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分之一 第九章 作者 : 丁宁

气氛有些凝重,一时间没了任何声响。

马瑞咳了一声,用有些迟疑有些轻柔地声音说:“算了,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天也晚了,大家都回家吧。”

那些小痞子们齐齐松了口气,准备走开时,我低叱:“等等!”

于是,刚迈开一步的小孩们又像被点穴一样停住,目光中的惊恐闪烁不定——我知道,他们怕的不是我,也不是马瑞,甚至不是秦深,而是我们身后轿车中端坐着的秦白。

我有些喜欢秦白,因为对于这种属于我们少年人的事他没有横加干涉,他只是用这种微妙的姿态来加以声援,所以,我喜欢。

我静静地说:“事情并没有尘埃落定,幕后主使真的是秦深吗?”我走到小邱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确信吗?”

小邱咬着嘴唇不语。

我再次转向马瑞:“你说秦深是你的兄弟,你以为他会指使别人来打你吗?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马瑞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邱才说:“世事没有绝对。”

我笑了:“那就来说相对,秦深相对于小邱,你更相信谁?或者你会选择蓝芝?蓝芝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说了什么?”

马瑞再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她说和我分手,她喜欢的是秦深。”

我微微一谔,秦深空茫的目光也终于稍稍回神。

我走到秦深面前说:“你说吧,在最后宣判之前,你还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秦深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变得峻冷,他抬起了骄傲的下巴:“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再说,你相信我吗?”

我笑,把问题重新抛给他:“你说呢?”

他冷笑,似乎突然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愤世嫉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信任的,我妈在去世前死死抓着我的手说:‘深儿,不要相信任何人,否则你会死不瞑目,你信别人几分,你就会受伤几分。’呵,可能我是个太笨的孩子,我始终没能贯彻她的话……”

他渐渐垂下了头。

我走上前,揉乱他的发:“笨蛋,真是笨蛋,你在哭吗?”

秦深重又抬起头来,我赫然一惊,他居然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没哭,他笑着,笑得一脸孩子气,露出的牙齿洁白,很可爱,白齿红血,可爱得触目惊心。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玺,我爱你。”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你爱我么?告诉我实话。”

我伸出右手给他,他先是一怔,然后双手捧起我的右手看,很仔细的,像个算命师般,想看清我掌心的每一道纹理每一段命运,一滴透明的水珠砸我的在掌心,滚烫的,要滚沸了我的心一般,接着又一滴,三滴……掌心的字在水波中轻漾淡开。

秦深再次笑了,这次却笑得绚烂无比,他说:“玺,玺,玺……”他不停地喊,就像一只小猫在那里喵喵喵。

我叹着气,帮他理顺已经凌乱的头发:“别总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信?”

秦深目光恨恨地,声音却带着无比的欢悦:“是你凶我!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还能怎样?难道学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没人疼呀没人爱呀,所以眼泪汪汪哭哭啼啼?”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看着这个在短短时间内因为我而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男孩,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甘甜。

我说,说给所有的人听:“小邱,我也告诉你,你可以随便拿个理由来搪塞我,惟独不该是秦深,我现在可以这么告诉你,我信任他胜过信任我自己。他是傻瓜,傻到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开枪阻止我犯错,这么一个傻瓜怎么可能去做那么聪明的事呢?”

秦深的眼睛明亮亮的,似强光穿破浓雾。

我继续说:“这倒让我又想起上次那件事,我第一次去秦深的家里,所有的行为都被你们拍摄下来,当时,秦深因为知道你们在偷窥,所以中途阻止我傻傻地往枪口上撞,可是我想sex,想得发疯,硬要这个那个的,那个事件的主谋是谁?是你吧,小邱?在这些小鱼小虾里面,除了秦深,就是你说了算吧?”

小邱脸色苍白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这事可怪了,打也打了,做也做了,忽然所有的人都说不懂,蓝芝如此,你也如此,真不懂假不懂?”

小邱不再说话,握紧双拳。

我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的前辈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思考了一天一夜,我想这话还是对的,所以,这次我再次原谅你们,并且也不再追求你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也提醒你,别把我当傻子!我们的前辈也说:过一过二不过三,如果还有下次,就不是比划比划刀子这么简单了。”

我逼到小邱面前,抵着他的鼻尖说:“知道吗?这不是一个靠一身蛮力就能横行天下的年代了,你很能打是不是?你能打过枪么?见过枪吧?‘啪’一声就能让一个人的脑袋瞬间开花,不用多少力气,勾勾手指而已。信么?我曾经就这么‘啪’一声对着齐戈——我的亲爹开了一枪,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他让我不爽!”

