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晚斜,雁鸣归巢。
水若直至傍晚才离开马厩回帐,一入帐,熊队长马上叫她收拾包袱,去大将军的卧帐伺候他。
马僮除了伺候马之外,还得伺候人?
水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随身行囊,对于到上官将之的卧帐感到恐慌。
聂勿言一手支着头,侧躺在她身旁的榻上,凉凉的说:“我就说呗!有得是相认的机会,这会儿不正是大好良机?说不定他早认出你了,所以才故意要你当他的马僮‘伺候’他。”他强凋“伺候”两字,意有所指的眨眨眼。
“是吗?”她闷吞吞的咕哝,无心理会他的揶揄,一件衣服摺好又摊开,摊开再摺好,摺来摊去的反复好几次,如同她惶惶不定的心情。
“瞧你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在害怕?”
“嗯!”她点头承认,一颗心七上八下。
“没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了你……不对!你被他‘吃’是理所当然的。”他暧昧不明的吃吃低笑。
“勿言哥!”她羞红粉脸。
“你还在这里模什么?”熊队长走过来催促道。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吧?水若无奈的拎起包袱欲走。
“可怜的方小哥儿,此回一去恐怕是羊入虎口,贞操难保了。”同帐的人都发出嘘叹声。
她在帐门口停住,忍不住回头问道:“大将军真的有断袖之癖吗?”
“是不是真的我们不敢断定,不过听说咱们的副将杨羿,就是他的‘亲密伴侣’。”
“可不是,你们没瞧见他们两人总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
“但是大将军明明娶妻了。”水若提出反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媳妇只不过是为了尽传宗接代的责任。不过凭你的姿色,想要获得大将军的宠爱是绝对没问题的啦!”另一人说道。
其他人听了也大笑起来,甚至好心的建议她争宠的方法。
忍俊不住的聂勿言躲在角落偷笑,笑得肚肠都快打结了。
水若可笑不出来,听得是脸皮抽搐,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难怪上官将之不在意他娶进门的女人,因为他不喜欢女人?
“听你们放狗屁!谁敢再乱说话,小心老子捅破他的!”熊队长粗蛮的吼道,“你还不快去!”
“是!”她脸面惨淡的离开。
上官将之真的喜欢男人而不爱女人吗?
倘若是真的,那他为何要娶她,还有抱她、亲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唉!就算是只为了传宗接代也罢,问题是他和她连能传宗接代的事都还宋没及做呢!
水若愈想愈垂头丧气,用乌龟的速度来到上官将之的卧帐前,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大将军,小的来服侍你了,请大将军吩咐。”
“进来。”卧帐里传出上官将之的声音。
“是。”她战战兢兢的掀开帐帘进入。
一入内,惊见他几近全身赤果,胯间只有一块小小的遮挡布,恰恰盖住的隆起。
水若被他的吓得半死,像只青蛙般弹跳出去,口吃道:“大……大……大……”
大什么大?他哪里很大吗?
上官将之忍着笑意,再一次道:“进来。”
没办法,她只能再低头进入,可眼角余光还是会“不小心”的瞄到,不觉失口轻喊,“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这里是我的卧帐,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他淡然道。
她脸红如火烧,心若擂鼓的扑通、扑通、扑通……
天呀!羞死她啦!
见她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上官将只好下令。“先收拾好,再去提水,我要沐浴。”
“是。”她忙不迭的收起散置地上的衣物,眼睛不敢乱瞟,怕瞟到会让她长针眼的“东西”。
他那里好像很大……呃!她在看哪里啊!
上官将之四平八稳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书卷阅读,可她面红耳赤的娇态仍落人他的眼里,令他的唇畔不由得泛起一抹哂然。
看来,他娶了个很会脸红的妻子呵!
收拾好后,水若匆匆的拿着水桶跑出去,直真地冲到井边才停下来,抚着胸口喘气。“真要吓死我了!”
“方小哥儿,来提水啊!”
