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 作者 : 饶雪漫

她认识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1.

家,是和童年和七彩的糖果颜色相关的地方,到了明浚这里,一切都断裂了。

这只是他自己挥霍生命的高级寄居处而已。

妍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打扫的阿姨在擦拭着早已很干净的桌台。见到妍智小姐,她忙说赵先生在公司,夫人在内室工作,兄弟俩都在各自房里。妍智进到内室,笑着向正在剪拼布艺的仲哲妈妈打招呼:“阿姨越来越忙了。”

见是妍智,仲哲妈妈放下手中的工具,离开座位坐到沙发上。

“来找明浚的吧。”

“嗯。”

“他今天回来得挺早。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原来是约了你来。”

妍智心里明白,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很久没有陪阿姨一起去商业街了,等举行完庆典再去吧,听说现在有不少新的款式呢。”

“好啊。”仲哲妈妈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伸出手握了握妍智的手。

“那,阿姨,我先过去了。”

“好。”望着妍智的背影,仲哲妈妈想到即使有时候明浚有些脾气,但将来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刚走到楼上的廊内,便看见明浚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好象要出去。

“陪我去街上吧。”妍智开口说道。

“我有事。”

“这次一定要去。”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出去。”明浚的声音突然很大声起来,尽管他出去的原因只是为了喝酒。

“庆典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与你不同,我要做顺从爸爸的女儿。”

“但愿只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吗?”

“那最好。”

明浚说着自己先冲下楼,走在妍智前面将车开了出来。妍智觉得自己赌气似的说过之后,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而是隐隐的痛感,并不会马上就消失的痛感,像被寒风肆掠干净后什么也不剩的荒野,要等上很久才会活过来的希望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和明浚之间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夙敌似的守卫与攻击,或许还有怨恨。但是,她明白他们相互怨恨的并不是彼此。也许,这是她心里能鼓励自己坚持着不放弃的唯一希望。

在平时常为家里提供服装的名贵时装店里,明浚随便对服务员说了款式及颜色,要求庄重得体的感觉出现在宴会上。选好自己的西服,一并连妍智的款式以及各自的必要配饰,也是在这里决定的,没有再去第二家。

两个人穿上各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引得店员的鼓掌。妍智望着身边的明浚,似乎有成堆的话在心里,都不再是往常那样条约似的简单几句。她想,要是以另外的方式相识,自己也一定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即使现在刚刚才相遇,她心里的感觉也绝不会比20年来的少。身旁的他,穿着崭新西服的他,现在的身影是多么俊美,她想要告诉他。

“好了,走吧。”

明浚催促的话将她的心思全搅乱了,“哦……再看看吧。”

妍智走到连通的二线品牌区,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缎质裙装,问店员价格。旁边的店员告诉妍智,因为简单的款式,而且价位适中,所以是很受白领层女性的青睐。

“好吧,就选这个样式的160号,包起来吧。”

明浚走过来,看了一眼妍智手中的衣服,说:“改变品位?160?礼物?”

“是为新的音乐项目代言人特意准备的衣服。她要在庆典上演奏爸爸以前的作品,听说是留学生,也许正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发愁呢。”妍智语气淡淡地说着这些。

听到留学生几个字的时候,明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音琪的样子。他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热闹而繁华的街景,彩色缤纷的流光抚过人们的视线。是啊,这个地方与离岛是那样的不同,他好象感觉时间正从身边急速流走,在那旋转的旋涡里,他也一并被卷走,而回忆里的音琪却还独自等在离岛缓缓流淌的时间里。

这样的感受,无端地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

和妍智回到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车子在妍智家的门口停下。两个人几乎都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样道别,却又都在等待对方做出举动。

“妍智,你的人生就这一种可能吗?”过了许久,明浚先开口,他指的是顺从家族的意愿而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妍智觉得幸福,是因为她需要顺从的那个人就是身边的他。

“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妍智突然转身凑过来,用唇堵住了正在说话的他,有些急促,也显得笨拙而鲁莽。

但只是这样轻轻触碰,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他的嘴唇后,妍智又马上坐好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情绪。

一切都很突然,明浚不知道妍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小到大,她都显得有礼而谨慎,对每件事都会仔细考量的人怎么会……

他伸出来的手慢慢移向自己嘴边,想去拭去残留在那里的属于她唇上的香味,紧张而尴尬的气氛让他抬上来的手改变了方向,像遇到救星那样往前,紧紧抓住了方向盘。

沉默像流水中飘着的花瓣,停留在两块静止的岩石之间,旋转,再旋转,不走。

“你……这是做什么?”明浚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这早已不是你的第一次了吧,你还会记得那个人是谁吗?”已经平静一些的妍智用手抚了一下头发,目光平视前方。

“什么?”明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即使她说的是其他话题,他照样也只会说这样两个字。

“那个拥有你第一个吻的人……”

“……”

明浚低头盯着手中的方向盘,在想那个国中时隔壁班的女生,已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就连面容也模糊不清,后来,应该就是其他向他送来倾慕眼神的女生吧。他不相信爱情,因为妈妈的死,因为爸爸在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将其他女人带了回来,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那样就是爱情?如果爱情依附的地方还同时住着那样的灵魂,他不会要爱情,也不会爱任何人。

绝不爱任何人,是这样的吧?

妍智神思惘然,自言自语。“很久以前,我早已想这样做的,却害怕。第一次看到你吻别的人时,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失去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更加害怕,害怕自己因为这样的你而放弃,去报复……可我想将它给别人,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妍智说完,将车门打开下车,又很利索的打开后面的车门,提起装有衣物的三个袋子,又将门关上,匆匆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车子的后座上,装着新西服的大袋子上印着一排小小的字母,它被烫成银色,深深陷进布质的纹路里。

2.

音琪进门就闻到了煮速食面的香味。

“成敏,煮面了吗?不是说好我来煮的吗?”

“今天你走运了,可以尝到这么好的食物。当然,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成敏戴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煮好的一小锅面从厨房出来,放到桌上后,又转身去取了两个碗,然后又去取两副筷子。看她忙乱的样子,音琪坐下来瞧了瞧面前的锅子,说:“真香啊,不过,以后还是要等我来煮啊,要不,我的房租费一定没法还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拿起碗筷将锅子里的面分别夹到自己的碗里。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音琪用一次性将很多面条卷到筷子上,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将视线放在坐对面的成敏身上,问道。

“现在不能说,得收拾干净后才能说的。要不,你想想看是什么好了?”成敏已经吃了一口,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泡菜。

望着一脸神秘的成敏,音琪笑着说:“你的画获奖了?”

“我的画经常获奖的。”

“中了乐透彩?”

成敏环顾四周,得意的说:“现在这样,不用中乐透彩别人也会嫉妒的。”

音琪指着自己的脸,朝成敏做了个“真厚啊”的眼色。

“你生日?”

“成敏的生日你就只给她吃这个吗?”成敏已经端起碗开始喝汤了。

“啊,是不是你看到它们发光了?”

“什么?发光?”

