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来到梧桐小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听到敲门声,柳大娘从里屋里走出来开门,这个时候会是谁呢?今天又不是儿子和儿媳妇回家的日子,上次他们回来的时候还说要同相府夫人商量赎身回乡的事情,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带着疑问开了门,却意外见到一脸悲容的紫苏,身后跟着两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还有几个随从,独独不见柳善行。
“这是……紫苏,怎么不见善行?那两位是……”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不等紫苏回答,西皓佑祉亮出了手中的翡翠,代替她解答柳大娘的疑问:“我是当朝圣上的皇长子延亲王,要问你些有关你儿子柳善行的事情,事关重大,你必须据实以告。”
柳大娘一看他手里的玉佩,疑惑的表情转为了不安。
柳大爹听到了声响也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见到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是贸然一沉,问道:“老伴,出什么事了?”看来人紫冠蟒袍,知道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
西皓佑祉不管他们的反应如何,看了站立在旁,沉默却紧张的紫苏,心念一转,对一个部下说:“你带着位姑娘去见她的丈夫,其他人留守门外,我和二殿下到屋内把真相盘问清楚。”
紫苏愕然抬头。
“怎么?这不是你的要求吗?”见她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西皓佑祉明知故问。
她的确非常想见柳善行,可是同时她也想从公公婆婆这里知道事情的究竟,柳大娘见到翡翠玉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一定知道内情。如何是好?权衡再三,她决定还是先去见善行,真相迟早都会知道。
“婆婆你和两位殿下谈吧,我很快就会回来。”对大娘说完,紫苏就跟着大皇子的侍卫去了。
等紫苏走了,西皓佑祉就准备开门见山地对两个老人把话说开:“你们知道她要去哪看你们的儿子吗?”见他们一脸惘然地摇头,他放轻了声音,像是怕吓坏他们一样,“刑部大牢!”
“啊?善行犯什么法了?”柳家父母俱心惊胆战。
“这就要问你们了,他坚持声称这玉佩是他从小就相伴左右的物件,那本殿下就只能从你们这里得知事件的真相。”
他摇了摇手中的玉坠,再问:“你们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吗?这是皇家的珍品!相当于皇子身份的象征,请你们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儿子的身上,嗯?
柳父柳母真的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块玉,意义竟然如此重大,难道……
一阵秋风吹过.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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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随着侍卫来到刑部大牢,由于是长皇子的授意,她很快就在其中一间牢房里见到了带着沉重镣铐的柳善行。
“紫苏!?
遭逢大变,短短的离别已经晃如隔世,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沿着紫苏的脸颊滑落,她一头扎人柳善行的怀里,哭得身子都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柳善行模着她的头发抚慰,惨然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没有说一句假话,从我记事开始,那块玉佩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也确确实实是在云乡里长大,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东西会是皇家的物件,会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扯上关系。
“我相信你,我绝对相信你的。”紫苏在他怀里频频点头。
柳善行在心中喟叹,直到昨天为止,两人依然沉溺在幸福的美梦当中,还编织着未来许许多多的梦想,万万没有料到这种幸福竟然如此的短暂,一眨眼的工夫,自己沦为阶下囚,怀里的人变得满怀悲伤,看着梨花带雨的她,心里一阵的绞痛,承诺了要带给她幸福,如今却见到她的泪水,在他的记忆中,紫苏是一个相当坚强乐观的女子,至少之前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落泪,即使是与他谈及伤心的童年往事时也不曾。如今,她却因为他而落泪,如果自己会给她带来伤悲,那么这份爱的意义何在?
也就是说,你盗取了皇家的宝物,这难道还不是罪吗?还是要砍头的滔天大罪呢。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西皓佑祉所说过的话。
死罪!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紫苏怎么办?还有已经年迈的父母怎么办?
“紫苏,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你还是……”
惊闻此言,紫苏迅速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尖锐地打一断他的话尾:“不!你不要这样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你是冤枉的啊,你放心,我替你上诉,都察院、大理寺,如果还不行,我替你去告御状!”
柳善行痛苦地摇着头,“没有用的,紫苏,这件事涉及皇家,告到哪儿都没有用,以民告官还得滚钉床,你没有必要去受那个苦,如果命中注定我命该绝,你就好好保重,也算是为了我……”
“我不!”紫苏又激动地尖叫了一声,完全失去了她平日的冷静。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不要活,自从在火场中逃生,我已经许诺与你生相依,死相从!
