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花 第四章 作者 : 雷恩那

冷香花一抹幽微

柳归舟绝未想到,当他横抱着久候不至的姑娘返回寝房,将清减不少的她放落在平榻上,回首甫接过侍童递来的温热巾子欲替她拭脸时,一幕鲜红竟毫无预警朝他压来。

她的纯阳女血!

血中薄香蜿蜓,养着他的心命。

那腥甜气味如老树盘根,交节缠绵,深深往瞧不见的所在扎下,化作他血肉里的一部分。

「妳干什么?唔……」竟被强灌!

她模出小刀划破掌心,渗血的小手猛地抵上他的脸。

然,不知是太虚弱还是怎么的,她一时间对不准他的嘴,小手先是压上他的颊面和挺鼻,留落点点血印,最后才寻到他的口。「我迟到多日……你无一口纯阳女血护心,体热大变,被你抱着,我全身冷得都直打咚嗦了。快喝啊……」花冷香微敛眸,嘴角勾着。

他长目瞪得有些凌厉,震惊动怒似的,掀唇欲言,哪知她小手「见缝就钻」整个压来,乘机抵得更密实。

他的舌一沾到熟悉的香血,味觉大盛,五感随即大展,有股冲脑的欲念要他吞下那一缕缕的鲜艳香稠……不能拒绝,无法拒绝,他左胸抽颤,每条肌筋、每个毛孔都充满渴望,迫他吮饮她的血。

她的手被握住,感觉含着伤处的男性唇舌吮动起来,元气随血泄出,这几日无法赶至的浮躁心绪却扎扎实实获得安抚。

既要饮,就得专注饮下,不得浪费一点一滴。他半张脸埋进她掌心里,饮血的同时亦开始行气,缓缓将气从丹田催出,在纯阳女血护心护脉下,将气汇进心房,最后又回聚丹田。

盛春被吩咐留在回廊那儿,适才跟进房的阳春和逢春知主子正行气自疗,守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瞄到原是勉强撑坐、由着主子吮血的花冷香突然晃了晃,像朵凋萎小花慢慢栽倒,小脑袋瓜眼见就要撞上主子低垂的头,两侍童不禁动了动,想着要把「凋萎花」悄悄扶直,主子已快他俩一步扶住她。

柳归舟轻按她伤处止血。

不等他使眼色,一旁侍童忙托上药盒和净布,他扶她躺下,如以往喂血后的每一次,他亲自替她裹伤。

「柳归舟,你可以多喝些,我躺着可比坐着舒服,我若睡沈了,公子您自个儿喝,别跟我客气。」杏圆眸子此时倦极般合起,她脸色不太好,唇却还淘气噙笑,爱说胡话的性子怕也难改。

温热巾子擦拭她的额,她忍不住叹气,很舒畅、很依恋似地叹。

「冷吗?」一向教人如沐春风的优美男嗓绷绷的,像裂帛没裂好,混进涩音。

「不冷……」她想将轻颤颤的五指握起,有人及时扣住她,力道用得恰到好处,不弄疼她掌心的伤,也不让她握紧拳弄疼自己。

她精神似乎好些,由着他握,嘻笑了声。「我不冷,我是太高兴了。柳归舟,我要没来,你恼我、不跟我要好,然后跑去找其它的纯阳女讨血喝,跟别人要好去,那我可冤了。」眨眨眼,眉心畏疼般蹙了蹙,她赶紧垂睫,又笑:「还好还好,这回叫做有惊无险。」

赶来喂血,高兴得她全身轻颤吗?

他深深看她,心脉莫名一颤,像是她的血也淘气起来,在他左胸作怪。

花冷香笑叹一声,问:「余皂秋刚和我三妹打起来了吧?你可不能偏袒你师弟,他要伤了老三,我、我月兑他裤子,揍他小屁。」

「噗!」笑气滚出,阳、逢二春克制不住,险些喷出口水。

「你们俩也是,别学盛春那臭小子,要乖乖的,好姊姊就疼。」没掀睫,她听声辨位,冲着两只小的放话要挟。

「你们出去。」柳归舟平淡下命令。

「……是,公子。」原想回软倒在榻上的「好姊姊」几句笑闹话,可惜主子要赶人,表情还有些阴晴不定,两只小的自然快快退下。

寝房内静下片刻,扣她手的男人挪动一下,该是离她更近。果不其然,他好闻的鼻息拂过她面庞,徐慢道:「皂秋若有心伤花三姑娘,两人是用不着打的,真开打,只有皂秋挨打的分儿,妳以为呢?」

