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下) 第十三章 作者 : 寒月

长长的眼睫在俊秀的脸蛋上覆上了一小块阴影,面色如雪,平日活泼好动的身子软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阿修特握了握那白皙的手,果然冰凉一片。怀中的身子左胸上有个血洞,血洞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虽然上了止血散与金创药,那纱布上仍是隐隐约约渗着殷红。

案上的烛火一明一灭,映着那凝视着的侧脸,美的虚幻,如镜花水月,恐一碰即碎。将近一年不曾握剑的手柔柔地抚着那苍白的脸庞,小小的动作,流连过了那俊俏的五官,彷佛倾注了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空气中凝结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药香,浮动中带着安静。

千言万语,不可透露的苦与痛,已经融在了指尖的碰触中。

如果有人见着,必定明白,从修罗到仙人,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

但,没有人会知道阿修特亲手射出那一箭的后悔……除了阿修特自己外,没人能得知那一箭的必要与压抑着的、如汹涌浪涛般的爱意……

右掌仍疼痛着,然阿修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面对」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想见他,却又不能见。

见到了,却又想着怎么躲避。

想逃开,却又放不下心头的他。

矛盾。

不想伤他,可始终是自己亲手伤害。

是自己的背叛,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自己是卑鄙的。

「朋朋,欢迎你回来……」回来我的身边。

阿修特执起那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在指间落下一吻。

「千万江山,在你面前,不过是手中的一粒沙土。」

俯,脸颊贴着脸颊,感受那规律轻缓的呼吸。

「今生今世,我的江山便是你,唯有你。」

是梦吗?朋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大亮,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头顶是陌生的图腾,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与觉人潜到武定来。昏迷前他看见了山月,也记得自己被山月射中一箭,正中左胸口。

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的,想不到……一觉醒来不是在监牢里也就算了,竟然来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这陌生的地方没有觉人与他的随从们。

然而,更令他不敢置信的是─

窗台旁,一个白衣人跨坐其上,背靠窗框,一派悠然。未束起的发随不断飘送进来的风飞扬,如翻飞于空中的墨黑绸缎。白衣人全身散发出清冷的气质,高傲、凛然。

虽看不到白衣人的脸孔,但朋朋只一眼、心一颤,便晓得了。

如果是梦,请上天不要让他清醒,永远不要。

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料牵扯到自己的伤口,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俊俏的脸蛋痛得发白。

白衣人一听后头异声方才回过头来,熟悉却又更加英挺的面容映入朋朋的双眸中。

「山……」鼻一酸,喉间涌上湿热,瘖哑的声音唤不出那个旧名。

今日小楼又东风,故人在眼中,方才知不再是黄梁若梦。

等了多久便盼了多久,死燃的心在绝望的蛋中找到了空隙。他努力地冲破那层灰暗的膜,如今阳光照亮了重逢的故人,他闻到了希望。

「醒了?」白衣人跳下窗来,语气淡淡、表情淡淡,眸中没有丝毫波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看着的,彷佛不过是巧遇的陌生人。

朋朋怅然若失。但随后一想,山月从来不是热情的人,这样的反应自是不在意料之外。

忍痛、喘着粗气之余,他朝走来的人绽开笑容。

「……好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至今我们不见可是几个春秋了?」朋朋终于安心了,见到山月,他一颗心终于能不再飘浮了。

「……何必……」听着朋朋的思念,关山月心里一软,但随即又板起脸孔,「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如何?你区区一个天国世子,难道能给我更多的东西?你没看见那些军队吗?那全是我的地位与权势,你又能给我什么?」

朋朋笑容一僵,没想到关山月会说出这种势利的话来。

「还是说……」突地,俊美的的脸孔扬起一抹邪笑,带着些许婬秽的神情,「你念念不忘的……是我的身体?」

「什……」朋朋瞪大眼,心里受伤。

「现下谁都知道我是忽汗智者阿修特,有财有权,所以你知道我没死来投靠我了?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原来你那副天真纯洁的模样是用来骗人的?」

朋朋看着他,对于关山月的话没有响应,只是睁大着眼看着,似乎要在关山月身上看出一个洞来般。

好陌生……好陌生……这样的山月好陌生……这个人真的是山月吗?还是另一个与他有相同容貌的陌路人?

可,他明白自己不会错认的……

若此人不是关山月,又还有谁会是呢?