“我养的萤火虫啊。”音琪惊喜的望着楼上,起身准备上楼去看看。

“不是!”成敏终于投降地将筷子和碗放回桌上。

“是你让我猜的。”音琪一脸的委屈,收拾桌上的东西进厨房。

成敏跟到厨房门口倚门站着,问音琪:“你就没有想到是有人送你东西?”

“谁会无故送我东西啊?”音琪擦干手上的水,往客厅走。成敏围在她身边问:“是不是有交往的人了?是他送来的贵重礼物,快承认吧。”说着转身跑到客厅将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粉色的礼盒,上面系宝蓝色缎带,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至少它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音琪望着这只盒子,只是望着,两手紧紧握着放在膝上。

“快打开看看是谁送的啊?我早就想拆开看,等你回来等太久,无事可做才煮面的。”成敏几乎想替她拆。

“成敏,可能弄错了呢?”

“弄错?派送生很有礼貌的问‘请问是冯音琪小姐的住处吗’,还有谁叫冯音琪?好了,快些拆吧。”

音琪用手将缎带一拉,将盒子盖打开,里面是件黑色缎质小礼服。两个人都很惊讶。音琪看到衣服旁边还有张卡片,上面写着:

音琪小姐:

欢迎参加MBG三十周年诞辰宴,

很高兴那晚能听到你的出色演奏,

希望你能穿上这件完全按照你的尺码挑选的衣服。

韩妍智

还附有一张名片。

“韩妍智?你的朋友?”成敏好奇的问。

“不认识。”音琪一头雾水。

“看得出来他们很有心,还为你去参加他们的宴会特地送来合适的衣服。”成敏见谜底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便失去兴趣,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着。

倒是音琪松了口气,说:“我还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着去呢。”

“真不愧是MBG,细节关怀让人无话可说。好了,穿上试试看吧。”成敏建议道。

音琪点点头,抱着盒子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成敏听到音琪在楼上叫自己,她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

就是现在这样的音琪,她按时出现在MBG三十周年生日的宴会上。

3.

神话酒店的服务生向音琪露出惊艳的笑容。同样如缎的黑发柔顺垂肩,简洁的装束,所有的人都不禁多看她几眼。

大厅里灯火辉煌,乐队、美食、靓丽的男女,空气中除了甜美便只剩下欢快了。

音琪远远就用目光找到了自己的这晚的位置,目光平视着,在心里默吟着要演奏的曲子的旋律,因为胸有成竹而使步履更加轻盈起来。

刚刚坐定,即兴演奏的弦乐队便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去金教授处拿音琪资料的人,站在前面开始讲话。音琪因为在想着韩妍智是谁,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最关键部分:

“……下面请MBG三十年来的领导者韩仁丙先生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

“韩仁丙?韩妍智?”

音琪想着这两个名字或许有什么联系。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50岁,或许还年轻一些,边从嘉宾席站起来边顺手抹了抹他西装的前襟,从容走到台前,与音琪及钢琴成45度角的样子。因此,她抬眼便看到他侧身着的后背。

“三十年前,23岁的年青人因为喜欢音乐而租了便宜的地下室做工作室。怀着梦想,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替不知名的电视剧集写指定的背景音乐。我想说的是,拥有音乐制作、媒体广告、酒店管理的MBG并不是当年那家音乐工作室的目标,它只是这个梦想三十年后的开始。还要告诉大家,MBG将与最强势的影视集团合作……”

台下传来一阵掌声。

音琪的旁边,乐队的两个人小声在议论:

“唉,这么多花样,不就是商业联姻吗?”大提琴手一脸不屑。

“商业联姻?”小提琴手不明白状况,语气中表现出他的强烈兴趣。

“MBG的千金与CBS的公子,呀!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大提琴似乎每一句都在关键处。

“什么东风?”小提琴好奇的追问着。

“时间,人长大到结婚都需要时间呀。看到没有,喏,那两个人,一个愁眉深锁,一个眼神空洞,啧啧啧,看来情况不妙啊!”大提琴说出的话像是自己就是唯一知情者,其实仅仅只看到问题在关键处留下的皮毛而已。

“……”

音琪的目光越过照明设备的支架,朝楼上的嘉宾席间投去一眼,那里全是衣着光鲜的陌生人。空着的座位这边,是一个中年夫人;那边便坐着年轻的女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她的头发全都梳理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眉目之间,透出清秀与沉稳,但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这应该就是“愁眉深锁”的千金吧。再过去是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他的眼神……

4.

她认识的眼神。

他漂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也许根本就不在这个大厅里吧,音琪这样想。

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感到无所适从的她,将目光收回放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深深吸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抬头,看到他周围的人,那是妍智的妈妈、赵会长、仲哲妈妈、仲哲,还有妍智,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节拍一致的开始鼓掌。而他。他的眉眼,他鼻子、嘴角,也许还有他的心吧,都不在这里。音琪觉得坐在下面的他冰冷得像个陌生的躯壳,这样的他不是那个在岛上笑着的人吧,不是吧。

对,一定不是那个人。音琪望着他,将目光落在他空洞的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的眼神里,一遍一遍在心里反复确认这样的念头,心里觉得哀伤。

他将目光移了移,望向音琪这边。原本不知道在哪里漂移着的眼神像看到已经被自己丢失或忽视已久的某样小东西出现眼前,突然像聚光灯一般亮起来。望着一下子鲜活起来的眼神,音琪确定是他,那个在离岛遇到的男人。

你好吗?你怎么了?

音琪的眼睛在问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音琪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琴键上,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失去了什么吗?

“因为最初从事音乐制作工作,因此而特意安排这样的环节,在MBG三十周岁的日子,让大家重温创业之初的艰辛与充实。”最初讲话的中年男人转身望向音琪和琴,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原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音琪,对一切都不确定起来,曲子的调式、旋律全都消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望着眼前的琴键,垂着的双手一动不动。

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年男人连忙补充着说道:“来自中国的音乐系学生音琪小姐将为我们再现30年前的动人旋律,她也即将成为MBG音乐制作项目的代言人……”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音琪觉得一阵冰冷从后背直抵脑门。她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得将目光望想台下嘉宾席的位置。好象是已经感应到这个求助的眼神一样,明浚慢慢将视线凝聚在钢琴前面的人身上,这是舞台上找到目标的追光,死死的,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怎么办?

