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黛茜肯定地说。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生意好谈的。”卢卡没好气地答道。
“这你就错了。”黛茜的眼睛里显出坚定的神情,“正如你昨天急于向我说明的那样,菲尔丁庄园现在还处在破产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我和你结婚,原以为向银行经理解释了我教母的遗嘱之后,他会同意延长我贷款的期限。可是……他最后还是拒绝了我。”
卢卡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事情就是这样。”黛茜叹了口气,“我不仅没能重新请回在父亲去世后不得不离开的佣人们,而且很可能等不到这六个月结束,我的家就要给别人了。”
“我有一个小问题。”卢卡轻声说,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你有没有向你的银行经理提到我的名字?”
“我提你的名字干什么?”黛茜有些不耐烦,
“我跟他说我结婚了,不过我丈夫跟菲尔丁庄园无关。”
“诚实虽然不错,但有时候太诚实了也不明智。”卢卡回答说,“我想你现在还没有失去房子的危险。如果你只是没有及时付清抵押贷款的利息,他们绝不会马上把房子拿走。”
“不。我已经收到好几封信,都是说,不付清利息就要拿走房子。我那几天简直都害怕打开信箱了!”
“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想跟我借钱?”卢卡加重语气地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会拿你一分钱!”黛茜气愤地反击,“我想我应该回家去问问其他的金融机构,看看能不能借钱给我。”
卢卡震惊地注视着她,“你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黛茜嘲笑他,“这么严肃的事情,我怎么会开玩笑呢?”
卢卡猛地坐起身来,被单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健美的身躯。他的黑眼睛里满是怒火。“你是不是疯了?”他咆哮着,“我是个亿万富翁……而我的妻子,你,竟敢告诉我要到处求借!你简直是在玷污我的家族名誉!你是不是想让我成为别人的笑柄?”
黛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说的这些后果,而且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
“哼,”卢卡翻身下床,狠狠地盯着黛茜,眼睛里充满责备,“瞧我找了个好妻子!你简直就是个狡猾的巫婆!如果你胆敢跨人那些金融机构一步,我会立刻将你扫地出门,让你没有好日子过!”
黛茜根本没有听进去他所说的话。她的眼睛牢牢地锁在卢卡赤果的身上。他正愤怒地捏紧拳头,在床边来回踱步。老天,他真是英俊!浓密的黑发,强壮的骨骼,生动的眼睛,宽阔的肩膀,健美的胸膛,以及修长的双腿,他看上去是那么富有男性魅力。黛茜满面通红地移开目光,满心羞惭。她对这个男人简直太着迷了,以致无法集中精力与他争论。她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厌恶。
“好吧。”卢卡说。黛茜的默不作声令他更加愤怒,他以为她是在以沉默来反抗他。“就这么决定,今后由我来暂时管理与菲尔丁庄园有关的一切账单。”
听到如此可耻的建议,黛茜不禁气得浑身颤抖。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休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想这么做……不过,这样安排总比把钱直接交到你那双贪婪的小手里强!亲爱的,你说是不是?”卢卡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咱们的床单还热着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敲诈我了!”
他的头脑简直就跟迷宫一样复杂,黛茜暗下结论。他如此复杂周密的逻辑推理令她感到万分惊奇。他如此怀疑她的动机,又令她感到气愤。她说了那么多只是想让他明白,自己必须赶紧回家,解决有关那栋老房子的问题。可是卢卡却完全误解了。他固执地认为,黛茜是在敲诈他。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应该想到卢卡对此会很敏感。一个亿万富翁的妻子竟然要到处借钱,这的确有些荒谬。可是由于她根本就没有已经和他结婚的感觉,所以她想不到这一点。
“我可不要你的臭钱……我早就对你说过了!”
“嘿……那你也别想跟别人借钱!”卢卡断然说道。
“这不公平!”黛茜抗议说。
“我说过我会公平吗?”
“你说过的……”黛茜微弱地说。
这个提醒令卢卡愣住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
“我现在突然想待在办公室里,我需要冷静一下。”卢卡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他大步走进浴室,砰的一声摔上门。
噢,他的脾气好大!
可是立刻门又开了。“难道在床上,你的脑子里也只有那该死的房子吗?”卢卡说完,又一次大力摔门。
喔……黛茜绝望地想,他发脾气的时候真可怕。而且,他摔门的动作跟我一样。他真是个疑心重的讨厌鬼,老于世故,从不只从事情的表面看问题。可是他却认为她在欺骗他。黛茜想着,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她这是怎么了?黛茜一边起身下床,一边问自己。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疯狂的念头?为什么当卢卡说到要离开她时,她感到的竟然是失望而不是开心?她对着面前的椅子瞠目而视。昨天夜里她月兑下的衣服都堆在这张椅子上。接着,她发现自己打开的衣箱不见了。她皱着眉头跑进更衣室,打开衣柜。柜子里一侧是男人的衣服,另一侧全都是陌生的女性服饰。
黛茜披上睡衣,把自己紧紧地裹住。然后去敲浴室的门。没有回答。于是她再敲,这次门自动开了。他正在里面淋浴。
“卢卡,我的衣服在哪儿?”黛茜喊道。
水声停了。他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探出头来。
“我把它们都扔了。”卢卡漫不经心地说。他一边抖落湿发,一边伸出手拽浴巾。
“扔了?”