小邱的眉心慢慢渗出汗来,他嗓音嘶哑地说:“对不起。”

“呵呵,没关系,有了你这句话,以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你们走吧。对了,明天见了蓝芝告诉她一声,我很同情她,居然和我一样摇摆在两个男孩之间,不过,她的选择是错的,她错过了真正爱她的人。”

“明白了。”小邱应了一声,和几个小痞子匆匆走了,步履逐渐加快,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前方。

马瑞抱着臂膀,用很有趣味的眼神看着我:“韩玺,也许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莽撞,你怎么判断出小邱才是主谋?”

“一个人被人耍了两次之后,如果还犯同样的错误,是不是就太愚不可及了?”我微笑,“有你这个朋友做榜样,我会学着用脑子观察着世界,而不仅仅靠眼睛和耳朵。”

马瑞诡异地笑:“玺,你越来越有做mafia的潜质了,恭喜恭喜。”

我也笑,痞痞地笑:“我更喜欢傻一点,如果整天算计别人还要提防别人的算计,多累呀!我没兴趣玩那种游戏。这次,既然你宽容大度地原谅了他们,我也无话好说,蓝芝那样的女孩,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我真是奇怪,她看上这个傻瓜哪一点?”

秦深瞪我:“你说谁傻瓜?”

我更痞地笑:“我有说你吗?好象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哦!”

秦深便掐我,马瑞依然在笑,笑得勉强而艰涩:“是啊,她说我太聪明,她说头脑聪明的人往往不是有点坏,而是非常非常坏,哈!你说好不好笑?我一心学好,做个模范生是为了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开点,千万别一棵树上吊死,那可不是我兄弟的作风!”

马瑞点点头:“放心,我这么聪明,怎么会为一个小女生就把自己怎么样了,呵呵,我今天回家了,免得老妈牵挂,先走一步。”

马瑞进了秦白的车,车子绝尘而去,我回头拉起秦深的手:“走吧,我们也回家。”

秦深甜蜜的笑,只有陈敏还在身后傻傻地问:“喂!喂喂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呀?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呀?啊啊啊?哎——别把我一个人留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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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你的背部很光滑。”秦深的手在我的背上来回抚摩,细细碎碎的酥麻感让我舒服得昏昏欲眠,他的唇代替他的手沿着手的路线重复游弋,翻山跃岭,处处撒播火种。

我趴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青蛙闹钟,秒针在“啪、啪、啪”永恒不变地走着,眨着两只傻呼呼的眼睛在灯光下跳呀跳,手中的烟烧到了手指,我丝丝抽口气,把烟捻灭在地板上的烟灰缸里。

秦深趴在我耳边说:“你还不到允许抽烟的法定年纪。”

我吃吃地笑:“你还不到允许sex的法定年纪咧!”

秦深便在我的肩头狠劲地咬,像一只饥渴的野兽,一只手开始似有若无地抚摩我的腰部臀部,他喜欢这样的触模,即使不sex,他也要模过来模过去,他对肌肤之亲的痴迷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你的线条多美呀,我都受不了了。”秦深色咪咪地说。

“受不了也要受,已经3次了。”我有气无力地哼哼,今天的秦深出奇的兴奋,从我们在浴室开始纠缠到床上的激战,再到现在在余韵中醺醺燃,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平均每次一个小时耶!

“不行!”秦深的手继续曲径通幽,“喂喂!不要睡呀,我说还不行!”

他强硬地把我扳过来,开咬着作弄我的胸部,我的开始急速提起挺立暴涨,秦深的眼波流光溢彩,勾魂摄魄缠绵悱恻柔情万种风华绝代,我竟一阵眩晕,这种感觉——天!这种刻骨的媚我也曾在秦白的身上见过。

果然不愧是父子,我嘿嘿地笑,欲火顿时成立方次跳级,翻身把他压在身下,让他弓起美丽无比性感万分的身子,我骑在背后,不顾他的挣扎反抗(这是他最厌恶的体位),粗鲁地挺进,晕眩地撞击,我把身下略显清涩的人儿想象成秦白那成熟到要让人喷鼻血身体,激情便像森林大火般汹涌狂烈,一回不够再要一回,野兽般喘息,直到瘫软,身体阵阵地抽搐。

秦深仿佛无法从晕眩中醒来,口中一直嚷着:“不够!不够!这样还不够!”