良久,他缓缓地敛下眼,不吭不响。

「事已至今,何不乖乖待在王府享受,偏要来这儿见我?从此陌路,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明白。我再也不是我,你的努力不过是白费。」

「……这就是你为你的背叛所下的注解?」没有抬眼,朋朋只是这样轻声地道。

关山月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是谎话,什么是真话,我还听得出来。」抬头,朋朋那双大眼异常晶亮,镶在此时仍发白的脸上也显得那样好看。

灵动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坦率,让关山月心生退怯,不由退了一步。那样的目光,好似自己已被看了透澈,演了一出劣等的戏。

「……山月,你在急着掩饰什么呢?」

「……没有。」深深吸口气,不过眨眼,又回到那如冰的眼神。

「若是如此,为何要想尽千百个伤人的言语将我赶回去?」

「我没有。」平静无波的口吻,谁会晓得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你说你不再是你,可我也不再是我了。我明白你并不是会孤注一掷的人,不是吗?」

关山月抿紧了唇,与他相视,任他猜测。

朋朋笑瞇了眼,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道:「这块『遗物』一直被我好好保存,片刻不离身,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关山月狼狈地别过头。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何必要来?」

「……你就这么相信我?」闭了闭眼,话方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心里的渴望。

「若不相信,你大可以把我做成那件『人皮裘』。」

「─即便我伤了你、害了你也不要紧?」

「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岂是可以这样衡量。」

他输了。

关山月暗自苦笑着、自嘲着。

一派冷然,如今在朋朋面前已成透明的壳,怎么看都是那个样子。

这劣等的戏、技拙的戏子,还要给谁看?

他心里烧着一把火,名为。

扑上前,不顾那人的疼痛,欺上那体谅的人,覆上那苍白的唇,探入那温热的口中,一偿自己长久以来的妄想。

狂暴如雨,连绵不绝。

爱,又怎是一个字可以形容?

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果,那便让他带着他一起燎原!

顺应了自己心中的残虐念头,在剥去彼此的外衣后,狠狠地打入对方的身子,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始终抱着自己的人湿了一张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对你……」

狂乱之际,体液、血液交融之时,有这么一句话轻轻逸了出来……

朋朋只是抱紧了山月,不顾自己的疼痛。

屋外,有双不甘的怨恨的眼睛离去。

云雨之后,朋朋疼得全身发颤。

左胸中箭方才凝血,便又遭到粗狠的对待。大开的双腿满布青紫的痕迹,股间的剧疼如火烧般,正是惨遭撕裂的入口,缓缓有血带着白液流出。

关山月只静静地为他擦拭,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药膏,只是似有若无地一触,那受伤过重的地方便剧烈地收缩起来,伴随着主人死死咬住的哀号。

可怜的朋朋,现下这样大概是只剩半条命了。

抬眼一见那箭伤又开始渗血,又闻那连听的人都觉得疼痛的申吟,关山月连忙将朋朋上了药,又换上金创药将箭伤重新包扎。才告一段落,外头便又有人来报,关山月只好叮咛朋朋一声休息,然后便赶了出去。

关山月后脚方走,正巧尔汉打此经过,看见了从关山月屋里出来两个下人,不是士兵打扮,他觉得奇怪:阿修特的生活打理一向是自己来,何时需要下人来服侍了?

于是他走上前,拦下两位正要离去的青年,问道:「阿修特大人吩咐你们何事?」

那两人见是尔汉,他在军中的地位也不低,想来阿修特也没特意吩咐他们,因此便照实说了:「大人召我们来服侍一位公子。」

尔汉皱了皱眉,「他是何人?」

「听说是昨夜的俘虏之一。」

「大人见他貌美,便将他从牢里带了出来,几度云雨。」另一个青年接着说。

「那公子可惨的,大人下手没有留情,那白皙的身子流了一堆血。」

「吶,您看,这些巾子可是一条又一条的红。」青年之一掀开了手中的水盆,里头正是丢了一堆染血的纱布,还有件被撕烂的里衣。

尔汉沉默地想了一想,难道是阿修特的那个旧友?

