,“谁是你二哥?!”

如刃被他吼得失神,“是,我知道自己不是小眉,那你又何必拦我?”她一口气难平,使足了劲终于挣开他的怀抱和双手。可是没走出两步便叫他一把抓住手臂,伴着脆疼重新扣回怀里。这一次却是更紧!

“放开我!你……放手!”她挣扎,“你又不是我的谁!”她挣扎不仅因为他的怀抱烫红了她的脸,他的气息在耳边吹得她腿软,更因为眼睛里越来越多积蓄起来的潮润。不要,她不要这样的表情被人瞧见。从五岁起她便不曾哭过了呀!哪怕是无父无母的事实令她刺痛;哪怕是那日小眉下葬;哪怕……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搅得她一团乱!

可是她越是挣扎他的双臂越是收紧,她越想逃他越要抬起她的脸来和自己面对,“看着我!”他吼。捏着她尖俏的下巴迫她抬脸。她的泪因挣扎滑落,碎在他的手背,“你哭了!”他不知是意外多一点还是慌乱多一点,心在看到她眼泪的刹那抽成一团,懊恼地想把自己痛揍一顿。不甚自在地,他抬手拭她的泪。

她不驯,倔强地闪躲,“不要你管!”那一双红起来的眸子纠得他心疼地失了方寸。

电光石火的,他吻了她!

她诧异、震撼,双唇微启却叫不出声来。他贪恋,她唇瓣的甜蜜美好,芬芳犹如四月春樱,带着化水的柔软。

久久分开。凝望她不信而怔愣的眸子,戟人几乎是怯怕的,有生以来头一回他从心底打战。怕在那一汪琥珀色里瞧见一丝丝的厌恶或者不悦,怕她连一丁点的希望都不愿给予。他不求两天的相识她会有与他同样强烈的心念,哪怕他初次相见便惊异于她对他的影响,即使只是凝视,即使默默无语,她令他动荡的心安定,令他温软,从最暗冷的角落明亮起来。她……他只求一线生机,一丝可能。

幸好!她只是发愣,乖乖地、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他的吻里。

泪水顺颊而下。

他细吻,零落在她颊上带走泪水的咸涩,“我……不能!不能只把你当成妹妹!”

“砰——”如刃的世界裂了,欢喜和悲哀在一瞬间交集!

终于来了,她最想逃,也不该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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