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情浪子 第八章 作者 : 林淮玉

“赛白,在发什么呆?”

徐君宝见赛白一人对着桌上的一卷录音带发愣,关心地询问。

“这卷录音带的内容好奇怪。”

徐君宝倒带后按了Play键,正巧司徒衡也推门而入。

录立带的内容是两名女子的谈话,很明显地这卷录立带就是那卷关键性的带子。

“看来,这是造成你退婚的直接证物。”徐君宝模了模下巳。

“谁是黑先生?”司徒衡倒是很有兴趣。

“这两名对话的女子,一位毋庸置疑是阳关;另一名……声音好熟悉……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阳关的好友丘如意,这录音带录的是她们两人之间闲聊的对话。”徐君宝对这个发现感到十分讶异。

“哈!愈来愈好玩了,咱们最好先查出谁是黑先生,以及他为什么要对付赛白。”司徒衡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可是不轻易罢手的,他一定要揪出这只幕后的黑手。

“你心里可有特定的对象?”徐君宝问。

“我猜……黑先生就是鹰,黑鹰。”司徒衡大胆假设。

“鹰?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没有理由啊!”

司徒衡耸耸肩。“这个答案得等到找着鹰本人之后才能知道了。”

司徒衡走向赛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希望你快点恢复记忆,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至少可以帮助我们更了解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鹰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我们三个人虽是生死至交,但在组织里却是各司其职,有的时候分开行动,有的时候互相支援,我记得叶里乡死亡的那一年,整个冬天,赛白都和鹰在一起,当时我在南美洲出任务,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小瓶、鹰和叶里乡之间的三角恋情之外,我所知有限,几次问赛白,他都以‘忘记了’三个字搪塞我!后来鹰就失踪了,好像整个人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从那时候起,我们也正式离开了组织。”司徒衡娓娓道来,却像唱独脚戏,因为在场没有人能够替他补充。尤其是关系人赛白,更是一脸茫然。

“你准备怎么找鹰?”徐君宝很想知道自己能帮点什么忙。

“我不可能找得到他的,我要让他来找我。”

没有人比一个丧失记忆的人更有资格呐喊的了。

齐赛白对着空谷呐喊着内心的郁闷,天下如果有任何人可以提供仙丹妙药让他恢复记忆,不论要花多少钱,他都愿意付出,甚至与魔鬼打交道都成!

他不知道从前的齐赛白是怎么打发这种苦闷和挫折的,还是从前的他从来没有苦闷和挫折?许多的谜团待解,他却无能为力。

“先生!你要买玉兰花吗?”

他转过身,看见一名小女孩提着竹蓝朝他兜售玉兰花,那小女孩面貌清秀,怎么看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你的玉兰花怎么卖?”他双手插在裤袋中,友好地问。

“四朵二十元!先生买四朵吧!”小女孩把玉兰花拿得高高地希望他行行好。

“这一篮的玉兰花要多少钱?”

小女孩数了数,“二百六十元,很便宜的,先生,你要买吗?”

齐赛白掏出一千元,往小女孩手中塞,一手接过她的竹篮。“花全卖给我吧!”

“先生,我没有钱找你耶!”

“不用找了,一千元全给你,你快点回家吧!”

“可是……这全部的花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小女孩不敢把钱收下。

“不要紧,算是我买下你这礼拜全部的花吧!这礼拜你可以不用出来卖花了。”

“先生,这怎么好意思,这样好了,你告诉我这礼拜你都会在哪里,我把花送去给你。”女孩仰首热切地说。

齐赛白见她这么热心,顺手在名片纸上写下一个地址,递给小女孩。“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小女孩看了看后点点头,“知道,我阿姨家正巧就在附近。”

‘从明天开始,你替我把花送给上头写着的小姐,对了,你家只有玉兰花吗?”

“还有野姜花,先生要订野姜花化或是玉兰花?”

齐赛白又从皮夹抽出两千元。“替我送野姜花吧!送到这些钱用完为止。”

“好的!谢谢你,好心的先生。”

第二天早上,吕阳关的“花蝶恋”蝴蝶园,有一个小孩送来三朵野姜花,甜甜地叫她:“阿姨,这花是一位好心的叔叔订的,他叫我告诉你,他会想办法把你们之间的记忆找回来。”

“好心的叔叔?赛白?!”她低语。

想要问清楚,小女孩却是所知有限。

“你要回到他身边去是吗?”身后扬起梁少楷酸溜溜的声音。

吕阳关就着花朵闻着花香,好久了,不会再有这样的悸动。

“你不会懂的!”