「行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青年离开后,尔汉来到门前,试了一下,门并没有锁。于是他大着胆子推门进了去……迎面扑来,明显的血腥味与药味混在了一起,难言的气味让尔汉不禁又皱了皱眉。

来到榻前,尔汉认出了躺在上头的正是朋朋。

一年前应该中毒身亡的人,也是阿修特的故友,另一个身分便是祈王府的世子,祈朋。尔汉觉得不可思议,虽听闻过祈朋也相当聪颖,但没料到他竟会跑到战场上来。

昨日一见他,因为被阿修特的举动给吓住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仔细一想来,祈朋想必是跟着祈临来的。而身为世子又曾是破过许多案件的他,在此战中的地位想必是十分要紧,担当的也许是军师一职。

不过……若是军师便没必要潜伏进武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更令人质疑的,阿修特昨夜才亲手射杀他,为何又将他从监牢带了出来?难道真是如下人们所言,只是看上他的美貌?

况且,祈朋不是愚人,他在此关键时刻、敏感的时机潜进武定,想必已事先策划了一些阴谋。阿修特与他共事过,轻易将他带出监牢,在「背叛」这道鸿沟两岸的这两人,只是这么打发过去也不成理由……

难道─

尔汉阴了脸。

他想,斩草除根趁现在是最好的。于是,右手缓缓地模向自己的腰间……

「尔汉。」后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语气如冰。

尔汉感觉心头被冻住了,有隐隐约约的杀意逼面而来。他转身低头,道:「阿修特大人。」

关山月瞇起了眼,微微看了朋朋一眼,他仍在昏睡中。

「你进来做什么?」

尔汉微微冒汗。「尔汉见有下人从大人房里走出,以为大人病了,特意进来一看。」

「是吗?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是。」尔汉一眼也不敢看,头也不敢抬,他明白自己已成为阿修特的黑名单。想起那件「人皮裘」,尔汉急忙逃了出去。

「哼!胆小却要猜疑的人。」

「可不是。」微弱的声音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醒了?」关山月拧眉,朋朋身子正虚,早上方才劳累过他,明明是叮咛他要好好休息,怎么那一双眼仍是睁得圆大晶亮?

朋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在你尚未熟睡时便有人进了来,还是个敌人,在他伸手要拿刀将人砍成两半之际,你还睡得下吗?」说着,以不牵动自己伤势的右手微微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仍是虚软无力。「你瞧,冷汗一身。」

「你的伤势很重,多歇歇。别说话了。」关山月拿出干净的布,擦着朋朋的汗水。他想,这汗有一半是痛出来的吧?

「这可是拜你所赐。」朋朋只淡笑,虽如此说着,却没有责怪。

关山月双眸一黯,「若不如此,你早已粉身碎骨。」

「我并非怪你。」

「我自是晓得。」

「吶……我想问你一事,问完就歇息。」

「你问。」

「那颗人头……那个凶手的人头是你做的?」

「……嗯。」

「你怎么做到的?」

「只能告诉你自是有人帮我。」

「我明白了。」

「睡吧,我陪你。」

「嗯。」

议事厅。

「大人英明,设下陷阱掳获敌人,但天国那两名奸细……」军事会议中,有人忽然这么提出。

在昨天夜里抓到了两名天国奸细,看似身分贵重,众人均很重视这件事。

「一名在我床上,一名在监牢里。怎么了吗?」阿修特翻着战报,云淡风轻。

「大人,那奸细该要快点处斩,否则横生事端!」

阿修特一听,抬眼瞟了尔汉一眼,尔汉脸色通白却仍强自镇定。

早上他回去一想,越觉阿修特带走祈朋一事不简单。背叛的人永远都有可能再背叛一次,难保阿修特不会如此。何况阿修特心机城府太过深不可测,恐怕将来生出事端,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因此,他才冒死地在会议上提出。

「尔汉说的是,但我中意祈朋的身子,暂先留他下来。至于牢里的那名……明日便开个庆功宴,将那名奸细拿来娱乐吧!」

「大人,祈朋不可留。此人聪颖睿智,身为祈王世子此种贵重身分,理应跟在祈临身旁,但是却一反常态潜入武定,心机阴谋不可不防!」

「……尔汉,聪明的是你。你是在防范我与他的私情吧?」

尔汉一听,心跳漏了一拍,咬了咬牙,强自道:「尔汉只是公事公办。」

「尔汉,我若偏袒于他,又何要射他一箭?」

「尔汉不敢猜测大人的心意。」

「如是最好。射他一箭不过是将他留下半条命来让我玩弄,那身子可是一如当年的美好。尔汉,你要尝尝他的滋味吗?」

「尔汉不敢与大人同享。」

「如此,祈朋的事别再提了,我玩腻了自然打发给你们。」顿了顿,他满意地放下战报,接着道:「古将已经投降,尔汉你便去接管威灵吧。」

「……大人神算,尔汉斗胆,古将之能不下陈其曼,为何投降?」

「你们不懂吗?」阿修特冷冷一笑,「当威灵粮草已尽,无法自给自足,城外又围了几万敌军,无法出入补给。你想,到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路尸饿殍,不过如此。活着的人,嘴里吃着的,必是死去的手足。」