音琪又一次用眼神问他,慌乱得几乎要逃走,离开这样的他,哪怕停留在没有重逢的未知里也好。

别害怕,相信你自己。

明浚望了望台上的钢琴,向她递过去“它会指引你”的眼神。

音琪慢慢抬起手来,手指碰触到琴键的时候,一切似乎全回到记忆里面。她的右手快速滑过琴键,像在ILLMORE那样,指尖充满了活力,又灵动的舞蹈起来。

将30年前的曲子加入自己的理解,对乐句进行适当的修饰,音琪的演奏既有自己的风格,又不失原来的用意。

站在大厅里的人一边相互向身边的议论着,一边致以热烈的掌声。音琪坐在那里,感觉那些掌声和目光交缠在大厅里,混合成她所未知的某种东西,然后一齐跌落在她身上。她浑身都在发热,甚至感觉被撞到的生痛。

乐队的舞曲响了起来,侍者的身影开始在下面的人群间穿行。大家陶醉在弥漫着香甜的空气中,乐队用音乐提示第一支舞的时间到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对音琪表示祝贺。

“可以荣幸的请你跳一曲吗?”音琪抬眼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叹气,对面前的中年人礼貌而抱歉的笑笑。一转身,掠过人们的身影看见了大厅那一边的画面。

明浚慢慢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

妍智伸出手,放在了明浚的手上。

这是宴会的开始,也是高潮。

沿着大厅边缘,音琪慢慢朝后门走去,从那里出去应该是花园吧。因为急切想离开的她不小心撞到端着酒杯的侍者,红酒的香味尾随着她的身体,像怎么也甩不掉的过去的零碎记忆。慌乱的音琪,因为脚碰到椅子腿而感觉剧烈的疼痛——

明浚弯腰蹲下来抓住她崴伤的脚,不管她是否愿意,就将鞋子和袜子一起月兑掉了。他的手尽管是轻轻挨了一下肿起的部位,她还是感觉到很痛,缩了回去;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平安水,擦拭在肿起部位及周围,用他的手握住仔细地揉着;

他站在门口,说晚安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像影片里以32X回放的片段那样出现在音琪的脑海,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被伤到的地方,站起来向后面的花园走去。

在众人围拢的圆形空间里,旋转的明浚与妍智正在接受所有惊羡的眼光,或许还有某些掺杂着嫉妒的想法。但在明浚眼中,他们的脸,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纷乱不能分辨的线条,只有一张脸在眼前飞舞。可它又是那么的扑朔迷离、变幻莫测。一会是妍智,一会又变成了音琪,一会是仲哲妈妈,一会又换成了妈妈。明浚有些害怕的停了下来,原本揽着妍智的手也垂了下来,木然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妍智关心的问。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说完,明浚便一个人走出包围的人群。

站在人群之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明浚看见了花园里独自站立的音琪的背影。

明浚不知道,在这里,在这样的一种场合,自己应该怎样来面对与音琪的重逢。如果在离岛上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自己,那现在的这个人,就仅仅只是一个身处首尔的,名字叫做明浚的人而已了吧。今天晚上,名叫明浚的人已经让她感到纷乱失措了吗?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花园?心里的自己想要马上跑到她身后,向她说明这一切,可现实的明浚却站着不动,反问他:告诉她你不愿意扮演现实的角色,想和她一直待在离岛吗?她也许只是觉得里面太吵,到外面透透气,如此而已。

但是,至少,该问候一下吧,现实的明浚这样宽慰着失落的自己。

内心不停争执着的明浚终于鼓起勇气向后面的门口走去。

“明浚。”

爸爸在身后叫他。

就这样,一心想要去到花园里的自己突然被另外一种强制力量猛的拉了回来,明浚站住了,转身看见明昌赫和另外一个瘦高、有些凸头的的中年人站在一起。

“过来一下吧,这是还是在你进中学之前回来过的元伯伯,你那时候还吵着要和他一起去美国……”

明浚走到爸爸和凸头的中年人面前,背对着花园,音琪转身望了一眼大厅,看见明浚和中年的凸头叔叔说着什么而笑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缎质的黑色裙子,心里酸酸的,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住的地方,成敏不在。音琪上楼,将身上这套不合时宜的衣服换下,偎在沙发一角发呆。她想到在离岛明浚道别时的话:

“这里的日出很美,明天想去看的话,今天就要好好休息。”

音琪站起来走到桌前,从下面拿出一个芒果色纸盒,里面放着她离开离岛时穿的衣服。

Icantellbyyoureyes

thatyou'veprob'blybeencryin'forever,

andthestarsinthesky

don'tmeannothin'toyou,

they'reamirror.

Idon'twanttotalkaboutit,

howyoubrokemyheart.

ifIstayherejustalittlebitlonger,

ifIstayhere,

won'tyoulistentomyheart,

whoa,heart?

ifIstandallalone,

willtheshadowhidethecolorofmyheart,

blueforthetears,

blackforthenight'sfears.

……

成敏设置的定时收音机里飘出SodStewart的声音:“Idon'twanttotalkaboutit,howyoubrokemyheart……”

望着眼前的芒果色纸盒,离岛的点滴浮现在脑海。忧伤的歌声正慢慢将音琪一路上努力坚持的勇气都软化掉,忧郁的,怅然的,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心里。

那个在离岛上偶然遇见的人,那个屈身低头为自己擦拭药水的,是另外的一个人。可是,已经隔开很远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吧。

将脸轻轻的贴在衣服上,尽管皂水已经洗尽了上面残留的离岛的气息,音琪还是将这淡淡的清香气息与灯火辉煌中衣衫整洁的明浚联系在了一起。

5.

“朴教授早上好……”

“教授好……”

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经过朴教授身边时,都很有礼貌的向他问候。

“教授好。”正勋从后面走过来,在走到朴教授身边时稍微慢了些,以便与教授保持一致的步调。

“许正勋,这个完整暑假打算怎么度过?”

“也许教授有更加好的建议。”

“哦?那会是你希望的吗?”

“教授,人生中至少应该有一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吧,还有其次重要和有些重要,然后才是应该要去做的……”

“唔,许正勋也有迷惘的时候啊,可还真没想到。”

正勋停下所说的话,望了朴教授一眼,正好也与朴教授扭头望着他的眼神相对。

“去我的办公室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在朴教授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看教授端着两杯水过来,正勋连忙站起来从教授手中接过玻璃杯。两只手握着杯子,他想着教授叫自己来可能的原因,等棘手先说话。

“正勋,想过以后吗?比如一年以后的计划之类的。”

“教授,才离开校园的人如果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先工作,多尝试一些,以后希望能有自己的动画工作室。”

“CBS怎么样?”

“教授,我……”

“怎么了?只是问你如果有机会一年后进CBS,你是否愿意?”

“当然,在明昌赫会长的公司工作,是很多人的梦想。”

“既然这样,这个暑假和我一起去曼多尔,当我的助手。”

“动画城?”

“嗯,全球最大的动漫艺术节,今年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可是教授,我……”

“以我的助理名义出席,有问题吗?”

“没问题。”正勋笑了。

走出办公室,正勋意识到是该要为动漫艺术节做一些准备才行。图书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去那里找些资料吧,给自己充充电也好。

正勋吹着口哨,迈着欢快的步调迈进图书馆的大门,管理员向他使了个警告的眼神。正勋抬头一看,图书馆内正在用功学习的同学们都在等着眼前这个破坏他们学习的坏家伙呢。

正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示抱歉,然后找了个阳光照射的到的位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阳光照着的南面窗户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图书馆的座位上。正勋俏皮的举动正好被坐在窗户下面的的成敏尽收眼底。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成敏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冲着正勋坐着的方向望去。

“得给他留个纪念才行!”成敏的嘴角坏坏的扬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朝着正勋的方向比划了几下,又快速低下头去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画着什么。

正勋拿起面前的书本,是法国人写的童话故事。翻开书,第一页写着这样的话:

时间在呆立的鸟儿那里与在水中追逐的鱼儿那里是一样的吗?

