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秘密 第三章 作者 : 千寻

费亦樊去世三个月。

今天是李若薇的生日,她不快乐,因为今天也是她老公离开世界三个月的日子。

九十天了,他已经悄悄从她的世界里退出九十天,而她也将自己屏除于这个社会之外九十天。

以前的同事在第一个月后,就不再打电话给她;从前的朋友发现她的话题总绕着她“亲爱的老公”之后,也不再出现于她的生活……原来要隔绝自己,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原来这个世界不像书上说的那样热情。

可李若薇无所谓,她半点都不介意,她喜欢待在家里,喜欢每个星期照计划表上面列下的事出门一趟,其他的时间就待在屋里,一面清理屋子,一面回忆和亦樊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们家的孤……呃,不,是百合花开得好极了。

不管是花、是动物、是人,只要在它们身上用足心,它们就会用成长茁壮,来回报恩情。

就像她,老公不在了,她仍汲汲营营地耕耘着自己的爱情,所以他们的爱没有随着死亡消失,反而长得更加郁郁葱葱。

当屋外熟悉的摩托车声出现,她提着一袋面包飞快冲出家门,对着邮差露出甜美笑容。

“你的信。”邮差对她招手。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

“李小姐,是谁给你写信啊?你怎么知道今天会送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到信,只是每天等、每个钟头等、每分钟……等待。“是我老公写的信。”

老公写信哦,哇咧,现在很多家庭都这样,一个在台湾、一个在大陆,两份薪水才可以养家,只不过聚少离多,很可怜。“哦,你老公去哪里?”

“他在英国。”

“工作的关系厚?小夫妻就是这样,都要为前途打拼啦!以前我和我老婆也是这样,她在台东种菜,我在这里送信,小孩子两边跑,很辛苦。”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地把面包送给他。“来今天的面包,我加了核桃,味道很不错哦。”

“谢谢,我儿子说阿姨做的面包越来越好吃。”他已经吃她一个月的面包,不管有信没信,她听见他的摩托车声音,就会提着面包跑出来。

“明天,我再做新口味。”

李若薇越来越爱做面包了,揉着面团时,她想着那首歌“将咱俩个,一起打破,再将你我,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她把他们的爱情一点一点揉进面团里。

“谢谢啦,我老婆说要我找时间亲自来谢谢李小姐。”

“不必客气。”

邮差先生走了,她坐在台阶上,打开丈夫的来信。

亲爱的老婆:

我今天做了一件很扯的事情,被堂弟狠狠骂一顿,他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只小我两个月,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有机会你们碰面,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把话题拉回来,我做了什么呢?我设计了自己的墓园。

你也要骂我吗?我想,并不会,如果你能够收到这封信,就会明白我不是没事诅咒自己,而是很厉害的先见之明。

我们有一个家族墓园,同姓氏的叔伯婶婆都住在里面。我决定墓碑要用白色的大理石雕刻,露出让人羡慕的二头肌,手上抱着冲浪板,动作很帅。最重要的是背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耀眼的阳光一串一串洒满我身上。

比较起来,英国的天气真的很不好,时常下雨,阴阴漏漏的,在这里的人,养不出阳光性情。

我的墓边要种满蔷薇,蔷薇旁边再种一圈树,蔷薇是你,大树是我,我会时刻在你身边保护。

看见我的设计图,堂弟气得握紧拳头说:“你有本事的话就给我死死看,我一定要把你的蔷薇拔光光,种上一整排荆棘,刺得你睡不好觉。”

你看,他是不是很幼稚?

不谈这个,我得和你谈谈更重要的事。

记不记得我们做完结婚登记,我带你回家后,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说:“你很有钱吗?”

好现实的一句话,把我从新婚的浪漫氛围直接踹到真实生活里,那时我心里想,完蛋,怎么娶到这么现实势利的女人?

