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的两世妻 第十章 作者 : 千寻

宇文骥没有听绘夏的解释,直接把她关进屋里,派几个侍卫轮流看管。他不愿意相信她背叛他,不愿意相信她是赵立国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但证据确凿,连采鹭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还能视而不见?

赵立国埋伏在他身边多年,很清楚美丽的女子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唯有聪慧敏锐而善良的女人,才能让他多看两眼:赵立国清楚他爱若予,却因为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不得善终,所以找来一个绘夏,她的眼睛和若予一样干净澄澈,她的性情和若予一样悲天悯人,他们编一套可笑说词,解释了身份,然后有“阿福”相助,她进驻他的心。

很简单的道理,他未必不能发现,但为了难得的幸福,他迫自己视而不见。可悲吧,他是宇文骥,一个没有心只有坚硬外壳的男人,却被绘夏攻陷。

他恨自己,轻蔑自己,非常非常。

“表哥,你真的相信绘夏是魏王的人?”赵铎在他回府的半途将他拦下。

魏王一案该办的都办得差不多了,牵连的同党该入狱,该流放的,通通处理清楚,剩下的就是赵立国和绘夏了,表哥不提,他乐得略过。

让同朝为官的大臣们讶异的是,这次,宇文宰相没有赶尽杀绝,他想,表哥毕竟是受了绘夏姑娘的影响,不再将人命视为草芥。

初登基那年,他问表哥,“那些官只是蠢、只是选错边,有严重到需要处死每个人吗?斩草除根就能让其他官员对我忠心耿耿?”

表哥冷冷回答,“你说错了,不是狠心,我早就没有了心,我有的只是狠,不狠,这个国家无章法;不狠,那些蠢极的人会以为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我要做的,不单是摧折他们生命,还要摧毁那些可恶的梦想。”

那时他没多话,因为他清楚表哥是对的,而现在的表哥受了谁的影响,还不明白?如果李若予之死,让表哥的心随之死亡,那么很明显地,是绘夏姑娘把表哥的心送回原处,让他有了人气,在这种状况下,如果绘夏犯案……

“表哥,我们问得很仔细,所有人都不晓得什么绘夏姑娘,也许她根本与魏王无关。”

“她是赵立国安插的棋子。”宇文骥一句话否决赵铎的推测。

“那个阿福不是疯疯癫癫、成天关在相府里面,半步不离吗?”

“是。”

“既然如此,光靠他,你以为要把一个人训练成另一个人,有那么容易?”

赵铎说中了,光要找到一个眼睛那么相像的女子就不简单,但他不语,冷冷看表弟一眼,道:“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他的事?如果他不想要绘夏,他可以把她带回宫里啊,那么有趣的姑娘,如果真是赵立国找出来的,他还要给他记一大笔功劳。

“好吧表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赵立国?”严格说来,赵立国是他的堂哥,血缘上比表哥更近一层,但……他们从小就是不亲,要拿他怎办?

“我要他身上的血玉。”

“传闻中杀手组织的令牌。”有了令牌,可以让杀手组织为他们做任何事。

“对。”宇文骥点头。他要接手组织,让一支地下军队为朝廷办事。

他进宰相府,绕过几个回廊,望了守在地牢前的侍卫一眼,他们退开,让出了通道。

赵铎想也不想,追上表哥的脚步,浓重的腐臭味从地牢里散发了出来,辛瑟呛人,不流通的湿冷空气,贴在他的肌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地牢果然不是个好地方!

宇文骥笔直往深处走,直走到一间牢房外头,牢房里的草堆上躺着一个男人,他的脸色苍白、形貌瘦削,几道干涸的血痕黏住他的衣裳。

听见动静,他勉力撑开眉睫,看见来人时,勾起一抹冷笑。

牢头打开钥匙,宇文骥弯身进入,居高临下,他的眼眸如两汪深潭,阗黑而危险,他定定望住赵立国,似要将他的灵魂吞噬。

“这么久,终于轮到我了?”

