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情人 4 作者 : 木原音濑

里沙毫不在乎地应了一句后把手上的塑胶袋递给久。里面是鳟鱼,她说是在附近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街买的。

“那你来做什么?”

久追问着理由。里沙放声笑了。

“谁叫你一副寂寞的样子?”

跟里沙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晚上,差不多在十点左右。

两人坐在沙发面对面聊着小田。

“你觉不觉得和贯很死板?”

跟久已经无话不谈的里沙,口气就好像跟自己的女性朋友闲聊一样。

“是啊,不过那种压抑的感觉又很诱惑人吧!”

“诱惑听起来好情色。”

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他回来了。”

里沙站起来奔向门口,等门一开就扑向小田。

“你回来了。”

小田手上的公文包掉在地上,他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视线捕捉到坐在客厅里的久,久也微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你啊。”

还是模不着头脑的小田交互看看里沙和久的睑。

“里沙,他……”

“我知道,他是你高中同学吧?为了找工作才住在你这里的对不对?”

里沙当着久的面亲了小田的唇一下。

“我们一直在聊你的事啊。”

“我的事?”

“是啊,久这个人满好玩的。”

看到亲密的两人,久觉得自己好像电灯泡一样,他装作要去洗手间后转入寝室也没换衣服就上床睡觉。他虽然不想被认为自己不知好歹。但是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久才醒来,他睁开惺松的睡眼看到小田正俯视着自己。

“换了衣服再睡。”

久揉着眼睛看看旁边的时钟,距离久逃进寝室还不到一个小时。小田穿着回来时的那身西装还没换下来。

“里沙呢?”

“回去了。”

奇妙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久坐起上半身却好像整个人要靠在坐在床缘的小田身上一样他赶紧挺直了背背。”没想到你们去那么要好。”

小田自言自语地说。

“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

小田看着久苦笑。

“里沙说……好像不能常跟你在一起。”

小田那试探似的眼神让久呼吸困难。

“她怕会喜欢上你。”

“她是开玩笑的吧。”

久站起来抓抓头发。

我跟里沙都在聊你的事啊,像是高中时候怎么样。……现在又怎样等等。

小田的视线没有从久的身上移开。

“你觉得高中时代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是个认真的好学生啊!”

听完久的活,小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边笑边遮住脸。

“你……”

他才了一个字就停下来,隔了好久才继续说;

“你既自由又任性,有时看了真叫人火大。不喜欢上课就不来,不想考试就逃课,不特别反抗老师也谄媚,就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你总是好像凡事都事不关己的模样吧?所以……我很羡慕你。”

小田撑着下巴呆望着壁纸的花纹。

“那种光是跷一个小时的课就要下多大决心的人,你大概无法了解他们的心情吧?”

他半张的嘴嘲讽地扭曲。

“我父母都是医生,他们虽然没有强迫我,但是踏上学医之路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我从以前就想当一个棒球选手……就像儿时的梦想一样,就算当不成能从事相关工作也好。我记得是在高二的春天吧!非决定志愿不可的时候,我把想当棒球选手的事告诉我父母之后,被他们狠狠骂了一顿,还说我是不是想逃,一开始教我打棒球的就是我爸爸啊……。我不甘心他们认为我想逃避,为了否定他们的想法放弃了棒球,就在夏天之前。”就是那个蝉鸣不断回响在脑中,灼热夏天的记忆。

“你知道什么叫梦想消失的感觉吗?我下了决心之后,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生气,什么都不被束缚的你让我既羡慕又憎恨。”

小田苦笑着说:

“你是私生子,母亲又是风座女子。但是,到了高中之后没有人再去在意这种问题。我甚至羡慕你的环境,因为没有人会干涉你的生活式。”

久无法动弹地听着小田的话。

“我父母在我大学的时候过逝,或许你会认为我无情吧?但是,我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自由了。但是一旦自由了之后……变得什么也不想做,因为我的心已经变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剩。大学毕业之后我参加了考试.在顺利当上医生懒散度日惯了后,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你。”