可你是对的。结婚后,我再也不是一人饱、全家饱,我必须开始规划未来,我的计划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条狗,以及后来可能多出来的几个小生命,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房贷还清,然后存够两张飞往英国的机票,存到第一个两百万,才能让下一代安心出生……

好啦,现在我要开始和你算帐,很现实、很讨厌,但不能不算。

我在回英国之前做了一件事——是怕你担心,担心我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手术毫无信心。

现在,在我死后的第三个月,应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房子在你的名下,新的房地契放在老地方,存款薄里还有二十六万三千六百块,如果你不吃不喝的话,顶多可以付十三个月的房贷,但我们还欠银行十九个月的房贷。

我的意思你懂了吗?对,如果你不出门工作,我们的房子将在十三个月之后……不对,已经过去三个月,更正,将在十个月后,被银行拍卖。

你舍得我们的家被别人买走吗?如果搬进来的新屋主不喜欢我的百合花怎么办,会不会把它们挖开?如果他们不养狗,第一件事肯定要把我亲手帮妹妹钉的狗屋给拆了。万一是建商买走的话,不只百合花、狗屋,他们会把我们的屋子连根拔除……想到这里,我想,你和我一样心痛。

我的小蔷薇,答应我,尽力别让我们的回忆消失,好吗?

如果你愿意尽力的话,先站起来,去厨房打开右边最上面的柜子,拿出里面的狗食,把妹妹的碗加满、帮她的水瓶储满水,然后回到房间,洗个澡、换上那件红色洋装和高跟鞋。

别忘记,穿上红色洋装一定要把头发扎起来,不然你看起来会比实际年纪小很多——现在的老板对稳定性不高的青少年兴趣缺缺。

上次我帮你打的简历表还放在书桌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你去把它拿出来,贴上相片、收进包包里,然后走出家门,找一间7-11、实一份报纸,舍不得买也没关系,那里有免费的“小兵立大功”,也是帮人介绍工作的。当然上网也是一种办法,不管用哪种方式,记住,不要只是找一份能够糊口的职业,要找一份你喜欢、想做一辈子的事业。

最后,没错的话,收到信的今天是你的生日。

亲爱的老婆,对不起,我没办法亲口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但请相信,不管我在哪里,都真心真意希望你快乐。

九十天过去。你应该重生了,不该继续停留在哀伤里面,裹足不前绝不是好办法,挂上笑脸吧,即使我不在身边,你也不要忘记,人生是一连串的奇迹在等待你,所以,请你勇往直前。

爱你的老公

她是个听话的老婆,他要她勇往直前,她便勇往直前;他要她重生,便重生。只是,她再也不相信,她的生命里还有美妙奇迹。

走到厨房、拿出狗食,把妹妹的碗和水瓶装满,回屋里,把狗食放回原处,找到他帮她打的履历表,看着内容,笑出两滴泪水。

他竟然在她的特质上面写着:努力学习、不怕吃苦、肯上进。

拿起笑,她一面笑、一面掉泪。把两寸相片贴上,她在特质栏里添上几个字——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老公。

泪水晕开了“老公”两个字,她不在意,在履历表慰贴在胸口,履历表上的“很爱很爱”钻入她心底。

怎么办呢?她再没办法爱上一个人,像深爱他那样。

洗过澡,用他最爱的玫瑰花香沐浴乳,穿上他指定的红色洋装,上一点淡妆、把头发扎起来,她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

穿上高跟鞋,离开家里,她蹲在狗屋前对妹妹说:“你要乖乖待在家里哦,妈妈去赚钱,赚很多钱,不让人家把百合花和你的狗屋拆掉,这里永远是我们和爸爸的家,好不好?”

