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冷冷的黑暗里,好多年了。
我安分于此,习惯如此。我将不再改变。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十二月的街道,冰冷的雨,浑身湿透的她,在雨中接过一朵温暖的火焰。于是衷愁绝望的她,在夜灯朦胧的街头,看着温暖的火光,轻轻地微笑。那笑容淡得仿似随时都会消失,在微弱的火焰中幽幽地摇晃。
就在笑容消失的时候,她醒来了,也听见了现实里轻轻的叩门声。虚弱哀愁的眼神看向窗外晴朗无云的天空、刺眼的艳阳,蝉声淙淙透过玻璃窗泄进来。她有种宁愿停留在梦里的惆怅。一旦醒来,总觉得所有烦死人的事都会落到她头上。
“小滟,婶婶可以进来吗?”季锦茵带着试探,轻声问道。
“喔!”
已经七点了,不得不起来。甩甩郁闷的情绪,用力拍拍脸颊,认真对着镜子浅浅微笑。一切准备就绪,才去开门。她从不在家人面前露出伤心的睑。
“这么早?”很奇怪,除非有事,妈妈跟婶婶都恨不得她多睡一点,很少一大早喊她。
季锦茵带着心事重重的脸,欲言又止坐在她床边。低头半天,才嗫嚅出一句。“我昨天喝得很多,好像太多了?”
她轻轻失笑。这不就像老社会人安慰初出社会的新鲜人吗?“同学会嘛,尽兴一点没什么关系。妈妈也说难得你这么高兴,早知道就干脆晚上都赶你出门去疯一疯了。”婶婶竟然喝了点酒就有罪恶感!都年近中年了,婶婶还是这么纯真。
“大嫂真是的。”季锦茵腼腆一笑。
皇甫滟对着镜子梳头,从镜子里望出去才发现,她的婶婶一直低着头,都是因为脸庞那片彩霞一样的红晕。怎么回事?她不由得停下来转过身,专心的注视她。
“送我回来的时候,我有没有说了什么?因为喝得太多,昨晚说过什么做了什么,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在车上睡得很好,什么都没说。”皇甫滟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婶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些怪梦,以为自己发酒疯。既然没有最好了。”季锦茵掩饰尴尬的笑笑。“对了,人老了,重要的事都忘了说。楼下有个男孩子来找你。说他跟你约好了,要出去旅行,大嫂现在正跟他说话,两个人聊得很起劲呢,大嫂就要我来喊你。”
“旅行?”不详的直觉在皇甫滟脑里蔓延。一定是他!“这个无聊又大胆的混帐!”
她忿怒的忘了身旁还有亲爱的婶婶,用力掷下精致木梳,连拖鞋都没穿,光果着脚、气白了脸往楼下的大厅冲。
季锦茵对侄女突来的狂怒有些愕然。自从小滟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大怕过世后,小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她愣了好一会,才匆匆赶上去。
皇甫滟一口气冲到大厅玄关,目睹客厅中和乐融融的气氛、笑声,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稍稍迟疑后,她已发现自己面目僵硬的躲在玄关大花架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大厅动静,以调适心情。
不过,还是被发现了。
“咦?小滟,躲在那里于什么?袁先生一大早来接你,你反而还睡懒觉。快整理整理,出发啦!”虽然年过五十,但王令鹃依然保养良好,有着雍容华贵的气质,身材依旧纤瘦窈窕,跟女儿站在一起一就像一对年纪相差大一点的姊妹。
不过女儿看来比较冷酷艳丽,她反倒像个养尊处优的优雅贵妇。她拉着女儿的手,将女儿的肩膀往里推。
“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地玩。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只会在公司、家里两边跑,要不就是应酬。我都快觉得你比我还老了。”
“妈……妈,等一下啦!”皇甫滟好不容易才挣月兑母亲,转向大厅中那个微笑看她窘态的臭男人。
“你到底来干什么?你对我妈说了什么?请你赶快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为了不让妈妈听到她说的话,她站得离他很近,声音也压得极低。而更因为他的身高,让她不得不抬高头说话,尽量把头靠近他耳边。姿势太过暖昧,使一边旁观的皇甫妈妈更加认为这两人的关系密切。
袁勋麒低头看她一眼,扬头对吟吟含笑望着她们的王令鹃潇洒一笑。“伯母,阿Pan觉得我第一次拜访您居然挑了一大早,非常失礼。希望不会太打扰您。”
皇甫滟仰着头瞠目结舌瞪他。她发誓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挑战的笑意,她得非常忍耐才能忍下回嘴的。
“怎么会呢?跟你谈话有趣得很。小滟,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收东西,不然我跟你婶婶就帮你收拾了,到时候别怪我们收错东西。”王令鹃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心里十分满意。
这是隔了六年后,女儿才再把男朋友带回家。虽然很心疼女儿以前受的感情伤害,但因为从前的错误而导致怯弱,不敢追求幸福,这是错误的。女儿也不小了,都二十四了,应该再重新恋爱。况且,这个男孩子不错,眼神很幽默,不轻浮。两人的个性可以互相弥补弥补,小滟就是太过认真、太过死心眼了一点。一点都不能放轻松。
为了避免在家人面前爆发脾气,皇甫滟决定先把这家伙弄出家门,再来算帐。于是,她很听话的进房收拾东西,大略梳洗一下,换上一套简便的白衬衫、牛仔裤。匆匆向家人道别,坐上袁勋麒开来的跑车。
她很安静的坐着,袁勋麒则一劲微笑的开着车,非常悠哉。
一等大宅离开视线,她开炮了。
“我绝对不会跟你去度什么莫名其妙的假。待会在山下放我,我自己坐计程车去上班。”她示威性的打开旅行包包让他看,里面净是文件公文、化妆品。她阳奉阴违,根本没带半点跟旅行有关的东西。
“啧!”他很无可救药的看她一眼。“现在到处都是商店,你要买什么还怕没有?没带东西一样可以玩,别担心,我会帮你买。话说回来,你穿这样真好看,刚才看你下来,我以为看到了一个女学生。不过,你之前的长衫睡衣更可爱,其实你很适合不上叫……丽质量天生吗?”
“我会跳车。你尽可以试试看。”她毫不客气截断他的赞美,将手放在车门上,虎视耽耽。
“我有点事跟你商量,可以表现出一点和平吗?”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你的叔叔……过世了?”
“想研究我家的族谱吗?”她戒备的看他,不忘讽刺一下。“你的追求方式还挺特殊。”
“不是针对你,是你婶婶。你婶婶……应该没有男朋友吧?”他淡笑看她的反应。
“你……?”突来的错愕,令她忿怒的张大了眼。“我不会准许的!不是一心一意、真心真意对待婶婶的人,我是不会让他接近的。”
昨日才说要追求她,只见了婶婶一面,马上就改变主意。这种人一点都不可靠!她鄙视他。
“我没说是我。”恶作剧得逞,他笑得很开心。“是昨天你看到的那个老头,令婶的学长。紧张啦?我可没有‘见、异、思、迁’。你很保护家人?很像一只老母鸡。不过,她是长辈,你是晚辈。被人疼爱、呵护的,不应该是你吗?”