小田独自笑了。

“实在太奇怪了,你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一问之下你居然在当‘女人的小白脸’……我心想要开玩笑也有要有限度。不过不管到了几岁,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你就是你,还是一样那么自由。”

久有股冲动想去抱住小田沮丧的颈项,他的心犹豫地摇晃着。

“……高中的时候我以为跟你在一起,……跟自由的你在一起就能够呼吸到一点解放的空气。”

那是一段恐怖的距离,就在床上,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但是,他们都没有向对方伸出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没关系。”

久擦过小田的身边,呼吸不自然地堵塞。他走进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抱着膝思考着小田刚才说过的话。小田是为了自由才接近自己,他一句都没有提到喜欢两个字。

里沙在话筒另一端轻笑。小田不管在家或不在家,电话都一定调到留言,所以即使有电话来久也不会接。这一在电话响了五声后照例被切到录音机上。

“久、你在吧?我是里沙。”

那像跳跃似的轻快声音。久慌忙拿起电话。

“你果然在,还在睡觉啊?”

里沙边说话边笑。

“没有……”

“我待会儿可以过去吗?”

墙上的时钟指着晚上七点。

“小田今天要值班。”

“我知道,所以才打给你啊!我过去好不好?”

“你去问小田吧!”

“我问的人是你啊!算了,我现在就过去,在家里等我。”

久还没来得及拒绝里沙就挂了电话。

里沙带了甜得腻人的蛋糕过来,她每从盘子里拿出一块,就高兴地把蛋糕的名字告诉久,每一种都是令人舌头打结的怪名称。

“和贯不喜欢吃甜食,跟讨厌的人一起吃也很无聊吧?有人可以陪我一起吃是很好啦,但是和贯一开始就说不喜欢,后来我就没再提要吃蛋糕了。”

“万一我也不爱吃甜食怎么办?”

“我想你一定会陪我一起吃,而且就算味道不好你也会说好吃。”

“那可不一定。”

“是吗?”

里沙充满自信地说。她把蛋糕分在小碟子里送给久,然后自己也幸福地吃了起来。久无奈地吃了一口,甜得令人头痛。

“和贯叫我不要再来见你.大概是因为我说‘好像会喜欢上久’就动摇了,真奇怪。”

“很正常啊!”

“是吗?但是我很想见你啊,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嘛!既没有压力,而且只要我说什么,你都好像会听我的。”

“要是我喜欢上你怎么办?”

里沙闻言大笑。

“好啊,要不要来瞒着和贯偷情?”

“开玩笑的啦!傻瓜。”

两人平分掉六块蛋糕后好像还觉得不够,又相偕出去买酒喝。

“和贯不宜欢喝醉酒的女人。”

里沙边说边选了低酒精而有着美丽颜色的淡酒,而久选了好像会醉的酒。两人像中年老头般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下酒又说又笑,喝到累了之后就倒在地板上睡在一起。

隔天一早,值班回来的小田看到醉倒在地的两人不禁苦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里沙乖乖让小田送回去。

昨天没洗澡的久进了浴室之后,心想小田回来不知道会不会生气。送完里沙回来之后的小田,虽然没有生气但心情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回来就立刻钻进浴室,穿着睡衣出来后又关进寝室。

久也想睡个回笼觉,不过想到跟小田睡同一张床有点犹豫,所以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黄昏,把久摇起来的小田说“到外面去吃饭吧。”

两人在小田朋友所开的中华科理店痛苦地吃完晚饭后,绕到附近的书店和录影带出租店去。小田在书店买了一本杂志和文库小说。

“你想看什么电影?”

到录影带出租店的时候小田这么问久,听到久回答就露骨地皱起眉头。久是开玩笑的,小田却当真地走到放的棚架挑选,久连忙追过去。

“你喜欢看哪一类的?”