妹妹也不知道听得懂不懂,呜呜叫了两声,目送她出门。

背起包包,经过女乃女乃家时,她向院子里的女乃女乃打起招呼。

“小蔷薇,你要去哪里啊?”女乃女乃慈祥问。

“我要去找工作。”

“对嘛,这样才对,年轻人不应该成天窝在家里,上班很好,看看外面的人、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心情才会开朗……”女乃女乃拉里拉杂说了一大堆,但后面的话,李若薇没听见,因为她已经走远。

这天,她没有计划表,所以出门没有两个小时的限制。她走很远,买了份报纸和御饭团坐在公园里面。

她的求职栏里圈了好几个红圈圈,可那都不是她很喜欢、想做一辈子的事,因此没多久,她又在红圈圈上面打叉。

她走到腰酸背疼,两脚疼痛发麻,但是为了听老公的话,她继续做着老公想她做的事情。

太阳西落,霓虹灯在街头闪耀,暮色游入这个冷漠的大城市,三个月的时间让她不太适应夜生活。

回家吧,明天,她会继续加油。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上捷运,下捷运,在回程的路上看见一家面包店——那是亦樊经常光顾的那家。她走近,发现里面正在招聘学徒,打开门,她走进去,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

回到家,她收到一个蛋糕。送蛋糕的小弟告诉她,有个男人在他们店里订了三十年的生日蛋糕,老板很感动,告诉对方,一定会让店维持三十年不倒。

当他把写满祝福的贺卡交到她手上时,李若薇热泪盈眶。

他们家的妹妹很不乖,光一个大便训练就让妈妈气到想拿棍子揍人。妹妹很固执,宁愿躲在客厅角落偷大便,然后被妈妈骂一顿,也不肯乖乖到它的专用马桶解决。

幸好爸爸耐心够,一次一次、一回一回训练,总算让妹妹了解,墙角不等于马桶,但就算训练完成,墙角处也已经留下一块很难清洗的污渍。

李若薇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费亦樊已经完成最后一笔,他满意地点点头,把画笔拿到厨房清洗干净。

蹲到角落边,李若薇支着也下巴,静静欣赏老公画的一丛蔷薇。好聪明,竟然想到这种方法!现在他们家有了一块“艺术转角”,等有钱,她要在旁边摆上一个木制高几,很古朴、很艺术的那种,让亦樊和若薇的家,更有质感。

“喜欢吗?”他把颜料收回储藏室里。

“喜欢。你会弹琴、会画画、会下棋,中英文又行,哇赛,琴棋书画样样通耶。”

“羡慕吗?要不要我教你?”

“我们心有灵犀耶,我就是来拜师的啊。”说着,她把手上的书往前送。

他看一眼她的教材,眼底有几分犹豫。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学,可是这家伙根本不是个上进人物,教她只会把自己气死。

“你……”

她当然看得懂他的表情,不容许他拒绝,她拉着他回到客厅,把书和纸笔放在桌上,颐指气使地说:“你,拨出时间,教我学英文。”

“你又不喜欢英文,为什么非要学?”

她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我要偷看你的笔记本。”

什么答案啊。他笑开眉说:“想偷窥别人的隐私,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偷窥别人的隐私,当然不能理直气壮,但偷窥老公的,可以!这是法律赋予老婆的权利。”

“有吗?”他压根不相信她说的。

“英国的法律没有这种吗?”她笑得满脸贼样。“很可惜,台湾的法律有,而我们刚刚好是在台湾登记结婚。”

“坏女生。”他捏了捏她的脸。

“你喜欢坏女生吗?”她拉住他捏人的手问。

“喜欢。”

“那就对啦,海上有逐臭之夫,只要你喜欢就没问题。快吧,快教我英文。”

她打开书摊在他的腿上,但他不看书,而是直直地盯住她,目不转睛,眼底有一丝她不确定的忧虑。

“怎么啦?认真的女人很美丽吗?”

他失笑,“你这样算认真吗?你的标准会不会太低。”

“不是因为我学习太认真的话……好吧,我很不愿意自夸,是你逼我的,说!你不是不因为我太美丽,美得让你转不开眼睛,才会不自觉看傻眼?”

他大笑,搂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肩颈上;她也笑,微微的笑,她喜欢他笑,不喜欢他刚刚看着她的模样,蓝蓝的双瞳里仿佛染上一层阴霾。

“老公。”她轻扯他的衣角。

“怎样?”

“有不开心的事,可不可以告诉老婆?”

“老婆想分享老公的不开心吗?”

