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来运转 第七章 作者 : 丹菁

「他可是打南诏来的,五官较为深刻,和咱们汉人有些不同,但脸蛋却十分漂亮,发色也比咱们淡了许多。」

毕来银指着身旁的一个貌美男子微勾唇浅笑道。

「是吗?那岂不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就是说……」

「呵呵呵……」

雕龙画凤的大厅里头,坐了四、五个女子,仪态皆极为优雅,若不是官夫人,便是大户千金,但听她们的谈吐,却又yinhui得不堪入耳,直让站在毕来银身后的公孙辟元摇头叹息。

唉,现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今天只吃了一顿早膳,自落水被带回毕府至今,都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肚子快饿扁了,但她却依旧和她们谈笑风生,压根儿当他不存在。

而且她们的对话实在是……他真不敢相信女子居然会有这般神态,实在是教他大开眼界哪!

更可怕的是,那群女人还上上下下地瞧着他,好似在评估什么一样。

千万别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会受不了的。

因为对象是毕来银,所以他才会愿意委曲求全,如果换成是她们,索性一刀杀了他,让他到地府同老爹团聚算了。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她开了勾栏院,照道理说,这些女人应该会厌恶她才是,为何还能同她笑得这般亲密?她们该要骂她是狐狸精,要不然便是骂她不知羞耻才对,怎么至今,他都还没见到这阵仗,相反的,她们似乎相处得极为融洽,还一同谈及貌美的面首,她们那种表情和上勾栏院的男人根本没两样。

为何会这样?真是怪异极了。

「那么你身后的那一个,是不是今儿个在花舫会上闹事,让你跃入河中救起的那一个?」

公孙辟元正专注地思忖着,却突然听见有人这般说。

「是啊……」毕来银浑身一震,答得极不愿意。

「能够让你跳下花舫救他,他肯定是你的最爱了,是不?」另一位官夫人笑谑道:「听说你拉着他上岸时,一身白衣都湿透了,害得你那曼妙的身躯都让人给瞧光了,是不?」

什么?公孙辟元瞪大了眼。

他什么都没瞧见,她却被人给瞧光了……天啊!他亏大了,怎么会这样?他懊恼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却蓦然想起那位官夫人方才提起她身着一袭白衣,就像他梦里的洛神……难道是她?

等等,方才那位官夫人说了什么?

最爱?是指她对他吗?嗯,好似真有这么一回事,要不她何必救他呢?她总算是对他动情了!就说嘛,少有女人拒绝得了他的,就算是美若天仙、艳若妖精的她,亦难逃他的手掌心。

瞧,她没反驳哩,这表示她默认了。

「有啥法子?瞧光了又如何?反正瞧得见模不着,更是不敢碰,光是用看的有什么用?」毕来银不以为意地道。

最爱?真是可笑。

她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横竖她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好。

「嗯,你说的可妙了,我们还以为你会为此而消寂一阵子,也以为今儿个来这儿铁定遇不着你,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官夫人们交头接耳地道,对她的洒月兑颇感意外。

「打一个月前便定好了日子,我怎能让这等小事误了咱们的约?」毕来银轻声道,瞬即站起身。「人待会儿便会来了,你们好生挑选,若是瞧见喜爱的,同帐房说一声即可,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甭招待了,我们懂得招呼自个儿。」

毕来银含笑睐着她们,微微欠身,便领着公孙辟元离开。

「吓死人了!」一踏出面首馆,公孙辟元双肩一垂,彷佛松了一口气。

「怎么着?」

「我方才要出来时,被人给掐了臀。」他扁起嘴,一脸哀怨的模样。「我从来不知道女人是这样的,她们到底是什么身分?看起来明明就是威仪万千,怎么一开口竟是那般yinhui,甚至还对我毛手毛脚。」

他觉得自己就像勾栏院的花娘,非但不能反抗,甚至还得要强颜欢笑……他真同情那些卖笑还卖身的花娘。

京城的纸醉金迷、放浪形骸,果真是名不虚传,而这之中,又以毕来银为女中之最。

「那没什么。」她淡淡地道。

她快步往前走,一刻也不停留,美眸直视着前方,无视于身旁走过的人,只是一迳地快步走着。

「这还叫没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让女人给……」他是有苦难言哪。

「勾栏院的花娘不也是一样,只不过是角色互换罢了。」她浅笑道,笑里有一抹轻蔑。「你别以为只有男人才有,别以为只有男人才能花天酒地,你想想,这些官夫人一天要打理多少事情,倘若没个消遣,人生岂不是很无趣?况且她们有的是寡妇,有的则是年老色衰,过着宛若寡妇般的生活,你知道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有多痛苦?」

见她侧眼睐着他,他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女人,他哪知道一整天窝在房里是什么滋味?