她不正经地嘻嘻笑。「唉,这不可惜了?我还真想月兑他裤子、揍他……唔,改捏捏他也成―咦?」下巴倒是先让人给捏住了。

「额角的伤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又有绷绷的味儿,尽管问话方式仍淡然徐缓,就是不太对劲。

花冷香咬咬唇,无奈地「唉」了声。「就……我朝对头发出大把金针,对头还我一支鱼镖子,我一时不察、一心二用、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以为闪得漂亮,哪知镖子从额角划过,我也跌进江里啦!」一顿,忙再补道:「不过镖子没毒的,我的血没毒,你尽可安心。」

周遭又是一静。

这会儿静得有点久,久到她眼珠子开始疑惑地在眼皮底下滚动,滚啊滚的,两扇翘睫也不太安分地颤着。

「柳归舟,你在生气吗?」奇闻、奇闻哪!究竟谁招惹他?好本事!

「适才,妳手伸来就往我脸上捂,捂得我半张脸全是血,妳知道吗?」

「啊?」他语调依旧不高不低,但听进她耳里……好像她多对不起他。微怔,眼珠子定住不乱滚,她干笑了声。

「呃……呵呵,我这不就是伤着眼睛,眼力模模糊糊,遇光就痛,所以才没能看清楚公子的花容月貌啊!」

下意识再咬咬桃唇,她很勉强地睁眼,双眸酸涩烧疼,只蒙眬看见一张男人脸庞像离她极近。

然后,她找到他的玄玉瞳了,黑得透亮的两丸,真漂亮。

尽管其它部位全都糊作一片,她竟还寻得到他的眼,瞧,如此神俊一双眸,说是她迷航中的两盏引灯也不为过啊!想着,她不禁咧嘴笑,发现两盏「灯」湛了湛,瞇扁似的,她赶紧正正神色,气短短地叹。

「唉,柳归舟,我虽然小小中镖又小小伤了眼,但血绝对不改其本色,仍是既纯又美,阳气饱饱。这次是我不够机灵,险些累了你,看在咱们几年交情的分上,你可别急着去认别家的血,唔……就算……就算你散人师尊哪天又给你找来一位新的纯阳女,你也等我这个旧的哪天真生不出血,再等你哪天真不饮血不成了,再去认,行不?」

行不?

行不?

她没得到答复,也没心神继续追讨他一句承诺,她的朱唇被整个含住。

带香的舌钻进她嘴里,无法抗拒这般美味绝品,于是她的小舌随之起舞,勾卷缠斗,舌忝吮啃咬……

她想,她太用力、太贪婪,每一寸都想吸纳,每一个小动作都要追随,不放过,绝对不放开他。

她像是尝到自己的血,也尝到他的血……

日落前,花冷香体热忽而攀高。

她浑身蜜肤泛出虚红,桃唇失色,风邪之气在五脏六腑漫窜,偏偏倾不出半滴汗,额头烧得没法清醒。因为无虑了、放松了、该护的人已护住,所以允许自个儿来场病吗?

「随波公子,让我来侍候二姑娘吧。」徐姑垂手立在暖阁内,平声静气道。

这座小暖阁是柳庄主子平时沐浴的所在,足可容纳三人的大浴盆是用整块天然石挖空打造的,石盆底下堆着无数烧红的鹅卵石,可让盆中水持续热度。

柳归舟霸在石盆边的位子,动也没动。

不知是否被侍童服侍得有点厌烦,现下想尝尝服侍别人是何滋味,他头也没回,比徐姑更平声静气道:「我来。我想妳家二姑娘应该不会介意。」

不仅不介意,肯定乐意得不得了!徐姑静觎着眼前这一幕。

男人两袖高卷,挨在盆边,二姑娘玉体娇果,半浸在热水里,男人在她的后颈垫着巾子,让她的头安稳且舒适地枕在石盆的厚边上,然后舀水清洗那头垂迤而下的青丝,更别提几刻钟前,在里侧那间引入满室蒸雾的小室内,这男人还将二姑娘搂在怀里一块儿打坐,他行气内修,让那口纯阳女血发挥最大功效,更要藉满室热气把她的汗蒸逼出来。要是二姑娘别昏,从头到尾自个儿感受,这会子真要乐得飞天了。