“对啊,这不就是娶老婆的最重要目的?”

“万一老婆听完也不开心了,怎么办?”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说完之后,心情会不会转好?”

他轻问:“老公的心情比老婆的重要吗?”

“嗯。”她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他勾起她的下巴,想了半天才回答,“曾经,我教过一个女孩子中文。”

“那个女孩子美丽吗?”

“很美,她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很高,高到可以当模特儿,家里情况虽然不好,但她很会念书。她常说,总有一天要找到很棒的工作,变成有钱人。”

“她的脾气好吗?”

“不大好,她有点强势,但是很可爱,有一天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中文书,走到我面前,说了和你讲的同一句——你,拨出时间,教我中文。”

“她也想偷窥你的隐私哦。”

“傻瓜,她要学的是中文,不是英文。我才不会用中文写隐私,中文字很难写。”他补了一句。

没错,他的中文文字实在写得很糟糕。

“那她为什么要学中文?”

“她想考取中文导游。”

“我觉得,我快要嫉妒了,她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看吧,我就说你听了要不开心。”

她挤挤鼻子,问:“所以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

“你不高兴,我不说了。”他故意吊她的胃口。

“话卡在这里,我才会生气呢!说,而且要老实说,仔细说,不然的话……嘿嘿嘿。”她阴险笑着,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他拉下她的手,再度把她圈回怀里。她要当老虎,他就当笼子,把她稳稳地、稳稳圈住,他不怕她发火,只怕她有火无处发。

“不只是女朋友,还是初恋女友,我们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

“哦哦,很早熟哦,费洛蒙太多厚……”她歪眉斜睨,惹笑了他。

“十三岁到十九岁,比你和你的前男友多了一年时间,但结论一样,我们没有走在一起。”

“为什么?她也认识一个卖冰的男人?”她要开始仇视天下的冷饮业了。

“不是,她把我卖了,五万英镑。”

“啥米?五万……哇哩咧,三百万台币耶!快告诉我,是哪个富太太想和她争取你?”

“我的母亲。我母亲嫌她家世不好,嫌她是单亲家庭、大哥因吸毒入狱、姐姐在当妓女,嫌她的身份会污辱我们家的门庭。”

“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也会担心啊。担心她把你上你,为的不是爱情,而是你的家世背景,担心她有吸毒基因、担心她会不会学她的姐姐当阻街女,这是所有母亲都会担心的事情。”

能随手拿出五万英镑叫女人离开儿子的母亲,家境应该相当不错吧。

“但她用了很残忍的手段,让我了解她的担心。”

“什么残忍手段?”

“她和女孩交涉的时候,我就坐在隔壁房间。她让我亲耳听见,对方一知道离开我可以得到五万英镑,便迫不及待要求我母亲开立支票的快乐语气。”

她凝望他,看得出来这件事让他很受伤。

李若薇叹气,跪到沙发上,伸出手臂,把他的头圈入怀里,“我还以为只有韩国妈妈会做这种事。”

“错,中国妈妈也会。”

“那是中古世纪的中国妈妈,现代的中国妈妈都很开明。”

“是吗?刚刚是谁说,要是换了自己也会担心?”他揶揄她。

“不一样啊,我的方法当然跟你妈不一样。”她翘高鼻子,好像光是方法不同就很厉害。

“哪里不一样?”他把她的手拉开,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我会把儿子赶出门,让那个女的彻底了解,她没本事利用我儿子从我身上捞钱。怎样?是不是更狠?”

他笑道:“这才不狠,至少对你儿子的伤害少一点。”

“你妈用的是快刀斩乱麻法啦。”

“那你用的呢?”

“我用的是吝啬省钱法。优点是一毛钱都不必花,缺点是拖拖拉拉,很浪费时间。”万一那个女的很厉害,用小孩绑架老人的财产,她就没招了。

“如果我妈也给你五万英镑呢?你要不要催她赶快开立支票?”

“当时你只有十九岁,识人不明很理所当然。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她还会用金钱控制你的感情生活吗?”