“我不懂吗?只要有关他的一切,总是能让你魂不守舍,一年前如此,一年后依然不减反增!”

吕阳关的心瑟缩了一下,有几秒钟无法承受这样的指控,但却不得不承认少楷所言不虚。“你一直很清楚的,不是吗?”

“我以为经过退婚事件后你会让自己远离他,没想到他还是那个对你最有影响力的人。”梁少楷的表情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的翦翦双眸因为难掩的幸福而闪闪发亮。

“他会再要你吗?”梁少楷故意想伤害她。

“我不知道。”她承认自己心中仍有许多疑虑。

“你不怕他只是一场游戏之后又将将你甩了?”

“人生总是要冒险的。”她低语。

“我常常在想,齐赛白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什么只要他勾勾手指头,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他怀里钻?”

说完话后,梁少楷低声诅咒地推开栅门,开着车绝尘而去。

“看来,我又再次伤了他的心。”她喃喃自语。

望着渐渐远驰的车影,丘如意也加入了感叹的行列。“可惜他和长亭不来电,不然就能两全其美了。”

“你昨天到埔里去了?”司徒衡一看见赛白就问。

“嗯,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平静些,一个丧失记忆力的人与废物没什么两样!”

“有没有见到你的天使?”

齐赛白知道好友的一语双关。

“我真该炒你鱿鱼的,你总是这么惹人嫌的吗?”齐赛白幽默地回答。

司徒衡倾身向前。

“你又在复习你的自传啦?”

齐赛白笑着挥挥手,试图赶走他。司徒衡却反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搁在茶几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妈的!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台湾撑多久。”司徒衡云游四海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又骂脏话了,文明人应该改掉这个习惯。”齐赛白摇摇头,带点教训的意味。

“哈哈!你真的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语言环保人士,不过对我,你还是省省吧!我不像你,我是改不掉了,也不觉得有改的必要。”他耸耸肩,露出毫不在乎的优雅,他显然决定忠于原味。

“下雨了。”在第一阵落下时,齐赛白突然站起身来走向落地窗前。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窗外飘雨的夜空。

“下雨气候会凉些。”司徒衡点点头。

“不知道埔里现在是不是也下着雨?”

“你对她到底还存有什么感觉?是因为我们提示你,你们曾经订过婚,还是你以琨在的身分来判断对她的感觉?如果是前者,我很担心到最后会是镜一化水月。”

“都有吧!那天在蝴蝶园见到她,我就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深深为她的丰采所吸引,我想……一年前的我,是不是也对她一见钟情。”

“或许你只是荷尔蒙在作祟。”司徒衡有点嘲笑的味道,浪子是不相信爱情的。

“看来你不同意一见钟情。”

“对,不知道谁做过的比喻:真爱好比撞到鬼,即使相信有鬼的人,也没逮到过。”一句十分麻辣的话。

“阿衡,你活得太理智了,真该让你快点尝尝为爱情伤神、为情所困的滋味。”

“嘿!你以为满地都是爱情,可以在路上随便捡得到吗?我可没你的好福气。”

齐赛白拾起西装外套往外走去。

“决定要下班啦?”司徒衡问。

“我要到埔里去一趟。”

司凸衡夸张地清了清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会吧!在下雨天的夜里?”

“你说的嘛!纯粹是荷尔蒙作祟。”

两人相视一笑。

车子驶过黑夜,将齐赛白带往埔里的路上。

在前往埔里的路程中,记忆突然不预警地回到脑海里,片片断断闪过许多画面,有人物、有事件。因为试图想把画面调得更清晰,他努力地回想,想得头都痛了。车子每向前走一点,他的记忆就更清晰些,而哀伤就更深一些,使得他的内心澎湃激昂。

车子加速前进,将平缓的公路抛在后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安全达埔里,全凭意志力。

而许多的往事也变得好清晰!

