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当水泽正想挺进日下部体内时,日下部所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耳边。
——我要搬家。
当时水泽惊得没有多余的心思仔细听日下部讲话,回过神时已经快来不及上班了,只好匆匆出门。
明明特地起个大早,却又差一点迟到,怎么会这样?
地横冲直撞地开着车,从停车场冲到公司大楼里,总算逃过在出勤卡上出现红字的命运。
喘着气坐到办公桌前时,水泽的脑袋里仍然一团混乱。
搬家?开什么玩笑?
他想冷静思考,可是过度的冲击使得他无法平静地整理思绪好不容易才问出来的搬家理由,不断地在脑海里盘旋。
日下都说因为他调职到森冈纪念综合医院的关系医院,该医院距离此地两个半钟头。
日下部只说了这些话。
已经决定的事就没办法改变了,可是,为什么他一直不提,非等到搬家当天才说呢?
在那个充满情色味道的早晨,水泽死命地质问日下部。
可是日下部还是一睑茫然的表傅。他说找不到机会讲,就这样三言两语地带过去了。
找不到机会讲?应该是忘记要说吧?
越想就越觉得可疑。
调职绝对不是说调就调的,至少在几个星期前,院方就会微询意见,再看当事人的意思决定的。
也就是说,这一阵子日下部一直守着调职搬家的秘密。
他仍然像平常一样早起、上班,晚上则相拥而眠。
即便是提起搬家一事的那个早上的前一天晚上也才发生关系的。
他甚至发泄自己的,将日下部鼓胀的要害含进嘴里的。
然而,在日下部搬家当天的星期一早上他才获知这个事实,怀着惊愕和混乱的心情上班。
当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时,日下部已经带着他最低限度所需要的东西一起消失了。
日下部果然用了搬家公司的搬家箱,自行离去了。
桌上留有日下部的纸条,上面写着他调职的医院名称和地址。
水泽看着纸条,试着在脑海里组织事情的来龙去脉。
开车要花两个半小时的距离,根本不是可以随时前去相见的。
他真的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水泽愣了一阵子,终于想到打电话给日下部,可是纸条上面只写着医院的地址,并没有留下电话号码。
搬家搬得这么急,可能在那边的落脚地点也决定了吧?
可是;纸条上面并没有住家的地址。
水泽想打电话查医院的电话号码,可是又怕日下部才刚刚就职,马上打电话去会造成他的不便。
到新地方上班,人际关系可能也还没建立起来。日下部虽然不够和善,但是凭他的外貌,恐怕会招来他不想要的敌人和追求者。
想到这里,水泽越发感到不安。
这时候,他更觉得日下部该有一支行动电话。
日下部嫌麻烦,坚持不带行动电话。他说只要有B.B.CALL就够应付医院的紧急联络了。
再说,医院里基于电磁波会对医疗器材造成影响,所有的行动电话都必须关机,就算带了电话也没意义。
话是没错,可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呢?
水泽试着告诉自己,日下部迟早会主动打电话来的。
可是,事后想想,日下部是在星期一早上才告知自己这件事,然后在自己还不知所措时消失不见。在确信日下部真的不见了而感到愕然当中,星期二又过去。
到了星期三,仍然没有一通电话。
早上醒来,旁边没有日下部,这样的生活突然就来了。
“——水泽先生,喂,你醒着吗?”
一只手在眼前挥着。
水泽大吃一惊,睁开眼睛。
“啊,我醒着,对不起!”
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客户的公司里。赶紧伸手拿起桌上的手册。
眼前的杉本一副可以体会的表情。
“算了,不用再装了。其实现在应该一边喝酒一边继续
我们的谈话的。水泽先生,你晚上工作会更忙,对不对?抱歉只有茶水招待,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杉本说着,站起来打开接待室的门。
接待室门外就是办公室。杉本一边说着:抱歉,能不能再泡一杯茶来?一边走出去。
水泽心情恶劣地坐在沙发上。明明在工作中,却因为私人的事情而占用了杉本的时间。
心里虽然清楚,可是又没办法收拾起心情,回到工作上。老实说,日下部的突然消失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冲击。
星期一是惊讶,星期二是愕然。即便到了星期三,他仍然没有日下部真的不见了的真实感。
在和杉本提起事情的发展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日下部不见了。
想到这里,以为已经完全痊愈的胃好像又隐隐作痛了。
他下意识地压着月复部。
说起来认识日下部的契机,就是胃痛。
无规于胃痛而一直忙着工作的他,终于受不了而跑进医院求助,在那里他遇见了日下部。
一开始,日下部只给他面无表情的可怕感觉,没想到私底下他却是个靠酒度日的医生。
后来又发现他的笑容是那么地美。
水泽抚着额头,呼地叹了一口气。
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在夜间的急诊室里看到了日下部的笑容,又在他的公寓里近距离的目睹那无与伦比的笑脸。
水泽的身体率直地对日下部产生了反应。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日下部所吸引,虽然两人同样是男人。
可是,会不会是我一厢情愿?