“会,如果她知道你的存在。”

“所以她也会用钱打发我吗?”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绝对会。怎样,五万英镑能不能换到你的离婚证书?”

“不行。”她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摇头。

“为什么不行?”

“那个金发女郎见识不广,头脑坏掉,你这种高级货五万英磅就要断,太浪费,真要卖,至少得开价五千亿英磅嘛?”

“哇,狮子大开口耶,我值五千亿英磅吗?”

“拜托,五千亿是贱卖价了,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广告?”

“哪一个?”

她装腔作势,学广告里的声调,“爱情,无价、陪伴,无价、幸福,无价。我把无价的东西开了价码卖出去,亏很大耶!”

他笑开,“真的吗?我在你心里无价?”

“当然,费亦樊,无价。”

“可是你把我拿去换钱,就可以当富甲一方的大富婆,真不卖吗?”

“很心动,但……对不起,不卖。”

“我母亲一生气,说不定把所有财产全部捐给慈善团体,你也无所谓?”

“她的财产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女儿。”

“这样啊,真好。”他亲吻她的头发,两颗头相碰撞。

“什么东西真好?”她没听懂他的话。

“知道自己不会被贱卖,真好。”

她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你母亲的控制欲很强?”

“对,我父亲受不了她,所以一直在外面搞外遇,这让她心里更不平衡,控制不了丈夫,便企图控制儿子,也因此,我和老爸成了无所不谈的父子档,现在想想,我们把母亲当成共同敌人,实在很不厚道。”

“对啊,你母亲好辛苦,这么辛苦的婚姻为什么还要继续维持?让自己的快乐与对方一起陪葬有什么意思?”

“因为不甘心吧,不甘心曾经存在过的爱消逝了。”

“老公,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或者你累了,厌倦了婚姻,发觉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爱上我时,会不会主动告诉我?”

“会。”就算两人缘尽,她仍然是个好女人,一个值得男人为她守护的好女人。

“如果你还喜欢我,可是却没办法和我一起生活,也会主动告诉我吗?”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不符合逻辑嘛,喜欢自然会在一起。”

“所以我说如果啊。”假设性问题没听过吗?

“你的如果没意义。”他一口气否决。

“我们做过的没意义事情多的咧,又不差这一点。说、快说,你会不会主动告诉我?”

他被逼急了,随口敷衍。“不会,我会随便编一个故事唬弄你。”

“为什么?你说实话和我好好谈啊,我又不是不讲理的女人。”

“因为我要讲个和前面不一样的答案,证明我很有创意。”他嘻皮笑脸。

她瞪他,很生气,很生气回答,“要是你敢骗我,我就永远不原谅你。”

他的手臂加了气力,抱紧她,笑说:“那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缠着你、缠着你、缠着你、缠着你……”

他的“一直”和“缠着你”重复十几次,直到她笑出声为止。

这只是玩闹话,可当时他们谁都没想到,玩笑会成真,而一语会成谶。

她生日,他买小蛋糕和两瓶红酒,晚上他们尽情狂欢,唱歌跳舞是配角,亲亲抱抱是第二主角,正角当然是两个人在床上翻滚了。

有酒精相挺,两个人都激狂得不得了,所以隔天醒来头痛、骨头酸痛,痛到李若薇下不了床。

她窝在他怀里哀怨。“下次买蛋糕就好,我们之间不需要红酒来助燃。”

“现在是新婚期当然不需要,明年说不定就要了。”他在耍宝,手指头画着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那是他失控的痕迹,他的老婆啊,总是有本事让他失控。

“那买一瓶就好,不必买到两瓶。”说着,她又申吟两声。

“人的酒量是会慢慢增强的,明年买一瓶,后年就要买两瓶了。”

“那等到四十年后,我们不是就要买好几箱红酒才能诱发激狂野性,让两个人在床上打情骂俏,玩捉迷藏?”

“依我看,还是没办法。”

“为什么?”