对大路旁的流浪汉与战场的士兵而言,时间是什么?

正勋望着窗外树叶印在书上的影子,看它以无声无迹的脚步走过书中的一行行字迹。时间对它们来说,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吧。所以它们才会在这一刻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不放过任何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一片小小的树叶都懂得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何况是人呢。等着吧,动漫艺术节!等着我许正勋大战拳脚的时候吧。

正勋正沉浸在自己快乐的遐想中,成敏已经完成了画稿的最后工作。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树叶的倒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勋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桌前的成敏。

“这个,送给你!”成敏将手中刚完成的画稿放在正勋的桌上,带着窃笑转身向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正勋皱了皱眉,疑惑地拿起桌上的画稿。画稿上,是一幅自己的卡通肖像,调皮地做着可爱的鬼脸。

“臭丫头,画的是什么呢?”正勋一边开心的叫道,一边赶紧收拾好东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才跑出不到2部就被管理员抓住,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正勋只能看着成敏得意的扮着鬼脸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二十分钟后正勋提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沿街往住所走,经过24小时便利店。可能是周日,超市门口很多人,看来人们是因为周日的新产品促销活动才出来的。

上次买的速食面早已经吃完了,正勋想到应该再顺路带回去一些,便进了超市。

里面的人要比外面少些,广播里的音乐在热闹着购物气氛。

“这是每周日上午和大家见面的‘仍然老地方’,第一首歌的时间我们要提到一个叫Min-yakun的女孩,因为遭遇家人反对的感情,所以写来信,想给他一些鼓励。想现在就告诉他:她会坚持到所有人都承认为止。广播那边的你,是否也渴望得到爱人的拥抱,看到恋人的幸福笑脸呢?现在的你到现在是不是仍然有一段未被提及的心情?请给我们寄来书信邮件或打来电话,‘仍然老地方’有人在等。”

哎,现在还有人用这样的东西吗?还真是……

正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着电台里这种没有创意的方式。他将每一种口味的面都拿了两盒,推着购物车到前面的付款处。

电台里播放着CyndiLauper的歌,叫Min-yakun的女孩还真会选。站在队伍后面,马上就到自己了。正勋低头笑笑,将钱包先掏出来拿在了手上。

“LaVieenRose……”

念白似的法语突然让他心里微微的颤了颤,CyndiLauper沙哑的声音让正勋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无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外面,天气不错,外面好象围了很多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沉沉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6.

人越来越多,外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化妆品小姐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一个小混混样的年轻人站在大街上正指着穿促销服的女学生大声吼,女学生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

街上的路人听到女孩儿的哭声,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向女孩儿所在的地方张望着。

“出什么事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可怜!”

“这个年轻人太过分了,他这么凶狠的样子,真吓人!”

路过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凶狠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帮这个可怜的化妆品小姐。

“简直太过分了!”人群中的音琪忿忿不平地冲了出来,将哭着的女孩拉到身后,站到两个人的中间冲年轻人大声说:“你!向她道歉!”

年轻人看到音琪,嬉皮笑脸的说:“看来……你化妆品的效果还是不错……什么牌子?给哥哥我也说说。”说着一把抓住音琪的手,音琪使劲挣月兑,但仍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气之下,觉得恶心的音琪用另一只手给了那家伙一个响响的耳光,引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见自己被女人打的家伙恼羞成怒,举起手要打音琪。

正勋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站在那里的音琪。收银员找回的零钱和柜台上的钱包全还没有收好,提着速食面便冲了出去。

“先生,你的钱……”

正要将手煽向音琪的家伙,脸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正勋一把抓住中年男人胸前的衣服,将他反扭住站在音琪面前,喝道:“现在,向她道歉!”

那家伙用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正勋和音琪,死不开口。

“我再说一次,快向她们道歉!”

“向她道歉?什么?向她道歉,你先看清楚我是谁!”那家伙居然冷笑起来。

看到他的嘴脸,正勋气急得早已捏紧的拳头对准那家伙左边脸,扎扎实实就是一下。

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那家伙一下子摔开正勋的手,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到留在手上的血迹,便疯了似的抱住正勋。

“你敢打人!?”

“打了,怎么样?”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先是正勋骑在那家伙背上给了他脸上一下,音琪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怎么办。看到正勋被那家伙压在身下,她急坏了,拿起旁边化妆柜上的一瓶嘟哩水样品对准那家伙的脸便用力喷。

又凉又粘的东西弄了一脸,眼睛可能也有不适的感觉,那家伙慌乱之下便只顾着用手捂脸。正勋将他推倒在地上后,抓住音琪的手便跑。

奔跑,自由的飞。

两个人跟着人群进了公园。

两棵柳树将长长的枝条垂进湖里,风轻轻摇动它的时候,枝条在湖面上划出一圈圈细小的波晕。

“坐一会吧。”

两个人慢慢停下来时,正勋用手撑住膝盖,喘着气说话,一坐在了湖边的草司上。

“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正勋笑着问。

“不是,我是路过,看不惯那个坏蛋欺负人。”

“真看不出来,你很勇敢啊。”

“什么?”音琪不知道正勋指的是什么。

“刚刚给那个家伙狠狠一巴掌,又跑这么远……”正勋说着笑了起来。

“平时睡觉太晚都不敢关灯的人,怎么说都和勇敢二字一直很远吧。是胆小,很胆小。”音琪望着刚落在湖面上的叶子正顺着风原地打转,笑着点头强调。

“怕黑只是生理上的感觉,胆小却是心理上的反应,不一样的。”正勋解释道。

“每年,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留下照片,将它们放在一起按时间排列好,一定可以看见时间的影子吧。”音琪突然说到这个,让坐在一旁的正勋扭头定定的望着她。

“怎么了?”正勋十分好奇。

“想有一架相机,记下自己是怎么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的变老的,记下那个让自己牵挂,不想忘记的人……”音琪的声音好小,正勋几乎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

音琪此时想到的是明浚。那个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像那种家庭里的孩子,可能要出去度假的吧。这个时候想到他,音琪的脑海里满是自怨,从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还想起呢?因为没有归还的衣服吗?

她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便故意大声的问身边的正勋:

“学长,你会那样做吗?”

“什么?”

“生日的时候替自己拍下照片啊。”

“好象是很简单的事情,可许多人应该都不能坚持下去吧。我常常来这个湖边,心情不好的时候,觉得迷惘的时候,每次看到它的表情就觉得平静许多。好象只有它能理解我。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每天去做,因为总觉得有什么阻碍着自己……”

“湖?那它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可以试着看它的样子。你看那边的草丛,今天早晨一定和一群野鸭嬉闹过,落叶也很悠闲,柳树的枝条并不是静止的,它们一定在谈论我们。”

“谈论我们?”