他隐约洋腔的成语,说得怪里怪气,她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跟宋先生是什么关系?”努力搜索前夜的模糊的印象,隐约中她只觉得那是个很帅气的中年人。成熟、老辣,兼具知性的优雅,当下的印象里,她其实很排拒纯真的婶婶跟他在一起,怕被骗了。
“你在探听?”袁勋麒斜睨她一眼,淡淡微笑。“你真像个老母鸡。”
“如果你跟宋先生不是那么熟,只是沾带了一点关系,也无所谓的。”她冷笑瞪他。“前面下车。”
“激将法啊!”他慵懒的横出右臂,不胜爱怜的拢拢她肩膀。
星甫滟嫌恶的左门右躲,却总避不开。
“我这个人是没有什么脾气的。你不必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对付我。宋老头的事,我会告诉你,是念在你一片护婶心切的心意上。不过,你得陪我度度假。”
他一副很好商量的表情,她又气又无奈,但也无法拒绝。毕竟,她真的很担心婶婶。
她赌气不说话,车里除了悠扬流奏的交响乐,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开上了高速公路后,她看着窗外,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跟我妈瞎掰了什么,让她这么喜欢你。”她很难理解这一点,妈妈很少对第一眼看见的人这么放心的。
“喔!只是告诉她一个关于我们的小秘密。”
他回过头来,笑得神秘叉淘气。她心脏突地一跳,差点说不出话。
“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她压根不信他的话。
“因为是秘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别想我现在说,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才会说出来。”他皮皮地笑说,神秘得让人生气。
而他打算不说,就真的把嘴巴闹得很紧,一路上皇甫滟威胁利诱加激将,试了不下几十次,最后只能放弃。
到底是什么呢?问不出所以然,生气看着窗外的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情景,怎么也找不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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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南驶,连开百公里,到了公路的尽头,才转向一条小山路。然后,他们又沿着山路绕,像没有止境的在山里迷失一样的绕路。
坐在凉爽的车子里,皇甫滟有种似乎会一直开下去,直到天长地久,温暖的生命永远不会停下来的美好感觉。她有很久不曾这么悠闲了。刚刚打电话回公司去请假,连翌昕都一再劝她玩得久一点,不必顾虑公事。想来她真是太紧绷了。
这一路上,她都赌气不说话,但气氛却不显得特别僵,因为身边的人老是在说笑、开快车、跟着音乐哼哼唱唱,中途还不忘买便当给她,虽然她连谢谢也不说,整路上就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逗她开心,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有几个好朋友,他们是谁,他喜欢开跑车竞速、骑马奔驰有的没的乱说一通,不管她是不是听得进去。
她并不特别喜欢山路,除了通往她家里的那一条,但此时此刻,生着气的她竞觉得这条阳光灿烂的山路也是挺可爱的。
如果她的人生避开了一切,就在这辆车子的行驶中过下去,似乎,也是一件可以令她接受的事。
“快到了。可别晕车喔!我自认技术是很平稳的,从来没有人坐得晕车过。”看她倚在车窗边的睑,在阳光下苍白,他有点担心。开了这么长的路,也许,她会不适应。
“我很好。”她懒懒地白他一眼。虽然心里感激他,但她可不会对他太友好。毕竟她是被人的要胁架来的。
他耸耸肩,把窗户按下,微凉的山风灌进来,舒服得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在心里叹息。
“很舒服吧,”他好像介绍自己孩子一样的得意。“这座山很大,要把它整理得又自然又美丽,可是要花很多功夫。其实呢,我们在山下已经到了这个家的门口。不过,要开到大宅,还要花上很多时间。”
“这是你经营的度假山庄?”那他可不是普通有钱了,而是超级有钱。一整座山呢!
“不算我的,是朋友的。不过,我们四个人一起整理它、规划它,所以,像自己的一样、,我们四个,什么都可以分享,比亲兄弟还亲。”
他稍长即肩的头发在山风里飞扬,看来有点骄傲、意气风发。可以感觉他口中那些朋友的感情。
“连女人也是?”但她不相信这些富家公子会有什么纯洁的感情。
果然,他脸色略变。“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
她没看过他这么严肃的脸,一向开朗的眼睛现在冷锐得像把刀,但她不怕。“有什么过分的?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这么做,早死而且该死的甘乃迪兄弟共享玛丽莲梦露,苏丹王宫里多的是各国政商名人聚在一起乱搞,而本国商圈里的知名人士恐怕也有不少人这么做。我从不了解你们,调查调查你们的性倾向难道不可以?”
他笑了,笑得好像她刚刚说的一切都很荒谬,让她不由得生气回瞪。
“你的防卫心真强,对男人的印象也不太好。是谁让你这么失望?”问得很随意,但是他最在意的问题。
“这跟你没关系。”她一脸防卫,像只面对敌人张满了刺的刺猬。
“是没关系。”只是没套出话有点失望。“终点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准备下车。”
打开车门,灿烂的阳光立刻流映在他帅气开朗的脸上,而他的笑脸甚至比阳光还亮眼。皇甫滟一时失神,回神后只能气恼的瞪着他。
她对他,也对自己生气。该死的,长这么好看真让人心烦!
这座山园大得惊人,一整座山的范围,听说三天才能逛完。山的向阳面是牧草地,占了山园的大半部分,山园不养牛、猪、鸡、鸭这些典型农家动物,只养马。耗费巨资铲平一大片山土,细心养了一大片草地,只为了几匹马。皇甫滟觉得这真是资源的最大浪费,空间的奢侈。
而主宅在正山顶上,大得更是吓人。平片开展的两层楼拓荒期美式长楼,光建坪大概就不下几百坪,简直像座博物展览馆。皇甫滟家传的山顶别墅也不小,但与这栋大宅比起来似乎也算是迷你。
“有钱人!”皇甫滟朝他冷哼。
“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懂得过这种生活的。”袁勋麒不以为意笑笑,领先进门。皇甫滟冷冷地跟在他背后。
皇甫滟一直以为这段时间她将单独与袁勋麒相处,毕竟男人约女人通常存心不良,处境当然愈尴尬愈暧昧愈好。因此,当她进人大厅意外看见围着野餐桌满满一圈状若悠闲聊天、喝下午茶的人群,顿时傻了眼。
“坐吧!喝什么?”袁勋麒拉来两张造型古典的藤椅,自己坐了以后,也拉她坐下,然后跟在场所有人热络招呼。大哥、大嫂、凌老三、小叶、清清、漾漾,一片乱喊。
皇甫滟尚未适应这突然的一切,但厨工已在身旁等候,她只好点了一杯热咖啡,袁勋麒忽然又递给她一盘蛋糕,并且很享受地喝起他的茶,吃他的蛋糕,与他的朋友闲扯淡,完全不顾她的窘态。她蓦然有些生气。
“皇甫小姐不必客气。”皇甫滟身边叫大嫂的女人笑盈盈地对她说。说是大嫂,但看来清秀幽雅而且年轻,几乎比她大不了多少。而最让她惊讶的是,袁勋麒没有为他们互相介绍过,他们竟知道她。
“你怎么知道我?”
“马痴袁早说过要带你来,大家都知道呀,这家伙没通知你会有很多人跟你们一起度假吗?”小叶侧着俊美冷酷的半边脸挑眉瞪着袁勋麒
“Suprise!惊喜!这是个礼物。Didyougetit?”袁勋麒耸肩摊手,一副“这不是我的错”的模样,很讨打。
“这一点也不幽默。”皇甫滟低声在他耳边警告。
“既然来了,就放轻松点。这里很舒服,而且漂亮,不用太在意我们,也许会过得很愉快哟!”老三凌克-敏感的嗅出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劲,别有意味睹了袁勋麒一眼。
皇甫滟环视周遭,不得不同意凌克塘的话。撇开她个人情绪的话,这真的是个令人放松神经的好地方。四周风景不必说了,她一路上山已欣赏过,房子本身大却不显空荡,布置得很有乡村家庭的温馨感,而里里外外的花卉植栽设计得相当自然而且养得非常健壮,跟一般公司行号或豪宅巨户买来充数的盆栽完全不同,让房子看来可亲可爱。她想若让同样喜欢植栽的妈妈、婶婶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如果放松心情,而且对身旁的讨厌鬼置之不理的话,的确是适度过一个好假期的地方,甚至她还有点希望能让妈妈、婶婶来看一看。
这么一想,她竟感到全身放松,心里也悠闲起来。
下午茶时间很快便结束,因为他们到达时其实已近黄昏。皇甫滟话很少,多半安静喝茶、吃点心,听这群陌生人说话。她颇喜欢这群年轻人在一起的气氛,没有心机,没有算计,虽然很会斗嘴,互揭疮疤,但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增加了笑声,没有任何人多心的计较。他们是很自在很从容的一群人,很难得,跟她目前为止在商场上接触的人都不一样。由他们的姓氏,她猜想大概就是商圈里流传的骑士联盟那一伙人,久闻大名,但她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很不同,他们很精明,但不算计,也不轻易被人算计,不能用以往的方式对待。于是她选择最低最安静的姿态,静观其变。
午茶结束袁勋麒才带她到客房让她安顿东西。他环胸倚在门边,微笑着,看她在床边整理带来的稀少行李,以及佣人送上来的日常用品,足够一个星期用的分量。
“很高兴你终究愿意留下来。”
“你很得意?”皇甫滟停下来回过头瞪他。“我留下来的原因你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婶婶,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女孩子家不要大常说谎话。”袁勋麒啧啧摇着手指头。“我想我的意识很清醒,应该没看错,从刚刚到现在,你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是很放松的。其实你很喜欢这里吧?”
“这里是很好。”皇甫滟微笑,随即收敛转过身不理会他。“但有你在就显得很讨厌。”
她不友善的回应,袁勋麒似乎不在乎,一径盯着她看。“我无所谓呀!只要你心里可以享受这个地方就OK了。”
“我已经按照约定留下来了,希望你不但懂得中文,还要懂得守信。”
皇甫滟再度转身并走近他,浅浅冷冷一笑,袁勋麒很捧场的相应微笑。
“请出去,我要换衣服。”
袁勋麒被当面甩上了门,但他心情还是不错。一直走到门外,笑容的灿烂度直可比拟炫力的夕阳。
他有一整个星期的时间,他相信必定可以解开她的秘密,让他们彼此更加了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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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野餐?
皇甫滟这儿天闭的被袁勋麒拉着在山上乱逛,他甚至想说服她骑上他那匹见了人就直磨蹭的怪马!皇甫滟觉得这真是开玩笑,她才不玩危险又难控制的动物,让自己难堪。而每次一到吃饭时间,这群人就喜欢聚在一起,他们好像特别喜欢在荒郊野地吃饭,尤其是烧烤。大概有很严重的西部生活妄想症!