柳善行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跟着激动起来,他紧紧地抱住紫苏,痛心地说道:“紫苏,紫苏!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感谢你的心意,有情如你,我死而无憾,可是,生命珍贵,与你许下山盟海誓原是为了带给你幸福和快乐,如果这份爱变成了只能给予你不幸,甚至还要你陪上性命,那,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你因为我的事情而放弃美好的生命,那样,我会很痛苦,很痛苦,即使魂落黄泉也不能安心!
听到他这番掏自肺腑的真情诉说,紫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
“同年同月同日死听起来固然动人,可是如果是我们这种情势,那就太惨烈了……紫苏,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你都得活下去,死亡是结束,生存才是希望,你只有一如以往地开心度日,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快乐……”他一边说一边轻抚她的头发,声音也轻得有如空中的飘絮,轻轻地飘落在倾听者的心田里。
温言细语,柔情抚慰,紫苏仿佛渐渐平静了下来,头仍然埋在柳善行的肩窝之中,虽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仍可以感觉到她的振作。
不,现在还不到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她摇头。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大皇子似乎只是想调查真相,而不愿意草营人命,现在他正在梧桐小院问婆婆他们,我先回去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能找到什么转机。”
“他们已经去找我爹娘了?”
紫苏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你别太担心,看他们的态度,并不像有什么恶意,可能事关皇室,他们一定要事情水落石出而已。”她擦去泪痕,终于抬起头来,努力恢复一向的平和,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我现在马上回梧桐小院,你等我的消息。”
柳善行无奈地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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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小院的里屋内,西皓佑祉兄弟俩正审着柳老夫妻。
“你要说清楚,柳善行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柳大娘和柳大爹对视一眼,大娘实在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情,可是如今两位皇子再三逼问,事关生死,她也不能继续隐瞒了。
“善行是我捡回来的孩子。”
果然如此,西皓佑祉更加肯定柳善行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他还要了解余贵妃是如何让儿子逃出生天的。
“你从哪里检到他的?事关重大,你把过程详细地说出来。”
柳大娘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明白这一点,西皓佑祉没有催促她。
大娘的目光转向窗户处,天已经黑下来,晚上来临,就像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二十年前,我和老伴住在仙云山的山脚下,那一天吃完晚饭我到离家不远的小溪边洗衣裳,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哭声越来越响,我就随着声音的方向寻去,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婴被绑在一块木板上让溪水冲到两棵大树的中间,刚好卡住了,孩子的脖子上挂了个块玉佩。”
她说到这里指了指西皓佑祉一直拿在手上的翡翠玉,“就是这个玉坠……孩子身上还有许多擦伤了的地方,正放声大哭,我见他长得伶俐可爱,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的,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那时候我的亲生儿子柳善行死去也有五年,就存了要收养这个孩子的心,于是把他抱回家,整整过了半个月都没有出现找孩子的人,便给他取名叫柳善行,认了他做儿子,之后和老伴带着孩子搬了家,对外说他是亲生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以为我们真的是他的亲生父母。”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西皓佑祉没有看她,目光停留在手里的翡翠上。
柳大爹拼命地点头,急急地回答道:“绝对是真的,玉佩就是随着孩子一齐来的,其实只要皇子大爷仔细观察就可以轻易发现那孩子长得跟我们一点都不像。”
这一点不用他说,西皓佑社早就注意到了,他静默了好一会儿,西皓佑祀知道兄长在思考对策,没有打搅他,可是这阵沉默对柳家老夫妻却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压迫,不能确定他是否相信他们的话。
好一会儿,西皓佑祉终于开口,说出口的话使老夫妻俩松了一口气。
“你提到了当时是有布条把孩子绑在木板上的,那布条你有没有保留下来?”
“有有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认为那孩子是老天爷赐的,把那条布当做宝贝似的收藏着呢,连逃难的时候都不忘带上。”不等柳大娘说话,柳大爹抢先回答了大皇子的提问。
“很好,那把布条交出来吧,这是能使你们免罪的重要证据。”
大娘依言拿出了布条,虽因为年月已久,已经残破褪色,但仍然可以辨认出这原是一条女人裙子的布料,而且还是上等的。
“你找到孩子的那条小溪能通往山顶吗?”
虽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大娘还是据实回答道:“能够,那溪水就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水质很好,我们常用来烧饭做菜。”
“你发现孩子的时候他身上没有裹布?”