可是我再也无能为力,躺在床上动也懒得动一下,感觉他趴上我的胸膛,看得到他的面容好迷乱好忧郁,听得到他小声压抑地啜泣,明明如胶似漆,身体一再地融合,他却还是哭泣,还是忧郁。

从不知他如此饥渴,可是——这种饥渴即使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大概也驱散不去。

饥渴,饥渴的他,饥渴的我,饥渴的每个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我终于在他不知是快乐还是痛楚的啜泣声中沉沉睡去。

凌晨两点时醒来,秦深依然像只猫一样趴在我的身上,像守侯Jerry鼠的Tom猫,可爱又傻气。

我伸手拧他的鼻子,他却一把抱住我的手,慢慢地在我的掌心写字,一撇一点一钩一划都小心翼翼却又力道十足,似怕伤了我又怕我记不住,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曾写在掌心让他哭得像花脸猫又笑得像调皮鼠的字,我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字所以他才如此反常的昂奋,我嘿嘿地笑,神气地发现简简单单一个字可以胜过强力药。

秦深写完字又用脸在我脸上噌来噌去,他说:“小孩子终于长大了,不会穿错鞋子。”

我笑:“我这么聪明,从一开始就没穿错过。”

秦深咬住我的下巴,说:“吹牛!吹牛!哎——问你一个问题呀?”

“嗯。”我又开始迷糊,半睡半醒之间的感觉飘飘似神仙。

“如果你必须养一只宠物,在狗、猫和鱼之中,你会选哪个?”秦深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我。

“狼。”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啊?!”秦深张大了嘴巴,“狼心贼子,哼!不行!一定得从狗、猫和鱼中选择。”

“干吗这么麻烦?鱼好了。”

“你确定?”

“确定,那你会选择什么?”我反问,再揪住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形状近乎完美,高挑而精致。

“猫。”

“不会吧?鲁迅他老人家最讨厌的就是猫了,猫是一种带着魔性的动物。”

“你还不如直接说它很邪恶好了。”秦深哼了一声,“我一猜就知道你会选鱼。”

“你能掐会算啊?”我失笑,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如此孩子气。

“从这个测验可以看出你的性格和感情态度呀。”秦深表情玄秘地说,“你看,喜欢狗的人呢,大致上友善热情,十分好客,人际关系上也是长袖善舞很有人缘,但在感情上,有时候会太过博爱,喜欢狗的人只要看到狗摇摆尾巴,就情不自禁被粘过去了。”

“嗯嗯,有点意思,那喜欢猫的人呢?”

“喜欢猫的人通常艺术家气质很重,神经质、敏感,独占欲很强,因为猫是除了主人之外六亲不认的动物,所以喜欢猫的人对另一半也常会神经兮兮地要求百分百忠诚。”

“嗯嗯。”我开始觉得背脊发凉,我是不是正怀抱着一只属猫的男孩?

“至于把鱼当宠物的人嘛——”秦深笑眯眯地看着我,“养鱼的人和鱼之间隔着一层玻璃,隔得远远的,每天只要喂点饲料就够了,想到的时候看两眼,忙起来两三天不管它也无所谓,也不带它出去,也不用处理它的排泄物,反正隔着玻璃隔着水呢,一切都不脏手。”

“哦?所以呢?”

“所以——喜欢鱼的人,基本上是自我为中心的人,唯美主义,理想主义,个人主义,在感情方面也一样,只重视自己的感觉,不喜欢负责任,不顾别人的感受。”他淡淡一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啊——是个超级自恋狂!”