「那就劳烦公子了。」她微一福身,正欲退出。

「妳们这几日想必多受折腾,往后若不及赶来柳庄,就劝妳家二姑娘缓点来,无妨的。别像这次带伤又受寒,我可过意不去了。」

徐姑脚步一定,盯着他神情清淡的侧颜,虽一时间听不出他话中其它涵义,倒听出他似乎想从她口中探出事情经过。

「公子要过意不去的事,确实有那么一、两件。」

她似笑非笑。

「先说说咱们这次遇难的事,『渔帮』的赵姑娘因心怜公子而恨上我家二姑娘,趁着咱们往南浦的水路上拦击猎捕,一路追过雁嘴峡……但我实在瞧不出公子有何可怜之处,倒是二姑娘可怜些。对外,像是公子的一块挡箭牌,把许多觊觎公子的目光先引将过去,自与公子相识以来,她安生日子可少了一大半;对内嘛,二姑娘每半年都得为您流足一碗血。」略顿,瞥了眼浴盆中女子受伤的手,那道新伤被护得极好,男人在伤上撒足药粉,浸浴过程时时查看有无弄湿。徐姑隐约勾唇,微叹道:「我家楼主常叹,她们花家女儿就这德行,一旦把男人看上眼、看上心,要悔都悔不成,只得甘心卖命。」

柳归舟将沐过的女子青丝裹在布中压去湿意,俊脸也如徐姑似笑非笑,有些什么浮动,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静过一会儿,他四两拨千斤问:「妳们过雁嘴峡,怎么最后遇上我余师弟了?」

徐姑道:「雁嘴峡没过完,二姑娘就被鱼镖打落水。原本咱们看情况不对,已准备弃船,约好若被江水冲散了,便在旧地方聚首,这旧地方指的是三川交会处的『丰裕客栈』,哪知那支暗器来得好快,一时间也不知姑娘有无躲过,见她落水,我和其它几位遂也跳入江里……」男人手握巾子轻柔擦抚女子额面的举措,让她不禁一顿,她意识到自己嘴角真显笑了。

兴许,二姑娘这块「挡箭牌」也没白挡,挡得男人真有心了。

清清喉头,她接着说:「我们几个都识水性,二姑娘泅泳之技更在众人之上,后来在岸边寻姑娘不获,咱们几个只得上『丰裕客栈』相候。隔天落日前,姑娘终于赶至,岂料『渔帮』的人不仅在江上狙击,陆路亦有人手接应,我们试了几天都无法顺利渡江过南浦。」她再次停顿,见柳归舟也跟着定住。

他虽未抬起头,却极专注倾听她所说的。

徐姑心一宽,莫名感到宽慰。说到底,或者真觉得花家女儿里,这会儿终于有个用不着「悔」的风流主。

「随波公子适才道,要我劝二姑娘缓着点来、赶不上无妨,这『无妨』二字是您说的,可要我家二姑娘也做如是想,那是比登天还难。二姑娘为了渡江至南浦,连命也豁出去,明知那些人守株待兔,她也非闯不可。公子,您聪明盖世,近些年,江湖人谁不知『随波公子』的名号,您能否告诉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下人,我家二姑娘究竟吃错哈药,非得如此拚命不痛快?」

「……她赌命豁出去,打算冒险夜渡三川至南浦,对头寻上,她要我别理会她,我又如何安下心?自然随她拚命。敌我双、方在三川岸边斗得凶狠,二姑娘一双眼被对方撒出的石灰弄伤,石灰入眼一融,能烧得人双目失明,后来余爷和三姑娘循着咱们落下的线索赶至,这才及时解救了险些被掳走的二姑娘。」

原来她的眼是这么弄伤的。

赶着渡三川至南浦,为来为去,究竟为何,他心中不早就雪亮得很?