虽然不排斥,但皇甫滟觉得她一辈子野餐的次数可能都在这几天里用完了。皇甫滟端着啤酒罐,拨去沾在布鞋上的动物毛发。又是黄昏,他们群聚在牧场边缘,生起营火,趁着夕阳的背景,还真有几分西部拓荒者的情调。
皇甫滟愈来愈觉得这群说得上是本国商业菁英分子最顶尖的人,其实像一批太过聪明的过动儿。看他们投入玩乐的模样,工作好像是他们的休闲调剂,玩乐才是正事。想来十分令人嫉妒,但上天从来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的精神松懈了不少,这几天看起来脸色比较好了,马痴袁带你来度假是对的。”音乐家叶继青的漫画家太太夏清清端了一盘烤肉给她,更一大刺刺在她身边坐下,陪伴她享用大餐。
皇甫滟对这群商业青英的女眷都印象良好,而且靠近她们很容易放松神经,因此很大方的攀谈。“我脸色很难看?”
“嗯!看起来就像是压力很大的模样。”夏清清嘴里含着饮料,口齿不清的说。“我很清楚身上有太大压力的时候,女人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就像我赶画稿赶得熬夜通宵的那个样子,面无表情、脸色枯黄、六神无主,简直就像一具僵尸。”
“我看起来有那么丑?”皇甫滟不由模模自己的睑。她觉得自己一样这么漂亮,没什么差别。
“不是呀!你很漂亮,只是气色有点不大好。”
夏清清大约与皇甫滟同年,皇甫滟看着夏清清灿烂的微笑却觉得她样子像个小女孩,不论是气质或者谈话,天真得不可思议,而且说话跳月兑正常逻辑,让人听得模模糊糊。皇甫滟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个迷糊天真、性格开朗的女孩,居然会是整天板着一张酷脸。说话犀利又辣口的摇滚歌手叶继音的太太!
“她的意思是,你很漂亮,可惜生活得太紧张,看起来神经很紧绷,让人觉得你不快乐。”柳光耘也走过来与她们坐在一起,并且担任翻译的角色。
袁勋麒与他一伙兄弟围在火堆边七手八脚烤肉兼吵架,很男孩气的倪漾漾跟调皮的凌克塘并肩作战,与袁勋麒、叶继音舌战,成熟稳重的凌克哗微笑看他们胡闹。皇甫滟坐得离火堆有一段距离,依然像这几天一贯的远远看着袁勋麒与他的朋友们玩闹。三十几岁的人,又管这么大的企业,居然能够玩得这么率性自在,很难令人相信,但也令她有些羡慕。
可以这么轻松却又放肆天真的玩的场面,似乎离她很远了。
“你是我看过最不苟言笑的女孩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好象都心事沉沉。看来阿Ben之前向我们介绍你,说得直是贴切。”柳光耘文静幽雅浅笑。
“他怎么说我?”皇甫滟很好奇。
“blue、blue、blue”
皇甫滟忍不住翻白眼。
柳光耘温柔的看着她。“我倒觉得形容得很贴切,他下了很多功夫来了解你。以前我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浪子,但想不到他这么细心。看来他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女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皇甫滟冷哼了声,“你们真是一群天真的女人,因此也很容易快乐。但这世界上不快乐也不代表这个人过得不好,至少我很满意自己的状态,不觉得有什么妨碍。”
“但你不觉得这样放轻松的过日子很好吗?不让压力压在肩上,不把事情放在心里,不要说心情变好了,连人也会清爽开朗,遇到挫折也会乐观得多。”夏清清一睑天真好奇的望着皇甫滟。
“也许吧!但性格是天生的,我这人天生就是这样,改不了的。”
皇甫滟不想再与她们多有牵扯,事实上不希望再感受她们的温情关怀,因此微微一笑自行走开,转到牧场角落的花园。即使相处愉快,她还是希望独处,她相信假期结束后,她也不会再与他们有交集。
“你又躲起来了,这么害羞?”袁勋麒不顾好友的嘲笑,抛下热闹的聚会找到她。看到她又自闭别扭的躲在偏僻地方,他心里一阵好笑。
“我不喜欢太多人的地方。”皇甫滟冷冷的,不太搭理他。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这几年你怎么应酬?”袁勋麒故意坐在她身边,对她射过来的卫生眼视若无睹。
“现在我不想应酬,尤其是你。快滚吧!”
“原来你不想听有关老宋的事。”袁勋麒故意装得很无辜可怜。“那好吧!我只好滚人了。”
皇甫滟只好臭着脸将他拉回来,开始听他鬼扯。
到这里住了三天,每回只要她悄悄从热闹的聚会离开,他就会跟着找到她,然后以这相同的理由威胁她不得不坐下来听他鬼扯一些年少时代的丰功伟业。什么赛车、骑士联盟、摧毁邪恶的奥亚集团……他把自己的经历说得像童话故事。
她当然曾经拒听这些没营养的故事,但他却有一个很烂理由让她不得不听。据说,对茵茵婶有意思的宋广家先生,跟他们骑士联盟的关系可以扯到高中时代那么远,所以,他必须话说从头交代清楚。
宋广家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归纳,就是一部少年励志电影的情节。四个游手好闲的小混蛋,被一个赛车高手感化,不但从此迷上玩车、赛车,还收拾起不务正业的心态,终于本本分分的做了一些该做的事。皇甫滟觉得实在非常老土,但袁勋麒自己说得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希望你这次真的长话短说。”皇甫滟不抱什么期望的调侃他。她觉得所有从他口里叙述的事件,用意都在吹捧他自己,因此他总是极尽所能杂七杂八、添油加醋、洒狗血的说一堆,有效用的讯息整理以后没剩多少。
“这次真的只说重点。中午我们谈到哪?”袁勋麒把带来的啤酒开一罐给她。
“说到你们决定开一家道地的骑士酒吧,所以就有了我曾经去过的那一家店。”
“是了。所以就有了那家店。”
“然后呢?”皇甫滟很不耐烦他拖拖拉拉。
“说完了。”
袁勋麒两手一摊,皇甫滟也两眼一瞪,火辣地杀向他。
“别生气,真的是说完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要不一你问吧!看你还有什么疑问,你问,我答,比较符合你的需要。”
皇甫滟嘴一扁,颇为无奈。“宋先生年轻时候的异性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很花心?”
“不知道。那老头嘴巴又坏又紧,我们几个套他好几次,也套不出他的风流史。老实说,我也很好奇他到了这把年纪还没有女人,是不是有一段感情的创伤?至于我呢!对感情的观念是很开朗的……”
“那么他对家庭的观念呢?”皇甫滟毫不客气截断他的自吹自擂。
“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一个好丈夫,又浪漫,又体贴。也会是一个好爸爸,因为我有童心,而且观念开放。”在皇甫滟来得及阻断他之前,袁勋麒赶紧将推销自己的形容同说完。
“我看没必要谈下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皇甫滟干脆走人。
袁勋麒拉住她。“喂!买卖不成仁义在,陪我谈谈也不过分吧!你肯跟着我来度假,除了替你婶婶打听,多少也对我有点好感咯?”
“你挺会做梦的。”皇甫滟拉开他大手,捡个离他有点距离的位子坐。
“这么问好了。你住在这里几天,对我的印象一定大大转好了。为什么呢?因为你已经不记得看见我的时候要皱眉头,是不是?”袁勋麒不识相的坐到她身边。
“不是呀!我现在就皱眉头给你看。”皇甫滟立刻把一双有个性的眉间蹙得紧紧的。
“真听话。”袁勋麒刚说完.皇甫滟马上垂下眉毛,别过头去。他笑看她一颦一怒,愈看愈觉得可爱。“相处这么多天,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会是一对很有默契的情侣?”
“我这么讨厌你,不可能当你的情人。”皇甫滟横了他一眼。“你对每个看上眼的女人都是这么追求的吗?好像不是很高段。”
“我从来不需要追求女人,都是女人看上我。但是目前只有一个女朋友,不像你想得那么多。”袁勋麒靠在树于上斜眼看她。
皇甫滟以为自己对他的话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怎料心里竟一阵阵的酸涩,极不舒服,闷闷望着黑暗中散发甜香的夜合花,悄悄地轻捶着石椅。
袁勋麒看着她的表情,肯定她对自己是有点在意。他暗里高兴。“我那个女朋友脾气很大,大概跟你差不多,不过呢!很贴心,而且粘人,又可爱。暧,我只要一下没看见她,就非常的想念。”
“不要脸。”皇甫滟低声的说。
“骂我吗?”被骂了他还是嘻皮笑脸的。
“你真是无耻,有了女朋友,还在这里钓女人。”他就像那些贪得无厌的下流男人,她应该打从心里鄙弃他,但她发觉自己很难由衷的去讨厌这个人。
“吃醋?”