“是啊。柳树说:”他们才不像那些顽皮的孩子,一来就折腾着扯我的头发,恨不得看到我变成秃子。‘湖就说:“是啊,看上去很安静的样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哎呀,听起来可真费劲呀。’”

音琪看着正勋认真的换角色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是话剧社的吗?”音琪好奇的问。

“哦,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专业?看来即使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致于挨饿啊。”看到自己的话把她逗笑了,正勋才开心畅快的大声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一定感染了湖,湖面上漾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晕。

音琪轻声甜美的笑声渐渐收住,一会儿,望着湖面发起呆来。

“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正勋边说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脸看着音琪,有些担心的样子。

“唔,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相机呢?”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轻送过来的风在湖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只是一瞬,这温柔的足迹便又被风自己的翅膀擦去。

“学长,你喜欢摄影吗?”音琪突然问道。

“有时候要查阅各种环境资料,所以平时会简单的拍摄一些用于功课中。音琪你很喜欢吧,所以才想到要买相机?”正勋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把弄着手中的草尖。

“哦,对了,你的手机,拿过来一下。”音琪说着将手伸到正勋面前。

“手机?”正勋一边望着音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安放在她手上。

音琪将成敏家的电话还有自己的邮件地址全都存进正勋的手机里后,又将电话塞进他的手中,然后郑重地对他说:

“如果成为朋友,就应该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

正勋抚弄着手机外壳,过了一会抬起头问:“那把你的也拿来一下。”

“去离岛时丢了,还没换新的呢。”音琪随口说着便先站了起来。

“……”正勋想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她手里,告诉她“你先用着吧”,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便沉默的昂起脸望这眼前的音琪。

接近中午的天色很蓝,树底下的这两个人就像海底某个角落单独生长的珊瑚丛。

云像列队航行的巨舰从蓝色海上驶过。

“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有时间打电话,下次介绍你认识我的好朋友。”音琪一边往公园出口处走,一边将手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正勋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2004年6月28日。

像蓝色水晶一样透明的天气。

和她第一次牵手。

坐在柳树下面,正勋将心里的话说给湖水和路过的风来听,像写进湖中的日记。

7.

“狮子座是夏天夜空中偏南的星座,象征天才与未来,守护神是Uranus.因此,狮子座的人富有冒险精神,聪明、理性,会不断追求新的事物与新的生活方式……”

在ILLMORE二楼事先预定好的地方,大家围坐一起,自称是星座专家的支支正在高谈狮子座的特点。支支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到:“如果遇见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狮子座是个执着的家伙,绝不会放弃,而且他的霸道与专横甚至会为自己赢得爱情……”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妍智,诡异地笑着说:“妍智,你有福啦。”

坐在长条形桌一端的妍智听了,只是低头笑笑,不说话。

“知道吗?狮子座的人很敏感,他们与冬天出生的魔羯座可是天生的一对哦……”

“什么?魔羯?支支!”座位上不知道是谁大声嚷道。

依然情绪高涨的支支一直就没停,可话一出口,支支便意识到了属水瓶座的妍智,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

“怎么还不来?”妍智望着楼下门口的方向,装着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便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望着妍智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接着都将责备的眼光砸向支支。

“你又闯祸了。”身边的一个女孩推着一下支支的手臂。

“祸从口出,我早跟你说过。”支支身边的隆再瞪她一眼,扭头盯着她。

“是谁先给妍智打电话提议的?唉,还不如回到以前,他们之间现在都很奇怪了。”

“什么奇怪?他们会结婚呃,难道没看到报纸上说的吗?”

“结婚有什么用?那小子现在像炸药包,谁都别想靠近。”

“……”

“你们有完没完?”支支突然冒出一句,大家都闭上了自己的嘴。看到自己再一次成为大家眼中的敌人,支支赶忙又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阵猛喝,但水早没了,她留下一句“对不起,方便一下”,便溜之大吉。

这时不知是谁看到楼下进来的人,连忙小声喊起来:“快!快!他来了,他来了。”

大家将灯熄掉,各自躲了起来。走到楼上的明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一边拿出电话准备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二楼不营业吗?灯都不开。隆再这小子搞什么!”

昏暗的角落里闪现出手机上的幽蓝光芒,跟着,那蓝光跟着摆动的手臂晃动起来,形成光束,先是看到了的“明”字,接着是“浚”字,然后陆续出来“生”“日”“快”“乐”的字样。他站在那里,内心不觉一震,突然,亮起一束柔和的光,照在明浚身上。

大家拿着道具——手机,一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从暗处围拢过来。

明浚不自然地说:“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

“感动吧?!谢谢妍智吧,是她叫大家一起过来的。”大伙说着将生日礼物送上来。

“妍智?”明浚觉得意外。

“是啊。”

“妍智!妍智!”支支已经叫开了,“她好象在后面的阳台上,我去叫她。”。

“她也在?”

“当然!这可是她准备了很久的呢。”

“准备了很久吗……”这样的妍智,虽然没有爱的感觉,平静自然的相处也一定会是很不错的朋友吧。至少,他自己以后说话不要那么尖刻伤人了。想到这里的明浚,不禁觉得愧疚起来。

他将抱着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也随即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你们就开心的玩吧,由我付帐。”

“臭小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埋单?今天我们要努力将你卡上的位数减少到零,已经商量好的,你们说对不对?”以前最顽皮的男生顶着一脑袋金色头发大声嚷道。

“没问题!”

“妍智不见了呢。奇怪,刚刚还在的……”支支跑进来说。

“机会来了,明浚。该你出马的时候了……”

“嗯?”明浚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朋友们。

支支拿出电话开始拨妍智的手机号码,电话那边好象有人等电话似的,很快就有人接听了。

“你好,哪一位?”

支支一听是妍智的声音,赶忙将电话丢给了明浚,“是妍智,快跟她说啊。”

他拿着电话不说话。

“请问是哪一位?”妍智在电话里问。

“哦,我……明浚,你过来吧……他们都在,都叫你过来这边……”

“我就不过来了,生日快乐。”听到明浚说是大家叫自己去,妍智失落的挂了电话。

明浚听到那边传来的挂线音,将电话给了支支。

“怎么样?来吗?”

“不来了。”

“她那么快接电话,一定是在等你打过去,你要说是你希望她来。好了,再打。”

“算了。”

“臭小子,你追隔壁班的女生时,可以在人家教室前面唱那么丢脸的歌,现在连打电话都不敢?”

“刚刚不是打了吗?她自己说不来的。”

“她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派对预定地方,准备礼物,她怎么可能不想来呢?真是的,你就不能温柔点?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礼物?