「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你是男人,因为你知道如何找乐子,但相对的,女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想找个伴,不过就端看自个儿敢不敢要罢了。」她笑得极为高傲,但当她耳尖地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时,凝在她嘴边的笑意蓦然冻结。

「哇!怎会如此?女人本来就该相夫教子、持家顾内,怎能这般……」他不敢置信地喊着,发觉她的眸光似乎飘得更远了,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听说就是她……」

「是啊,听说她从河面上岸时,身着一袭白衣,几乎让人瞧光了她的同体。」

「天啊,简直是荒唐!」

「可不是?但她却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还差人将她救起的男人给送走,说不准那不过是她准备的节目,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落水,要不她何必亲自跃河救人?」

「说得是,花舫上头那么多人,岂轮得到她?」

「可不是?」

「可惜的是,我居然没瞧见……」

「你不怕死啊,天晓得若是瞧见她这种不祥女人的同体,会发生什么意外?你该不会把先前王爷府的事给忘了吧?」

「不仅那一桩,听说她还有四、五次秘密出阁,而且每次都在对方府中掀起轩然大波,然后再让人送上回头轿……但那个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到底是谁?是张没见过的生面孔哩。」

「八成又是打哪找来的面首吧!能够当街带面首出门的,也只有她毕府二千金做得出来。」

「说的是,哈哈哈……」

街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有一股火在他的体内烧得又旺又烈,烧得他的胸口有点痛,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有点想哭,见鬼了!爹死时,他也不曾想哭哩,现下怎会没来由地想落泪?

抬眼睐着她刷白的小脸,胸口的疼痛又更剧烈了,痛得教他……举步向前,一把将她给搂在怀里。

「你?」她愣在原地,水眸圆瞠。

「嘘……」他先在她耳边轻嘘了一声,随即又道:「娘子,咱们待会儿要上哪个馆子用膳?还是索性回府?」

「你在胡说什么?」她想挣月兑他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满口胡言乱语,甚至还肆无忌惮地将她搂得死紧?这儿可是大街,难道他以为是府里吗?

就算是在府里,她也不准他这么做!

「还害羞?昨儿个我不是到府上下聘了吗?咱们都快成为夫妻了,你还害羞什么?」他愈说愈大声,好似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一样。「谢谢你为了救我而跃下河里,往后我这一条命就是你的了,你要怎么着便怎么着,我全听你的吩咐,你就别再因为别人的闲言闲语而害臊了。」

那群混帐东西,只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却没胆子走到前面来,真是气死他了!

伤害一个姑娘家真的有那么好玩吗?就算她真是如此,也轮不到他们来置喙!

「你……」她一愣,总算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暖流在她放松的瞬间,毫无预警地窜进她的心坎里。

天不怎么冷,加上方才走了一段路,其实她已经觉得有点热了,但他这般放肆地抱着她,她不但不觉得热,反倒觉得很温暖……这到底是怎么着?

「过去都过去了,重要的是咱们的将来,我会好生疼惜你,不会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所以……你也别把那些浑话放在心上。」他的语调虽然没有改变,但却多了一分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柔情。

别问他到底是哪根筋出问题了,反正他一瞧见苍白不知所措的她,就只想要紧紧地抱住她,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而且抱着她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是在帮她,因为她救了他……虽说他是因她而被推下花舫的。

要在街坊流传她老掉牙的故事,倒不如换出戏码,例如一个……外来的男人在街上对她求爱,相信这一出新戏码应该可以暂时挡下那些闲言闲语才是。

「你、你在说什么?」她赧然地歛下眼。

就算是想帮她解围,他也不该这么做的,他这么做,反而会造出更多的蜚短流长的。

听,他们不是又在说了吗?

「我说……」公孙辟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挺起胸膛放声对着四周喊道:「银儿,我、爱、你!今生今世,再无一个男人可以像我这般爱你!」

他如同睥睨天下般地傲视众人,满足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说啊,再说嘛,他都已经把话给说得这般明白了,有本事他们再说嘛。

毕来银闻言,浑身一颤,呆愣了好半晌,直到耳边的窃窃私语愈来愈大声,而他搂着她的手劲愈来愈紧,她才猛然回神。

「放肆,你说的是什么话来着?什么爱不爱的?」她羞红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个破败户,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我的嫁妆罢了,是不?」

他在说什么疯话,他根本就是觊觎她的嫁妆才刻意接近她的,亏他居然能把情爱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难道他当她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吗?