“我是开玩笑的啦,看什么都可以。”

小田无言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借了一部久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外国电影。

那是一部奇妙的电影,故事是叙述一个才被甩没多久的人妖好不容易找到真爱最后却把自己的爱人给害死了。

怎么不借好笑一点的电影回来看?久有所遗憾地叨念着。即使是编造的故事他也不喜欢悲剧。小田沉默地把录影带倒转回去。

“我明天又要出差,到葛川的医院去。”

他低声说。

“辛苦你了。”

“我不太想去,最近有点累。”

小田整个人沉在沙发里。

“昨天里沙给你添麻烦了,她太任性了一定要你陪她对不对?”

“没关系,我无所谓。”

小田凝视着久。

“如果我不在家里沙又打电话来,你可以不用理她。真是的,也不管别人方不方便。”

“是啊!”

久随便应了一句。小田仍然看着他。

“你在意吗?”

小田笑着反问久“在意什么?”,久答不出来。他是在意里沙还是在意久……小田把录影带拿出来。

“睡吧。”

小田敷衍地说。心知肚明的久也装蒜地点点头。

久到门口迎接两天没回来的小田。小田看着他一睑高兴的笑。一身笔挺的蓝色西装,左手是小型的公事包,右手则是超级市场的塑胶袋。小田把袋子往久的胸前一推。

“今天晚上吃火锅吧,帮我准备一下。”

袋子里都是煮火锅的必备材料。久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切好后放在篮子里。

因为常进厨房的关系,他已经把锅碗瓢盆的位置记得

很清楚,一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器具。弄了半天后他突然发现小田站在身后。

“我来吧!”

“不用了,你去帮我摆餐具。”

“我好像变成客人了。”

说得也是,久也静静微笑了。

“想到回来没东西吃我就先绕到超级市场,逛了一会儿突然想吃火锅,拿着菜篮到处找东西的时候遇到我们医院的护土.还被她嘲笑一个人吃火锅太可疑了。”

“是啊!”

“一个人的话我就懒得弄了,幸好有你在。”

两人解决完如山的锅中物,再清洗完碗后已经将近九点。久洗完澡出来看见小田拿着啤酒坐在沙发上,小田把啤酒罐递给他。

“我只有买一罐。”

“那我就喝一点。”

好久没喝的啤酒沁入心脾。

“我在回程的电车上想了很多。”

把久要还给自己的啤酒推回去,小田接着说:

“每天我去上班,或者到外面的医院去出差的时候,都会想也许等我回来你已经不在了,一向自由惯了的你要是一厌烦说不定就会离开。但是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这样……,你在、你不在,我的脑子里只想着这些事。心里明明不安,却又像理所当然似的买了两人份的食物,又怕这些东西都会浪费掉,我的日子就是在这些反复的不安中度过。”

久只是沉默地听着小田的话。小田撑着下巴无语片刻后抬起头来。

“我喜欢你。”

久不知道是从他的声音,还是从他的嘴型辨别出来的。但小田的确是对着久说我喜欢你。

“我怕你会离开,一路上都归心似箭。”

久下意识地把颤抖的手指藏在背后。

“我好想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想打电话给你又怕你不在……更怕的是里沙又来缠你。”

心脏都热了起来,那种窜遍全身的热是小田所看不见的。他要是能察觉的话,就不会用那么迷惆的眼光看着自己。

小田慢慢起身走到久的面前。他低下头,伸出想要握住久的手却在中途停下。在高中时代一次也没有触碰过的手指就在眼前。

等到那手指已经到了再近不过的距离,就好像是守株待免似的电话声响起,两人都同时回过神来。

“啊……”

小田不自然地走过去接电话。

“呵呵,里沙。”

小田提着话筒转过身来。

“今天不行,我很累……”

在小田沉默的时候,可以隐约听到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我过两天再打电话给你。”

小田边不及待似地把电话挂断。然而刚才那浓密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难耐的尴尬而已。

久觉得自己的胸口冷了下来,就像在高中时代自己和小田的关系被嘲讽的时候一样。

“你不是有里沙吗?”