明浚抬眼看到幕墙前面有一个袋子,他走过去从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见盒子上印着天使翅膀标志的“M”,便知道是自己喜欢的MORINAGA的糖果。拆开盒口,取出里面的小铁皮筒,亮黄的,是童年的底色;上面铺满一粒粒彩色糖果,是缤纷难忘的记忆。

这就是妍智的想法吧。

明浚拿出电话,将刚才的号码重拨过去,过了一会,听到妍智的声音,他对着电话的声音像变了个人似的:

“妍智,每年的今天不都有你在身边吗?过来这里吧。”

挂上电话转身,看见背后的支支他们全都看着自己,明浚看着手中的糖果,对着门口喊道:“服务员!啤酒!”

8.

音琪看看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七时半。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工读的ILLMORE酒吧。

“你今天别去吧,我打电话替你请假吧。这几天你的脸色一直就不好。”望着面色不佳的音琪,成敏担心的说。

“不行,今天有一个生日派对。”

“以前有生日派对,不都提前回家的吗?”成敏走到音琪面前,态度很坚持。

“也许,又是很特别的客人吧。”

“要一起去吗?”

“没事,有事他们会往家里打电话的。下午睡的太久了。”

到酒吧的时候,离八时还差一点,音琪在后面的休息间坐着。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好象一直在看一部很长的影片,电影里的人是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不停的出现,好象是明浚。

他们在离岛的海边守候着黑脸琵鹭,海面上吹来的微风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丽。“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回响,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安详,仿佛世界就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一个巨浪袭来,琵鹭惊叫着四散开,慌乱地冲向未知的远方,消散在暮色苍穹之中。冰冷的海水顷刻将自己紧紧地包围,似乎要将自己吞噬在深蓝色的深渊。

惊慌、惶恐、不安……无助的自己伸出手臂,向海边的身影求救。

没有焦虑,没有关怀,迷离中,只有一种冷漠的眼神射向自己,不带任何的感情,没有一丝温柔。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挣扎着,追问海边模糊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声音,影子颓然跌坐在海边,“你知道吗?你们的距离你知道吗?没有资格做选择的人,应该不要再奢望……况且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那么相称的……未婚妻……”

突然衣着光鲜的他,还有和他一起旋转在舞池里的人……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音琪的面前,他们在她的面前不停的舞着……舞着……

“不要——不要——”音琪抱着头,蹲下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音琪!!音琪!!”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音琪的耳边想起,难道是他——音琪猛的一惊,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嘴唇被涂得很厚的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了一下。再仔细看,是泽秀那只经常换妆的SD人偶女圭女圭——

“音琪你干吗哭呀!”

“没什么,梦见妈妈了,有点想她了。”

“是不是今天的晚上又吃速食面了?所以想到妈妈做的好吃的菜了啊,没关系,泽秀哥哥想你吃饭吧!”“

听到是泽秀平时主持节目时的声音,看到人偶女圭女圭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音琪忍不住低头笑了。

“笑了笑了,泽秀快看,姐姐笑了。说吧,什么时候去?”

“今天,哦。太好了,太好了……”SD娃闹腾着倒在音琪肩头。

看到音琪的笑脸,泽秀从后面窜出来,唧唧喳喳继续说起来:“音琪,利川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料理店,大家去过一次,说味道很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音琪笑着,不说话。

泽秀见她不答应,便又躲到她身后,将人偶女圭女圭举起来。

“去吧去吧,就你和泽秀哥哥没去过那里了哦。”人偶女圭女圭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扯着音琪的胳膊。

望着人偶女圭女圭可爱的样子,音琪忘记刚刚自己还那么沉重的心情,温和的笑着对女圭女圭说:“好的,我答应了,不过你要对泽秀说,时间由我决定。”

“好的好的!”女圭女圭一边说一边摆着手往通往外面的门口退去,在门口转身的时候用尖细的声音对音琪说“谢谢。”

门关了,突然又打开,泽秀伸了个脑袋进来,冲仍坐在那里带着笑意的音琪说:“由你来决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等。”说完就消失了。

望着泽秀那双即使离开校园还是稚气未月兑的大眼睛,音琪觉得自己以前更加快乐,也许像泽秀一样快乐吧。她站到休息室巨大的镜子面前,望着里面的自己。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离岛回来以后吗?她不确定。

酒吧经理走进来,摩挲着手掌站在音琪面前,音琪抬头便看到他一脸想要拜托的样子。

“什么事?经理。”

“音琪,对不起,你已经很辛苦了。可……我该怎么说?”

“是不是又要延长演奏时间?”

“哦,不是,是别的……”

“什么事啊?”

休息室外面已经很热闹了,音琪看见正举着人偶女圭女圭表演的泽秀。

“晚上好!大家一定都在等ILLMORE庆生使者出现吧。不过,先别着急。派队最高潮时,按照惯例,寿星许愿之后,酒吧会送上客人想听的歌曲。所以,我待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好掌声……”

音琪对着镜子深深吸气,站起来准备出去。

“音琪,乐队主唱突然来电话说赶不回来了……”经理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她说。

“那就用演奏代替好了。”

“可今天有客人庆生,很早就预订了歌曲……”

“经理!你每次都这样,我该怎么办?钢琴会唱歌不错,可它没有安装人声装置,可况还是主唱的!!”

“音琪,只能拜托你了。”

“我会多弹半小时。”

“韩小姐特别嘱托一定要唱的歌……由你唱一定行,你刚来应试的时候演奏唱得就很好,加油,拜托了!”经理说着将节目单放在音琪手中,转身就走了。

“经理!你越来越过分……”音琪将手中的节目单扔到桌上。

“现在,我要在这里介绍今天的寿星lark明……还要谢谢ILLMORE永远最优秀的琴师——音琪小姐。”

外面的泽秀说着向门口投来鼓励的目光,准备走到外面的音琪转身拿过桌上的纸团,走到钢琴前面坐下。

亮起的追光打到楼上的时候,一伙人正在喝酒,闹成了一团。只有支支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她站起来对大伙说:“仪式要开始了,别吵啦。”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坐好。

“妍智怎么还没到?”

“明浚,怎么回事,这么久还没到?会不会……”

“呸呸,你少多嘴啦。”支支连忙将话截住,不管那家伙想继续说什么,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很久。”支支提议道。

三层的白巧克力蛋糕上面,依次插着16根、6根及1根蜡烛,望着分三层插的蜡烛,明浚在想着怎么吹灭的时候,支支拉了拉明浚的衣角,做着鬼脸说:“等会你只要吹一下就好。”

灯关了,明浚将脸凑近蛋糕,只轻轻吹了一口气,蜡烛便一齐全灭了。

“谁帮忙了,说!谁是叛徒?是谁?”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支支。

支支见势忙躲到了明浚身后,说:“明浚哥,以前可就我一个人没有叫你‘云雀’……”

“可你一直管他叫‘大叔’。”

“大叔?”明浚转身盯着支支。

支支连忙解释道:“他们污蔑我,大叔,我……去看妍智来了没有。”说完,跑到了楼下。

望着支支跑下去的背影,明浚转身拿起酒杯笑着喝下去,说:“支支真像颗开心糖果,当时怎么没发现呢?”听到明浚的话,一旁的隆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明浚及在座的人大声说:“我喜欢支支,她可是我的糖果。”

大家哄堂大笑,都说:“隆再,你这么认真,支支她知道吗?”