真傻。

怎会惑痴成这模样?

让他……自以为淡然无意的心也随着闹出了什么。

他向来随波如意,半点不落方寸,说他随和温善,其实皆因无心,不把旁人、旁事搁入心坎,自然世间的人事物全如袖底风、如船过水,不着痕迹。对她,原也是如此,就是未料,心怎么发软了……

「公子要我劝姑娘缓着来、别急,您道这话我没劝过吗?但阻不了啊!她连着几日都没睡好,眼也伤了,我家三姑娘不让她赶上抑庄,可余爷担心公子您这口护心血拖太久,于是不顾三姑娘反对,听了二姑娘的话,带她渡江上南浦柳庄来。嗅……自从余爷时不时地来咱们『飞霞楼』点拨姊妹们剑阵之法,这些年下来,我可头一次瞧三姑娘打得他这么狠,真恼他了。」师弟挨上打,只守不攻,只退不进,那是存心相让到底。

师弟对姑娘有了心,而他……而他……

「咳、咳……」胸内蓦然翻腾,行气微滞,如月兑离了护心的那一抹暖稠,他淡蹙柳眉,定下心神,约莫两刻钟后才徐徐吐气。

此刻内劲充沛,他结束打坐,被什么吸引似的,起身走至窗边,透过一小道拇指粗的窗缝窥看。

廊道下的绿园里,一女三少年。

女的身上丝衫是主人家备上的新物,小宽袖,长裙如瀑,转起圈来裙如荷叶,完全是软呼呼、柔娇娇的姑娘家款式。

春寒犹在,她丝衫领边恰滚着一围兔毛,就见她动不动就抬手揉着毛领,偏着颊往上头摩擦,爱极似的。

他的一名前任侍童和两名现任侍童正围着她。「阳春和逢春得照顾公子,不是妳的丫鬟,妳不能这么支使他们俩。」十六岁的盛春像是一下子抽高身长,肩也宽,胸也厚实,但老妈子脾性似乎改不掉了。慵懒赖在榻椅上的花冷香听声辨位,玉手模模右边念书给她听的阳春的脑袋

瓜,再模索地接过左边逢春刚煮好奉上的香茶,啜了口,冲左边甜甜一笑。

待喝过茶,她才循声扬颚,畏光的眸子仍闭着,一脸无辜地对着硬声硬气指责她的少年。

「盛春,我记得,你过十五就不当侍童了,开始学着帮你家公子在外头办事,怎么今儿个哪里都不去,还跟我赖在一块儿?你不行偷懒呀,这样不好。再有,阳春和逢春可是货真价实的潇洒少年郎,当然不是我的丫鬟,你要不信,就请他们俩月兑裤子验明正身,他们身上有的,丫鬟可不见得有呢!」

阳春和逢春赶紧拉紧自个儿裤腰带,满脸戒备。

……会气死!

「妳、妳妳……我家公子怎会栽在妳手中啊?!」盛春咬牙切齿,满面红光,再瞥瞥随人搓圆揉扁都「奴」得毫无怨言的阳、逢二春,实在是一阵痛心。

「呵,盛春盛春,这问题我可不好解了,你要不要替人家问你主子去?顺便问他,栽在我手中,他乐不乐意、痛不痛快、快不快活?」

「……」气到无言,满面红光变紫光。

花冷香伸展肢体,娇娇地打着呵欠,施恩般道:「好啦,盛春你也甭急,我把阳春和逢春还回去便是。你也晓得我病了整整五日,今儿个精气神才转好些,可撑不太久,我瞧我再去补个眠吧!」边说,她盈盈立起,许是热病初愈,再加上眼疾尚未除清,她忽地踉跄往前一颠,撞进面前少年怀里。

「喂!」尽管气到不行,盛春仍旧下意识张臂护住她。

刚稳住重心,花冷香也没一下子便退开,反倒欢喜无比地揽住少年颈项。

「盛春,原来你还是顾念我的!虽然你这样坏、这么不通情理、如此欠教训,到底仗义得很,没教姊姊我跌破头。咦?盛春,你变结实了呀!哇啊啊……盛春,你有两块硬硬的胸肌哪!」