久像找藉口似地说。小田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我去睡了。”

他逃命似地走出客厅,钻进那张熟悉的床上。他想到那股热流所包含的意味,要是刚才小田的手触模到了自己的话那会怎么样?那种像是期待又像是拒绝般的甜蜜感觉。然而,像要把胸口榨干般的痛楚,又迅速地取代了热情。

已经不知道几天久只过着面对小田的生活。一天的变化随着小田的归来而至。他对这种仿佛笼中鸟的生活一点疑问也没有,只要有小田在就好了。

其实他从以前就知道了。当时那个朋友所说的话提醒了他。他就是因为发现小田在自己心中的定位后才拒绝了他,即使是现在他也仍然认为那个选择没有错。

如果这份感情能叫的话,他已深陷其中,甚至已到了不想把小田让给任何人的地步。

久的全身充满了异样的亢奋让他无法入睡。小田没有进来,不知道等了多久,他都没有来到久的身边。两人已经无法共眠,因为模糊的感情已然成型。

久覆住自己的脸。他到底想怎么样?又会变成怎么样?或许是世界太狭窄了,两人独处的时间太多眼里只有对方而已。如果分开的话一定可以把事情看得更清楚吧?

小田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朋友,而久也会怀念起女人温暖的胸脯。

“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吧?”

他低语。这个地方太舒服了。他确定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不能再留下了。

久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这么想逃?为什么要逃得这么辛苦?要是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小田牵着走,所以非逃不可。

他发现自己‘害怕’的情感而愕然了。跟女人同居的这些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仿佛看见自己沉溺在‘爱’的深海里,濒临溺毙而拼命游向岸边的模样。

等他醒来时小田已经不在。平常就起得晚的久昨晚将近凌晨才睡着。他意识朦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自己该准备离开了。自己原来那套衣服不知道被小田藏在哪里要去找出来。他突然觉得烦闷起来,又重新把自己沉在沙发里。一阵小田的味道扑鼻而来。

就这样离开的话恐怕再也见不到小田了吧?久一想到这里就有一股立刻想见到小田的冲动。小田任职的医院在哪里?他想着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就算知道,万一很远的话怎么办?又没钱可以去……。麻烦的事堆积如山。

“算是最后一次吧!”

他独自低语。他想再见小田一面,明知道这么做没有太大的意义。即使明知只是藕断丝连他也觉得非这么做不可。

他等了好久,但是一点也不想睡地看着电视等待小田的归来。等到半夜终于听到开门声。脚步声确实向着久走来。装作没发现的久听到小田在自己背后说我回来了。

“哦。”

久回过头,看到小田身上那件女乃油色的外套肩头整个湿透了,镜片上也有水滴的影子,他的前发濡湿地贴在额头上。

“外面在下雨吗?”

“从中午就开始下了。”

小田把湿外套和公事包放在久对面的椅子上。他慢慢走进久低垂的视线中。

“我跟里沙分手了。”

小田唐突地说。尽量不看他的久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小田只看着久,再也没有别人。

“刚才我跟她分手了。我告诉她有另外喜欢的人她就哭出来。我本来想早点回来,但是看她哭得那么厉害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对不允许逃避的眼神,久无法移开目光。

“里沙明明是为了我在哭,但我的心却只挂念着你。”

小田往前踏出一步,久慌忙起身退后。逃不掉的久被小田抓住手腕。

“我好想碰你。”

那被抓住的地方好像的灼烧般的火热,久粗暴地甩开小田的掌握。

“你……先去换衣服吧,要我闻多久药水味啊!”