一想起突然搬家、连电话也不打一通的日下部,水泽的心情跌到谷底。
他们曾经一起拥抱,互诉爱意的。
虽然日下部没有明确地说过客欢水泽,但是却曾不明确地表示,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吗?
难道日下部所说的喜欢,和自己思暮日下部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感情吗?
只是我个人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是两清扫悦吗?
这时接待室门外响起敲门声。
水泽慌乱地回了一声,重新调整好姿势。
“打扰了……,我说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吧?”
一边开玩笑地说着,一边拿着杯子和盛盘进来的竟然是杉本。
水泽站起来,伸过手去接杯子。
“对不起,竟然让杉本先生亲自送茶来。”
“嗯,我不知道泡得好不好。女孩子出去了。”
水泽觉得把女职员统称为女孩子似乎不太妥当,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水泽的公司只是个只有五名职员的小分公司,而女职员只有一个。年纪约二十初头。叫她“女孩子”会遭抗议,仅她泡茶她也会郑重地拒绝。
她扬言自己不是女孩子,是来公司上班的职员,要大家自己的事自己做。其实这也没错。
但是,有时候当有客人来,实在也需要她帮忙泡个条。
穿着西装打领带还得自己端茶给客人,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值。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刻板印象,但是花了二十四年培育出来的“男子气概”观念,却让人觉得泡茶有失男性尊严。
水泽一边把杉本递给他的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桌上,
一边在心里想着。
老是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他心情郁闷时的习惯。
“哪,水泽先生以后打算怎么办?”
杉本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不喝咖啡的杉木喝的是红茶。
水泽喝了一口杉本泡的茶,又把林子放回茶盘上。
“你是指什么?”
“住的地方啊!她都搬走了,你再住在那栋公寓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我是问你以后要住哪里?”
“……哦,我本来就自己租了公寓,我顶多回那边去。”
话说出来之后,才真正感受到日下部搬走的事实。
日下部的房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再加上搬家时搬走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因此在他离开后只觉得房里空了一点。水泽留下日下部还在时的家具踉家电。
可是他总不能永远留在已经没有屋主的屋里。他必须将跟日下部一起生活时,从自己的公寓那边搬来的日用品和衣服,再搬回自己那边了。
一想到这里,被抛下来的凄惨感觉顿时压上肩头。水泽怀着沉重的心请喝着杉本泡的红茶。
“水泽先生,不要黑着一张脸。被一两个女人甩掉又不会死人。”
水泽幌地抬起头来,看着刻意用开朗语气讲话的杉本。
水泽眨了眨眼,提出疑问。
“难道我被甩了吗?”
“啊?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这么沮丧啊!”
水泽一听,这才确地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被甩了。
对了,那个怕麻烦,私生活乱七八糟的日下部,并没有刻意提出分手的要求。
他大概是那种想分手时就刻意拉开距离不见面的类型吧?
“是吗?我被甩了是吗?”