「我哪里是―妳、妳快放开!别靠过来!」少年的黝脸大赭,烧烫得厉害,

气恼中又添上什么,一时间闹不清楚。

「哈哈哈……」花冷香没如他所愿,还很故意地存心惹逗,獗起嘴,朝他颊面迅速「啾」地亲了一记。

「妳、妳、妳妳妳!」盛春两眼暴瞪,呼息差点止了,尤其当他瞄到一道青素长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往园子这儿步近,更是惊得张嘴突目,不能反应。

「咦?有团青青白白的影儿,谁来了?盛春,你怎么硬邦邦,全身像根铁棍似的?哇啊!」她惊呼了声,蓦地遭盛春整个推飞,飞啊飞,飞进那团青青白白影子的怀里。

那影子搂着她,她嗅到熟悉气味,露齿一笑,全身更是柔若无骨般贴靠过去。

「柳归舟,你打坐内修结束啦?见我没在一旁,放不下心呀?」

任她赖着的男人未回话,原就偏冷的目光扫得前任和现任侍童们牙齿打颤。

「公子……那个……她……她……」盛春欲辩无从辩,被吻的颊面莫名发痒,他连搔个痒都不敢。

「府里没其它事吗?」柳归舟静问,明明是一贯的淡调儿,却像园子里起了阵寒风。

「没什么其它!有事、有事!」盛春登时回神,抓紧机会忙道:「郝管事吩咐我帮忙盘点地窖里的干货和酒藏,公子,您也知,郝管事年岁大了,没我在旁帮忙盯着、记着,出错可不好,所以……所以……盛春忙去了!」

没等主子再发话,他小子一溜烟跑开,一手捂着发痒的颊面、嘀嘀咕咕也不知喃些什么,向来身手利落的他过葫芦拱门时,竟「咚」地撞上栽在门边的老梅树,这一撞实在扎实,疼得他泪水乍迸,将谢未谢的春寒梅瓣「乃」地撒了他满头满身。

「噗哈哈!唔!」负责煮茶和念书的二春本打算放声大笑,然,到底是懂得察言观色,两人动作相当一致,五指陡张,紧捣住自个儿的嘴,两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偷偷溜了主子一眼。

怪了怪了!主子的脸仍是这般好看,清雅英俊得很,眼是眼、鼻是鼻,眉宇间的调调儿那也是一样的,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怪呀!说他生气,似乎不是,说他没恼,又不敢断言……

「柳归舟,我拐走你两个潇洒可爱的小侍童,现下就还君明珠、完璧归赵了。我正打算进房小睡片刻,公子肯扶我进去吗?」花冷香瞇着眼,瞇成新月似的弯弯两道,看不清男人俊庞,却仍笑得好不正经。

一旁的阳春和逢春对望了眼,嚅嚅嘴,张口欲揽下差事,主子已持平声嗓道:「妳目力尚未恢复,自然扶妳。」

「你扶我进房,扶我上榻,我没能即刻睡去,你可得陪着我了。」

「自然陪着妳。」

花冷香一怔,好想看清楚他此时神情,无奈两眼遇光仍隐隐刺疼。

她瞇眼努力觎他,怎么都看不清,心中不禁小小着恼,因而故意又道:「我可不要你静静陪着,我要的是……」略顿,小奸小恶的淘气样再现,朝那张五官微蒙的俊脸柔软吐息。「那种缠来缠去、黏在一块儿的陪着。」

她听见小侍童低唔声,像教她弄得大羞了。

侍童们害羞,面皮向来不够厚的主子爷肯定也羞了吧?

逗玩这男人的滋味真好!

「本来就该缠来缠去、黏在一块儿的陪着。」男人语气徐淡地反将她一军,半点不害躁。这会儿,花冷香两眸圆瞠,惊愕得忘记刺疼,傻了似地启着桃口。她一时间如坠五里迷雾,还以为眼前男人被调包换过。

兀自傻怔着,一只温厚掌心覆上她的脸,替伤眸挡光,她就这么傻傻地被他扶进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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