以他的迅雷速度,父亲和党羽都让他攀藤模瓜,一个个逮到了吧?赵立国微微坐起,不敬地看着宰相和皇帝。他不怕,反正不过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不可一世地躺靠在墙边,双眼回望宇文骥,无视于皇帝的存在。在他心底,赵铎不过是个傀儡,朝政全是宇文骥一手把持,往后,赵氏他们一脉,怕是再见不得天日。

“把血玉交出来,我可以绕你不死。”东西不在赵立国身上,他已经被搜过无数次。

“那是唯一可以交换我活命的东西对不?”他苦笑两声。成为王、败为寇,他这一生,为谁辛苦为谁忙!“东西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它在哪里?你用什么方法连络你的组织?”

“如果我说组织早已解散,你信是不信?”

“不信。”这么庞大的组织说散就散,他不是笨蛋。

“如果组织还在,我会用那群庸才到地牢劫向光礼?”他咯咯大笑,眼角竟是轻蔑。

“你舍得解散他们?”

“为什么舍不得?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不惜用一份真爱去交换权势地位?哼,我不是你,一个李若予足够我用全世界去换。”

“你说什么?”宇文骥像被针刺到似地,恨恨弯腰,提起赵立国的衣襟,力气之大,几乎让他窒息。他不准他肮脏的嘴巴吐出那三个字!

赵立国没有被他的气势威胁,他怒目与他对峙,脸越来越红,但不出声求饶,好半晌,理智控制住宇文骥的愤怒,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他猛咳一阵后,淡淡笑开。

“很怕听到李若予三个字?是啊,阿观是应该愧疚,她捡了阿观和阿福,阿观欺骗她的感情、婚姻,手刃她的父亲、毁灭她的家庭,最后吸干她的血,多恶劣的男人。

“阿福不同,他认识小姐,没想过世上有这样善良的女人,她像仙女,解除了他一身罪孽,阿福敬仰她、爱慕她,为了她,宁愿亲手解散无坚不摧、无人不杀的组织,彻底月兑离父亲掌握。阿福想成为一个平凡的男人,想永远陪在小姐身旁,看着她哭她笑,心疼她的无奈与悲伤。

“阿福不只一次想过,把小姐远远带离可怕的阿观身旁,可是小姐放不下、舍不得,到最后连命都赔了进去,不值得呀,不值得……”他不是在对宇文骥或赵铎说话,他是喃喃自语,缓慢地将自己和小姐之间的情谊,慢慢地、慢慢回忆。

所以他真的为若予放弃一手训练的杀手组织?赵铎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姐不值得呀。阿福想随着小姐而去,可是被救下,被视为忠仆,带入另一个宰相府。阿福心想,老天要我活下来,一定有它的用意,也许它要我亲手为小姐报仇。

“我每天都在找机会,但阿观和我一样,都是百毒不侵的身子,论武功或许我不输他,但是他一高呼就会有一群大内高手跳出来帮忙,届时我杀不了他,反而身份曝光,拖累父亲,那不是我想要的,虽然父亲从未善待过我,但我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

“失控的敖犬、不驯的白马、没长眼睛的翎箭……没有任何意外杀得了他,我失望极了,只好装痴装癫,继续找机会,没想到绘夏姑娘来了……呃,不,是小姐回来了,我日夜思念的小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但她的确回来了。”

“绘夏不是你带进府的?”宇文骥怒问。

“要是知道她的存在,我非但不会把她带进宰相府,我还要远远的把她带离开你这只恶狼身边。”赵立国向他投去鄙夷的一眼。

“既然如此,你怎么敢确定绘夏姑娘就是李若予?”赵铎问。

他淡淡扫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宇文骥最想知道的部分。可怜呵可悲,小姐毕竟让宇文骥又害了一次。

“小姐以为我疯了,从没对我设下心防,我们说着以前的旧话,每一件、每一桩,只有我和小姐知道的小秘密,绘夏姑娘知道相府里的小秘道,知道我们曾经在那里偷藏着一只受伤的大野狼,她知道玫瑰酿和烤鸭是我从娘那里学来的,知道我曾经偷偷喜欢一个姑娘,可惜后来她成了我姨娘……