“我知道这有点儿出乎意料。不过,我想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吧?”卢卡期待地看着她,“亲爱的,你应该提高一下穿衣服的品位。”他的脸上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注视着她的脸慢慢变得苍白。“我知道,这样说有些鲁莽。不过我想,直接替你买些新衣服会更省事一些。那些新衣服都在更衣室里。这样你连出去买的时间都省了。”
泪水在黛茜的眼眶里打转。她觉得非常震惊,也从未觉得如此羞辱。这是一个异性在向她声明,她穿着那身衣服看上去是多么平庸,而他,一个男性,甚至都比她更精于穿着打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黛茜嘶声说,后退着逃到卧室。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只是个礼物……一个惊喜……大多数女人看见这些都会欣喜若狂的!”卢卡追上来申诉。
“你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蠢猪!”一声啜泣卡在她的喉咙里,她返身扑倒在床上。
卢卡也坐到床上。床垫因为他的体重而下沉。
“你有一张美丽的脸蛋和一副精致苗条的身材……只是你穿着不太合体。”卢卡声音沙哑地轻声安慰她。
听到他说的这个天大的谎言,黛茜只觉得更受侮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漂亮!被愤怒冲昏了头,她猛地爬起来,挥手就给了卢卡一巴掌。
“不是……大多数……女人……”卢卡倒抽一口气说道,就像是刚得了——个教训。他甩了甩头,用手捂着她扇过的地方。他的脸颊上留着她清晰的手指印。
黛茜立刻觉得满心内疚。“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她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你的话……你激怒了我……你给我滚开!”
“我不明白——”
“我恨你……你明白了吗?”
黛茜躲开他。她感到心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只想尖叫着发泄出来。她的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卢卡把手放到她肩膀上试图安慰她,但她却闪开了。卢卡又伸手去握她的手,她也一把甩开了。
“事实上,在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我还挺喜欢你的。”她突然对他喊道,“而且我还很信任你!噢,瞧我对男人的品位是多么高啊!”
“难道你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卢卡愤怒而冷酷地反击,“我说过,在我们结婚期间将给予你经济支持。你现在没有任何问题了。”
黛茜怒不可遏地看着他,“我可不是你能够收买的东西!”
卢卡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说道:“如果你不是的话,那么……你在我床上干什么呢?”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质问,更何况是卢卡的。而他把她生理上的屈服拿来当做武器,对她进行攻击,不由得令黛茜心里凉了半截,她只觉得自己内心某个部分死去了。
她一语不发地听着他穿衣服的声音。她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连她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
卢卡走到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黛茜被迫抬眼瞧他。他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珠灰色西服,看起来是那么高大,然而神情又是那么冷酷而疏远……不过她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头发模起来有多么柔软和光滑,而他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太阳,甚至连他的嗓音都像是掺了蜜糖一样,能使她的心融化。可是现在,这些认识只会令她更加痛苦。
“我们俩现在的关系跟我原来想的可不一样。我是个文明人……我是非常讲文明的。”卢卡冷冷地说,“按照计划,我们应该是和平相处,并且在床上能愉快地度过六个月的时光。所以,你最好告诉我,到底是谁买走了戒指。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解决,从此和平共处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没有拿那枚戒指。”黛茜声音颤抖地低语。
“你不停地这么说只会令我更加愤怒。”卢卡慢吞吞地说,“我们俩现在算是进了死胡同。”
黛茜端详着卢卡,心里混杂着迷惑和痛苦。在她的眼眸中有着同样锥心的痛苦。“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就是我三年前遇到的那个男人……我也不敢相信,我们俩曾在一起谈笑和跳舞,你当时是那么浪漫,那么热情——”
“和愚蠢?”卢卡讽刺地打断她。他深陷的黑眼睛锐利得犹如钻石,高高的颧骨上浮起一团愤怒的红晕,“要不就是可笑?怪异?我虽然在金融界还算是行家里手,但是在这个领域之外,我显然还不够精明,逃不过你这个狡猾的小偷的算计!”