“没有,孩子是光着身子的。”
“你刚才没有提到,那孩子的右肩上是否有一颗小指头大小的红痣?”这也是关键的一点,只要是当年抱过西皓佑棋的人谁都记得这一特征,太明显了。
“对,善行身上确是有一个红痣,在右肩。”
一切都真相大白,西皓佑祉接过布条细细观察,他猜想余贵妃一定是抱着西皓佑棋跑上了仙云山,由于追兵已近,上到山顶又发现前面是一个万丈深渊,为了保住孩子,她把孩子用木板送走,自己则用裹孩子的襁褓包了另外的一些东西掩人耳目,故意在追兵的亲眼目睹下跳下悬崖,造成她和小皇子一起葬身的错觉,以求追兵不再搜山,而撤退回营复命。所以所有的人都以为三皇子西皓佑棋已经不存在了,绝对没有想到他竟以另一个卑微的身份活了下来!
这是多么惊人的发现,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因果巧合,他绝对没有可能发现这个如此震撼的秘密。因果巧合多得令人害怕,令人隐隐觉得似乎背后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在操纵,很多机缘是一瞬即逝的,失去了任何一个,这件事情都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却偏偏都抓住了。想到这里他眯起眼睛,这个意外的发现——三皇弟仍在人世对于自己来说是福是祸呢?他该将这一切供诸于世还是要把这一事实抹杀,让在世人眼中早已经死去的人真正死去呢?
由于思虑过深,连带他的眼睛都像蒙上了一层黑幕,让坐在身边的西皓佑祀也传染了屋内另外那两个人的心慌。
半响,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西皓佑祉扬唇一笑,态度和善地对柳氏夫妻说
“很好,谢谢你们的合作,我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注意到他们仍未消除惊怕,他更是语带肯定地说:“不必太担忧,这个布条足以证明你们说的是事实,而我也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如果证实柳善行真的是我们在意外中得以幸存的三弟,那你们还救皇子有功,能得到朝廷的赏赐,但是你们要谨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之前,切莫将这一真相轻易泄露,否则惹来杀身之祸本殿下就不能护佑了。”
柳家夫妻都点头以示明白。
出了梧桐小院大门,西皓佑祉让一个部下调派人手暗中看住柳大娘二人的一切行动。
“等那个女的回来也一并监视,别让他们轻易与其他人接触。”
“遵命!”
西皓佑祀已经憋好久了,急问:“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父皇最疼爱的三弟竟然还在人世,这个事实太严重了,足以将当前的局势挑起大风浪,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急,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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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皇子走后,待在梧桐小院的两位老人没有一点或许救皇子有功的喜悦,有的只是愁云惨雾。
“难怪前几天我的眼皮直跳,原来我们要失去善行了。”柳大娘抹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却是她一手抚养成人,多年来的母子情如何轻易割舍?
柳大爹长叹一声:“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我们要带着他回京师,注定他要到相府里当差让皇室的人把他认出来,总之命里安排好的事情我们也无可奈何。”
“可是……”
“别说了,现在看来他十有八九是皇帝的儿子,哪容你说舍不得就能留下。”
一句话说得柳大娘无语,只得默默悲伤。
“你们说的是真的?”一句突然而来的问话让两个人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紫苏倚在门边,她进院子的时候刚好听到两位老人家的对话,为此惊怔不已。
“紫苏,你回来了。”大娘没有听清楚她的问话,却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善行他好不好?那个大皇子没有让他受罪吧?”
紫苏顾不上回答她的疑问,上前紧紧地抓住婆婆的双臂,不敢相信地问:“善行之所以有那块皇室的玉佩是由于他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柳家老夫妻都没有回答她,只不过从他们的眼神里紫苏已经得到了答案,松开了大娘,缓慢地摇头,怎么会是这样?心头纷乱,千思万绪在脑海里交织,最后停留在一点土,“……不过你长得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你不会是捡回来的吧?”
