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嫂子,别兮了啦!我从刚才就一直听你一日不见的兮个不停,兮得我头都痛了。」云雀用小指挖了挖耳朵,「别看了,就算把宫门看破一个大洞,大哥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是啊!王后,大王这次去调停都满郡王和萨多尔郡王的领地纠纷,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就宽心等待吧!」苏娅附和,柔美的嗓音比黄莺更婉转动声。
月读将视线由宫门收回,「我知道,可是,我有预感他好象今天就会回来了。」
「是你太想大哥了,所以才会觉得他好象已经回来了。走,我们去风铃阁玩吧!」云雀拉着魂不守舍的嫂嫂往风铃阁而去。
南夏王宫的建筑以木头及石块为主,主要共分三宫六殿,正明宫、沐寿宫、长福宫、议政殿、望天殿、友乐殿、太子殿、宰相殿、将军殿,虽不若晁皇宫七宫十六殿的富丽堂皇,但别有一番雄伟气势。
正明宫是国政早朝的王宫正宫,王及王后的住所是沐寿宫,其它王家眷属则住在长福官,另外齐律天住在宰相殿,而齐刑天则住在将军殿,他们分别执掌政权与军权。
风铃阁位于沐寿宫,是云雀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每年的仲夏节都会在这里举行风铃祭,很好玩喔!」云雀拉她走进挂满风铃的楼阁里。
楼阁内除了风铃别无他物,各式各样的风铃悬得满满的,水晶风铃、木风铃、石风铃、陶风铃、玉风铃、金风铃、银风铃……数不清的风铃,人走过便会碰得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铃声此起彼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风铃?」月读美眸晶亮的望着一室风铃问道。
苏娅以她柔情似水的声音回答,「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后很喜欢风铃,因此王每年就在仲夏节的时候命人打制别致的风铃送她,挂在这里,一起听风吹过风铃的声音,即使在王后去世之后,王依然每年都做新的风铃,在仲夏节的时候挂上思念她。
「后来,就演变成每年的仲夏节都必须挂上新风铃,到了最后,人民也做风铃献给王宫,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风铃。」
「好美的故事!」月读为这个美丽的故事而感动。
「呵呵呵……」云雀笑着在楼阁里跑来跑去,风铃声交织笑声,宛如一曲动听天籁。
「月读!」齐戮天的声音忽而传来。
月读的胸口跃然跳动,循声望去,见风尘仆仆的齐戮天站在楼阁的另一端,犹如降世天神,雄威万丈,然而他的神情却又是那么的柔情万千。
「大哥!」云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像小鸟似的跳过去窝在他怀里撒娇,「刚刚嫂子才说你好象回来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耶!」
齐戮天揉揉她的头发,再望向站在原地热切注视着他的月读。她感觉到他的归来?
苏娅走过去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带走云雀。临去前,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月读一眼。
月读并没发觉到她的目光,因为她的注意力全被齐戮天夺去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几乎无法再注意到除了他以外的事物。
隔着数不清的风铃,月读与他静静对视。
一阵清风拂来,清脆的铃音似山涧流水,沁人心脾。
齐戮天举步跨向月读,高大的他一路走来,将风铃碰得叮当大作,如急遽扫过的狂风。
他定在她面前,俯头凝睇她,久久不语。
人不动,铃声依旧,因为风在动、心在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月读先开口打破沉寂,他专注于她的深邃目光令她怦然心跳。
「我永远都会知道你在哪里。」他抚模她微泛霞红的桃腮,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
「呵,你真有千里眼?」
「我们赶快生个孩子吧!」他轻轻说道,拇指摩挲着她的红唇。月读的脸又红了一滴滴,无限娇羞的睨他一眼,「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生就生的。」
他勾起唇角,不再说话,用吻代替他所有的心思与行动。
吻落、衣落、身落……风铃阁内,铃音再次清脆响起,掩盖了娇喘低吟,叮叮叮……当当当……叮叮叮……当当当……
***
凉爽的清风抚过炽热的肌肤,带走燠热的暑气。
月读枕在齐戮天怀里,感受他的呼吸与心跳,看着头上的风铃轻轻地晃呀晃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齐戮天抚模着她汗湿的发道歉。
她摇摇头,「不会,云雀和苏娅会来陪我。」她和她们的感情越加亲密,甚至亲如姊妹,对「大哥原本要娶她做王后」这句话,早就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然而再怎么亲密,也比不过她对齐戮天的相思眷恋,她终于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苦涩滋味。
她喜欢云雀和苏娅的作伴,尤其是苏娅,她的声音总是令她沉醉,可是,她更想要她的老公,因为她爱他呀!