“虽然换了张全新面孔,但绘夏姑娘是小姐,我再确定不过,这是我的秘密,我告诉自己,要找时机把小姐带走,从此天高地远,过着属于我们的生活。

“可小姐不肯走,她说回来是要帮阿观戒除杀生的,要教他仁民爱物,积善积福,她舍不得阿观下地狱受苦……好笨的小姐,干么那么喜欢阿观啊,阿福对她比阿观好千百倍。

“小姐不知道她在这里很危险,贺采鹭在玫瑰酿里下了毒,想要冤她害她;赏荷时,小姐不是失足落水,是让贺采鹭派人给推的,我不过暗示你一句,小姐回来了,你就对小姐下毒手,这里实在太危险,小姐不应该继续待着。”

所以他和父亲接上线,他们交换条件,他帮父亲救出向光礼,父亲帮他和小姐离开,偏偏那么好的计划竟然遭到破坏。

“我没对她下毒手!”宇文骥怒斥。

“你敢说那串檀木雕刻、会散发香气的八宝珠链不是你给的。”

“八宝珠链?”他想起来了,那是最近绘夏很喜欢的一件饰品,经常见她戴在身上。“一条链子和下毒手有什么关联?”

“不是你做的?”他扬眉问。

“不要绕圈子。”宇文骥又想抓他的衣襟了,却又怕他说不出话。

“所以又是贺采鹭?也对,她知道你百毒不侵,这个毒害不了你。”

赵铎等不及了,轮到他弯腰,一把提起赵立国,怒声斥道:“把话说清楚!”

他微微一哂。“八宝珠链上的香气是寄生紫的味道,寄生紫非毒,独自存在对人体无妨,但若与檀木相结合就会产生巨毒,这毒连续吸上十二个时辰就会让人中毒却不自知,中毒后,身子将渐渐转弱,直到长卧不起。那日小姐来看我,我见她瞳仁间隐含血丝……”

宇文骥听到此处,再也停留不住的转身离开牢狱。

赵铎瞪了他一眼后也跟着转身。

“赵铎。”赵立国喊住他。

“什么事?”

“看在我们是堂兄弟的份上,我可不可求你一件事?”

“说!”

“给我一把刀子,让我和小姐一起同赴九泉。”

赵铎的眉头拧了,怒视他。“你凭什么认定绘夏会死?”

他缓缓摇头,脸上浮现一朵凄迷的笑容。“如果小姐还有活命的机会,我会想尽办法求得生存,但现在……我一心求死。”

看着他的笑容,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一甩袖,追着表哥而去。

凝眼望向赵铎的背影,赵立国苦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果报,谁也替不了谁。”爹一生一世的心血终成枉费了。

他起身,锐利的眼神紧盯住那片凹凸不平的墙面,深吸口气,他向前撞去。

砰!偌大的撞击声传来,狱卒随之赶到,临终前他只留下一句,“小姐,阿福先你一步而行。”

咽下气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说:“耍白痴啊,你死什么死啊,要给牛头马面做业绩吗?你的血可以救活你的小姐啊,笨!”他听见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想的,是奈何桥上与小姐重逢。

总是昏昏欲睡,日里睡、夜里睡,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前几天还能勉强下床吃点东西,可这两日力气渐失,她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她发现不对劲时,想呼救也没人应,直到她想起来可以压压手臂间的红点,让剪春她们来帮忙时,她连挪动五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快死了吗?没病没痛没伤,她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就要死了?她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一定很愤怒吧?他肯定让为她和阿福是同伙的,唉,政治斗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什么时候才给她过点太平日子?怎么没人清楚荣华富贵转眼成空,人生自在好过金馁玉缕,成日算计只会走向腐败灭亡,唯有学佛祖在宽恕中才能得到不朽。

她和他总是阴错阳差不得善终,如果这真是命中注定,她岂能争得过?她终于懂得孟婆婆的无奈了。是啊,没有月老的红线相牵,就算她们在来世找到彼此又如何,不过又是一场苦恋、一次蹉跎。

缓缓闭上眼,在落入下一场黑暗之前,她对自己说——如果还有机会,她要向月老乞得红丝线,她要再爱他一回。

“表哥,你疯了!”赵铎阻止宇文骥抓住刀刃的右手,避免他划下自己的血脉让绘夏喝光他的血。

因为他的血能治百毒,表哥要用自己的死来换绘夏活着。

赵立国没说谎,所有太医都说了同样的话,他们说绘夏姑娘毒入腑脏,已经无救,说檀木和寄生紫的毒一经混合,再无药可解。

听到这些的话当下,表哥就发狂了,他抱紧绘夏,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

宇文骥恨恨甩开他。“我是疯了,若予回来了,我再也不能让她从我眼前再死一次!”