小田表情迷茫地消失在浴室里。确定他进去之后,久赶紧冲进寝室找自己的衣服。

他在衣柜中乱翻一阵什么都找不到。没有时间拖延了。

久回到客厅翻找着小田放在椅子上外套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他再打开公事包,听起来虽然悲哀,但他没有钱是走不出这里的。久在公事包的内袋里找到了黑色钱包,当他打开钱包准备拿钱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止。应该在换衣服的小田在浴室门口凝视着他。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久手上的钱包掉在地上。小田慢慢走近他把钱包捡起来。

“这么晚了,你拿着外套想到哪里去?”

小田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让久听了背脊发凉。

“有什么事这么急着用钱?要钱的话不用像小偷一样偷偷模模,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啊!”

小田从钱包里抽了两张万元大钞出来,塞在久胸前的口袋里。

“你不愿意被男人碰才想逃吧?还想顺便捞一票再走。”

小田在生气。仿佛只要久一动就会上刻扑上来咬住他的沉默。久被震慑得无法动弹。小田单手乱抓一阵湿发。

“如果你不愿意被我喜欢或是碰触的话直接说就行啊,我不会强迫你的。……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从高中时代就知道了还学不乖。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受骗了。……”

“我真不该相信你。人也就算了,要是趁我洗澡时,连钱包都被偷了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知如何解读久表情的小田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滚出去。”

他指着门说。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真心话,小田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久除了穿起鞋子出去还能怎么样?

细雨淋湿了久的全身,他觉得身体由外到里渐渐冰冷,赶紧把随手拿出的外套披上,分不清方向地一味往前走。他的身和心都像纸般越来越薄。曾经那么快乐的日子就像幻影一样。

他走出公寓,沿着在被雨浸湿的微弱街灯映照中的坡道往下走,来到双线道的道路上。位于右手边的公车站就是一个月前遇见小田的地方,没有人在等公车。

早知道那时不要怕麻烦直接回家就好了,跟小田在当时分手就好了。就算自己再怎么希望时间也不会倒流,不可能当作没有相遇,没有一起生活过。

他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避雨,几辆大型卡车经过所激起的飞沫弄湿了久的裤脚。

“小田和贯。”

从唇间滑落的名字,光是叫他的名字,久的心就掠过一阵痛楚和悲修。

小田曾说他是个“懒散的家伙”。小白脸的生活、懒得去工作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做了这些事的报应。

那种与人并肩时的自卑感,确认自己已经与社会月兑节的那一瞬间,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别再想了,想了也没有用。

他冷得发起科来,把领口拉紧也挡不了从脚下和颈边钻进来的寒意。拿着小田施舍的钱起码可以去住商业旅馆。

久握紧了口袋里的钞票站起来。他所在的公车站是在靠往高速公路的路边,很少有计程车会往这个方向来。还是到附近去找旅馆比较实际。

要到对面的话,得走到前面比较远的地方去过斑马线,久实在提不起在雨中走路的兴致,他选择在路边等车子少一点再穿越。在几辆大型卡车经过后路终于空出来,对面车道的来车也还有一段距离,久迅速冲向马路。他才一冲出去就看到一道闪光,转过头去时冲击随之而来。明明是

瞬间发生的事,整个过程却像慢动作似地深印在久的视网膜里。月复部的撞击感,他的身体在旁边飞去,左脚在扭伤的状态下撞到路线。

他咬紧牙关忍住那几乎是晕眩的后脑剧痛后,觉得鼻孔涌进一股热流,整个嘴里都是铁锈味。久把充满在嘴里的铁臭味吐出来后睁开眼睛一看,一辆机车倒在对面的车道上。

“我会死吗?”,才想到这里的时候久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久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长方形的白色天花板,强烈的目光灯刺得他只能微眯着眼,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习惯了。

他躺在一张硬床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想要起来,才动了一下,后脑勺就痛得几乎目眩,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他不经意地想要弯弯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似地无法动弹而且沉重。他掀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绿色被单,才发现从左膝以下到脚踝都被石膏固定住了。

被痛楚和晕眩弄得神智不清的久,拼命想要回想起受伤的经过,但是再怎么回忆都只到穿越马路被机车撞飞的地方而已,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看着四周,充斥在室内的消毒水味和白色的墙壁。

银色的构架、血压计。三坪大的房间用屏风分成两边,久下意识地坚耳倾听隔壁的话声。

“……听到救护车跟我们联络好像是在这里任职的医生受伤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一问名字居然是你。结果看到送来的人根本不是。”

“怎么会搞错是我!”