齐戮天沉思一会儿,说道:「你不要和苏娅太好。」
「为什么?」她气若游丝的随口问。
「因为我会嫉妒。」
「拜托,连女人的醋你也吃呀!」她笑睨着他。
「即使你和一只猫或一只狗太好,我也会吃醋的。」他眨了眨眼笑道。
她不住轻笑出声,「是是是!以后我连猫呀狗的都不理,就只理你好不好?」
他咧嘴一笑,在他听来,她的笑声恍风铃更悦耳,令他深深沉醉其中,他齐某人何其有幸,能拥有如此聪慧体恤的贤妻。
自从「丢弃老人」的事件后,月读明白南夏女人不参政的规矩,向来习于忙碌政事的她一时难以适应,但她不想令齐戮天为难,于是努力调整习惯和心态,纵使对国事有意见,也会等他回沐寿宫时再提,而他亦都能虚心接受。
如此一来,她不需要再为繁多的政务忙得不可开交,只需管理王宫内务,这对她而言易如反掌,生活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反倒是齐戮天比她忙碌许多,南夏不像晁是个君主极权的国家,而是由许多部落共同组成,因此,他常为了调停部落间的纠纷东奔西跑,有时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两人聚少离多,因而更加珍惜相处的时光。
想当然耳,齐戮天利用每个机会努力和月读制造后代罗!
夫妻两人在他人眼中,如胶似漆,恩爱得不得了。
有一回,齐戮天从一个部落回来,月读迫不及待的跑在人群前头迎接他,不顾大家的目光当众拥抱他。
齐戮天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自此,一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在人民及诸国眼中,向来威猛冷酷的「杀人如麻千手夜叉恶煞南蛮王」,像遇到太阳的冰块般融化了,成为一个与妻子鹣鲽情深的温柔相公。
日子便如此幸福平静的一天过了一天,他们以为他们的爱情将从此幸福美满,然而真正的考验,才正悄无声息的向他们袭来……
***
黄昏时分,夕霞满天,成群的归雁在橙色的天空中飞翔,构成一副如画景色。
月读忙完将于明日举行的风铃祭的准备工作,返回沐寿宫,宫女对她说大王已经先她回来了,正在沐心斋。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叫人不要去跟他说她也回来了,自个儿悄悄前去。
来到沐心斋前,正想进入,倏然听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希望你能借兵给我。」
不是戮天的声音,可这声音好耳熟啊!
「既然你开口了,我当然义不容辞。」
这才是戮天,那那人是谁?是她认识的人吗?
绝对是她认识的,而且还很熟很熟。她心里猜臆着,凝神再听。
「我会再跟你正确时间。」
「好,我等你。」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那人欲告辞,「我先离开了,谢谢你。」
「你不见见月读吗?」齐戮天顺口问。
见她?月读心惊,果然是她认识而且极熟稔的人……难道是……
「不了,我不想打扰她,也不该打扰她,别忘了,我是个已死之人。」那人无奈的叹道。
月读的心脏被用力撞了一下,真的是他?!
「你不该这么想,若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她一直很想你,毕竟你们是兄妹,日光。」
月读猛地捂住嘴,以免低叫出来。
「还是不见的好,见了只会徒增伤感。我走了,告辞。」
她匆匆闪身躲到坷认碌幕ㄆ院螅不教他发现她。
日光哥哥!日光哥哥!目送他英挺依旧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无声的对他呐喊着,情不自禁地泪盈满眶。
他……过得好吗?
「月读?」齐戮天走出沐心斋,惊见月读伫立在花园中,望着日光离去的方向。
月读吓了一跳,忙回身面对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听宫女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找你,明天的风铃祭我都准备好了,你呢?今天的事都忙完了吗?
对了,云雀说她明天想代替你挂风铃,不知你的意思……」
「月读,你看到他了是不是?」他打断她用以掩饰紊乱心绪的唠唠叨叨,瞧见她眼角隐泛着水光。
她哭了?