认清事实之后,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杉本虽然一再鼓励,可是水泽几乎听不进半句。
他敷衍了几句,将保险文件和内部研修用的手册交给杉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杉本会计事务所。
之后,他顺便驱车前往几家同样也要文件的保险代理公司,再到印刷厂去拿了新商品宣传手册,然后回自己公司。
要回到位于车站前的大楼一角的公司,得先到离车站不远处的立体停车场去。
尽管是地方都市,平时白天的车站前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而抱着装了手册的瓦楞纸箱,拿着公事包的水泽相当引人注目。虽然重,但是他又不能放在路边稍事休息。
水泽抱着瓦楞纸箱,将公事包放在箱子上,走在车站前。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抱着箱子要穿过人群还是相当辛苦。
和杉本谈话期间,觉得胃又开始痛了。
这种痛好像是一种情绪反应。因为觉得痛就痛了起来。绝对不能将烦恼和胃痛混为一谈。
水泽勉强给自己一个理由,又抱好瓦楞纸箱。
就快到公司大楼了。
爬上铺设着花冈岩的楼梯,穿过镶着大玻璃的自动门。面对大马路的一楼是一家大型旅行代理公司的分社。
水泽斜眼看着有着蔚蓝海水,刺激旅客前往常夏岛屿的宣传海报,走向电梯。
按下上楼的钮,终于可以把箱子放下端一口气了。
水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看着原先停在六楼的电梯级级下降的灯号。
虽然扛着沉重的行李,但是呼吸外面的空气或许还不错,离开杉本的公司后,一直很郁闷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不少。
……啊,又还没有明确地证实自己被甩了。
日下部没有直接明说就自己胡思乱想而搞得胃痛,实在太愚蠢了。
水泽试着提报自己的精神。等日下部表明了态度之后再郁卒也不迟。
今天下班后一定要跟日下部联络。打电话到他医院,就算他正在上班,也要把他找出来。
愚蠢也好,难为情也罢。只想再表明自己的爱意,等待日下部的回音。到时候就可以跟这种沉郁的心情说拜拜了。
电梯的显示灯停在一楼。
水泽用脚将瓦楞纸箱推进电梯,按下五楼的扭。
事情是随时可以想的,但是要先听到日下部的声音。
水泽望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显示灯,同时这样告诉自己。
“我回来了——”
水泽抱着瓦楞纸箱,用背推开玻璃门,走进公司。
他把箱子放在门口分边的柜台上,环视公司内部。
时值星期二上午,分店长和其他男职员似乎都出门去兜揽生意了。留在公司里的只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原田镜子。
原田坐夜公司内的电脑桌前,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回来啦?”
她明明有张年轻可爱的脸,可是在公司里却老是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
到客户那边去时,她有很好的社交手腕,似乎很得那边男职员的爱慕,不过这一切好像纯粹是为了工作。
在公司里,她一向只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就是死也不能要这个原田停下工作帮自己泡杯茶。即便连分店长须资在公司时也得自己泡茶。
水泽想起到别的公司时,总看到他们的女职员一看到男职员回来就帮忙去挂好上衣,还立刻送上一杯茶。
尽管他觉得要女职员做这种像传统的太太们做的事有欠厚道,但是回到公司后,女同事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还是让他觉得好落寞。
可是,要是让原田知道他有这种想法的话,一定会被她数落“要撒娇请去找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
原田是一个对自己和别人都严苛的人。在这家公司里,最有可能率先出人头地的一定是原田。
水泽月兑下外套挂在手臂上,绕进门口附近的柜台。
他哈喝了一声,又将瓦楞纸箱抱起来,抬到自己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瓦楞纸箱,避免压到今天送来的邮件。轻轻招好外套,放在桌上,然后坐了下来。
正想将邮件分门别类,恢地停下了手。
一封盖着挂号信印章的信封,混在成堆的邮件当中。
他想不出有那家客户会如此慎重其事地寄文件来。
他狐疑地翻过信封背面,看到一个陌生的综合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不对。
这是日下部调职过去的医院。是他留在起居室的纸条上所写的地址。
水泽来不及拿出拆信刀,就用手撕开信封。挥挥信封。乍出里面的信纸。
常的一声,有东西滑落在桌面上。
“这是……”
不敢相信。
水泽提醒自己不能将感情外露,悄悄地拿起落在桌上的东西。
是银色的钥匙。
他告诉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把手伸进内口袋里。拿出深绿色的钥匙圈,从里面取下一把钥匙。
他试着将两把钥匙叠在一起。
完全吻合。
水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激动,只是盯着两把钥匙。
这是日下部的房间钥匙。日下部用现在就职的医院的信封将房间的钥匙寄给他。
是表示已经用不着了吗?
我真的被甩了?”
水泽小声地说。
顿时胸口好像被一把刀刺穿,那种痛楚滑过胸口,落在月复部。
他将钥匙图放回口袋,左手紧握着从信封里滑落的银色钥匙。
原以为治好了的胃痛似乎又开始蠢动了。
他无意识地编起身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是因为胃痛而和日下部开始同居的,难道有一方要分手时,胃痛也会跟着找上门吗?