他太小看她了,她不会如此不济,也不会被一个男人的三言两语给迷得团团转。

「咦?」他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她怎会知道这件事?是谁同她说的?

不对,他来到京城之后,从未对人说过这件事,所以她是不可能会知道的,况且他家的产业又不是他败光的,怎能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

「你还想否认?」她恼羞成怒地吼着。

她不敢抬眼,只能用双手环抱住自个儿颤抖得彷若快要站不住脚的身子。

「呃……」他好像否认不得,但她犯得着在这当头把事情掀开来说吗?居然连一点薄面都不留给他,倘若不是她,他早就翻脸了。

「我不准你再踏进毕府!」她转身便跑。

她真不知道自个儿往后要怎么面对街上那些无情的蜚短流长了,这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害的!

「什么?」该生气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但为何发怒撂下狠话的人却是她?

「我又做错什么事了?该生气的人是我耶!」

见他快步跟在身旁,她羞愤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你凭什么生气?难不成你忘了你的身分了?」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孙辟元捂着发麻的脸跟上毕来银。「我帮了你,还要挨你的巴掌?我好歹也是大户少爷,你却把我在钱塘的糗事在大街上全都说了出来,我都还没动怒,你倒是先打赏了?」

「没人要你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见他的脚程不减,她倒是跑得有点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别再靠近她了……她已经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加上今儿个跳水救他时,好像稍稍染上了风寒,要是他再追着她跑,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远。

「我在打什么主意?哈!」他没好气地仰天大笑一声。「我是因为你跃入河中救我,想你这京城第一婬姬荡妇,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性的,遂我听见那不入流的闲言闲语,才会想要帮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反倒还骂我、打我,这世上可还有王法?」

他是好心耶,难得的好心耶,怎知她这么不知好歹?

「毕府是无王法之地,要是你待不住,大可走人,我是绝对不会挽留的!」听他吼她,她索性停下脚步。反正她早就已经臭名远播了,所以就算再加上一桩,亦无所谓。

「你对我难道没有半点情感?」他愣愣地道。

不是如此吗?他还以为她已经对他动心了呢,遂他才会不计前嫌地维护她的声誉,没想到……是他想岔了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

「情感?」她也跟着一愣。

「可不是?要不然你为何要救我?」他就是不让她有机会闪躲。「你可以不用救我,甚至看我沉尸河底也无妨,是不?」

「那是因为你是从我花舫上掉下河的,总不能要我为你背个罪名吧!」不要再问了,连她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跳下河去救他?总之待她回过神后,她就已经在河底了。

「谁要你背个罪名来着?就算要救人,也犯不着由你这个掌柜的来救我吧?花舫上明明就有那么多人!」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就不信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若是不肯承认的话,那岂不是等于他是一厢情愿?那他岂不是更糗了?

「六郎不会泅水!」

「那其他人呢?」没提起六郎还好,一提起他,他又是一肚子火。「你开口闭口都是他,难道花舫上头没有其他人了吗?他们全都死光了不成,难道就没有半个人能够跳下河救我吗?」

别提那个六郎,他都还没有跟他算帐,倘若让他遇着他,他非要将他押到河边推下去不可,他要让他尝尝快要被灭顶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是主事人,我总不能要客倌代为救人吧!」

别再问她了……

她回答的同时又见着旁人在窃窃私语,不禁拎着裙摆欲往前跑,她这个模样压根儿没有以往的冷静沉稳及端庄娉婷的仪态,彷若身后有恶鬼在追逐她似的,逼得她不得不拔腿往前跑。

但跑没几步,她的双腿一软,眼看就要在众人的哗然声中跌倒在地,突然一双大掌自她腰上环过,将她往上提起。

「你跑这么快作啥?」公孙辟元见她小脸苍白,不禁叹了一口气。「我是鬼怪吗?你犯得着为了逃开我,而跑得这么急吗?倘若不是我眼明手快,你这张美颜可就要撞上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是会心疼的……把话说在前头,他心疼的是她那张绝色无俦的倾城美颜,而不是她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撞上了又与你何干?」她觉得全身瘫软,连眼睛都快要合上了。

「哎呀,你好歹也说个谢字嘛!」

等了好半晌,一直等不到她与他针锋相对的话语,他疑惑地将她的身子贴在他身上,顿时感受到她全身冰冷得好似置身河底,身上还冒出淡淡的冷汗,吓得他连忙拍着她冰冷的脸颊,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掌用力地拍在她的雪颜上,也不管会不会留下印子,只是努力地想将她唤醒。

「喂,你醒醒啊!」

别吓他啊,他什么事都没做……而且他的肚子好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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