“呃……”她应声抬头,瞬间整个人再度冻结。
方才她只见到一个男人的,可现下见到的,却是一大群男人的!不管瘦的、胖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全都大刺刺的“坦诚相对”。
她霎时头一昏,觉得眼冒金星,有好多“小鸟”在眼前飞来飞去,啾啾啾——
不行!她不能昏倒!
水若强撑住,闭上眼胡乱的念念有词。“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南无阿弥佛陀,大慈大悲观世音萨……”
“方小哥儿,你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张三拍拍她的肩膀。
“嗄?”她惊跳一下,用生平最大的力量镇定下来。“我没事。我来提水,大将军要沐浴。”她的双眼紧盯脚尖,动都不敢动。
“原来是打大将军的洗澡水,瞧你瘦弱的,能提得了几桶?我们来帮你好了。兄弟们,替方小哥儿打水!”
“哦!”众人纷纷替她从井中打水上来。
水若在一旁闲闲纳凉,对他们的热心相助很是感动。“谢谢你们!”
“哪里,应该的。”李四憨憨的搔搔头。“说真的,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当女人真可惜。”
呵——不可惜,她就是女人呀!水若在心里笑应。
“李四,你少在那里乱献殷勤,方小哥儿是大将军的了。”阿猫讪笑道。
接着,一帮粗人开始说起荤素不忌的玩笑,甚且比起命根子的大小长短。
男人嘛!聚在一起时总要比上一比,吹嘘自己的风流艳史。
“有人瞧过大将军的那话儿真是大,比咱这里的每个人都要大喔!”阿狗比着粗俗的手势说道。“方小哥儿,当你和大将军相好时,记住千万不要挣扎反抗,放轻松,抬高点,脚张大点才不会太痛……”
猥鄙不堪入耳的话令水若的丽容乍青乍白,心脏快承受不了了,提着水桶踉踉跄跄的逃走。
“喂!方小哥儿,咱还没说完呢!我跟你说,事前可以先抹点油润润滑,会比较顺利……”
我的天哪!不要再说啦!水若在心中又哀嚎不已。再说下去她肯定要拿头去撞墙啦!
***
到底有多大?
水若来来回回的提水入帐,将水倒入一个木造的大浴盆内,眼光不由自主地偷瞄着上官将之。
此时,他仍坐在太师椅上阅读,姿态闲适得稳如泰山。
他的皮肤黝黑,肌理分明,躯干伟岸,全身无一处不具备武人的雄浑气魄,包括他“一柱擎天”的双腿之间,眼见小小的遮挡布就快遮不住地春光外泄,害她觉得眼睛“闪”得好痛!
“大将军,水好了。”她吁口气,抹抹额上的汗水。
“嗯!”上官将之漫应一声,放下书册起身走来。
他的步伐令遮挡布微微掀翻着,虽然该遮的地方还是遮住了,但她的眼珠子还是差点蹦出来,唾沫不停的分泌,简直快教她呛着了。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反应?
上官将之把她盯着他的目光看得一滴不露,不着痕迹的微扬嘴角。
既然想看,就让你看个够!
上官将之伸手扯下遮挡布,听到她重重的倒抽一口气,美眸大睁,像受了不小的震撼和刺激。
他果然好……壮观呀!
上官将之不疾不徐地抬脚跨人浴盆,缓缓坐下,健硕的身躯让水由浴盆边缘溢出,泼湿周围一地。
“刷背。”他说。
“什么?”她还没回过神。
“刷背。”他重复道。
“是。”水若走到他的身后,拿起放在浴盆边的刷子,颤巍巍地伸向他。当手指碰及他的肌肤时,她就像烫火般地一缩,手抖得快拿不住刷子。
别紧张!妻子服侍丈夫洗澡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刷人应该和刷马差不多,刷就刷吧!
水若深吸一口气,撩起袖子,强抑下令她颤抖的诡异感觉,开始刷起他的身体,很认真尽责地把刷得到的地方都刷得干干净净。
刷着刷着,当她经过他的腰间更往下刷去时,忽然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申吟。
她奇怪的瞟了他一眼,见他闭目拧眉,咬紧牙关,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折磨似的。
糟糕!她是不是刷太大力了?