水泽握着银色的钥匙,身体缩得额头几乎要碰到桌面了。
这时办公室内响起呼叫水泽的声音。
水泽反射性地抬起身体。
坐在电脑桌前的原田镜子拿起店长桌上的话筒。
“水泽先生,你的电话,是杉本会计事务所的小老板杉本先生。”
原田简洁地说完,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回到她的工作上。
电脑桌前没有电话,她特地伸手去接店长桌上的电话,但是在转接电话时态度却又如此冷淡。
水泽没来得及道谢,只在嘴里念着谢谢,然后将旁边的电话拉过来。
电话保留的响声变高了,表示待机的时间很长。
水泽赶快接起电话,刻意装出开朗的语气。
“让您久等了,我是水泽!”
‘我是杉本会计事务所的杉本。刚刚真是谢谢你,对不起打扰了你工作的时间。’
原田镜子所说的小老板杉本,指的大概就是将来的继承人杉本圭吾。
水泽握着钥匙,将桌上的原子笔和备忘纸拉过来。
“哪里,对不起占用了杉本先生的时间。我送过去的研修资料可以用吗?”
一旦开始谈起生意,心情沉重啦、身体不舒服啦……通通都闪到意识的角落。
在杉本的事务所里净谈一些自己的私事,现在再装模作样的谈生意似乎太迟了些,但是无言地工作着的原田镜子一定听得到,他不能再胡说八道了。
所有的职员或多或少都会听到打到公司来的电话的谈话内容。不管和顾客再怎么亲密,如果用和朋友交谈的语气打电话,事后总会被不着痕迹地耳提面命一番。
水泽将原子笔放在备忘纸上,等着杉本回答。
杉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和善。
‘我说水泽先生,星期五晚上有空吗?’
“……星期五啊?”
水泽刻意不说出晚上。
‘嗯,我们公司的人要去滑雪。上次你不是说也想试试吗?我在公司提起,马上就有人表示愿意教你。’
水泽觉得事情来得太快了,有点畏缩。
杉本就是这么喜欢照顾人。
在公司发牢骚的时候因为心情太低落,三言两语就道别了,可是杉本可能在知道水泽被甩了之后,就打算把谁介绍给他了吧?
当初一调职到这里来,私底下和杉本他们出游时,他就一直想帮没有女朋友的水泽介绍女朋友。
后来水泽因为工作忙,加上胃又不好,就不再常跟他好去玩了。之后才在森冈纪念综合医院看胃病时,遇见了日下部。
水泽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恋人,其实是主治男医生,劫对一直热心地帮他介绍女朋友的杉本,是根说不过去的。
他只说同居的恋人在医院上班。
现在知道水泽被甩了,杉本似乎又想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很感谢他还记得自己说过想学滑雪的事,至于表明愿意教滑雪的人想必是女孩子吧?
水泽重新拿好话筒,思索着怎么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对不起,星期五可能……”
‘可能怎样?反正只是心情不好嘛!来嘛……!心情不好时一个人独处只会更难过。’
“是没错,可是……”
水泽含糊地说道,拿着笔的手在备忘纸上画着螺旋。
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叹息声。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被甩了又怎样?出来吧!星期五晚上六点,在国际大楼前的便利商店集合,听到了没?’
“啊,清等一下!杉本先生。”
‘穿西装就可以了。初学者到那边再借装备就够了。
反正就是星期五六点。你要是迟到,我就一直打你的行动电话吵死你。’
“杉本先生,请一下嘛!”
水泽抓着话筒大吼,对方却挂断了。
水泽无奈地放下话筒,啪的一声将笔往桌上一丢。
——没那种心情。
好想抱头痛哭,想起还有原田镜子在,赶忙调整姿势,悄悄地偷眼瞧了瞧原田。
原田仍然一脸正经地努力工作着。好像对水泽的谈话内容没什么兴趣。
水泽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崩溃似地趴在桌上,深深地叹着气。
他悄悄地打开握着钥匙的左手。
手心上有被体温温热的银色钥匙。
另一把和这把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和车子、家里、公司的钥匙串在一个钥匙圈上,放在胸前口袋里。
那个房间的钥匙已经用不着了吗?
事情就这么突然结束了吗?
先前还想着,回公司后一定要打电话到日下部工作的医院去找他的……。
“……人家都把钥匙寄回来了,我还要这样做吗?”