她又吓了一跳,装傻道:「我看到谁了?刚刚有谁来这儿吗?」
他走向她,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小傻瓜,你在忍什么?」
「我……我没有在忍什么啊……我只是……只是……」声音转为哽咽,她急忙咬住下唇,不让啜泣不小心溜出口。
齐戮天抱起她走进沐心斋落坐,并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柔声抚慰道:「你总是温柔体贴的为别人着想,偶尔也该为自己想想,更需要好好的任性一下。」
「我从小就被教导不可以任性。」她轻轻的说,听着她最喜欢听的他的心跳声。
「你可以的。」他亲吻着她的雪额,充满无限怜惜,「我允许你任性,更想命令你任性。」
「为什么?男人不是最讨厌女人任性了吗?」她不解的抬头望着他。
「因为,我不要你总是为了别人而压抑自己,我希望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去做你想要做的事,甚至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的情绪,我要你活得快乐,也活得坦然。」
「在你身边我很快乐。」她有感而发。
他一笑,「我知道。」低头亲了亲她的樱唇,轻尝她的甜蜜芳泽。
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主动献上更多、更深的吻。
吻益加深炽,欲念如野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纵使已结缡一年多了,他们对彼此的渴望依然不减。
他的手掌自然地落在她的胸上,刺激着敏感的蓓蕾,然后急切地卸下对方的衣衫,赤果相对。
就在椅子上,月读跨坐在他的大腿,让他进入她,深深地贯穿她颤抖的花芯。
「我爱你,戮天,我爱你!」她呼喊着,与他温柔的、激狂的、恒久的结合……
云雨过后,他们拥抱着彼此,默然无语。
月读并没有追问「借兵」一事,也不敢追问,虽然她心中充塞着不祥的疑虑。
日光要借兵做什么?想攻打谁?她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太害怕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攻晁!
***
隔日,风铃祭热热闹闹的展开,南夏的王公贵族们均前来热闹一番。
这是月读第二次参加风铃祭,去年她嫁来南夏没多久便举行了一次,这次她仍觉得新鲜好玩极了。
人们手上都拿着特别订制的风铃互相比较着,为拔得头筹以获得由王与王后亲手挂入风铃阁的荣幸,大家皆极尽华丽精致或稀奇古怪之能事,争奇斗艳。
云雀在众人之间蹦蹦跳跳,玩着大家带来的风铃。
「木嘉、无英,你们来啦!」月读愉快的向好友招呼,「罗布儿呢?」
「我在这儿。」大月复便便的罗布儿由老公查克烈扶着走来。
「老公,我好渴,去帮我们拿点喝的来。」罗布儿撒娇说。
「好,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查克烈匆匆走开。
木嘉和无英接手扶住罗布儿,一副深怕她跌倒似的,爱护有加。
月读发现,南夏的孕妇似乎享有「崇高」的地位,她所要求的事几乎都被应允,尤其是男人,简直把她当成心肝宝贝般的捧在手心上。
而这点在拥有三个老婆的查克烈身上一览无遗,他虽身为堂堂南夏大将军,却老是心甘情愿地被木嘉她们使唤来、使唤去的,毫无怨言。
所有人打成一片,风铃声与欢笑声绵绵不绝。
可另一边的宰相殿中,气氛并不怎么欢乐。「大王,您迎娶王后已一年有馀,可是至今仍不见王后有怀孕征兆,臣认为……」
「不!」齐戮天悍然打断齐律天的话,「我绝不允许!」
「可是大王,南夏宗法明白规定,成亲一年而无孕,男方需另娶侧室,女方则需兄弟代之为伪夫妻。」齐律天不怕死的平声陈述道。
「你这是在用该死的宗法逼迫我?」齐戮天额上的青筋隐隐暴凸。
「臣不敢,臣只是克尽职责。」说是这么说,可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丝毫惧意。
齐戮天冷哼一声,「怎么?你想要她吗?」
「不,算来虽然我的年纪比刑王大,可是我的父亲是他的父亲的弟弟,因此他的排行在我之前,理当他先。」
「放屁!谁都一样!我绝对不准任何男人碰她!谁敢碰她,我就杀了谁!」
他大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齐律天,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这件事上耍手段,我保证会让你后悔莫及!」
「大王,只要是做对的事,就算要臣死,臣也不会后悔。」齐律天的表情仍是一贯的温文平淡,丝毫不畏惧被他惹火的齐戮天。
「你……」齐戮天火冒三丈,但又拿他莫可奈何,「总之,我是不会立侧妃,月读更不可能和刑天或你成为伪夫妻!」语毕,他愤然的拂袖而去。
「我就跟你说过了呗!大哥是不可能答应的,他爱惨嫂子了。」齐刑天从另一扇门跨入说道。
「礼法不可废!」齐律天简单扼要应道。
「又来这套,真是受不了你。律天,说真的,你有时真的很可怕,可怕得有点讨人厌。」齐刑天说话总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无所谓,我也不想讨别人喜欢。」齐律天不以为忤。
齐刑天古怪的瞟他一眼,摇摇头走开,「唉!我的兄弟全都是怪胎,受不了、受不了!」只要和律天在一起,他就会直呼受不了,因为律天真的令人受不了呀!