皇甫滟白眼回敬他。
“我女朋友很喜欢你,如果让你当我老婆,她是不会有意见的。”
“你这人从头到尾都恶劣到了极点,我没兴趣跟你谈下去。”皇甫滟决定结束这段无聊的谈话,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心情有起伏。
“原来寰宇精明能干的女总裁这么容易吃醋,跟马也生气!”袁勋麒跨一步就站在她面前,笑得很贼。
皇甫滟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气得朝他穿着皮靴的脚尖用力一踱,踱得他抱腿大叫。
“耍得人团团转很高兴吗?无聊!”
袁勋麒笑了一笑,捏捏脚尖后站直。“踩了这一脚,气消了吗?”
“没有。”如果她方才看见他疼的样子还有点后悔,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
“那么……用这个还你。”
他矫健的手臂突然向她伸出,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往前一带,让她掉人怀里。皇甫滟重心不稳之余双手抓紧他领口平衡身体,继而闻到他身上特殊的牧草芳香,心神一荡,机警的神经立刻意识到两人之间暧昧的姿态,但要挣月兑已来不及。
袁勋麒舒臂握住她腰间,腾出大手轻抚她细女敕的后颈。皇甫滟刚变脸色,斥责的话正要说出口,温润柔和的触感已将她的话语吞没,她惊讶的怔忡,脑中一片空白。
香甜、温暖,他浅浅初尝她微凉的红唇,舌尖就像融入了一碗醇和的热汤,既迷人又温馨,温醇的感受弥漫互相依偎的舌齿,流连久久。
袁勋麒打从心里叹了口气!亲密的亲吻就应该是这种感觉,神魂迷乱,不能自制。如果对她还有点不确定,在这一吻后,怎么也不必怀疑了。他手掌使劲将她更靠近自己,更便于深人的吻她,更亲呢的沉醉,但吻触之下的她,似乎稍嫌生涩。
皇甫滟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傻,脸上所有器官都笼罩在他牧草的清爽气息下,不知所措。但他再度紧切的拥抱却唤醒了出神的她,抓住他领口的双手一撑,离开他温热令她脸红的唇,右手一挥,一个响亮的巴掌。
袁勋麒从她离开唇边那一刻便清醒过来,他知道她准备反击,而他打算一点也不反抗。于是,清脆的疼痛应声而来,他眼闭也不闭,甚至挂着一丝笑意看她。
商场里传说她擅长桃色交易?商场里说她吃男人不吐骨头?但吻触中细微的生涩反应又代表什么?袁勋麒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这是警告。”皇甫滟恨死了他嘴边的笑意,但看着他颊边突兀的泛红,暗地里有些后悔用力太猛。
“警告你?还是警告我?”他笑意不改。
“明知故问!”皇甫滟白他一眼。
“那一定是警告你咯!说来,你真是很紧绷。偶尔放松一下给自己一个陶醉的片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毫不在意的轻轻抚了抚面颊。“力道很好,看你这么瘦弱,没想到力气挺大。”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皇甫滟恶狠狠怒瞪他。
他以无辜的眼光注视她。“性骚扰?你把我一片好心当成性骚扰?唉!早知道就不亲你了,还不如去亲我那匹乖巧的丫头。”
“性骚扰也算好心?”皇甫滟冷哼,压根不信他胡诌。
袁勋麒神秘微笑,拉住不情愿的她往花园一角的蓄水槽,指指水面要她看。月光清亮,照人平静的水面,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
“看什么?”真是莫名其妙!混血儿果然思想都怪怪的。
“你呀!看看你变得多漂亮。双眼有神,朝气蓬勃,看起来精神饱满。一边生气,一边害羞的你看起来最漂亮。”他一睑欣赏的看着水面,反而令她有点被注视得不好意思。
“你国籍哪里?”皇甫勋麒看水面,转眼斜看他,淡淡的问。
“冰岛。很惊讶吗?那里的春天可是漂亮得很。我说过身上有八种血源,要把我生得这么handsome,也只有集合各个人种的优点了,是不是?但是我亲爱的妈咪恰好跟你同种,所以我身上还是有很多中国的味道,对不对?”他也斜过脸对她笑,眼里净是自豪。
“你根本是外国人。”皇甫滟再踩他一脚,得意万分的看他痛得目瞪口呆。“记住了!这种行为在华文国家叫做性骚扰。我们不是闲着没事就玩亲吻的民族,随便对女人做这种事,不管什么理由,都是要受罚的。”
皇甫滟甩了甩头发,性格十足的离开。
“啧!特级小辣椒,亏你受得了。”凌克塘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拍拍他看来受创严重的好兄弟,也不知在树丛里躲了多久。
袁勋麒横他一眼。“你不懂。就是这么有个性的女人才有精神。”顺脚也踩了他一记,让凌克搪龇牙咧嘴回瞪。
“记着!下次别躲在树丛里偷看别人亲热,会遭天谴的。”袁勋麒跟着皇甫滟离开的路径走了。点瑕疵,午餐还不得闲,只能让文翌昕帮她带个汉堡,好让她边吃边做。
文翌昕把汉堡可乐拎到她桌上,对埋首企划书里的她叹口气。
皇甫滟闻声抬起头浅浅一笑。“回来啦!谢谢,你忙你的吧。”一手拨开包装,一边看企画书,一边咬起汉堡。
文翌滟低下头来,冷不防拿开她手上的企划书。“吃完再看吧!也不必这么急。”
皇甫滟无奈看他一眼,神情严肃,把企划书拿回手上。“你知道我不喜欢让事情堆着。”
“我以为放了一个长假,应该会让你懂得怎么放松自己,没想到,好像适得其反。”
上个礼拜突然接到皇甫太太替皇甫滟请假的电话,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文翌昕觉得这个长假放得很应该。从以一笔小资金重新创业,到为了巩固寰宇的规模四处扩充业务范围,这几年皇甫滟似乎没放过什么假,工作、应酬占去她所有的时间,文翌昕有时都觉得她狂热得过分。以前他就常劝她休息,没想到突然这么一天,她就放了假,没来上班。但他是替她高兴的。
“别再提了。”皇甫滟皱起鼻子嘟着嘴,易于平常的可爱样。“好端端的放什么假呢!真是的。看看这堆文件,多得让我头痛。”
“不过你看起来清爽不少,我很久没看到你有这么俏皮的表情,好像……回到学生时代的你。”文翌昕颇有感慨的说。
皇甫滟愣了一下,五官板回往常的严肃。她心里有点尴尬。“当回一个笨女人不是好事。你希望我回到那个天真却愚蠢的皇甫滟?你们男人好像比较欣赏笨女人。”
文翌昕被她挖苦,只能无奈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多多享受生活,不要只顾着工作。”
“如果工作就是我的享受,不也一样?”皇甫滟不置可否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文翌昕双手一摊,无奈的耸肩离开。他总是说不过她。
皇甫滟看着门关上后,轻轻柔抚自己的脸颊。是真吗?她真的改变了?不过是一次假期,与那个人相处了几天,难道真有这么大的影响?皇甫滟摇摇头,将那个这几日来老是浮上心头的脸抹去。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变化,她依旧是冷静、理智的皇甫滟,除了妈妈、婶婶,这家公司,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感情的。
只是,明明是被强迫去度假的,怎么她对那段假期有一点怀念?
电话内线响起,皇甫滟抹去多徐的思虑一专心在公事上,但接起电话后,柜台传话纪允伦来访,除了令她意外,更勾起她使坏的好兴致。
“阿Pan,这人从你度假那天开始,每天都来等门,不知打什么主意。我觉得他看来不怎么诚恳,你要见他吗?”文翌昕接到消息马上拨内线给她。
“见啊!我想没什么人是我应付不了。趁早解决他,免得一天到晚烦人。”皇甫滟按下柜台内线,满心期待这个工作之外的调剂。
很快的,纪允伦提着一盒纸袋推开办公室的门,眼光直盯着她。皇甫滟见他惊艳的表情,心里一阵冷笑,但脸上却立刻浮起艳丽动人甜美的笑靥。
“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甜得像糖。
“是呀!”纪允伦被她笑得心里一阵晕荡。“躲了这么多天,没想到你终于愿意认得我。我帮你带了一份凯华餐厅的鲑鱼沙拉、马铃薯冷汤,你一直喜欢吃这两道菜。”
皇甫滟看他热心的在一旁沙发茶几上布置,心里一阵好笑。
“我吃过了。”她悠悠凉凉地说,颇有袖手旁观看跳梁小丑好戏的闲情逸致。
“汉堡?汉堡怎能算是正餐?女人要懂得好好保养自己。我觉得你憔悴了许多,是不是太忙了?”纪允伦一副体贴模样,帮她把办公桌上剩余的汉堡、可乐收拾打包。
“你太太好吗?我见过她几次,她很喜欢出席义卖宴会,手笔也大,很有爱心。”她大方不客气坐到沙发上,拿起叉子便率性的吃了起来。
“她很天真,不懂得我的辛苦。”纪允伦坐到她身边,开始吐起苦水。“雅文是千金大小姐,从小花钱是不需要考虑的,捐款跟逛百货公司没有差别。我岳父宠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就算公司营运状况不佳,也不允许我限制雅文的开销。唉!有时候,更是很为难。”要一个女人倾心!首先要得到她的同情,尤其是这种委屈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错误。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敌意,有时真是男人征服女人的好武器。纪允伦数年穿梭女人丛,非常了解这个道理。
“这么痛苦,干嘛不离婚?”皇甫滟一口气将桌上食物扫个精光,对他说什么似是兴趣缺缺可有可无的听着。
“她总是我太太,她对我不好,我却不能对不起她。”纪允伦痛苦的凝视她,但皇甫滟机灵流盼的眼神却不符合他的期望。她应该带着伤感的看着他,但她表现的似乎是——很愉快?