“Kao!”我一咕噜把他压在身下,“真的?那好,我就只顾自己的感受好了,嘿!”我在他身上横行肆虐,秦深连连呼喊求饶,两个人再次鬼混在一起不分暮鼓晨钟白昼黑夜。

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忽然就安静下来,我拥着他,不知是否被他感染,我也渐渐喜欢上这样拥着一个人的感觉,这样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原本游离的思绪一点一点地沉淀,这段时间所有的离奇遭遇如白驹过隙般从心头一一闪过。

秦深轻轻地说:“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未必如我想象中那么美好,但是我还是愿意去尝试,迎接那些悲哀与欢喜,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静默不语,秦深拍拍我的脸:“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呀!”我抱着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亲得他龇牙咧嘴,他想挣月兑,挣不开,忽然就不挣了,两片唇又热热得贴了上来……

那个初夏,天空纯净无瑕的蓝,云朵白得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

还有两周就要进行期末考了,大部分学生进入紧张的复习状态,我和秦深也不例外。

难得周末时,我们就忙着偷欢,或者听着音乐,依偎在沙发上看书。有时鼻端嗅到他发丝上清爽的洗发露的香味,就会忍不住瞧瞧他,这个有棱有角的男孩子,没有一点女孩的阴柔气,却又明明确确给我柔情似水的包围,让我的心在他的包围中沉醉。

于是明白,温柔不仅属于女子,男孩子的温柔更让人痴迷依恋。

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常常正偷偷地看我,四目相对,眼神交融,心底就涌起层层叠叠的感受来。

秦深用眼神幽幽地、无声地说:“爱你爱你爱你,永远爱你。”

以他的心理测验来分类,他虽然乍看起来狂傲不羁,或许还有些冷漠疏离,相处久了就会慢慢发现他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猫型男子,情到深处成独占,全心付出,耐心等待,以为爱就是两心相许长相厮守,不管天不管地不管刮风下雨,就只要爱你爱你爱你,对其他不相关的人则冷冷地敌视,随时准备着尖锐的爪子出击。

多少年后,我将一次又一次地念起,在十六岁的花季,曾经,有个大男孩趴在我的胸膛上织梦,我抚弄着他柔软的头发微笑着聆听。

他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们要在海边建一所房子,不用太大,但一定要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满一院的黄金葛、常春藤、鲜红鸢罗,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蔷薇,蔷薇多美呀,那小小的柔美的带刺的花儿,哗啦哗啦盛开一地……”

我说:“好,种一院子的黄金葛、常春藤、鲜红鸢罗,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蔷薇,我来养你,你来养花,我们共同养这个家。”

大男孩幸福的笑,眼睛亮晶晶地充满向往:“假日我们带狗去海边游玩,去海里果泳,在沙滩上玩飞盘,飞盘掉到海中,就叫狗儿去捡……”

我说:“好,一条鱼、一只猫养一条狗,让狗儿捡飞盘。”

大男孩笑得更欢快了:“对了对了,猫儿最爱吃鱼了,快快快,快让我吃掉你。”

秦深异乎寻常地喜欢抱着我的胳膊,埋首在我的肩窝中沉睡,就像他离不开他的honest一样。

天气一热,我就不想两人腻在一起,我推荐他该买一个大大的枕头,每天抱着睡觉,冬暖夏凉不费能源有利健康,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吓人般地狠狠瞪我一眼,然后又满足地抚摩我赤果的皮肤,闭上眼睛,在honest上狠狠掐了一把,听到我惨叫着抽冷气,他便漾着深深的酒窝甜甜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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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紧张而忙碌地过着,老爹的同学终于进了监狱,马瑞再也不提蓝芝的事,蓝芝又找过秦深两次,被秦深毫不客气地拒绝,我叮嘱他对女孩子好歹也要怜惜一点,他便生气,说这时怜惜便是以后的残忍,该快刀斩乱麻时就绝不能期期艾艾优柔寡断。

马瑞每天很乖很静地默书,那张花儿般的脸蛋迅速地萎谢下去,他应该很爱很爱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就像刘天王形容的梦中情人: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长长的头发瓜子脸,古典优雅柔美,是现代几近绝种的准淑女,是让男人很心疼很想呵护的类型。

看来她也确实让马瑞心疼了,就像在心头上划一道刀口,很深很深,不知何时才能愈合,鲜血汩汩地淌,他却静默着,也不伤感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等待伤口结痂变成疮疤。

齐戈还在担任我的老师,他很认真很敬业,照样俊美无俦得让一班小女生眼睛闪闪心儿跳跳。

我一直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来路,马瑞说他是mafia的亚洲theGodfather,可是,他就像一名出色而普通的教师,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