他将车子停在蝴蝶园外,快要失去耐性地等待着天亮。

在这里,可以听见公鸡叫晨的声音,终于,天空露出了一线曙光,天快要亮了。昨夜的雨,似乎不影响今天的晴空万里。

蝴蝶园里好像开始有些动静了。他急切地下了车,拍打着栅门,他已经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

里头的吕阳关快速地走了出来,朝栅门移动,将栅门打开让他进来。

她一见是他,吓了一跳,眼泪马上奔流而下。昨夜,她满脑子全是他,今早就看见了他,这是梦吗?

他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握住她的肩膀,轻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你每次用你那双无邪的大眼纯真地看着我时,我整个人好像被你撕成碎片似的,就像我们真的在相爱一样!”他忘情地将她拥进怀中,将她的唇按住他的……

这是,一道如雷的机车声呼啸而过,惊醒沉醉在欲火中的两人,他们这才意识到两人仍置身在花圃里。

齐赛白俯在她身上轻喘,热气不断搔着她耳畔。久久,两人呼吸才渐趋平缓。

他轻吻着她的喉咙。“你太美好了,这么地美好。”

“不!我觉得我很坏,我不该欺骗你。”她羞愧地整理着衣服。

他轻拥着她,安抚地说:“我们都有错,我们都太骄傲了。”

“你全记起来了吗!”她仰首看着他。

他颔首。“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奇迹就这么发生了。昨晚雨下得好大,又是闪电又是雷声,把我沉睡的记忆全轰醒了。”

“你还恨我吗?”她傻傻地问。

他温柔地将她不听话的发丝勾在手里把玩。“我恨你,因为你让我太痛苦了。从前的我,是个那么奔放狂野的人,哪准许我的女人想把我给甩掉!”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

他有罪恶感地笑了笑。“害你被丑闻缠身,我真该死。”

“不要自责了,我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丘如意?是她拿了卷录音带,告诉我那件事的,你现在还跟她做朋友吗?”齐赛白着急地问。

“如意现在还是我的好朋友,她已经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了。”

“你不在意?”他无法理解。

“她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她刚失恋,心情不好。”

“她的男朋友是不是那个酒鬼!”他全想起来了。

“凤生不是酒鬼。”

“因为那个酒鬼爱上了你,所以丘如意也想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是吧?”恢复记忆力真好,动动脑之后,什么事情全真相大白了。

吕阳关只是笑了笑,这种事情不需要多作说明,以免愈描愈黑。

“阳关,那位黑先生,你知道他是谁吗?”

她摇摇头,“每回见他,总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且他已经搬离他原来住的地方了。”

“你去找过他?”他问。

“嗯!人去楼空。”

“解钤还需系钤人。”他点出了重点。

‘你认识黑先生?”这个答案不难想像。

“生死至交,知己好友。”他苦涩地回答。

两人走出蝴蝶园找了一处石阶坐下,两手仍交握着。

“既然你们交情这么好,那他为什么要出钱请我诱惑你?这太矛盾了吧!”

“真正的原因,我也不太明白,只能问鹰本人了。我和他之间的事,说来话长。我、阿衡、黑鹰,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巧的是我们三人都是孤儿,二十年前,为了生存,我们三人同时加入了一个隐密的地下组织,专门窃取各类情报为主,任何危险的、别人不敢接case全让我们三人一手包办。”要讲出这些往事,对齐赛白而言算是头一遭。那段如履薄冰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真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也不吵他,等他整理好思绪后,他先叹了一口气。“后来,出现了一名叫做叶里乡的的女子,我和黑鹰之间有了误会。”

“黑鹰与叶里乡相爱了是吗?”她问。

“嗯!可以用如痴如狂来形容,小乡认识我们时,只是个二十岁的寻梦少女,天真烂漫,虚荣心是有一些,但人不坏,心地也很善良。”

“既然是这样,他们应该是一对神仙美眷呀!”男未婚、女未嫁,能够相爱,当然是美事一桩罗!

“五年前,小乡死了。”他苦涩地道。

“怎么会这样?”真是天妒良缘。

“死于难产。”

吕阳关被这个故事所感动,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他们可有结婚?”

齐赛白先是不语,而后微微地摇头。

“你说黑鹰误会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乡为了要惩罚鹰,骗他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她这样又是何苦呢?”

“因为小乡无法忍受鹰另外还有别的女人。”

“他真的有吗?另外的女人?”