水泽压着又隐隐作痛的胃,紧紧地握住银色的钥匙。
回到公寓已经超过半夜十一点了。
水泽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他无意识地望向旁地空荡荡的车位。
星期一之前,日下部的黑色欧宝汽车就停在这里。日下部总是徒步上班,所以很少开车,车子就罩着一层白色的灰尘被丢在地下停车场里。
同居之后,水泽也没看过日下部开自己的车,但是调职服家时,他好像也把车子开走了。
他是自己开车去的吗?开到距离两个半钟头远的新工作地点吗?
水泽摇摇头,企图甩开涌上来的对日下部那些太过亲密的回忆。
水泽抬起沉重无比的脚下了车,将公事包和外套拖也似地拿到车外,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会沮丧到这种地步。
上午杉木说他被甩了之后,一向就有的胃痛随着恶劣的情绪涌上来。
当然他也没有心请吃午饭和晚饭。
他强打起精神,告诉约他一起去吃饭的同事,他要先将工作告一段落再去吃。
同事们也都知道水泽前一阵子因为胃病上过医院,所以嘴巴上也都告诫他不规律的生活是身体的大敌,不过今天看来似乎可以早一点回家了。
因为问题很明显。
如果因为胃癌而不吃东西,反而会使状况更恶化。他得勉强吃一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习惯如此娇贵的胃。
胃再痛,到森冈纪念综合医院去也见不到日下部了。他不会再像开始同居时一样问候情况怎么样。
越想心情就越郁卒。
水泽拖着公事包和外套,有气无力地走向电梯。
他知道不过是被甩嘛……沮丧到这种地步实在很难看。
可是,深夜一个人走在只有萤光灯照着的地下停车场时,已经没有必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了,低落的情绪便整个涌上来。
他无意识地用一只手去压了历放在胸前口袋里、今天一整天还没有响过的行动电话。
口袋里还有日下部寄回来的这栋公寓的钥匙。
太过悲惨的心境让他很反感,然而这阵子他都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形同在日下部家里同居,每天要用的东西几乎都搬到这边来了。
——我还是找什介公司把房间处理掉吧?
水泽茫然地想着、站在已经很熟悉的电梯前面,按下钮等了一会儿,门开了,走了进去。
他想都不想地就按下七楼的钮。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来到日下部的房门前。
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钥匙圈,插进钥匙打开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
电话在响。
水泽跑进屋里,鞋也不月兑地跑进起居室。手上还拿着公事包,跳向电话。
“喂?”
‘……你回来了?还好。’
耳边的话筒里传来一个静静的声音。
——日下部。
‘今天还加班吗?请你注意一点,不要弄坏了身体。’
日下部若无其事似地说道。
水泽不由得压着放有日下部寄回来的钥匙的口袋。
他倒吸了一口气。
“你才是,刚换地方一定很忙吧?你才要注意身体。那边怎么样?房子整理好了吗?”
他故意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他不知道如果用沮丧的语气跟日下部讲话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如干脆用在公司时的生意嘴脸来应对。只要用不疾不徐的态度挂断电话就好了。
如果再像恋人一样提起分手的话,或许真的就会跌入绝望的深渊了。
水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这样的话,他连声音都会没劲的。表情是会对语气造成很大的影响的。
“医生一定没有整理房子吧?这样不行的,要慢慢整理才行,否则一下子就又会堆得像垃圾山一样了。”
他想起第一次来日下部家里时看到的景象,刻意很开朗地说。
当时满屋子都是衣服和棉被,厨房的地板上也尽是塞满空酒瓶的垃圾袋。
只在医院见过日下部的水泽,对他在公私两方面的差异大感惊讶,进产生不能弃之不顾的心情,进而多方照顾。
住在一起的那段期间,经水泽慢慢地整理之后,终于像个人住的房子了。
水泽握着话筒,环视着阴暗的起居室。
早上出门时也没拉开窗帘,现在屋里只有微微的月光投射进来。
阴暗的房间更凸显了日下部离开之后的变化。
墙边书架上的书少了一半,放在餐厅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也不见了。
日下部真的只带走一些重要的东西。沙发、桌子和大型的观叶植物等,可以重新添购的东西都留下来了。
或许我也只是被留下来的一个家具而已。
感情在强装出来的笑容底下翻腾着。
水泽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握好话筒。
“对了,医生,家具都买了吗?你几乎什么都没搬,不会很不方便吗?”