在场的众人全倒抽口冷气,惊愕,活像见了鬼。

「古将心好,不可能坐视这最坏的结果发生,他不投降,将来吃着的,便有可能是自己的亲人了。尔汉,你明白了?」

「……尔汉……明白。」

是鬼!是鬼!阿修特毁了一城的人,活生生将人变成鬼,太可怕了!

尔汉只觉胃里酸液翻滚,便连阿修特起身离去都没察觉。

那么,他是如此看重自己要自己去接掌一座城池,还是……

不行!他得写封密信给王!阿修特,将会毁了所有人!

乌金西沉,一缕霞光将落未落。

阿修特来到江边多时,仍旧是那袭白衣与相同的容颜。衣饰随风猎猎作响。

江的那头,胜负依旧不分,不过才几日,对岸却乌烟袅袅,可以想象战时的轰烈。

阿修特不为临于担心,因为没有必要。他担忧的,便只有再过二日忽汗王─阿克斯的到来。虽然事情发展得过快,不过不出他的预料之外,快一点,也总好过慢吞吞。

想起朋朋那令人销魂的身子,阿修特只微扬嘴角。

如今尔汉已被发去威灵,即便有再多的阻碍,也防不了他的决心。

来的越快,他便要他们─死、得、越、快!

待那霞光完全落下,天已转黑,他便转身回去。

武定内多少增添了一丝兴奋。因为邻近武定的第二大关─威灵已经投降,方圆百里,再无敌手。只要祈临一败,忽汗大军便可一举大肆入侵天国领土!到那时,即便有再多的抵抗,忽汗均可轻易化去。

也许阿克斯现在正作着登上天国皇位的美梦?

忽汗军高兴,阿修特也觉高兴,为的不是那阿克斯许给他的千万江山,也非那一人之下的尊贵地位。他高兴只为明日的庆功宴。

慕容觉人,不是简单的角色。希望他能带给他足够的乐趣与期待。

如是想着,阿修特暗自兴奋。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朋朋早已清醒。虽然伤势仍是那样,但精神好多了,只是仍不能起身,终日躺在床上,任人服侍。

「你去哪了?我一醒便不见你的人影。」朋朋哑着声音,身子仍虚着。

「去了江边。」简单的回答,关山月亲自拿水喂了朋朋。

朋朋奇道:「江边有什么好看?」

「除了狼烟,是没什么好看。」他顿了顿,便是淡笑,「可我总在那里望着一个人。」

「……是盼着一个人吧……」朋朋瞇了眼。山月与他有同样的感觉。

「你明白。」

「我也曾在那江边,望着一个人,盼着一个人,想着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眷恋……」

「那是灵犀吧。」

朋朋只笑,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便没有好多说的。多说了,只会坏了这一份美。于是他转了话题,道:「你该有事同我说。」

他默了默,道:「威灵败了。」

朋朋脸色一僵,随后苦了张脸。

「在你手中,任凭古将再厉害,插翅难飞,怎能不败。」

「是他心太好。」

「那如果换了你?」

抿唇,不语。

朋朋自顾自的点头,「我想是一样的。你派谁去接管?」

「……尔汉。」

朋朋皱了皱鼻子,「你可真会记恨。」

「给他一座城,怎么是记恨?」柔着表情,深觉与朋朋的谈话令他轻松不少。原来自己以前都没发觉,最令人安心的地方,就近在眼前。

朋朋哈哈笑了几声,道:「吶……有人这么跟我说过……『你要懂得关山月,便要懂得他心里装的是什么。』」

「那……你懂了?」

「我的答案,已经很清楚。」

「尔汉不如你聪明。」

朋朋摇了摇头,「是尔汉不如我……视你重要。」咬唇,那个紧要的字仍是无法出口,懊恼。

明白他话中的停顿,关山月只是柔柔地看着他,「时机未到,我清楚便好,不用勉强。」

朋朋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翌日夜晚,庆功宴不过是个酒席。

平日苦于操练的士兵与诸位将领终于可放一天假,松一口气了。

所谓的庆功宴是在户外举行。一大群人围着营火,几个地位较高的将领围在最里圈,其余的则分散在外圈。里圈有个特别突出的位子与席子,小案上更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酒菜与水果,令人羡艳的是还有几个身材曼妙、脸蛋姣好的女仆服侍。