据说他毕业于常春藤名校???,执教于上海那所著名的F大学,他有自己的公司,属于电子产业。

在这许多许多的名头中,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地是他居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其实,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恨意,或许从来就没有,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冲击,我不去想他当年为何抛弃我而我的亲生母亲又是何许人,我不愿想也不想问,因为我知道真相绝不会是好的。

我满足于目前的生活,满足于自己的平凡,我并不需要一个无与伦比腰缠万贯的父亲来为我撑腰为我增光添彩,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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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纯净得让人想飞。

我的心情很好,手臂也日渐好转,不会影响到期末考,生活好象阳光灿烂一片光明,我以为,只要我坚持自己的平凡,安于自己的所有,我就会幸福。

出事前几天我还梦在鼓里,依然笑容可掬意气风发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我甚至没有发现老曹越来越难看的脸和学生会里紧张到一触即发的空气,直到临考前一天老曹叫我到他办公室去。

我曾说我是老曹的狗腿子,去他的办公室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所以,我对这一次的召唤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吃惊,只是有些意外,老曹一反往常的声音严肃而低沉,胖乎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丝的笑意。

我突然有了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预感在我走进办公室时得到了证实,校长、副校长、教务主任、党委书记以及我所有的任课老师包括齐戈全部到场,形成一个包围圈坐着,给我留了一个空位,教务主任老头带着黑框眼镜,眼里闪烁着琢磨不定的光。

我对每一位领导每一位老师点点头,当我扫到桌子中央时,突然傻了,那是一卷录象带,放在一个大大的档案袋子上,醒目而刺眼,不安像涨潮的水,一点一点将我淹没。

教务主任说:“这是有人检举上来的,也许他和你有私仇,但是现在情势很严峻,已经攸关我们整所学校的名誉。”

我惊若垒卵的坐着,冷汗涌出,掌心湿透。

“我们很难过学校里出现了这样的事,并且发生在你这种优秀的学校重点培养苗子身上,我们很痛心哪!”

我不能说一个字,不用看,我大概也能猜到录象带里是什么内容。

“这说明我们只注重学习成绩,严重忽略了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虽然这也算是你的私事,但是和男孩子在一起鬼混就不仅仅意味着品德败坏,而是严重的人性堕落,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

老头子将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正义凛然气势磅礴,我在重重冰冷鄙夷嫌恶高深莫测的目光中将身体端坐成佛祖的涅磐姿势。

“我没有错。”我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我咬着牙仰着骄傲的头,我说:“我——没——有——错!”

“岂有此理!”校长拍案而起,怒气冲冠汗毛直立,所有的人在他的怒气下噤若寒蝉,“本来念你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只要你诚心悔过学校还考虑宽恕处理,学校会为你去教育厅那里求情,可是你居然迷途而不知返,如此冥顽不灵,让我们多么心痛你知道吗?”

校长的话一跳一跳的,像老留声机坏了跳针,劈劈啪啪。

我的绝望一层层加深,事情居然闹到了教育厅,连县长都跳过了,呵,什么求情,检举者到底投了多少个地方?

我说:“要如何?开除?勒令退学?不用客气,我接受。”

老曹狠瞪我一眼,大概气我的不识时务。

教务主任托了托眼镜:“学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更不想做绝,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只有一个。”

“什么?”我的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

“请你自动退学,学校将不在你的档案上记录任何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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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个时候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我嚣张我狂妄我恣意放纵青春所有的能量。我其实没什么野心,只是想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分享所有的悲哀喜乐,我甘于自己平凡的家庭和平凡的学生身份,虽然我喜欢上了一个(应该说是两个)男孩,但是我单纯地以为只要他愿意我愿意,别人就不应该怎么样。

事实证明我错了。

人的嫉妒心是件很可怕的东西,人们记仇的能力也远远超过祈祷和平的力量,仇恨像经年未洒一滴雨的森林,星星之火就能酿成熊熊之势。

我猜想这卷录象带是小邱搞的鬼,但是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拍了什么,十八禁?儿童不宜?

最关键的一点,他如此煞费心机置我于死地到底为何?