水若转而放轻力道,没料到刷子却不慎滑落,好死不死的掉入他的双腿间!
“对不起!”她嗫嚅地道歉,连忙弯腰拉长手臂到水里去捞拾。
捞来捞去,终于给她捞到了,她想把刷子由水中抓起,却抓不起来,而且形状和触感好像有点奇怪,和刚刚不太一样……
难道不是同一把吗?
记得那把刷子有点长长的,可是这把好像更长了点、更粗了点、更滑了点,一端还连接着一个圆圆的球状体……
啊!不对!这不是刷子,是……
她倏地顿住,脑子一片空白。
“模够了就放手。”上官将之沙哑的说道,浑身肌肉紧绷,难耐焚身的熊熊欲火。
天啊!她、她捞到的不是刷子,而是他的小鸡鸡……不!是大鸡鸡才对!
水若想放手,却因太过震惊而僵住,小手直捉着那烫手的饱满放不开。
上官将之把手伸到水,一根一根地扳开她的玉指,虽然被她握着的感觉很销魂,可是再这样下去,他纵有天大的自制力,恐怕也会爆炸了。
“够了!去拿干布巾来。”他命令道。她若再不离他远些,他就真的要发狂了。
他不禁怀疑,她是否故意挑逗他?
水若匆匆转身,失神得险些跌倒,团团转地到处找着干布巾。
干布巾、干布巾在哪里?她才明明看见摆在一旁的,怎么不见了?
“在你面前。”他提醒道。
“哦!”她拿起干布巾回到浴盆前。
他站了起来,身下长物再度赤果果地呈现在她面前,比之前更加雄纠纠、气昂昂地直指向她。
她心脏又是一怵,只是这回她不再傻愣着,而是“哇”地惊叫一声抛下干布巾,捂着赤辣辣的脸逃跑。
上官将之不以为意的抓起干布巾抹干身体,低头看看吓得佳人掩面夺门而出的“罪魁祸首”,唇边又扬起一抹笑,一抹轻易可见、不可错辨的笑。
***
月挂梢头,点点繁星布满辰空。
犹豫着该不该回卧帐的水若在外头闲晃,一抬眼,乍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拖曳着光尾消失在苍穹中。
传说流星是上天遗落给凡间的珍宝,凡在它消逝之前向它祈愿,愿望将会实现。
如果真的能实现愿望,那么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上官将之也能爱她,一如她爱他一般!
只可惜她来不及对一瞬即逝的流星许下这个最甜美的心愿。
兀自遗憾时,冷风一阵阵吹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嗦。“哈啾!”
“水妹……方小哥儿。”聂勿言忙改口,差点失口叫她水妹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勿言哥,我……哈啾!”她又打了个大喷嚏。
聂勿言见状,立刻解上的外褂,披上她的肩头。“你的身子骨薄弱,小心别着凉了。”
“谢谢你!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她眼眸湿润,他的关怀正是此时的她最需要的。
他疼爱地模模她的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谁教咱俩打小一块儿长大,就像兄弟姊妹一样。”
她微微一笑,绷得紧紧的情绪登时放松许多。
“对了!你怎么也来这里!”她好奇地问。
“说到这个,我真想把你吊起来毒打一顿。”他挑眉佯作生气状。“你知不知道你快把大家给急疯了?还派了一大堆人出来找你。”
“所以你也来找我?”
“没办法,谁教我是始作俑者,要不是我跟你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不会这么做,害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耸耸肩,进而责备道:“你实在太卤莽了,想来找他,不会教人护送你过来吗?”
“我忘了,我当时只想着要来找他,就不顾一切的来了。”她满心歉疚。“我已经捎家书回去报平安了,希望大家能安心。”
“我说你呀!平常时候温温顺顺的,可一旦兴致一来,就像只野马一样,顾前不顾后的埋头往前冲。”他没好气的戳戳她的额。
听他说她像只野马,她不禁想到追鬼,便咯咯的轻笑起来,轻柔的笑声在战火氲氤的暗夜中显得份外突兀,却也格外动听。
“你笑什么?”