“真伟大。”皇甫滟一脸不可思议的佩服,怜悯而且同情的说。“没想到你这么坚贞忠烈!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分上,也许我改天找你太太谈一谈,让她改一改,也别让你这么痛苦。我想你太太一定也很爱你,也许她愿意为你做一切牺牲呢,放心吧,你们一定会没事的。”
纪允伦没想到会听见她劝解,整个人傻了,支吾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谢谢。皇甫滟笑得甜美娇艳,要他别客气。
纪允伦清了清喉咙,这跟他预期设定的情境完全不合,他不得不另起开头。
“小滟,我以前很对不起你,但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很惭愧又放心。你今天愿意见我,是不是愿意原谅我呢?”
“你没对不起我,为什么需要原谅?”看到纪允伦瞠目结舌的蠢样,皇甫滟十分痛快。“我还觉得应该向你道谢呢!这几年我才开窍,原来自由自在这么舒服,人生就是要过得痛快一点,享受自己。我这么年轻,又漂亮,更可贵的是单身,每天光约会的邀请部推不完,整天玩宴会,比起以前孤孤单单的日子真是热闹了很多,而且我觉得自己愈来愈是漂亮。你说是不是?”皇甫滟别有恶意的挑眉睨他。
“这么说好像我这几年的自责和担心,显得有点多余了。”纪允伦根本没想到皇甫滟会变得这么犀利,难以对付。一番话,说得他背上寒毛竖立。
皇甫滟突然轻盈如铃一串笑声,响乱了纪允伦的冷静思绪,目光凝滞望着不知所以笑得灿烂无比的她。
“谢谢你的午餐,我吃得很愉快,停了这么久,我想我需要工作了,再见咯!”皇甫滟飞快按下内线请秘书文翌昕来替她送客。
纪允伦在一阵莫名其妙的懊恼挫败情绪中被请了出去,相较于他,皇甫滟则是过了她一整个早上最愉快的一段时间,直到文翌昕送走了纪允伦回来向她报备,她嘴角浓浓的笑意都还未散去。
“这么高兴?”文翌昕当然看出她笑容里的恶作剧成分。“看来他得罪你很深。什么渊源呢?”他状若无意的试探。
“学生时代的蠢恩怨,不值一提,我只是拿他来杀杀时间。”皇甫滟看看手表,笑意尽敛。
“工作了。”
文翌昕看着收起好心情的她,又像带了一层冷酷的面具,忍不住轻轻叹口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打入她心里,了解她真正的内心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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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在这里。”
皇甫滟远远便看到袁勋麒举着酒杯对站在酒吧门边的她大喊,喊的她觉得几乎酒吧里一半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令她颊边赤艳艳地,有些困窘。但她绝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早看到了,你一定要鬼叫鬼叫的吗?”皇甫滟瞪他一眼,向吧台要了一杯马丁尼,接着眼光便在酒吧四周扫来扫去。
袁勋麒啧啧出声看她,动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对准自己,恰好正视她的白眼。“约会的时候要专心。”
“谁有空跟你约会?你答应带我见宋先生我才来的。”她拍掉他老是不规矩放在他自己身上的手。
好不容易利用一个上午几乎解决了一半放长假所累积下来的公文、企划书,下午居然又接到他邀约的电话。她当然是当下一口回绝。但这狡猾的男人又利用了她的弱点,让她不得不上钩。不过这次在赴的前她心里已有准备,十分钟内见不到人,她一定走人,绝不再上当。
“对我来说就是约会。你今天很漂亮,嗯!果然纯净自然、剪裁适当的白衬衫还是最适合你。我老觉得你穿小礼服、或者套装,好像很不舒服,眉头皱得紧紧的。”袁勋麒眼光停留在她领口下方黑珍珠镶钻的蔷薇别针上,她清瘦未施脂粉的薄脸趁着珍珠温圆的光华,在吵闹的酒吧里像浮起一轮安静的光圈。袁勋麒第一次觉得安静是美丽的。
“你这嘴除了说废话,好像不太会使用其它功能。”皇甫滟一对上他就无法克制的展现毒舌本领。
对于她不甚中听的评语,袁勋麒听了也好似毫不生气,带着优雅微笑喝干了酒,突然伸出手指将皇甫滟薄薄两片俏唇夹紧,惹得她眼睛几乎瞪出火来。
“这么漂亮的嘴唇,要好好地保养。说话这么没气质,会污染它的美丽喔!”他谆谆教诲的模样,像在对一个小孩说教,但搭在他略带斜气的脸上,偏偏十分的滑稽没有说服力。
皇甫滟本来想生气,一直瞪着他的脸却终究忍不住笑出来,一把推开他手指,半捂着脸,笑得灿烂开朗。
“真可爱。”袁勋麒除了眼光欣赏,也不吝赞美。“你现在跟昨天在山上一样可爱。”
“别再提了。”想起那段被拐走的假期,皇甫滟马上收起笑脸。“人呢?你休想再骗我一次,见不到人,我马上就走。”她背起手袋威胁他。
“听说皇甫小姐想见我。”宋广家从吧台的酒柜后转出来,温和笑容一样的潇洒从容。
“老家伙!故意躲起来整我。”袁勋麒懒懒地埋怨一下。“人给你引见啦!这次不会再摆睑色给我看吧?”趁着她的注意力放在宋广家身上,他将身体悄悄地,不知不觉地偎近她。
皇甫滟静静地观察宋广家,她小心翼翼提醒自己,事关婶婶的幸福,千万要保持清晰的思路,不要被他任何的讨好言词、动作给敷衍成功。但十分意外的发现这位中年男人身上居然有一股能让她信服的气质,而且令她感到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她对他实在是有意外的好感。
“宋先生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的茵茵婶?”最后她决定开门见山的问,心想面对这样的人物用不着左拐右弯的刺探。
“是的。”宋广家似乎不意外,浅浅的、和蔼的微笑。“我曾经错过她一次。现在上帝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而这一回,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离开身边。”
“你很自信。但我该怎么信任你?茵茵婶很爱叔叔的,虽然叔叔过世了这么久,一直也没有改变过。叔叔生前留下的花房,这几年她维护得就像叔叔生前一样,有时还待在花房里对满屋子的花说心事,想念叔叔。你有把握从一个死去的人手里将她的心抢过来吗?”而这是皇甫滟与王令鹃期待的。
“我不必与任何人抢夺她,更不会要求她忘记令叔父。”宋广家莞尔一笑。“活到我们这个年纪,回忆是很可贵的,尤其是曾经天真幸福的岁月。人呢!常会觉得自己多半时间里都过得不好,所以那些印象深刻的幸福记忆是很可贵的,至少会带给人安慰的日味。我很感谢令叔父给她一段这么美的记忆,我知道令叔父很爱她,他们的感情很好。正因为她曾经如此幸福,也一直珍惜这分幸福,所以现在的她很美,而且天真快乐,一点也没变,就像二十年前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我打算一直珍惜她,珍惜她现在的天真,还有她过往的快乐。”
乐手吹奏小喇叭独奏,乐曲低沉幽荡,宋广家成熟轻缓的感性陈述,飘摇薰然的眼光,脸上神情就像面对着心爱的女人,柔情款款。皇甫滟其实不曾预期会听见他这番诚恳的表述。她想自己不过是来要求一个保证,或者达成一项协定,以保障她最爱的茵茵婶。但听着他成熟的感叹,她既感激且陶醉,忍不住居然有些感伤。
“如果连年轻时候的天真幸福回忆都没有,那么这一辈到老,岂不是很惨?连一点值得留恋让人珍惜的都没有。”她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青春。
“你还这么年轻,又漂亮,担心什么?想恋爱,随时都有机会。”宋广家有意无意的瞄向悄悄偎近皇甫滟的袁勋麒。
“这世界上好男人是很少的。婶婶跟妈妈是太过幸运。”当然,还有昨天才分开的凌家那群家眷。
“你身边就有一个。”袁勋麒微笑搭上她的肩,预期中的吃了她一记白眼。
“离我远一点。”她右肘一拐,却被他一手抓住动弹不得。
“你真是粗鲁,一天到晚对我动手动脚。”他一脸无辜的指控。
“动手动脚的是你。”既挣月兑不了,又无法封住他的胡言乱语,她只好转头向来广家求助。“这人很讨厌,可不可以帮我赶他走?”