可是,现在不是思索这些芝麻小事的时候,我要面对的是学校代表的正义力量,在这个素来以作风严谨高升学率取胜的重点高中,早恋已是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更别说同性恋情了。

我说:“好吧,我退学。”

我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冲动,无法意识到这将彻底改变我的一生,我自以为勇敢决断地面对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而不知着一句话就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

齐戈一直沉默着,目光深沉,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老曹领着我回教室,说让我清理一下有用的东西,我呵呵地笑,学都不能上了,还要那些书做什么?我说扔了吧扔了吧,要不就卖给收破烂的好了,好歹也能换几块钱做班费。

老曹只顾低着头走路,走到空旷的操场时,他忽然狠狠地骂:“你个混帐王八羔子!什么不好学,偏偏学这种东西?你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你懂吗?你懂吗!”

我无言。

我明白,即使这个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对我充满了敌意,这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男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我真情一片,这种情义甚至超越了师生,而是一种类似于忘年交的惺惺相惜,虽然我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些他疯狂青春的鳞爪,而我的野蛮青春却是在的眼皮底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老曹说:“真想狠狠揍你一顿。”

我说:“你揍吧,你揍吧,让我永远记住这个伤痛。”

老曹举起手来,我看着他,看见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忽然间泪如狂雨,手掌颤抖得再举不高半寸。

我抱住他,拍着他的肩膀,似乎受伤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闭上眼,天地一片漆黑,我说:“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咱们再相聚,保重!”

我转身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走出校园,想直接回家看看爹娘,可是秦深在我的心头如利刃高悬,我担心他是不是也和我有相同的遭遇,我先跑回他住的公寓,房子的门锁着,我开锁进去,一切正常,和早晨离开时毫无差异。

我坐下来,猛灌两杯冰水,然后把校长亲手交给我的录象带送进机子,开头的画面是沙啦啦一片空白,跳来跳去的条纹,然后突然清晰,一个高涨扭曲变形的脸部特写,然后是紧紧纠缠的两具躯体……

现在我可以很明白地知道小邱为什么这么做了,在画面中,所有秦深的镜头都做了技术性处理,看不清他的脸,而我的面部总是在以特写的形式出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激情表演,居然觉得自己蛮性感的,看来秦深的心理测验还挺准,我真是个超级自恋狂,呵呵……

关掉画面,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请问你找谁?”

听到娘的声音,我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抱着话筒痴痴发呆。

“喂?玺……儿?是你吗?玺儿?”娘的声音忽然焦躁起来,“玺儿,孩子,你说话呀!”

我的泪水无声地向下淌,我知道爹娘肯定也收到了那盘带子,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无益。

“玺儿,你快回家来,别让爹娘担心,好吗?”娘已经哽咽难言,“孩子,我的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啊!”

我终于清醒过来,忽然间就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已不是我那年迈的父母所能承受的,如果真的爱他们,我应该识相地选择离开。

我说:“娘,没事,我好着呢!你和爹的身体都不太好,平时要注意保养,我遇到点事,但这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是韩玺,我是爹娘的孩子呀……我会好好的,娘,等我完全好了再来看您。”

“玺儿!”娘在那边大喊,“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快回来呀!你快回来呀!”

“娘,谢谢二老这十六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这一生,您二老就是我韩玺的亲爹亲娘,不管我以后漂流到哪里,我知道我有根,我是有家的孩子,我知足了。”

“玺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啊!齐戈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孩子,跟他回上海吧,那里是大城市,那里会更适合你的,玺儿,只要记住,你永远是娘的孩子。”

我挂掉电话,嚎啕大哭惊天动地。

秦深何时进来的,我不知道,我头昏眼花,我也许在咆哮着说我韩玺不是孬种我还会是英雄,可泪水模糊了一天一地,让这咆哮也变成抽抽噎噎。

秦深抱我到床上,喂我喝水,他说了些什么我已不记得,然后我昏睡过去。

我是在一阵刺耳的铃声中醒来的,我晃晃荡荡地下了床拿起话筒,马瑞在那边喊:“玺,快来二中后门,要出人命了,秦深快疯了!”

我扔掉话筒就朝外跑,我的那些痛不欲生全抛在了九天云外,只在想秦深秦深秦深,你可不能犯傻,我毁了,不能你也毁了呀!