不用说,此位一定是属于阿修特的。

也许是那天国的奸细「侍候」阿修特服服贴贴的,今日的宴席不能缺的娱乐便是处置几名天国奸细,阿修特甚至特此去挑选了几个俘虏来给大家乐一乐。

宴席地点周围插了好几支大型火把,将整个营火酒宴照得亮如白昼。

阿修特抱着朋朋一起出席。众人只觉奇怪,纷纷有人猜测阿修特此举的用意。朋朋身着薄衫,伤势未好,其实是不应该出门的。但是为了阿修特的庆功宴,朋朋不得不这么做。

俊秀的脸蛋仍是缺少血色,偶尔不留意牵动伤势仍是会疼得微颤。一副可怜兮兮、身子孱弱的模样,让众人以为阿修特是特意将他带出来羞辱的。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得知:有名天国奸细被阿修特当成了暖床工具凌虐。瞧他被阿修特稍微一逗弄便紧咬唇瓣,一副被辱的模样,众人也只有投以鄙夷的眼神。

酒宴在阿修特入座后开始,不免是歌舞比划,阿修特只支首看着,聊胜于无。他一心期待的便只有等会儿的余兴节目。

敬酒一杯喝了一杯,阿修特手中也一直逗弄着朋朋,让他又羞又惊又恼之余还得忍痛喘气,实在是痛苦十分。然而他想,这总比那时被一箭毙命的好……

他知道,若非是阿修特下手,他早已没命!忽汗军怎能容忍天国的侵犯,一见天国人莫不杀之而后快!他能躲过一劫,实属万幸!

娱乐节目终于到了尾声,阿修特鼓了鼓掌,便有人将几名天国俘虏带了进来。

朋朋定眼一看,里头竟有觉人!他惊讶地看着阿修特。

阿修特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淡淡地道:「听闻慕容公子擅武,就不知与在下比来是如何了?」

觉人在地牢待了两天,身上的伤有增无减,但施暴的人恐他死亡,所以下手倒是不重,咬牙一撑便过了。武功也还在,只是双手双脚被粗大的铁链炼着,行动被困。

现下好不容易出了地牢,却是这样的场面,再见阿修特怀里的朋朋面容苍白,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见他中了一箭,伤势很重,也难怪一副虚弱的模样。

心里有些疼,但是很快地便被阿修特的挑衅给盖了过去。他只冷嘲一笑,阿修特心里想着什么他怎么会不明白,也只有这些忽汗将领蠢的跟只猪一样了。

于是,觉人拿出自己的骨气与傲气,道:「比过才知,只不过忽汗智者阿修特如此文弱模样,是禁不起在下一掌的。」

诸位将领见他如此高傲,虽平日不满阿修特的所作所为,但觉人的一番话已经将忽汗高高在上的阿修特冷嘲热讽一番,等于是将忽汗踩在了他的脚下,视忽汗为无物,在场众人均纷纷怒骂。

阿修特手一扬,止住了众人叫嚣。

他支起朋朋的脸蛋,冷笑道:「可见着了你的同伴?他的身子尝来美妙,本智者最爱看他在我的身下委曲求全、哭泣求饶的模样。天国有如此绝色,本智者以后可要多多尝试。」

闻言,朋朋脸色更白了,觉人的脸色也同时僵住了,在场的忽汗军皆缓了气、很是得意,更视天国俘虏为粪土。

阿修特这一番话将觉人的嘲讽将了回去,暗道天国人都只能为他暖床,只是一婬物,无所价值。

聪明人说聪明话,自然,如阿修特之聪明人,是不会如此为觉人所触怒。

「废话少说,要比就来!」

「如此甚好。来人,将他的枷锁除去,本智者要与他好好打上一场!」

朋朋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觉人重获自由、愣愣地看着阿修特选了把剑、愣愣地看着觉人也选了剑……朋朋只觉脑子里混乱,只能呆呆地看着,一时间连疼痛都忘了。