久颤抖了一下,是小田的声音。他反射性地想逃,他不想见到小田,不想看到他的脸。久想要站起来才想起脚上的石膏而放弃,而且出口也只有一个。

“你朋友穿的外套口袋里有你的名片。”

“光看名片就以为是我?有没有搞措!”

小田忿忿地说。另一个男人赶紧安慰。

“他不是你朋友吗?用不着这么生气嘛!幸好伤势不是很严重。”

短暂的沉默之后。

“状况呢?”

小田冷淡地问。

“头都似乎受到重创所以做了断层扫瞄,不过脑外科医生已经说没什么问题了。怕只怕会有出血的后遗症,所以这两天里小心一点。脚的部分是左小腿骨折,幸好是被机车撞到伤势不重,打一个月石膏就可以完全复原。其他没有什么外伤,等他醒了之后就送他回去吧!”

“帮他固定好了吗?”

“应该已经硬化了可以活动了。对了,你的朋友是在哪里上班?要是像服务业那种不太能休假的行业的话,就要开诊断书吧。”

“他是无业游民。”

小田的语气一点感情也没有。

“哦……”

久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你朋友跟你同年吧?真看不出来呢,刚送来猛一看还以为是大学生。”

帘上的影子动了一下,屏风随即被拉开。

“啊,他醒了。”

首先探进头来的是跟小田说话的男人。年纪应该跟小田一样不过脸比较成熟,身材跟瘦削的小田成反比似地健壮,而且还留着一脸大胡子。与其说是医生还不如说是恶狠狠的摔跤选手比较恰当。

“你一定受惊了吧?不过放心,已经没事了。待会儿请小田送你回去。关于你的伤势……”

男人把刚才跟小田讲过的话再重复一次。然而久根本就左耳进右耳出,他不愿面对站在医师背后的男人眼光而低着头看着绿色的床。

“主治医生也从我换成小田,这样对你比较方便吧?撞到你的那个机车骑士伤势也不重。这件车祸并没有通知警察,如果你为了确保自己的权益还是去报警比较好。对方似乎想私下和解,不过一切由你决定,这是对方的电话和地址。”

医生把纸条交给久继续说:

“你可能要暂时拄着拐杖过日子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哗哗声,医师从口袋里拿出呼叫器。

“我得回大楼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医师轻拍了一下小田的肩膀走出病房。小田站在离病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动。久穿着跟从公寓出来时同样的衣服,前发紊乱地掉落在额头上,衬衫的扣子还扣错了钮。

“天大的麻烦。”

小田低语。

“你不来就好了。”

久只能挤出这句话。

“知道是你我也不会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小田走出房间。久松了一口气不过不要几分钟他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把拐杖。

“走到停车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久拉起拐杖站起来,理所当然地举步维艰。小田在一旁配合着久摇晃的脚步慢慢走着一言不发。两人走到医院的后门口,小田先去开车过来让久在原地等候。

坐上车子之后被固定的左腿让车位变得狭窄,小田看也不看久一眼就径自发车前进。”看到儿子半夜跑回来,你爸妈一定会很吃惊吧!再加上受了伤只是给他们添麻烦而已。”

充满嘲讽的语气。久闭上眼睛装睡。到葛川要两小时以上的时间,感觉到车子在转弯的久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熟悉的转角,车子慢慢开上坡道,还来不及发出疑问的时候,已经停在小田的公寓前。

“……你不是要送我回葛川吗?”