他走后不久,换苏娅进来,「律王,您找我有何吩咐?」
「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齐律天招她近身。
***
良久没见到齐戮天,月读询问宫女,「你们有没有看到大王?」
「回王后,奴婢方才在宰相殿看见大王。」一名宫女恭敬回道。
原来是去律天那儿。月读忖度,律天大概有事要和他商量吧!
才想着,便见他走来。她迎身上去,却见到他脸色铁青,不禁关心问道:「戮天,你怎么气成这副德行,是谁招惹你?」
齐戮天一瞧见她,火气当场消了一大半,环住她的肩膀,没头没脑的说:「月读,我爱你。」
她微微一怔,粉脸害羞地飞上两朵红霞,「你是怎么了?干嘛突然说这话?」
他向来很少对她说这句话,这一听,又把她惹得脸红心跳,彷佛又回到在战场上遇见他的那时。
他无声叹一口气,搂住她,「没什么。」
被他抱着,就像被幸福拥抱着,她的心窝填满甜蜜蜜的温暖,「是不是有事不好解决;说来我听听,就算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但至少可以听你发发牢骚嘛!」
「哦!老天,皇觉月读,我实在是爱死你了。」齐戮天加大手劲,恨不得把她揉入骨子里,原本所有的怒气全都消散得不见踪迹。
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想,若失去她,他一定会死,而且死得很难看!
「说啦、说啦!」她催促道。他的话虽令她开心极了,但她实在不忍心见他闷闷不乐。
他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天、她的地,无论仰首或低头,她眼里见的都是他,他若不快乐,她当然也不会快乐罗!
齐戮天静默着,考虑该不该说出稍早前和律天谈的事。
「怎么样?」
他决定还是不说。「没什么,最近都满和萨多尔又吵了起来,就只为了三头羊该属于谁的。」他拿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搪塞。
月读看出他烦恼的绝不是这一桩,这么简单的事只要随手一挥便能迎刃而解,不可能造成他那般的愤怒与困扰。可她不想咄咄逼人的追问,便假装认真的与他讨论起来那三头羊该判给谁。
齐戮天当然也知月读肯定晓得他在敷衍她,而她是那么的体恤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可以舍弃王位、付出性命、不惜失去全世界,可是他绝不能失去她!
绝不!
「瞧你,脸色又发青了。」月读用手指刮刮他的脸颊,「来吧!咱们该去选个最棒的风铃挂到风铃阁里了。」
齐戮天握住她的纤荑一吻,「嗯,走吧!」
他们手牵手来到风铃阁前,一一观看大家的风铃,最后,他们共同选了一串兔子造型的白玉风铃,因为它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得让人不忍释手。
齐戮天一手拿着风铃,一手牵着月读进入风铃阁,将风铃挂上,两人深情的相视一笑。
接着,他们并肩坐在楼阁的地上,倾听清风吹拂风铃的声音。
楼阁外的人也全都安静下来,纷纷坐到地上聆听风铃音。
须臾,一片静默,只剩叮当的铃音轻敲在每个人的耳里、心里,好似诉说着一个久远以前的浪漫传说——
从前,有一个王后很喜欢风铃,于是王每年便在仲夏节的时候,送她一串风铃,两人一起将风铃挂在风铃阁里、一起聆听风铃的声音,直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