宋广家含笑看了皇甫滟一眼,笑得她心里发毛。“你真的很讨厌他?”
她义无反顾的点头。
“但是我听说你们一起度假过得很愉快。”宋广家一脸疑惑。
袁勋麒立刻大笑出声。“是啊!我可以作证。”
“度假归度假。而且我又不是单独跟他过。”皇甫滟一时间竟然有些词穷。
“小滟……容许我这样喊你吗?”
皇甫滟默然颔首。
“如果不想荒废一辈子,让未来后悔,要试着坦率一点,不要让过去不愉快、痛苦的记忆绑住自己。”
宋广家微笑拍拍她肩膀后,转人吧台里。皇甫滟望着宋广家背影,怔怔出神。
“发生过什么?”袁勋麒收起笑脸,正经温柔的注视她。
“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话谈完了,我该回家了,放开吧!”皇甫滟仍推不开他。
“Whathadhappened?”他更认真的注视她,口气是她不曾听过的严肃低沉。
皇甫滟别过头去不理他。
“跟纪允伦有关,还是跟你指甲上已经洗掉的故事有关?或者,都是?”他大胆将所有疑问联想。
“你挺会幻想的。”
“我也希望自己不是幻想,要不然,要等一个心理受伤的女人治愈伤口,再接受另一段感情,要花很长时间的。”他夸张的叹气。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甫滟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回应。
‘不如你跟我交往试试看,也许会让你忘记过去,忘记不愉快。相信我,我很可靠的。”他似真似假的说,边摆出一副夸张的诚恳模样,很逗人。
“可靠不是自己说了算的。”皇甫滟忍不住转过头对着他又帅又痞又自大的模样挑剔一番,手指频频点向他胸口。
“哦!需要人证吗?”他一脸正经往吧台那边喊:“小吉,这位小姐此刻需要证人,你愿不愿意马上对上帝发誓,我是一个本性朴实、善良,绝对可以信赖的可靠男人?”
吧台里正在调酒的小吉闻言马上放下酒杯,举起右手大声发誓,袁勋麒则得意的望着皇甫滟。
“狐群狗党,不足为信。”虽然心里拼命克制回应的念头,但她就是忍不住要与他社一杠。
“狐狸也要有狐狸格,才交得上狗朋友,是不是?”他一点也不介意她说话刁钻,她能对他说的话有回应,已经让他觉得足够。至少,不再那么冷冰冰。
“你根本只是贪得无厌的,连狐狸都比不上。”
“on!no,你误会我了。”他举起手指轻摇。“我是,但我是很容易满足的。我记得上次只偷到一个吻,接下来啥事都没做了。是不是?”
“你还想做什么?”她凶巴巴的端起酒杯,做拨出去的预备动作。“是不是上一回的巴掌还不够让你清醒?”
袁勋麒皮懒的直朝她笑,十分欣赏她被逗起来后活泼的眼光,生气时生动的表情。不过好兴致没能持续很久,他眼角余光瞄见门口一道人影,觉得十分扫兴。
皇甫滟也敏感的发现他沉下来的眼光,回头去看,跟着叹了口气。
‘小滟,跟袁先生谈生意吗?吃饭没有?”纪允伦熟捻的走到皇甫滟身边,一副亲近的模样。
“朋友啊?”袁勋麒则老实不客气的将头靠在皇甫滟肩上。下马威的示范法则,他一点也不陌生。
“很久以前的,六、七年没见了。”她不但没推开袁勋麒,还将手轻轻搁在他绵密芳香帅气的头发上。
当日之内第二度见到纪允伦,令她感觉非常不耐烦,而且很累,已没有心思和他瞎扯。
纪允伦脸上热辣辣地,但强把怒气压下去。“我有话跟你说,出来一下。”
“但我还没介绍我的新男友,阿BEN,袁勋麒先生。你一定认识吧?商界里大概不会有人不认得他,也许这个国家也很少人会不认识他,他太有钱了。”
皇甫滟对袁勋麒装出一副亲热表情,还热情的钩住他手臂。袁勋麒很有默契的搭配她演出,冷眼旁观的他,不但观看她演出,也在观看她的感情、她的过去。
“我想了一个下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有话要跟你说。”纪允伦避重就轻。
“我男朋友在这,我想他不喜欢我跟别的男人出去。”她用手指轻刮他面颊。袁勋麒则回以帅帅懒懒的微笑。
袁勋麒魅力十足的邪俊外表已带给纪允伦很大压力,加上这么一笑,纪允伦居然有些自惭形秽。一般来说,他也算长得不错,只是年近三十,富裕的这五六年又酒色不禁,不免在身型和外表上都有些老态和憔悴。反观袁勋麒,三十刚刚出头,在身体状态与外表上,却像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这里是公共场所,你的行为太随便了?我记得从前你很天真可爱,虽然太过保守古板,但至少懂得矜持。”纪允伦终究压抑不住被轻视和比较之下的窝囊。
“跟男朋友亲热叫随便?”皇甫滟斥之以鼻。“你从前不是想得很?难道一个人老了,就会开始变得清心寡欲?我只听过老不修,没听说过人老了会比较不这种说法。”
纪允伦变了变脸色,突然深吸一口气,既感性又慈悲的望着她。“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传你?他们说这个商界没上过你的男人大概找不出几个。你知道我多心痛?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生我的气。”
皇甫滟翻了翻白眼,正想反嘴,袁勋麒突然哈哈大笑,她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但静观其变。
纪允伦羞怒交错,脸色胀红。
袁勋麒揽住皇甫滟,打了个呵欠。“阿Pan,这是你前男友?你以俞会不会眼光太差?找了一个有罗嗦老头个性的男人来谈恋爱?”
皇甫滟看着纪允伦脸色更差,娇艳一笑。“不是呀?他以前挺前卫,不知道是不是结婚让人老化得快,几年不见。最近才见面,他就变得这么像老头。看起来是不是比宋先生还老?”
纪允伦毕竟是一个中小企业的高级主管,被他俩接连的奚落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因为这两个人目前都不能得罪,禁忍不住也只得咬牙忍气,默默离开。
“其实我们不是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皇甫滟羞辱够了,突然又在纪允伦离开前放下这句话,不但纪允伦惊讶,连袁勋麒都放开了揽住她的手,带着研究的眼神看她。
“我从不不介意你有太太,我想你对婚姻也不见得有多在意吧?”皇甫滟走到纪允伦面前,犀利目光盯着他转,压低声音说。
纪允伦默然。
“但是,你必须记住。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由我主动,我想见你就见你,我不想见你,你也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别想教我什么道理,也别跟我兜圈子、耍心机。我的生活、我的人,不是你可以干涉的。怎么样?玩得起吗?玩得起就乖乖等我的电话,不要随便的跑来烦我。”皇甫滟巧笑倩兮,媚媚地长眉挑起。
纪允伦心里扑跳,在她近距离的注视体竟绵绵地发热。面对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弃,而且在袁勋麒面前,不知怎地,他有种胜利的虚荣感。他悄悄递出名片,但皇甫滟没有收,瞅着他一笑,让他尴尬的收回名片。
“我自然找得到你。”
纪允伦忐忑怀疑的离去,皇甫滟回到吧台上握着酒杯,唇边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意。
“无论如何,你应该想想他的太太。”袁勋麒收起了微笑,冷静的看她。
“是吗?你每交一个新的女朋友都会先想想他们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对于袁勋麒扑朔迷离的风流情史,她也曾略有所闻。
“我们动机不同,我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展开追求。而且如果她们非常爱自己的男人,那些男人也很爱她们一我就不会介人。你不爱他,只是恨他。据我所知,在社交场合很活跃的纪太太非常深爱她的丈夫,虽然有点愚蠢,但我心疼一个很愿意付出爱情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个混蛋,如果因为我而导致纪太太认清纪允伦,我觉得是件好事。”皇甫滟冷哼。
“是吗?你对纪太太不带一点恨意?小心玩出问题。”袁勋麒机敏无比的注视她。
“谢谢关心。我想我的事自己可以处理。”皇甫滟留下酒钱离开。
皇甫滟一离开,宋广家便从酒柜后的房间走出来。宋广家替低头沉默的袁勋麒再斟上一点威士忌。
“那个姓纪的看起来心术不正,我怕他使手段对小滟不利。我拜托你一件事,照顾她。”
“不必你开口,我一定会照顾她。但我一定要查出来姓纪的跟她发生过什么事?季女士没提过吗?”