「慕容公子也练剑?」

「怎么?难不成堂堂阿修特大人要打退堂鼓了吗?」

「笑话!」随此一声,阿修特抽剑,剑身一荡,发出嗡嗡声响。

觉人也只哈哈一笑,同样剑鸣不绝。

剑对剑,同样剑光闪烁,眩惑了众人的眼。

「请。」

「请。」

两人同声,皆一跃而上。

初步的对击只是试探。

觉人的剑带着阴狠,而阿修特则是带了些凛然。常人道:一个人的剑就如同一个人的个性,就不知阿修特与觉人是不是也如此?朋朋如是想着。

阿修特的剑招虽美,但看似虚无,与觉人走了几十招后,再笨的人都看得出那不过是在走一套剑法,凭借着只有剑招的美,对于觉人猛烈的攻势是起不了什么抵御的作用。

因此前一轮下来,阿修特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个洞,甚至已伤了皮肤,渗着血珠。

朋朋开始疑惑……山月何时变得如此柔弱了?

觉人也发觉到……阿修特剑走得很好,但那看似单单在舞剑,而不是比剑。他甚至发觉到阿修特手上无力,竟是没有内力支撑!

高明一点的人也都看出此点,不免大惊。

觉人的剑越来越狠厉,手中的剑势一变,方才点到为止的试探变成置人于死的猛烈攻击。千百万幻的剑光闪过,招招直逼阿修特的面门。

阿修特逼不得已随之连连撤退,虎口因抵下觉人蕴满内力的一招又一招攻击而生痛。没有内力的他很快便败阵下来,剑伤渐渐的不再只是皮肉伤,有些已深可见骨。

阿修特的众位部属一见,连忙惊喊住手。

在那瞬间,阿修特的剑被觉人砍成两半,胸口的衣料应声裂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喷着鲜血。觉人见此不够,弃剑出掌,连连两掌击在阿修特的左右肩坎上,阿修特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向后飞了出去。

此时周围的忽汗军才赶忙围上了觉人,三、四十把亮晃晃的刀抵在觉人周身,这才压制住了他的攻击。

朋朋从头到尾看着,只觉眼前一花,漫天飞红,不过眨眼,阿修特便倒卧血泊之中。

他颤着身子想爬过去,却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

幸好阿修特还是清醒着,只见他咳着血支起身子,竟淡淡露出一个笑容─

「慕容公子果真不同凡响。」

「大人!」几个部下扶起他,神情紧张。

「大人!此歹徒如此逞凶,杀了他!」

「杀了他!」

「杀!杀!」

「杀!」

众人开始怒吼,面对几十把大刀抵在身上的觉人不露惊恐,只冷眼看着。

岂料,阿修特竟微一扬手,道:「无妨。他胜了本智者,暂饶他的性命,算是给他胜利的奖赏。其余的俘虏,全由你们喜好,要砍要剐,如何刑之,你们高兴就好。」

说着,他又咳了一口血,抓来朋朋,接着说:「我且先回去歇息,将慕容公子请回地牢吧!」

虽是众怒,但面对有修罗之称的阿修特,众人也只好照办。

「今日你们且先欢乐,明日便要迎接王的到来。」

「是。」齐声一道,目送阿修特等人离开。

一回到屋里,阿修特遣退了下人,只让他们送了水与干净的布进来。

朋朋此时终于能动了,忙扑了过去,脸蛋紧张得发白。「你伤得怎样了?重不重?痛吗?」

阿修特只是淡笑着抓住朋朋的手,将他搂来坐在床边,道:「无妨,不过一点小伤。」

「你……」朋朋又气又心疼,「好端端的为何要找觉人比剑?」

「你别激动,你伤得可是比我重。」顿了顿,阿修特道:「觉人此时为阶下囚,若不制造点机会让狱卒且先不能动他,他可能迟早会死在地牢里。」

「那……你也不用故意输呀!」朋朋拧眉,脸色难看。

「我是真的打不过他。」

「可你以前明明……」

「方才打不过,不过现在大概是打得过了。」

「咦?」

「我得好好感谢他。」阿修特如是说着,笑得开心,冰雪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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