‘嗯,这边的公寓好像是医院的宿舍。必要的家具几乎如有了。……倒是我突然搬走,水泽先生一定大吃一惊吧?对不起。’
听到日下部突然道歉的话,水泽觉得自己强装出来的笑容都僵住了。
我不要你道歉。我不要你用一通电话就交代了突然搬家的事情。
水泽强压住翻腾的情绪;再度挤出笑容,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
“真是的,不要突然说这种话。日下部医生,你现在在家里吗?”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他听到日下部在电话那头好像有点困扰。
从电话中听来,他不像是在外面打的电话。日下部搬去的公寓不要说家具,好像连电话都有了。
地方都市的综合医院,一直有医生不够的问题是真的吗?
在都内,年轻的医生反而有过剩的现象。而地方都市贝协像缺乏像日下部这种年轻又能吃苦,不在乎薪水多寡的医生。
大概是为了留住这样的医生,所以待遇特别好吧?从提供医生附带家具和电话的公寓当宿舍这一点来看,似乎就不怎么寻常。
水泽拿着话筒,走到放在窗边的沙发前。无线电话是走到哪里都可以用的。
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日下部微微的气息声。水泽不想错过一丝声响,不由得屏住了气息。
‘……水泽先生?’
日下部困惑地叫着。水泽拿着话筒,坐到沙发上。
“我现在移到沙发上。医生呢?你站着吗?还是坐着讲话?”
‘我坐着,电话就放在沙发旁边。’
日下部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一丝丝感情。
可是,日下部一向总是如此冷淡,只有在时才会有大胆的表现。
回想起来,第一次在日下部这间公寓时,也是日下部先采取行动的。
虽然是水泽在极近的距离内看到日下部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孔时,身体先有了反应,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跟同性做什么。
水泽对自己的身体条件反射似地产生反应感到难为情,企图掩饰,日下部却阻止了他。
他们接吻、拥抱在一起,之后一切就都崩散了。
一想起来,现在身体依然感到热烘烘的。
前些时候抱着日下部身体的感觉,还没有从他的掌心消失。
水泽坐在按发上屏住气息。
“医生,能不能耽搁你一些时间,请你照着我的话做?”
水泽用空着的手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说。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轻轻的笑声。
‘照你的话做?什么事?’
“松开你的领带,打开衬衫的纽扣。”
‘……水泽先生?’
日下部的声音充满困惑。也难怪,突然有人在电话那头说这种话,就算立刻挂上电话也不足为奇。
水泽明白,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再这样聊这些不相干的话,只怕最后日下部就会说出像一般恋人道别时说的话吧?
他突然撤走,寄回钥匙,半夜又打电话来道歉。最后剩下的就只是一句“再见”。
我不想听。
不久前,他还在我怀里,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然而——然而……。
“医生?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样吗?”
水泽轻轻地笑着,换上领带给,将它解开。
“我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了。请你就听我一次。医生今天也穿西装上班,对不对?回到家也还没有换掉,对不对?”
水泽有点放弃,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日下部总是穿西装上班。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这么正经八百的。可能是生性怕麻烦,懒得每天选外出的衣服,总是将洗衣店送回来的西装套上就出门了。
就算换了新的工作地点大概也一样吧?除非洗过澡,否则日下部总是穿着衬衫系着领带窝在屋里吧?
水泽在脑海里描绘着他没看过的日下部的新房间的样子。
他并没有从这里搬走多少东西,搬家的瓦楞纸箱应该不多吧?可是水泽可以确信日下部并没有把该归位的东西整理好。
公寓是附了家具的,日下部大概只从瓦楞纸箱里拿出必要的东西生活。
八九不离十。
除非出现一个看不过日下部邀遇的生活方式,而亲自动手尤他整理的人,否则永远都会是这样。
像自己就是因此而住在日下部家里一样。这一次会是谁住进去呢?
水泽闭上眼睛,企图甩开不断在脑海里掠过的思绪。
“医生,松开领带,请听我最后一次要求。”
他尽可能轻声细语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深深的叹息声。
一阵沉默之后,真的就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虽然带点强迫性,但是水泽的身体内部却窜过一阵痛楚。
他企图迫使日下部做令人难堪的事情。
他企图让自己这么重视、这么喜欢的人做讨厌做的事。
水泽将解开的领带从脖子上拉下来,然后解开衬衫的第一个扣子。
“松开领带之后,解开衬衫的扣子。慢慢的,一个一个的……”
水泽一边说着一边模上自己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脑海里想像着跟他一样在阴暗的闭上眼睛的日下部的样子。
日下部是坐在堆满了瓦楞纸箱的房间中的沙发上拿着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