“既然你问了,我当然帮你查。但从茵茵那里,问不出所以,皇甫家的人不会把太痛苦的事告诉茵茵。我想我会找小滟的妈妈谈一谈。”
“谢了!”袁勋麒喝尽杯底的酒,拍拍宋广家肩膀。“我走了。”
走出“骑士联盟”,一阵凉风让袁勋麒酒热的面颊微微发凉。对着夜灯灿烂的街道,他长长吐了口气,又想起六年前那个寒冷的圣诞夜。
他不会只靠家广家来帮他。他相信六年前那个圣诞夜发生的事,一定对皇甫滟产生了极深的影响,他一定要完完全全的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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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赞成,这样太冒险了。我们这段时间全力扩充企业体,好不容易建立起规模,你竟然想放出资金吃紧的消息?让股票跌价,我们有可能因此一撅不振。”文里昕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皇甫滟。
“是冒险了一点,但我觉得这是将那些老家伙赶出寰宇的好机会。”皇甫滟虽然有点担心,但很有自信。
自从与纪允伦巧遇,而他又自己找上门以后,她一直考虑该怎么给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蛋一个彻底的教训。经过几天的考虑,恰巧那些老股东又为了寰宇和袁勋麒的报社合并合作案闹上门,指责她不懂得利用筹码向袁勋麒多要点钱。
只不过是给了一套书的版权而已,并不是很重要的企划过失。她很清楚那些老家伙找机会宣威的心理,然而她也很不耐烦。如果可以利用他们的贪心和没良心,将这些老东西的股份完全收回,就算有点冒险,她都觉得值得。
“阿Pan,不要就为了几个讨厌鬼,拿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心血来赌注。”文翌昕不期望皇甫滟收回念头。她一向固执,下定了决心,就会非常坚持。他只希望她听他几句后,能多一些小心。
“不会有事的,照我的话去做吧!”皇甫滟坚决的说。
直到文翌昕出去,她才卸下强硬的姿态。对于文翌昕出的问题,她当然也几经考虑,但她对自己有信心,而且必须尝试。
为了进行下一步,她打电话约纪允伦,听到电话里他略带兴奋与期待的声音,她暗里好笑。
他们约在凯华餐厅喝下午茶。纪允伦这凯子为了讨她欢心,让她挑餐厅,她当然老实不客气的海削他顿。
刚走出停车场的电梯,皇甫滟意外看到袁勋麒等在她车前。
“我有约会。请长话短说。”基于他对并购出版社一事退让,让她顺利的接手,她选择给他一个微笑。
“真巧!我绕过来想找你喝咖啡。一起吧!“袁勋麒半倚着车盖,双手插口袋里,不羁的及肩卷发轻飘,爽飒的丰采像个赛车少年。
“这是私人约会,恕我不能请你相陪。改天再约你吧!”她绕过他去开车门。袁勋麒却抓住她的手,她回头看他,想挣开但挣月兑不掉。
“我送你。”
“我自己有车。”
袁勋麒浅浅一笑后,莫测高深的注视她,看得她心里不舒服。
“你约了纪允伦?想报复他吗?”
皇甫滟扬眉一瞪,冷冷一笑。“你的联想力真丰富。”
“我不反对你整他,不过他很狡猾,在商场上这么多年,他不只是你前几天看到的蠢样,也不是六年前的纪允伦比得上的。你真的有自信?”
“你调查我?”皇甫滟怒气冲冲,用力甩掉他紧握的手。
“我想了解你。因为你看起来非常不快乐,心底像藏着一个痛苦的秘密。既然我决定要爱你,当然要查清楚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快乐了。是不是?”面对她的怒气,袁勋麒好像更开心,因此笑得十分潇洒。
而事实上也是。他宁愿看她对目己怒骂,也不愿对着她客气的假笑。
“你怎么查到的?”皇甫滟隔开与他的距离,全身都像处在防备的警戒状态。
“不难。”袁勋麒故意靠近她。“老宋告诉我你妈妈。婶婶都知道你失恋,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那个男人的确是纪允伦,还在你父亲手下做过事。既然知道他在哪做事,查起来就不难了,只要找人问问纪先生从前的同事,他怎么跳槽、怎么忘恩负义、怎么拜金,都一清二楚了。”
唉!少女情怀。爱得深,所以跌得痛。袁勋麒暗里摇摇头。其实失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特别是为了一个混蛋,实在没必要搞得自己几年里痛苦万分。
“你觉得我很蠢吗?”皇甫滟听完他一串话,不怒反笑。
袁勋麒浅浅一笑,不回答。
“我也觉得自己很蠢。论长相,他不出色;论才华,他更差,根本是个草包。但我当年是很爱他,爱得死心塌地、是非不分。他离开我,我当然恨他。不过,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愚蠢、死心眼,看不透一个披了羊皮装好人的混蛋。我本来是不想找他麻烦的,自从分手以后,我根本当他是陌生人,但他自己找上门来让我要,我没道理不玩。是不是?”她一古脑说完,才猛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她从未对人说起自己这一段心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就这么自然的对他吐露。说完,她有点懊恼。
“让我插一手,我们合作?”
“你跟他有过节?”
袁勋麒微笑摇头。“反正都是玩,多一个人也无所谓吧?”
皇甫滟看着他,思前想后,突然明白了他不过是假借名目,想帮自己。“谢谢,我想我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不需要帮忙。”
“看在我把出版社让给你的分上也不行了?”
皇甫滟一脸为难,袁勋麒叹口气拍拍车盖。
“好吧!那让我送你一程可以吗?”再说下去,可能让她躲得更厉害,他只好退一步。
皇甫滟不好拒绝,只好接受。“只能送到门口。”
“当然。”
一路上皇甫滟很担心袁勋麒会不守信用跟进餐厅,幸好一到餐厅门口,他很绅士地扶她下车后便开车离去。看着他的车离开,她感到一阵放松,却也若有所失。
今天的她依然穿着上班的标准打扮,一件细肩带的性感小洋装,外罩丝质小斗篷。艳光照人的她,整理心情赴约,一进入餐厅,就引来大半男人欣赏的眼光,连带位服务生的眼光都特别殷勤。
纪允伦早在位置上等候,当他起身等待皇甫滟入位那一刻,看见所有男人羡慕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感觉分外骄傲。
皇甫滟一坐下,老实不客气点了一壶特产的新鲜大吉岭、几份维也纳宫廷蛋糕。
“临时约你出来,不妨碍你做事吧?”话说得客气,但她心里可没有半分歉意。
“完全没有妨碍,我很高兴再见到你。”纪允伦完全不掩饰对她身材与装扮的欣赏,若有所图的眼光直绕着她身上溜。
即使对着他不礼貌的眼睛,她心里也很明白那双贼眼里想些什么,但仍是笑得娇艳自若。
“第一次约会,你想到带我去哪里玩吗?”
“约会?现在吗?我傍晚有会要开。”纪允伦愣了愣,无法会意。
“是吗?”
皇甫滟略微皱眉,果然纪允伦马上大感不安。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延期。”
皇甫滟间言马上笑靥灿开,艳丽得让纪允伦离不开眼光。
“你真是体贴。那么喝完午茶,我们上山去吃晚饭吧!我想吃点清粥小菜,看看夜景。你……抽得出身吗?”