他恨透自己,若他再仔细一点,会发现那些香囊荷包是若予亲自绣的,也只有她会把阿观两个字绣得圆圆胖胖,谁都仿不来;如果他再谨慎一点,会听得出来她常常月兑口而出的阿观,那不是演戏而是真诚。他想拿刀砍了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看清?为什么不要早点付出真心?为什么要怀疑她,让别人对她有可趁之机?

赵立国怀疑她是不是若予,于是用直觉和心去证明她是,而他呢?只会找人去调查她的身世背景。如果他少一点理智,多一分感情;少一点怀疑,多两份信任,那么她不会躺在这里,他……终究又害了她一次!

“表哥,冷静点,万一你死了,绘夏还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会的,五年前她救我一回,五年后,轮到我来替她。”

宇文骥抱起绘夏。不管是若予或绘夏,他都认定了她,这回他再不否决自己的爱情,他要她明明白白,那年的宇文骥心太杂,不敢承认的事,现在他再不害怕认下。

“表哥!”赵铎不肯放开他。这个国家、朝廷还需要他,表哥答应过,要帮他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的。

“放手。”他狠狠瞪他一眼。

“我不放,你确定知道自己做什么吗?”

“我能不确定?”

“既然确定,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死,绘夏活过来,她会有多么伤心。”

“她会为我伤心?”会吧,她不恨他,她愿意重生、愿意回到他身边,她尽全力为他造的杀孽赎罪,如果不是爱,有什么理由让她这么做?她当然爱他,他心知肚明,幸好这次他已经大大方方把爱情表明,没有躲藏、没有迂回,他爱她,也努力让她心知肚明。

他曾经问她,“做好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摇头道:“不是对我有好处,而是对你有好处。在你手中死去的生命太多,你必须积更多的福德,才能保你永世安康。”

他鄙弃她的行为,轻蔑一笑,“你真认为偶尔赈济贫民,就能弥补在我手中失去的生命?”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偶尔不行,我们就经常、天天啊。”

这些话印证了赵立国的说法,她果然是有任务,她为他重生,为他再度行善天下。

“皇上,请出去吧,你已经不需要臣在旁相助,你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大燕。”

“表哥……”他怕了,表哥从来没唤过他一声皇上,他说除非他有能力当上这两个字,如今,他要对他放手了?

宇文骥冷静地往下说:“这世上不缺一个杀人如麻的宇文骥,却需要一个善良温暖的李若予。答应我,等她醒来,她就成了你的责任,你要保她一世平安康宁,不违逆她的意愿,做所有能让她快乐的事情。”

“我不答应。”赵铎坚决道。

“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不答应。”冷然笃定的眼神让表弟了解,他做出的决定谁也别想更改。

望住表哥良久,他叹息,更改不了表哥的心恶劣。他离开,门关上那刻,宇文骥抱起绘夏,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头,她的气息微弱,雪白的肤色衬着暗褐色的嘴唇,看起来更加苍白。

他用匕首在自己腕间划下一刀,鲜血涌出,他将手靠在她嘴边,以为要花更大力气才能把血喂进她嘴里,没想到她像饥渴的旅人,一闻到血腥味就不停吸吮,是出自求生本能吧,当年他也是这样,喝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

不过,这样很好。

“绘夏……或者我该叫你若予?”

他找到她的玉佩了,上面的确刻着他父母亲的名字,是他的家传之物没错,他也在她手臂间看见那对双飞蝴蝶……真讽刺,蝴蝶双飞,他们之间却注定只能一人独飞,漫漫长夜,那份角心疼痛,要轮到她来受?