“我笑我今天伺候的那匹马,我跟你说,它呀……呃!大将军?”她一愣,见到上官将之穿破黑幕,如暗夜战神般朝他们走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与眼一样凛冽,晦暗的夜色把他的脸孔映衬得更阴鸷恐怖,教人瞧了便胆寒一半。
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水若不由得瑟缩一下,可聂勿言却不怕,眼中还闪过一道兴味光芒。
“回大将军,我们没做什么,只是聊聊天而已。”他躬身回道,然后转向水若柔声的说:“我走了,你也快去休息,别累坏自己,我会心疼的。”
心疼?他凭什么心疼他上官将之的妻子?
上官将之的眼神更加冷黯,紧捏起拳头。若非靠着强大的自制力,他很有可能会一拳把聂勿言打得满地找牙。
“等等!衣服还你,你也要小心,别染了风寒。”水若唤住转身走开的聂勿言,解下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褂还他。
聂勿言接过,瞥见上官将之那张臭气冲天的脸,忍住涌到喉头的大笑,更加故意对水若表现出一种亲昵的态度,不怕死的模模她的头发、碰碰她的脸。
他竟敢对她毛手毛脚?
上官将之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把怒火攻上心头,冲动得想一刀砍下聂勿言那只不规不矩的手!
该死的她,竟然就这么任由他手来脚去?!
上官将之猛地一把扯住水若的手臂,强拉着她远离聂勿言。
水若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意,回头朝聂勿言发出求救的眼神。
聂勿言笑着对她挥挥手,还眨了眨眼,用嘴形无声的说道:“吃醋啦!”
吃醋!
没错!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官将之的确是在吃醋,而且吃得是血脉偾张,醋涛汹涌。
当他见到水若与聂勿言有说有笑,还对他这么关心,以及两人之间的亲密举止时,好大的一缸醋顿时翻,直酸到骨子里去,酸得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与理智。
水若被他几近粗暴的扯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的卧帐中。
她瑟缩地嗫嚅道:“大……大将军……”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醋酸横溢的问。
他真的在吃醋?
水若微微怔了怔,诚实的回答。“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他瞪着她良久,猜疑这话的真实性。
尽管他一脸怒容,但仍把她瞪得心慌了,她含羞带怯的垂下小脸,避开他慑人的视线。
他的厉眼一眯,把她的神态误认为心虚,胸口怒火更炽,霍地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脸,俯头用力的吻下去。
这是个霸道的吻,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蛮横地咬痛了她娇女敕的唇。
“痛……”她轻呼。
上官将之一顿,然后放开她,旋身背对着她躺到卧铺上。
“大将军……”
“睡觉!”
见鬼!他竟然再度因为同一个女人而情绪失控!
水若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见他转过来,冷漠一如从前。她暗暗的叹息一声,感到莫名的气馁,接着窝到一个小角落边和衣而眠。
西关地处边陲,日夜温差大,不论四季夜晚总是寒冷。水若感觉身子冷,心更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不期然地,一张毛毯复盖到她身上。
她睁开眼,见上官将之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深沉的瞳眸比夜色更漆黑不可捉模。
“谢谢大将军!”她细声道谢。他注视她的样子令她惴惴不安,下意识地用毛毯密实地裹住自己。
她突然想起关于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他不会以为她是男人,所以才想“非礼”她吧?
想着想着,水若更像只乌龟似地缩到毛毯里去。
老实说,她是很乐意和他做“传宗接代”的那档子事,可她不想在他误以为她是男人的情况下进行啊!
然而,她才听到他躺回卧铺的声音,一股凄然感捕捉住她的心房。
在这幽凉的荒漠夜里,她与他身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两端;短短的距离,却如隔千山万水。
唉!她该怎么让他知道,她是为追寻他的脚步,只愿与他相守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