听到这个指控,黛茜不禁浑身颤抖。直到此时,她才认真地考虑起卢卡的感受来。设身处地地替他想一想,那天晚上,卢卡把她带回了公寓,两人整晚地直到拥在一起入睡。可是第二天他醒来时,却发现戒指不见了,而前一天晚上甜蜜的爱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当然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是自己前一晚带回来的女人偷窃了他。黛茜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卢卡一直在她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愤怒。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对自己的判断力从不质疑。发现戒指被盗一定令他的骄傲大受打击。他一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黛茜暗下结论,心里充满了对他的同情。
“卢卡……”她有些尴尬地说,“我——”
卢卡发出一声粗嗄的笑。“你挺聪明,可惜还聪明得不够,”他低声说,嘴角扭曲着,“我是个十分保守的人。我那时已经二十八岁了,而且还从未对任何女人有过像对你这样的感觉。你身上有种特殊的东西吸引我——”
“特……特殊的东西?”黛茜无助地说。
卢卡紧盯着黛茜的眼睛里充满了兴趣,“如果你那天没有走,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会比一枚戒指更多。”
“我不这么想。”黛茜语调不稳地说,急切地想证明他是错的,“我那晚扮演的是灰姑娘的角色。”
“可是灰姑娘留下了一只水晶鞋……而且她并没有去撬开王子的保险箱。”
“那可不是真实的事情……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几小时时光,”她语音颤抖地继续说下去,“你说得没错,我很顺从……而且不仅仅是顺从。我想在那件事上,我是主动了些,但是你,你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我……”她自嘲地耸了耸肩膀,掉转目光避开卢卡询问的眼睛,一只手撕扯着床单,“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显然你根本就没打算第二天在湖畔出现。”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卢卡说道,语气里有明显的惊讶。显然他没有预料到,她连这种小事情都还记得。
黛茜记得自己在桥底下站了好几个小时。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即使他本打算去那儿,当他发现戒指失窃后,也一定会打消念头。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所有的痛苦都应该归咎于他。可是为什么她会这样想?他不可能觉得她漂亮,尽管他那晚的举止表现得他似乎是这么想的。不错,她那晚看起来是还可以,可是他对于女人的品位当然要更高一些。难道不是吗?
“我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黛茜开口道。
“我早就发现了,不过你的头发不纯粹是红色,还有点金棕色。我喜欢看你头发长而密的样子。”卢卡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可是你一定注意到了我的鼻子……它有点儿……有点儿扁。”
“不,它很特别。正是这一点令你的脸与众不同……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话?”卢卡有些不悦。他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丢过来一句,
“待会儿再见。”
没有了卢卡的屋子立刻显得有些阴暗和沉闷。黛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卢卡喜欢她的鼻子,还喜欢她的头发。别人都认为她“枯瘦如柴”,可他却认为是“苗条”。他的品位很奇特,不过她可不会告诉他这个。这么说,在她心目中代表着完美男人的卢卡竟喜欢她这个皮包骨、扁鼻子的红发女人。这对黛茜来说是个新发现。毫无疑问,卢卡现在对他自己感到生气,不过黛茜对他的怒气一下子全都消了。
他跟她并不是出于报复的目的。不,他一直都想要她。没错,他对她充满了。这么说,他在床上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了……那么,包不包括他所说的,自从和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女人能满足他了?
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她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宽容?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百感交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全怪那枚被盗的、可恨的戒指。黛茜艰难地思索着,如果没有这个问题,他们俩的关系又会怎样呢?他还会是现在这样子吗?不过即使这个问题解决了,她也无法想象,一旦卢卡得知那个搅得他不得安生的小魔鬼竟是他的女儿时,他会作何反应。
这才刚刚开始,黛茜叹息着。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还会发生许多事情。现在告诉他,在威尼斯的那个激情之夜产生了一个孩子,对他来说不啻是一记重击。可是她不想在这场双方都不能胜利的战争中,拿琪亚来当武器。事实上,除非他们的婚姻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否则她绝不会告诉卢卡琪亚是他的女儿。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菲尔丁庄园。她该怎样做才能在短期内保住自己的房子呢?向别人借钱似乎是没可能了,而她又不愿意接受卢卡的援助。那么,她是不是该偷偷拍卖一些庄园里祖传的古董家具呢?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这个损失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可是她还能有什么选择?要想筹到钱,将她的家继续维持六个月,她只能这么做。
一个小时后,黛茜换上了一件宝蓝色的贴身晚装。脚上那双足有五英寸高的高跟鞋,令黛茜弯腰去抱琪亚时,不得不加倍小心。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本专门刊登八卦消息的杂志上——这本杂志是女仆随手放在椅子上的——黛茜突然来了灵感。人们不是爱刺探富人和名人的生活隐私吗?而卢卡既有钱又有名。她想起来,自己有个堂妹就在一个八卦杂志社当秘书。
吉安卢卡-拉法尼的新娘的玉照,以及关于他们婚姻的专访,这些会值多少钱呢?黛茜快速眨着眼睛,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害怕。不过,她还是硬起心肠,竭力压制自己的负疚感。卢卡只说过一夜风流和擅自离开会导致他们的婚姻破裂,可是他并没有提到,不允许她接受媒体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