吕阳关觉得十分同情叶里乡。

“江小瓶,曾是我们组织的一员,她很喜欢鹰,在小乡之前,他们确实曾在一起过,但鹰有了小乡之后,江小瓶从此不再是鹰的情妇。虽然是这样,小乡还是不信任鹰。”

疑心病,一向是爱情的致命杀手之一。

“黑鹰不相信你的解释吗?”她为这样的悲剧痛心。

“小乡是在预产期前一个月才将这颗威力十足的炸弹丢给黑鹰,在一切措手不及之下,炸弹引爆了,炸得一群人遍体鳞伤。我永远记得那一夜,鹰与小乡吵得天翻地覆,所有最伤人的字眼,全成了最精采的对白,等我从挪威赶回来试图帮助他们看清事实时,迎接我的是几乎哭晕过去的小乡以及被嫉妒、愤怒所淹没的鹰。”他陷入沉思。

“叶里乡为什么那么倔强,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没有实话。”他抬头看着阳关,星目闪亮。

“没有实话?我不懂!!”她重复他的话。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她亲哥哥的。”他困难地说出这段话,在世俗里,天地变色的关系总是令人难以启齿。

“没道理啊!她和黑鹰在一起,又与她哥哥有了孩子?”真是令人匪夷所日心。

“正确说来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为这一切蹙眉。“怎么会这么复杂?”

“鹰至今仍不知道这件事,那晚争吵过后,鹰夺门而出,隔天早上小乡早产,大概是动了胎气,加上胎位不正,生产过程极不顺利,孩子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个死胎,而小乡则因为血崩,死在手术台上。”像是跑完马拉松赛跑,齐赛白松了一口气。

“黑鹰怎么能够承受这一切?”她觉得根本没有人能够承受。

“他几乎濒临疯狂状态,小乡出殡后,黑鹰就失踪了。”

“叶里乡的哥哥呢?算来他也要为这个悲剧负责。”

“小乡的哥哥也是组织的一份子,四年前死于古巴的一次任务里。”

当事人走的走、死的死,却深深地影响了留下来的人和后来加入的人。

“你们……现在还出任务吗?”她问。

“没有了,我和阿衡都有自己的事业要经营,再加上也比较怕死了吧。所以除非必要,不考虑重出江湖了。”

两人之间有着数分钟的沉默,但却是认识以来心灵最契合的一刻。

“阿姨,阿姨,原来你在这里。啊!叔叔,你也在这里呀!”送野姜花的小女孩,捧着三朵野姜花,远远奔来。

吕阳关接过野姜花,道了谢。小女孩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她凑近鼻子嗅着花香。“为什么是三朵花?”

“因为,一朵花是喜相逢,两朵花是燕双飞,三朵花代表的则是心上人,你是我的心上人,所以送你三朵花。”他痴心地说。

“你真的不打算回台北了吗?”丘如意原本以为阳关与赛白旧情复然后,铁定会回台北。

“我觉得这里的环境比较适合我,所以我要留下来。”

“可是你和赛白结婚后,分隔两地生活不太妥当吧!”

“我并没有要嫁给赛白。”

“啊?”如意瞪大了眼,眼珠子几乎快要掉下来了。太扯了吧!“你们又吵架啦?”

吕阳关笑着摇头,“没有吵架。”

“那为何不结婚?”

“相爱的两人,不一定适合相处一辈子。”吕阳关停下手边的工作,认真地解释。

“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在开玩笑?”

“再认真不过了,你想想看,我和赛白是怎么样性情的人,结婚要冒的风险太大了,不是大好就是大坏,我没有勇气承担。”

“你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而且你怎么知道试了之后不是大好呢?”丘如意倒是挺乐观的。

“等我练就十八般武艺之后再说吧!”阳关幽默地回答。

邮差提高分贝,隔着栅栏大嚷:“吕阳关挂号信。”

阳关拿到信后,瞄了一眼信封。“是长亭由台北寄来的信。”信封是粉红色的,字体为电脑字体。

阳关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信封,她知道长亭一定有不便启齿的事要告诉她,不然大可打电话给她。阳关:

当你受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

不要为我悲伤,也不要来台北参加我的告别式。在这一生里,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宁静的。

死,已成了我唯一的归宿,这种接近永恒的感觉让人兴奋。

千万不要为我掉一滴眼泪。我还希望你为我大笑三声,庆贺我的解月兑。

长亭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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