秦深显然是有备而来,在那个僻静的街头角落,秦白的手下围成了一堵人墙,他就在圆圈中,小邱已经被打得没有人形,蜷缩在地上,像只狗一样地抽搐。

秦深的眼睛赤红,头发凌乱,还在对毫无招架之力的小邱拳打脚踢,我冲进去:“够了!够了!”

秦深抬起头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面目狰狞,杀伐之气如此浓重以致印堂发黑,我暗叫不妙他真的要发疯了,正想该如何阻止,秦深已经从怀里抽出了枪,如此近的距离,不瞄准也会打个百分百,他咬牙切齿,我来不及多想飞身过去,如此近如此近如此近!

子弹穿过我的左臂飞出,我申吟着倒下去,秦深一瞬间面色如鬼,他扔掉枪抱住我,冲我狂乱地喉:“你疯啦!你疯啦!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打死你!你——”

是的,再有稍稍的偏差,子弹就不是穿过我的胳膊,而是我的脑袋了。

我虚弱地笑:“真荣幸,挨你两枪了。”

秦深抱着我痛哭失声,边哭边打我:“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我笑着说:“真要是死,死在你手里我才乐意呢。”

秦深恨不得把我揉捏成灰:“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说这种话!不许!不许!不许!”

秦白的手下把我们抬进车子里,车子直奔秦宅。

秦深一路上一直不停地说:“我不许你离开我!不许……不许……不许……”

在秦宅,还是那名医生给我疗伤。

想来真是好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左右胳膊各中一枪,而打我的人都是秦深,第一枪是他为了阻止我杀人,第二枪是我为了阻止他杀人,秦白曾说他是最憎恨枪的了,可是——

我的心除了无边的歉疚,就是无法抑止的怜惜,这个傻男孩啊!

第二天醒来时,看到床头前跪着一个人。

“小邱?”我吃力地坐起来。

“韩玺。”小邱的身体比那时马瑞的样子更惨,我担心他随时会昏倒,他却坚持跪着,他用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磕着地板:“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罪该万死,我……”

“你先起来。”我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我轻轻地笑:“小邱,其实你也是爱着秦深的吧?”

小邱泪流满面:“那已经是过去了,我知道深哥为什么会选择你了,我终于知道了……我死也想不到你会替我挨那一枪,我……和你比,我狗屎不如!”

“别那么贬低自己。”我笑,“我能理解你喜欢秦深的感情,可怜我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也是如此如此地爱着他。”

“韩玺,你打我吧骂我吧,否则我会痛苦一辈子,我会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人。”小邱依然在地板上砰砰地叩头。

我下床搀扶起他,事到如今,怨恨谁也无济于事,我拍拍他的肩:“我们爱上同一个人也算是缘分,要是你真心忏悔,就答应我一件事,在我回来之前,替我好好地照顾秦深吧,他表面上坚强,实际脆弱的一塌糊涂,没人看着,我放心不下。”

“你要去哪里?”

“也许是上海,也许北京,也许任何一个地方,让我暂时离开这里,这里已经充满了太多的戾气,我必须远离。”我淡淡地笑,“青春来得太快,爱情来得太猛,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于是我们就一路磕磕碰碰,跌撞地伤痕累累,我们都应该静一静,好好地想想人生的大事了。”

小邱点点头:“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哥么?”

我一怔,小邱说:“虽然我小邱不是个东西,但我还分得出什么是人物什么是动物,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这样崇拜过一个人——跟着秦深是因为爱慕着他,可是——小邱是真心想结交大哥。”

我皱皱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最终还是点了头,于是我有了生平第一个兄弟,一个以后跟了我一辈子,把忠诚当生命的兄弟。

我给齐戈打电话,我说我要离开这里,齐戈说我明白,我已经为你做好了一切准备,你人生的档案上还是一片洁白,我虚无地笑,我就是我,档案顶个屁用!

当天晚上,我蹬上了齐戈的私人飞机,飞向上海,飞往那个光怪陆离的城市。

我没有见任何人,包括秦深。死别已恻恻,生离更戚戚,我怕他承受不了,小邱已答应我照顾他,我相信小邱。

坐在飞机上,看窗外的星光闪烁,我看见每颗星星上都写着离别,我默默念叨着:

当我们和现实面对面的时候,不管高兴还是哭泣,我们都无路可退,只有向前。

所以——

深儿,你要坚强。

所以——

韩玺,你要坚强。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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