“当然不会没时间。”纪允伦没想到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暗地为自己这段时间苦苦等候电话感到值得。别说只是吃饭、看夜景,就算要他陪着去国外旅行,他也得想出方法骗过他老婆。
是好的开始吗?皇甫滟看着纪允伦欣然上钩的蠢样,不知怎地,心里不如预期的涌上复仇的快感。曾经她恨眼前的混蛋,恨得夜夜失眠,直想冲动的做傻事;也在梦里作过几百次看到他悔恨的蠢样,看他有朝一日对她言听计从,像只听信的小狗,忙她驱使。但落实到现实里,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空荡。
扮狐狸精勾引男人她做惯了,但没有一次这么不踏实。究竟是什么原因?是她计划得太危险了,还是……
皇甫滟心里蓦然浮出一张令她不安的睑,一张邪邪懒懒,却又好看得让人失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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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望下,台北盆地的夜街美得像聚集了一整盆亮丽的珍珠,璀璨耀目。皇甫滟端着浅碟,浅碟里是温热的清酒,搭配清淡的腌山菜。这家日式料亭临山而盖,窗外就是悬空的山崖,与一整个盆地的灯光。近年来,半夜加完班,她常一个人到这里,看灯光,静一静。
这几年她都无所谓快不快乐,反正只是忙,为了把家业拿回来,为了替自己赎罪,为了对父亲的愧疚,拼了命的工作。有时觉得忙过头,上山来看看,疲倦会少一些。很多自己心里的感受,她不敢想,也不敢太陷溺,只能稍稍放任自己在这个地方暂时忧郁。
纪允伦坐在她对面,面临她一上山之后就陷入沉静缄默的表现,他显得不知所措,只好拼命吃菜、喝酒。
“有什么心事吗?可以告诉我,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第三次了,纪允伦其实有点不耐烦。未免太过罗嗦,他每隔十五分钟问她一次,但变得阴阳怪气的皇甫滟,连一点回应都没有。他一直捺着性子,勉强压住不耐烦。若换做他老婆,他早翻睑了。
皇甫滟觉得吊够他胃口了,淡淡笑了笑,将漫飘的思绪收回来应付他。
“你觉得我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错吧!事业成功,爱情顺利。至少比起我这个老社会,你的成绩好得吓死人。”
这倒不是奉承的话。纪允伦自与她相遇之后,曾经好好地对她的事业历程调查了一番,除了那些似真似假,多得让人雾里看花的绯闻,她重新创立寰宇的过程精彩成功得让他眼红。
“那些都是表面。外面人都只看的到风光,怎么看得到我的苦处。为了扩充公司,我借贷了很多钱。最近市场景气不好,资金有点调不过来。支票又快到期了,我真的很烦。所以找你上山喝喝酒,算是解闷。”皇甫滟黯然的说。
“开公司总是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别担心。”纪允伦漫不在意的顺回安慰她。她有困难?如果是真的困难就好了。纪允伦不由得希望这是一个大机会。
皇甫滟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的抓住他的手。“今天我跟你说的,千万别说出去。我怕公司里那群老家伙会趁机把股权卖给别人,到时候寰宇就真的垮了。我花了六年的心血,绝对不可以垮台的。知道吗?”
纪允伦微笑保证:“我是这种人吗?我很有商业道德,一定守口如瓶。”
皇甫滟看来好似放下心,抽回手,继续看着窗外。
“你找我陪你,就因为心烦?”
“还需要其它理由吗?”
“我们的包厢这么隐密,你不怕我乱来,就这么的信任我?”纪允化靠着窗框。两人的倒影在黑夜的窗片上看来非常亲近,纪允伦看着有些陶陶然,他心里最幻想的,当然还是当前美色。
“怕我还带你来?”皇甫滟挑眉微笑。话虽说得轻松,但她暗自戒备,手悄悄地放在桌子底下的唤人铃上。
跟个浪荡风流的男人上山吃饭,她当然会有一点防范。
“因为我们交情非常。最了解你的是我,而能明白我的也只有你。”纪允伦悄悄移近她,再次按住她的手。
“我们各有男人女人在身边,你这样说,会不会太对不起别人了?”男人看得多,话说不到十句便想着调情的,比比皆是。在皇甫滟眼里,纪允伦算是色心重而色胆小的。熬了近一个钟头,才敢放肆。
“不是每个在身边的人,都能够了解我们。只有命中注定的,才会有这种默契。”纪允伦深情注视皇甫滟,情意绵绵。
“我们已经分过手。当然是没有默契,才会分手的。不然,干嘛你当年会甩掉我?”她不轻不重的戳了他一下。
“因为曾经分离过,所以才更懂得彼此。”纪允伦也接招得很快。
皇甫滟低下头,考虑该怎么摆月兑他。目的已经达到,她懒得跟他耗时间,何况——
而就在她低头微微沉思的时候,纪允伦身手矫健的移到她身边,将她因在桌椅与窗台之间。她在一瞬间感觉他接近,但没来得及避开,只好静观其变,没么表情的抬起头望他。
“离开你是不得已,当年的决定,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愈靠近她,纪允化心跳就愈快。闻到她身上芳馥的神秘香味,更是心族荡漾。
“意思是你很爱我咯?”看着他瞳孔颜色渐深,神态渐痴迷,仿佛陷入迷醉。皇甫滟悄悄按下唤人铃,以防万一。
“我当然爱你。”
他将唇凑上去,皇甫滟皱眉挡住。“话都没说几句,就动手动脚。如果真的爱我,应该多了解我一点吧!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被你甩了的我,日子过得多痛苦?或者,我嘴上虽说已经不介意,但现在倒底还恨你多少?”
“言语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你受的苦,所以我现在来补偿你。”
他拿住她双手,准备强吻。皇甫滟抬起右膝,准备给他来个致命的重击。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纪允伦与皇甫滟都看向门口,门边站着目光里杀气锐利的袁勋麒。
纪允伦顿时不知所措,皇甫滟却反应得很快。
“你来啦!”摆出一张甜蜜而释然的笑脸。事实上,她也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纪先生的手是不是让你很不愉快?”袁勋麒直盯着纪允伦不规矩的手,眼光狠得就像要在上面钉出洞来。
纪允伦赶紧放开双手,向外挪开。袁勋麒学过武术的身手,他略有所闻,既然偷情被抓,他还是老实点,免得挨上一顿冤打。
皇甫滟趁机离开纪允化身边,站到袁勋麒身后,只探出一颗头,瞪着纪允伦。
“我要跟你说的话都说完了,请记得我们的约定。你走吧!”
袁勋麒反手抱住皇甫滟,手掌一摊,让出门口,请纪允化走人。
看着纪允伦模模鼻子走人后,皇甫滟马上把袁勋麒推开,指控他:“你竟然跟踪我!”
“幸好我跟踪你,不然你就真的被吞下去了。”袁勋麒在桌边坐下,竟直接拿起酒瓶就口喝起来,而且酒一入口就直皱眉头。“什么东西?这么甜?”
“清酒啊!孤陋寡闻的外国人。”真浪费!皇甫滟抢回酒瓶,坐在他对面,看看瓶口,可惜里面还有半瓶酒,现在只能倒掉。
“原来你喜欢喝这种东西?那这碟又是什么?”这回他拿起筷子在盘子里乱翻,活像个没教养的坏小孩。
皇甫滟皱眉想顶嘴,转念一想,不能让他如此狡猾的转移注意力。“谢谢你及时出现,英雄救美。现在问题解决,是不是可以请你留给我个人空间?”
“不行!救人当然要有报酬,我还没向你要。”他竟拿起皇甫滟的筷子,开始夹东西吃。
皇甫滟浅浅一笑。“那么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他抛下筷子,带着深情的注视她。
“原来是正宗赶走了黄鼠狼。搞了半天,我还是叼在狼嘴上的肉。”皇甫滟板起面孔。
“怎么你曾经很放心我?很信任我?”袁勋麒突然眼睛一亮,像个刚刚被称赞的好孩子。“其实你也开始有点喜欢我了,对不对?”
“外国人果然自恋。”皇甫滟闭起眼,别开头,没发现又被他转移话题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不然刚刚干嘛躲在我背后?”袁勋麒移到她身边。“老实说,你刚刚躲在我背后的样子很可爱,就像个小女孩。”
“你想太多了,外国人!中国女孩子在这种场合,通常会伪装成弱者,好让自己省点力气,让别人来解决问题。这只是偷懒,跟个人感情完全无关。”她点点他胸前,凶巴巴的说。
“我不在乎。”袁勋麒赖皮一笑。“我只在乎你欠我一次。现在,我要你付现。”他指指自己的嘴唇。“来一下吧!当作我关心你的回报,如何?”
“无赖!”皇甫滟脸一红。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很难对他生气。
“我天生热情而且直接。”他又指指自己的脸颊。“不敢亲嘴,亲亲脸颊可以吧!”
一番歪辩,被他东拐西歪乱说一通,皇甫滟居然也觉得合情合理。
欠他人情是真的;他的追求看来还满有诚意,亲一下脸,想想也不过分。于是,她瞪了他一眼,慢慢把唇凑过去。
接触到他面颊的前刻,她将眼睛闭起来,隐隐然居然有些紧张。他身上的香味刺激她的嗅觉,令她不自禁从脚底发热起来,她感觉心跳加快,手脚有点发麻。
只是亲亲脸颊而已!干什么紧张?她心里咒骂自己没用,咬牙用力亲下去。
但她触碰的竟是完全不同的炽热绵软,并且像一个漩涡的中心,引起她一阵发晕。她睁开眼睛,蓦然发现与他四目相对,惊然一惊,推开他。
“又耍诈?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老实的时候?”她故意抹抹嘴唇,斜眼瞪他。
“我最老实不过了!”他一副大受冤屈的无辜。“想亲你就亲你,不是很老实吗?”
她两眼一翻,把他推得更远站起来。
“干什么?说不过我想逃吗?”他当然粘在她身后。
“我发现跟你说话,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一件事。我要回家了,别再跟着我,警告你!”她忽然定止,怒气冲冲的朝他吼,吼完就真的像逃难一样飞奔去开车。
由于逃得太快,又太过生气,她没发现站在原地看着她狂吼大怒的袁勋麒始终挂着欣赏的笑睑。甚至在她开车离去后,还满足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回味方才那个匆匆忙忙的吻,又或者,因为他们言谈里愈来愈亲密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