不舍,真的不舍,可他别无选择。

“很痛吗?那次,你对我说不悔,不悔爱上我,不悔嫁我为妻,不悔我们以这种身份、立场、角色相遇……知道吗?我也不悔,只不过我不断否认我的不悔。

“我很清楚,接近你目的在哪里,可是你那双全心信任的眼睛让我汗颜,我必须不停逼自己恨你,不停自我提醒,我们之间不可以也不可能出现感情,可你无视我的冷漠,用温暖融化我,让我在极力否认中,一点一滴爱上你。

“我不能否认自己有心,我必须够狠绝才能在那场风暴中生存;我不能承认自己理智尽失,放任自己爱上李温恪的女儿,知道什么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吗?新婚过后,你屋里的灯经常亮到天明,而我在屋外,看着月落星移,我用态度向你表明我们之间纯粹是一场戏。傻呼呼的你,明知道是戏,却仍然配合演出;我一直在等,等你和我一样怨天尤人,愤世嫉俗,等你把仇恨的眼光加在我身上……但你没有,你告诉我,不悔。

“那两个字大大震惊了我!怎么可以不悔?我们终于站在同一个天平了,我的恨你终于亲尝了,你应该待我如同我待你一般,可是你竟然说不悔……我夜夜从恶梦中醒来,悔恨交加,为什么你可以轻易放下仇恨,用爱包容我龌龊的心灵,我却要抱着恨过一生?我不准你爱我,你却那样坚定地告诉我,抱歉,我办不到……”

他说着说着,浮起一抹虚弱微笑,他的血快被吸干了。

“现在,你还爱我吗?像当年那样?但,不管你爱不爱,我都要爱你,听清楚了,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爱,也是最后一次……”

悠悠荡荡,魂魄飘离躯体,他的身子变得冰冷僵硬,而绘夏的脸上多了血色。

他的魂魄一月兑离躯壳,就看见站在床畔的绘夏和黑白无常,她脸上满是泪痕,见到他,立刻奔进他怀间。

什么都不顾虑了,任务也好,爱情也罢,她就是想要留在他身边三十年、五十年,她要在他身上享尽爱情,要把他们之间未完的情份延续。

“你这个笨蛋,干么喂我喝血,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以为自己是血牛哦,可以无限量供血吗?讨厌,我又不是蝠蝠……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你……”她哭得喘不过气,愤怒到跳脚。

他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居然笑了。“易地而处,现在你知道我当年有多气恼了?”

“你还笑、你还笑,气死我了,我是神仙,我不会死,你只要按按我手臂上的红痣,剪春裁冬她们会来救我,我们两个都不会死,你笨,笨得好气人呐……”

她的生气半点影响力都没有,他只是凝睇着她,万分不舍。原来她成了神仙仍然爱他!

“绘夏小仙,时辰到了,你得让我们拘了宇文骥的魂魄回去交差。”

“不要,他不该死的,他的阳寿未尽,他是为了救我……”

“他的阳寿尽了,瞧。”白无常打开生死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宇文骥,瞏元五年九月八日殁,年二十七。

“不对,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他造桥铺路、施米赈粮,他救下很多人的命,命数早已改变,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黑哥哥、白哥哥,你们再查查清楚好不?”她不断恳求。

“绘夏小仙,你快回去吧,别为难我们了,宇文骥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万一时辰过去,上面难交代。”

“黑哥哥、白哥哥,求求你们,你们先回去把宇文骥这段时间做的事一一禀报给阎王,如果阎王仍不准他还阳,我没话说。”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点头。

见他们走远,绘夏回身对上他的满脸疑惑。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但黑白无常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必须回去找人来帮忙,你待在这边,哪里都别去好吗?”她口气急促。

不明白为什么?他无悲无喜、无遗憾、无哀伤,他淡定地看着她,她的焦郁在他眼底竟成安慰。不管他怎样待她,她都不记仇恨?被这样一个女人深爱着,何其有幸!

“好,我不走,但我要问你一句。”

“哪一句?”

“你还爱我吗?经过那些风风雨雨之后?”