不会吧,常听人说外甥多像舅,娘也说我长得像舅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舅舅也许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不像我们,倒像你哥哥呢。
这无心的玩笑竟然……她木然呆立。
这注定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小院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依然在月光的映照下涂上了一层淡薄的白纱,不同的是那高高悬挂在黑暗之中的月亮却已经缺了一角,不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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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书房,西皓佑祀马上急躁地对兄长说:“大哥,这……这件事情太让人震惊了,恐怕会对我们不利啊。”
“为什么?”相对于弟弟的急,西皓佑祉显得气定神闲,自他拿定了主意开始就没有丝毫的慌张。
“为什么?他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二十年来仍对他念念不忘,万一让父皇知道他原来没有死,真正是什么都归他了。”
西皓佑祉显然不苟同。
“我倒觉得绝对要让父皇知道他的存在,那样对我们才有利。”
这次轮到西皓佑祀问为什么了。
“一个久失于民间的皇子,多年来没有受过皇室的正统教育和学习治国之道,能当储君的机会微乎其微,此乃其一。其二,他的亲生母亲余贵妃是刘皇后设计害死的,还让他失去原本属于他的太子之位,他焉能不恨?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对刘皇后、佑祥的恨以及父皇对他的爱来将太子推下台,而后……”
“而后我们因为对他有恩,获得他和父皇的好感,那么梦想之物就手到擒来!”西皓佑祀已经会意,接上兄长的话。
“哈哈哈!”一切按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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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漫漫长夜里,柳善行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将成为一个重要的命运转折。在刑部大牢里靠墙而坐,回想今天噩梦一般的经历,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成为了被锁铐的阶下囚,因为那块玉佩?由玉佩他想到了紫苏,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紫苏的泪颜。
呵呵,在这未卜生死祸福的此刻,他想得更多的仍是紫苏。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是如此深刻地牵动着我的意念,盘踞着我的思维,怎么也忘不了。
从那一天无助地与祁府管家争辩,她出现在面前相帮开始,她就成为了他相信美好的理由,成为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以后的每一点每一滴,一颦一笑都深刻地打动他
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心头却因为忆起她而温暖。
这也许是一份深刻于灵魂的爱,有了这样的一份爱,无论明天将要面对什么,他都无所畏惧。
除去年迈的父母之外,惟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她了。
无法入睡,太多太多的思绪,既忧又喜,既酸涩又甜蜜。
曙光将露之际,他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有光照亮了牢房的走廊,突然的光亮刺眼,什么都看不清楚,人眼的只有木阑栅的阴影。
牢门被打开,进来一群人,有差役,但并非全是差役,更多的是一些衣着奇特的男人和整洁漂亮的女人。
情况诡异。
没有让他问话的机会,一条黑布已经蒙住了眼睛。
身上的镣铐也同时解开。
“请不要惊慌,我们只是要带您去一个地方,您只要跟着我们走就可以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说话人的声音不男不女。
更为诡异。
隐隐约约,他知道自己走出了牢房,登上了马车,即使看不见也感觉到那是一架豪华的马车,能让人陪他坐在车厢里。
他曾经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伴坐的一个女人轻声恭敬地对他说:“您不必问,不是坏事,尽管放宽心,等到达之后您就知道了。
即使看不见仍可感觉到他要去的地方戒备深严,路上经过了不少关卡。
下了马车之后,他们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似乎是一个厅堂,他不用再猜,因为他们终于把黑色的蒙眼布取下来了。
震惊!
入目的地方富丽堂皇,轻纱绕梁,宛如仙境,竟比豪华的宰相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凭判断应该是一个殿堂!
殿堂?难道他们把他带进了皇宫?那些腔调奇怪的男人和穿着漂亮的女人是太监和宫人?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人上前屈膝道:“请公子跟我们进内,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为什么?”柳善行不解,虽然他一身青衣布袍与此地格格不人,经过一夜的牢狱身上也有污痕,但毫无原因地带他来到一个华丽的地方,不作解释就要他沐浴更衣,透露着怪异。
年长的宫人答道:“之后有一个人要见您,请沐浴更衣。”
难道是要带我去见那两位把我抓进大牢的皇子?事情有结果了?没有让他犹疑的时间,在场的众人已经拉着他入内。
生平第一次在旁人的监视下洗澡,柳善行不习惯到极点,觉得难堪死了。一开始那些女的还想侍侯他洗浴,在他的坚持不肯答应下才作罢,他就不明白她们怎么没有一个人会不好意思。
沐浴过后,换上了一套华贵的衣服,月白色的绸缎服上绣着隐约可见的图案,头发也整齐地束好,不仅带上了紫金冠,还系上了宝石金抹额,这、这到底要做什么?
“真是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果然显露出公子所有潜在的气质。”年长的宫人满意地点头,命人把镜子拿过来让柳善行照看,在旁伺候的其他年轻宫女也皆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只有柳善行充满了惊惧,看着镜中的自己。
全身流盈着光华的贵公子、美少年!