久疑惑地问。下车的小田粗暴地甩上门。

“你有没有常识啊?现在是半夜三点,我明天还要上班!”

被骂的久下了车和小田慢慢并肩走着。走到房间门口之后他犹豫着被不该进去,没想到小田却一把把他的拐杖拨开后拉住手腕。

久反射性地把左脚撑在地上,一阵隐痛从背脊直升上来,让久不禁眼眶含泪。

“好痛、等一下!”

小田强硬的手腕不停地拉扯着久向前走,进了寝室之后久被甩到床上。轻微的晕眩过后一道影子覆盖了下来,

久被压得无法动弹。感觉小田的唇在自己颈上吸吮,久赶紧背过脸去。

“喂、小田、小田、快住手……”

完全无意停止的他从上到下啃噬着久的颈项,同时他的手也粗暴地扯起久的衬衫,用力地捏着他的乳首。

“不要、放手啊!你走开!”

那从来没有触模过自己的禁欲的手指,那深知一碰就是禁忌的手指,此刻就像陌生人的所有物似地在自己身上肆虐。

久想把小田的身体拉开似地推着他的肩,敲打他的背,然而在小田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不是说了不要吗!”

听到久的叫声,小田才停下来。他坐在久的身上抖着肩膀笑出来。

“我就让你在这里待到伤治好为止,反正你也无处可去。”

不知道哪里奇怪的小田仍旧笑着。

“当女人或是男人的小白脸都一样吧?我看你也已经没有说不的自尊了。你要是乖乖听话的话,我倒可以养你。”

“开什么玩笑!”

无视久抗议的小田再度开始玩弄他的身体。他抱住久的背部,从打开的衬衫缝隙里舌忝着他的乳首用力吸吮。不知名的东西在久体内窜动。开始害怕起来的久用力挣扎,为了要逃开这份‘恐怖’而用力挣扎。

小田停下动作,冰冷地俯视着久,突然朝他的右颊甩上一巴掌。那种刺痛让久一阵头晕目眩,还来不及喘息的时候左脸又被挨一巴掌,就这样连续被打了三次。

久被突然的暴力震惊得完全无法抵抗,小田又开始为所欲为。他连内裤一起把久下半身的棉裤拉下,紧握住暴露在空气之中的下肢中心。

久痛得申吟起来。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之下,小田松开手后还以为可以轻松一点的久,被撑开双腿。感觉到小田慢慢逼近自己的身体内部,久虽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事,但是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了。

小田一到早上就下床去洗澡,带着一身感觉不到情事余韵的清洁去医院上班,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久说一句话。

久听到小田出去后就呆坐在床上。由于被折磨到将近天亮,受伤的地方正慢慢出血,只要一动就痛得全身僵硬。而且随便摇一下小田的残迹就快从体内流出。留在皮肤上无数的吻痕以及被指甲抓伤的伤痕,床上脏乱得令人无法正视。

“好脏……”

自己和小田都一样脏。坚守纯情换得的却是这种结果。什么禁欲?反正结论就是这样。久突然想抽烟,但是因为小田不抽烟,而久自从来到这里也没有买过烟。他嘴痒地啃起自己的大拇指,因控制不好力道而鲜血直流。

他擦擦眼角的泪,却怎么揉也揉不干净。滴下的泪水慢慢扩散在床单上。没有传达出去,他的感情一点也没有传达出去,小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久弓起背脊,就像无计可施的孩子般哭泣起来。

留在身体里的残迹让久不快。他想到浴室洗干净,而站起来却无法走动。他拖着沉重的左脚在地上爬行,腰部随着每一次震动而刺痛起来,顺着大腿留下的小田让久觉得悲惨。

不能弄湿石膏的他只好维持着抬高左脚的姿势冲澡,受不了那种辛苦的他随便冲冲就了事。他穿上睡衣后辗转爬到客厅的沙发上蜷缩起来。

腰间的痛是后的遗迹,肩膀和背上的痛则是车祸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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