“臭小子,那得加油啊,小心你速度太慢,支支她真喜欢上别人了。”明浚拍着隆再的肩膀鼓励。

“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她的。”自信满满的隆再拿起桌上的雪利酒喝下满满一支。

见隆再的样子,大家突然都没了话,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冒出一句:“隆再,表白吧,就今天晚上,现在!”

一段时间,大家都不说话,都拿起酒来喝,楼下的歌声很清晰的传过来。

Tilltheendoftime,

longasstarsareintheblue,

longasthere'saspring,abirdtosing,

I'llgoonlovingyou.

tilltheendoftime,

longasrosesbloominmay,

Myloveforyouwillgrowdeeper,

Witheverypassingday.

tillthewellsrundry,

Andeachmountaindisappears,

I'llbethereforyou,tocareforyou,

Throughlaughterandthroughtears.

So,takemyheartinsweetsurrender,

Andtenderlysaythati'm,

Theoneyouloveandlivefor,

tilltheendoftime.

明浚喝了一口啤酒,扭头望下面的时候,坐在钢琴前面的音琪正被柔和透明而幽蓝的光裹着,她望着门口唱着Perry?Comod的《tilltheendoftime》,像是在等久久未归的人回来。

看到音琪的那一刻,明浚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这个日子,谁也没有听到、更不会想到有这样沉闷的一声,像一直紧绷的橡皮绳抵达极限终于断开,像深夜时的潮水通过突然决裂的堤口无声汹涌地蔓延。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忽略掉的念头,还有那些来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复杂感受,都因为被这婉转而惆怅的音律牵扯到要害而全盘涌出。

他觉得自己被击中了一般,只是,因为失去重心而倒下的过程在个人的感受里被无限放慢、延长。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不能掌握的感觉是第一次啊。

想要接近她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的响应着,一点点吞噬原本坚硬的心。猛喝完手中的酒,明浚低下头来,将自己埋身在色彩相互交织的斑斓里,内心却仿佛只身淌进浩瀚的九月深海,充满了被俘虏的恐惧。

9.

人生常导致一些意外发生,却不一定是因为错觉。

当手指停留在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音终于落下来,音琪唱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的行礼时,有人已经在下面的座位上起哄着叫嚷:“唱一首《甜蜜的宝贝》怎么样?”

“乐队主唱今天有事没有能为大家唱歌,实在有些抱歉……”

看到客人的气氛过于热烈,泽秀的SD人偶女圭女圭马上出来打圆场:

“我们不要什么主唱,要听她唱。”

刚刚叫嚷的那个年轻人从座位的沙发上站到了桌子上,看来是喝多了。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歌是为庆生的客人而准备的,我会继续为您演奏钢琴。”音琪很有礼貌的补充到。

“为庆生的人……唱?不为……我唱吗?”

“对不起,先生,刚才的歌也是送给您的……谢谢您光临ILLMORE酒吧。”

“不行,那首歌……不算,我要听《甜蜜的宝贝》,你……来唱,不……我们一起唱。”

“对不起,我会为您演奏钢琴的。您还是下次来听主唱唱歌吧。”

“我要……和你一起唱,快来吧。”这个喝醉酒的家伙边说边伸手暧昧地拽着音琪的手往前面走。被拖着手臂的音琪觉得自己的胳膊一阵酸痛,连说着“放开我,放开我!”但这个家伙全然不顾,还将自己的手臂揽到了音琪的肩上。

泽秀气得扔掉SD女圭女圭,要上来揍那家伙,被经理拦住了。

“只是唱一首《甜蜜的宝贝》而已,那可是重要的客人。”

“经理!你……”泽秀甩开经理的手,正准备一个健步冲过去,却看见——

一只手抓住了醉酒的家伙,很快将他从音琪身边扯开,接着,另一只手稳稳的将音琪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啊,真帅啊!”酒吧里的女人看到英俊男人,甚至突然晕倒的情况都有发生过。

泽秀望着音琪,站在了原地,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头。他是谁?红色贴身衬衣,深色长裤,再加上具有完美高度的身材,让受他亲近的人全遭到妒忌也不足为怪。

音琪抬头望着眼前明浚,都惊呆了。但只是几秒,她便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尴尬,试着用力挣月兑他的怀抱。

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搂紧,好象她是有人会来夺走的宝物。

“自己回去醒酒了再来!”明浚另一只手一甩,那个家伙便摔到了地上。

醉酒的家伙这一摔,后面的座位上突然站起来好几个人,全部围了过来,将明浚和音琪圈在了中间。

“臭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刚才做了什么吗?竟敢让我摔到地上?”醉酒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好象一下子清醒了,虎视眈眈向明浚前面冲过来,明浚本能的将音琪挡在了自己身后。“还有她,我说要她陪我唱歌,她就得陪我唱,你最好给我让开。”

“让开?”明浚冷笑着反问,随手拖了身边的一张凳子按着音琪的肩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一脸悠闲靠在椅背上,问他道:“要是不让呢?该怎么办啊?”

“你……”那家伙伸出手来想提明浚胸前的衣服,被明浚用手抓住后甩开。这时,这家伙身后的三个五人一涌而上,醉酒的家伙自己则过来抓音琪的手,明浚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拳头,他捂了一捂自己的下巴,发现上面有血。

“血?!你们愣着干什么?”

整个酒吧的一楼乱作一团,楼上的人还在喝酒玩得正兴。支支看见正带着音琪冲出重围的明浚,吓得尖叫起来。大伙这才看到楼下正忙着闪躲、出拳、踢腿的明浚,纷纷望楼下跑。

为了女孩子打架,早已不是第一次,可牵着女孩子的手打架,这是明浚的第一次。他一直就觉得打架是很个人的行为,即使是为了别的人,也都由自己来决定进退攻守。

现在,他有种将自己的灵魂交付出去的感觉,而他这里,也存着她的灵魂。这种意识才有的吗?他几乎不能确定。或许更早吧。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躲开狼的吼声,她的灵魂就已经沾染着明浚的气息,所以才会接连不断的遇见。因为,相遇本来就是两个灵魂的感应交换。

牵着她的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明浚带着她跑到酒吧外面,那伙家伙追了出来。

明浚带音琪坐进车里,启动了车子。

赶到酒吧前正从自己车里出来的妍智并没有看到音琪的脸,只见明浚带着一个女孩离开的背影。

“你怎么才来?”大家都跑到酒吧门口,支支问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的妍智。

“那个人是谁?”妍智问。

“谁?”支支一脸的疑问。

“那个女孩……”

“哦,不认识,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记不起来了。”

“啊,明浚的女人……喂,你们说,与他衣橱里的衣服相比,哪个更多?”中间金色头发的男生问道。

“臭小子,尽说风凉话,找死啊?”金发的头上挨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买单的人已经走了。”

“臭小子,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又是一下。

“我预订的时候已经付账了。”妍智失落的声音慢慢说道。

“……”

10.