“六十几岁的男人一口气灌下四十瓶酒,他大概只能和牛头马面捉迷藏,和阎罗王打情骂俏。”

李若薇失笑,笑贴在他的胸膛上。“真是好加在。”

“好加在什么?”他两双长手臂把老婆圈在怀里。

“我昨天开酒瓶之前,先把你送的洋装和高跟鞋藏在衣柜里面,不然要真的穿着新衣服和你狂欢,我今天拿什么去退钱?”昨晚,真的过度疯狂了。

“退钱?李若薇,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退钱?”

“那个好贵耶!反正你礼物送啦,我开心了,诚意到就够了。”现实生活比较重要的啦。

“不够,我要你穿上那件红色洋装和我去逛大街,穿上那双高跟鞋,让所有人看见我老婆的腿有多美,听见没?你不准拿去退,你要留下来,并且在纸盒上面贴标签。”

见他那么郑重,她问:“贴什么标签?”

“贴上昨天的日期。往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生日礼物,你要一份一份排整齐,等到我们变成爷爷女乃女乃了,再拿出来跟子孙炫耀。”

“你每年都要花这么多钱买礼物吗?”她愁了两道眉毛。

“为什么不?心疼钱吗?”

“很心疼。”她用力点头,实话实说。

他嘻嘻笑两声,用邪恶嘴脸问:“那要不要我回英国帮你谈价码,保证谈到你满意?”

嘟起嘴,她说:“不要,我才不要便宜别的女人。”

“既然如此,就收拾你的吝啬本性,别当小气鬼。”

“好嘛,不当。可是……”

“还有可是?”他哼一声,保足了他的大男人威势。

“只有一点点小‘可是’。”

“说吧。”他倒要看看她的可是有多小。

“以后你买衣服就不要买鞋子,一年买一份礼物就好了,行不行?”她没办法不吝啬,小气已经在她的骨头里生根。

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非买那双高跟鞋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穿着这双鞋子,和我一起跳舞。”

哦,他决定带着她一起去参加他嘴里“很无聊”的圣诞舞会啦?李若薇笑眯眼,之前问他,他都不置可否,原来只要她要求,他就会为她办到。

“可是怎么办?我不会跳舞耶。”

“去换鞋子,我教你。”

“好。”

她下床、拉起薄被单圈住自己的,走到衣柜旁小心翼翼地拿出鞋盒,把高跟鞋套上;他也下床,穿上牛仔裤,牵起穿着被单礼服的妻子,环住她的腰,缓缓地跳着华尔兹。

他们说很多话,很多跟爱情有关的话,她老试探他,“你到底爱不爱我?”他永远笑而不答,即使很早以前他就明白,爱,已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问她,“你为什么见第一面就想嫁给我?”

她想也不想回答,“因为我想看你吃惊,试探你是不是真的敢娶我……别这样看我,我知道很荒唐,但真的是这样。”

这竟是她嫁他的重大理由?!还真是个热爱冒险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愿意娶我?”她问。

“忘记了吗?那是你的要求。”他笑笑,随口敷衍。

真实的答案是一见钟情,但爱情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

胡扯,那不过是陌生女人的要求,结婚可是重大事件!但她没强逼他说出真心,反口问:“我要求什么你都会为我办到吗?”

“对啊。”这句就是童叟无欺了。

“那我要你承诺,从现在起,你眼里只能看见我,心里只能爱我。”

“好,我承诺。”

她很满意他的答案,窝进他怀里,静静欣赏爱的节奏。

他们说说笑笑,跳完舞、洗澡,洗完澡、吃饭,吃完饭……她突然被哧到,拉开喉咙,尖叫一声,“费亦樊!”

当时他正在跟妹妹玩,被老婆一吼,差点儿把妹妹摔到地上,他冲进屋里,看见好好的一个老婆变成跳蚤,一面叫一面跳,嘴里乱七八糟的鬼吼鬼叫。

怎、怎……么了?

“我们昨天忘记避孕了啦!”

昨、天?三条线横在他额间。两瓶红酒下肚,谁会想到那个小套子?