他真不能接受这个自己,谁能想到这个人在片刻之前还是个蹲在大牢里的囚犯?所有的一切犹如身处梦中。
“请公子到内殿等侯,不一会儿您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依然是那个宫人开口说话。
柳善行一肚子的疑问,无人回答,只得依言走进殿堂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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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等太久,室外就传来一阵阵衣摆行进的声音,但似乎被谁止住了,进入室内的只有一个人。
站在柳善行面前的是一个身穿龙袍,头顶皇冠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只像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显得比自己的爹年轻,身材高大挺拔,眼神流露着惯有的威严。
只是这双威严的眼睛一触及面前的柳善行,其中的目光立即变得狂喜和震撼。
像!
真是像!
的确是太像了!
那双眼睛像得他无法怀疑,当那双流转动人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仿佛看到了人世间最动人的清流!
爱妃月眉的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生今世仍能看到。
全身激动起来。
另一个人却全身惶恐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很明显就是皇帝,那一身打扮即使他没有亲眼看过也辨认得出来,而皇帝竟然用欣喜若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他寻回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珩治皇帝冲上前来按住柳善行的双肩,激动得一塌糊涂,“感谢老天爷啊,上天竟使朕寻回了你,佑棋,父皇一定要好好地补偿你这二十年来的流落之苦。”
什么?佑棋是谁?他在叫我吗?
还有,他说父皇?父皇?!
“当联听到佑社将事情的经过清楚地道出,证物一一呈上的时候,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啊,月眉真是用心良苦……”提到了已故的爱妃,珩治皇帝的声音不禁掺入了些许颤抖。
见柳善行一直木然地看着自己,珩治皇帝慈祥温和地对他说:“孩子,你还不明白吗?朕是你的父皇,你这只意外离巢的孤燕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这里是景华宫,二十一年前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联想到了玉佩,听到了皇帝的话,他的思维意识到了某一点,可是他不能相信玉佩的真相会是这样。
他僵硬地一笑,“我怎么会是您的孩子呢?怎么可能会是在这里出生?我有家乡也有父母,我……”
珩治皇帝似乎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向门外拍了拍手,立即有一个太监领了三个人进来:柳家老夫妻,还有紫苏。
“紫苏!爹,娘!你们也在这里?”
柳大娘夫妻俩眼中含泪,紫苏看着面前的夫君,简直认不出他来,没有想到仅是换了一身衣裳,他竟完完全全是一个天生的、俊美文雅的贵公子!
呵呵,真不知道她该高兴还是该哭泣。
“你们快把一切告诉他。”珩治皇帝居高临下地对柳家二老道,态度是一贯的命令。
柳善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困惑而惊惧地看着父付亲,对他们即将出口的话,既期待又害怕。
终于,柳大娘颤巍巍地开了口:“善行,你不是我们的儿子,你……你是皇上的骨肉,在二十年前贵妃娘娘带着你回乡省亲在途中遇害,逃上仙云山,危急的时候让你顺着溪水逃生,我……我捡到了你,当时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只是个弃婴就收留抚养至今,直到大皇子拿着玉佩找上门来,才得知你不同寻常的身世,我……”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晴天霹雳。
柳善行如被惊雷击中,仓惶失色。
珩治皇帝满意地点头,对他说:“这回你明白了吧,你是朕与余贵妃的爱子,三皇子西皓佑棋,失而复得,真是祖宗的庇佑,你终于回到联的身边!”
三皇子?
西皓佑棋?
他是皇帝的三皇子西皓佑棋?
仿佛身陷迷宫,游转不知去向。
一片的迷茫。
良久,众人终于听见他发出声音,犹如梦吃:“我是皇子?那柳善行又是谁……是谁?”
柳大娘满腔的悲意,含泪道:“我……我曾有一个几子叫善行,二十多年前,在他仅十四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当时捡到了你,娘……我以为这是上天要还我一个善行,于是就给你起了他的名字。”
柳善行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这是他借用的名字?
这个突然袭来的乱局让他失措,他甚至理不清现在自己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什么感觉,有的只是一遍茫然的空白。
“好了,如今真相大白,上天将佑棋送还给朕,朕要好好赏赐你的养父养母。”虽然不日前惊闻爱妃是遭刘皇后逼害而亡,惊怒非常,可如今又喜闻爱子尚在人间,可喜可贺。
在场的其他几个人却完全没有他那种喜悦的心情。
柳善行处于混沌状态的思维回复了那么一点点,有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父母、如今变成了养父养母的人一眼,再看了看满脸喜色的皇帝,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紫苏的脸上。
紫苏低着头,无法看出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