在他对她表白过后,还问这个?说他有多精明呢,原来他也在爱情上面服用了迟钝剂,她想也不想的直口回答,“不悔。”

再搂他一回,她钻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绘夏清醒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是找姐妹淘们帮忙,没想到人才坐起来,就看见裁冬和赵铎对坐在桌边。

“裁冬,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爱啊,要不是有个想趁机偷吃你豆腐的男人,东模西模疼到我们的‘无线电’,我怎么会出现。”她瞄了瞄坐在对面的男人,没好气的说。

“吃豆腐……”绘夏转头望向赵铎。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把你和表哥分开,不想你醒来看见表哥死在你身边。”

天呐,他干么对一个突如其来、装扮古怪的女人解释?他是皇帝耶。

“宇文骥死了吗?看清楚点嘛,明明还有气,虽然是出气多、入气少,离死不远了。”裁冬带着看好戏的表情,一条腿不端庄地东摇西晃,但她那副大刺刺的模样却意外地吸引了赵铎的目光。

真好看、真率性、真自信的女子!

“裁冬,我要你帮忙。”绘夏拉起她的手。

“救床上那只病撅撅的家伙?”

她轻嗤一声。这段时间她们盯他可紧了,在他去杭州查明剪春描秋时,她们就全体投了反对票,他把绘夏关起来时,二度投票,她们再度全体通过罢免这个没脑袋、没心的恶烂男。

“求求你!”

“不救。孟婆婆说,他嗝屁后,你想继续待在人间或回去都可以,但如果选择留下的话,别忘记,我们那里人手缺得紧。”揉揉眼睛,她最近前尘钵看太多,眼睛都快月兑窗了。

“当真没办法救他?他做了许多好事……”

绘夏说到这个,裁冬的脸色变了变。好啦,她承认咩,是她把记录动了点小手脚,她可不想这家伙活太长,继续把绘夏扣在人间!

“管那些干么!反正他死他的、你走你的,一拍两散不好吗?如果他没亲口说爱你是你的遗憾,现在他说啦、你听了,OK,遗憾解决,各入轮回。”

“不,我非救他不可!我还是跟你回去一趟吧,黑白哥哥做事不谨慎,还是我查查问题出在哪里,没估计错误的话,他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啥米,让绘夏去查。她还有好下场吗?这事若被孟婆婆知道,届时被踢下凡尘的舍她其谁。“好吧,我投降,你真非救他不可?”

“是。”

“那也不是没法子。”

当然有法子,孟婆婆交代了,绘夏放弃四仙位置,孟婆婆补上新人,到时她爱回不回都无所谓,问题是,现在阴间也在搞人事精简,要是补了新人,她死后还想回来当她们的好姐妹,就难了。

“什么法子?”

“你放弃仙子身份,在愚蠢的人世间当个普通凡人,你这副躯壳会老死,你不会一直维持着不老红颜,等你离世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彻底忘记我们这群人。”裁冬叹气,希望激起她一丝友爱之情。

“宇文骥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我们这群姐妹都比不上?”

“我……”她为难了,可是宇文骥……她恋恋不舍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救了我。”

“理智点,你根本不用他救,‘无线电’一按我们就会出现,他只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她全然否决宇文骥的奉献。

绘夏苦笑,他绝不是吃饱没事做才会一命换一命的,那年,她经历过同样的心情,那叫做刻骨铭心呐。

“是不是我成为凡人,就可以让他重返人世?”

“喂,孟绘夏,你脑袋搞清楚哦,生老病死那种苦可不是好受的……”

她没听进去裁冬的恐吓,迳自说:“如果那样就能让他活,好吧,我要成为凡人留下。”

“你笨了、你完了、你毁了,你的脑袋被虫子蛀光了!”裁冬恨恨道。

“我要留下。”

“一但留下,仙籍就没喽?”

“我要留下。”

“你会让我们恨死你!”

“我要留下。”她一次说得比一次坚定。

然后,裁冬再也不能继续装死,她转身走出屋子。

赵铎再笨也听出了点来龙去脉,他弄懂了绘夏的死而复生,弄懂裁冬不是尔等凡人,他追着裁冬往外奔去,不是因为神仙这两个字太吸引人,而是她的脸让他想多看上几百眼。

裁冬没回头,仍然走得飞快,她背对着他,冷冷丢下一句话,“你再跟过来,我就去告死你这个狂。”

然后下一瞬间,她消失在墙边转角,赵铎怔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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