他们忘记避孕,而她的生理周期慢了五天。

李若薇是那种很会逃避现实的女生,本来就是走一趟药房、买根避孕棒,一翻两瞪眼的事,她硬是不肯进一步动作,就像她老想去英国找妈妈,却打死不肯付诸行动一样,是属乌龟科、仙人掌属、矿石种的。

下班后,她勾着他的手臂说:“我今天有点想吐。”

“所以……真的怀孕了?”他并不排斥生小孩,只不过他的新娘才二十岁,现在就让她当妈妈,有点欺负未来国家主人翁。

“如果是的话,怎么办?”她的脸像小号的山苦瓜。

“就生下来啊,我们可以把妹妹养得那么好,多养一个小朋友,应该没问题的。”他开朗笑道。

她松口气,以为他会建议到妇产科“解决”的。

她也喜欢小孩,但现实教会她,养小孩需要资本,资本额越高,小孩的成功率越高。她当然希望小孩的未来比自己好,才会定下“储蓄额必须超过两百万才生小孩”这一条。

“可是我们的钱不够。生小孩很贵,要尿布女乃粉,长大了还要付很多的教育费。”光想到他们补习的收费,她就头皮发麻。

“前几个月给他喝母女乃,可以省一笔;尿片用环保尿片也可以省一笔。数学、英文、中文、理化……跟功课有关的方面我来教;责任事情、爱整洁、做事效率你来带,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教养出优秀小孩。”

她微微一晒,心想,真好,自己的心意透过老公的嘴巴说出来,这代表他们齐心,齐了心再齐力,他们一定可以合作无间。

“你可以教他那么多门课吗?”

“当然可以,我一定没跟你炫耀过我的学历。”他的下巴骄傲起来。

“你的学历很高吗?”

“当然,哈佛学院毕业的,怎样?”

“别闹了。”她捶他一把,笑眼睨人,可是——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不像说谎。她再捶他一下,他的脸在认真当中加入两分真诚。“所以……是真的?”她犹豫的问。

他用力点两下。

“是美国那间哈佛?”

什么鬼问题,难不成台湾也有哈佛?

“有毕业骊?”不会是拿钱去逛两圈吧。

他没好气地点头。

“不都说哈佛商学院毕业生还没毕业,华尔街就会抢着聘用?”华尔街和南阳街随便选也不会选到后面那条补习街啊。

他还是点头,传言不是假。

“那你在华尔街工作过?”还说不擅长理财,比起他这个专业的,她只能算业余玩家。果然啊……他的薪水袋是为了买她的安全感。

费亦樊点头,那段是他生命中的历史环。

“所以你做过比较之后,才决定留在台湾教英文?”

他点头。

“你有没有后悔过?”

这次,他不点头改成摇头。

“为什么不后悔?”

笨蛋,这么简单的事还找他要答案?推推她的头,他笑答:“如果我没留在台湾,就不会认识你,不会娶你。”

这句话,还是不有提到爱情这个字眼,但她就是认定,认定他喜欢她,爱她,爱到愿意根留在台湾啦!

“老公。”

“怎样?”

“我要提高价码,五千亿英磅不卖了,现在要从一兆英磅重新喊价。”

“好。”

他抚抚肚皮说:“宝贝,我们有一个全世界最昂贵的爸爸哦。”

他笑阗收起臂膀,把可爱的小妈妈收进怀里。他没说出口,但肚子里一大堆话,那些话啊正在心里高喊着,“老婆,无价!宝贝,无价!爱情,无价!婚姻,无价!”

三天后,费亦樊好不容易说动妻子去看妇产科时,她的月经来了。

李若薇在厕所里放声大哭,费亦樊吓坏了,破坏门锁冲进去,发现原因后,哭笑不得。

他把她抱出厕所,洁癖男人贡献衣袖让老婆擦眼泪。

她说:“我好难过哦,好想跳楼。”

但到最后她没跳,因为那个全世界最昂贵的老公,在她耳边轻声说:“Youjump,Ij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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