“其实,我会唱《甜蜜的宝贝》……”音琪坐在前面驾驶座的旁边,为刚才的事情既难过又自责。

“唔……那现在唱吧,我正好很想听。”明浚的语气平静随意,她觉得意外而看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

“你……不害怕吗?”音琪斜着眼睛看了正在驾驶的明浚一眼。

“甜蜜的宝贝……是首不错的情歌吧?”明浚转过头来,冲音琪孩子气地笑笑。

看着明浚身后被弄脏的衣服,还有嘴角擦破的伤,音琪还是觉得打架导致的后果很严重,便焦急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办?”

“怎么了?”明浚看着她的眼睛,多停留了一会。

“你……嘴角都流血了……”都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打架的,音琪心里深深自责起来。

“唉,那些家伙,又打不到重点,真是的……肚子好饿,去吃点东西吧。”一脸什么事也没有的明浚想着,如果现在去吃东西的话,至少可以继续在一起多呆一个小时吧。这样想着,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件短短的颜色亮黄的衣服,啡色裤加短靴,和自己的衣服在一起,真是很合拍的一种热烈啊。

“你经常打架吗?”音琪问他的话有些小心翼翼。

“你觉得呢?”他又笑了,这应该是妈妈离开他以后第一个完全没有阴影的笑脸吧,像一个意外的早晨突然被阳光唤醒来的花,虽然同伴们早已追赶季节的脚步去了,它还是不急不慢的享受起来。

车子在一家装潢整洁的料理店停了下来,音琪跟在他身后进去,穿传统服饰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将他们引到里面一处安静的隔间。

两个人在矮矮的长条形木桌两边对坐,被切成小块的肉在铁板上哧哧哧地响,明浚拿起筷子将肉块全翻了过来,哧哧哧的声音更大了。

他将一小块两面都煎烤得差不多的肉放进音琪面前的碗碟,然后自己夹一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原来这辆车真的是他的呀!”音琪望着窗外的红色凌志喃喃的说,她又想到了那双女人的手,心情一下子低沉了很多。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明浚看见音琪的脸上突然变了一种色彩,于是关心的问道。

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收回了刚刚的失神。

“据说,和一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的吃东西,已经是一种心意的交换呢。”明浚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像对待一个相处多年的人。

“你说话的口气像个大叔似的。”音琪看着他,夹起碗碟中的肉块放进口中。

“大叔?嘿嘿,那好,现在大叔想听那个……‘甜蜜的回忆’,唱吧。”

“是宝贝,甜蜜的宝贝。”

“好,那唱吧。”

“不行。”

“为什么?”

“现在……不合适的……那是唱给……”

“我说合适,唱吧。”

“……”

“我们都已经交换过心意,还不能唱吗?”连灵魂都交换了的人,还不能唱吗?明浚心里早已这样想。他回想到刚才牵着音琪的手逃跑的情形,他紧紧的抓着那只手,片刻都不敢放松,只怕自己一转身看到她不在自己身边,担心她会处于危险当中,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按理说,那三五个人真正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的字典里也从未有过逃跑的字眼。

mylastnighthereforyou,

samgoldsongs,justoncemore.

mylastnightherewithyou?

maybeyes,maybeno.

Ikindoflikedityourway.

howyoushylyplacedureyesonme.

oh,didyoueverknow?

thatIhadmineonyou.

音琪望着窗外,有些断断续续的轻轻哼唱。明浚看着她的侧面,呆呆的样子就如同雕像。那脸颊是温热的吗?还是带着冷气房间的干燥凉意?眼睛好象在说些什么?是在说离岛上那两个与现世无关的人吗?她亮黄色外套的衣领,可能是因为刚刚和他一起跑的时候翻了过去,露出里面的锁线边。

明浚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

想将那衣领再顺过来的明浚,将手伸过去。

正望着窗外哼着歌的音琪,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她将目光从窗外拿开,放在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Eyesonme?这歌的名字不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只要注视我就好了。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这是我的本意啊。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呆坐在那儿。音琪觉得那眼神像两个深深的旋涡,自己就快要被吸卷进去了。

“你的衣领……”明浚一边探身在桌子一端坐下,一边将反翻过来的领角顺好。

音琪感觉自己心里重重的压迫感终于消失,放松下来,她一边抬手自己去弄衣领,一边调整刚才使自己紧张起来的坐姿。

突然。在音琪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她的双唇被柔软包围,首先是凉,但接触后立刻上升到燃烧的温度,还带着真露的香甜。

那一瞬间,音琪的心脏在毫无设防时仿佛忽然穿过百万伏电流,觉得脑海里嗡的响了一下后全成了空白,就像突然受到外力变速运转的机器,让心跳急冲冲到了咽喉那里。眼前黑了一下,原本就没坐好的她往后倒去……

明浚伸出手搂着她,扶着她的肩往后一起靠在被刷成原色的壁橱门上。

只是1.5秒,可全都乱了。

音琪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全都往一个地方涌,她挣月兑着退坐到窗子边,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在意识里确认门所在的位置后,音琪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对着门口冲出去。

正好送蔬菜料理进来的料理店员被她撞到,盘中的东西撞散了一地。音琪停下来望着地上的食物,店员站在那里一脸愕然,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明浚背对着门坐,他能感觉音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讨厌吗?哪怕心里隐秘的地方的一丝丝情愿也好,不是反感也好……

噔噔噔的声音,音琪已经跑下楼去了,战战兢兢的店员依然站在那里。

“没事,就当你送过来了。”明浚向后抬了抬手暗示“走吧”,店员将门拉拢后离开。

明浚将一整瓶真露哗哗哗全灌进肚里,将钱放在桌上后,一口气跑下楼冲到了街上。焦急喘息的明浚在街头张望,他希望能够看到没有离开依然等在那里的音琪,可是,城市的身上涂满了彩色的光影,一切都是陌生的。

明浚将自己扔进车里,让它带这躯壳没有目的的游荡,借着酒意回想料理店短暂的瞬间。

她……

是第一次吧。

她慌乱的眼神猛烈撞击着明浚的心房,因为觉得全身无力而将车停在了路边。靠着座位仰躺下去的他,即使闭上眼睛,脑海里也是她的身影,如果还有未被填充的地方,却全是空白。

一声沉闷而粗重的呼吸。

无尽的慌乱。

11.

一年一度的动画艺术节,在夏季的曼多尔举行,这次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之行同来的,除了赵会长及CBS公司的人,还有明浚、妍智、仲哲妈妈和妍智妈妈。

在艺术节最后一天举行的晚宴上,赵会长叮嘱儿子不要擅自离开会场,一直要呆在宴会结束。

红黄蓝三色的节日标志及由三种颜色装饰的宴会大厅,有各种传统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装饰,既活泼亲切又不失格调。明浚将仲哲妈妈、妍智和妍智妈妈送去购物中心后,确定穿着上没有让明昌赫可挑剔的之后,才在会场出现。

“朴教授,在这里碰到你可真是难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明昌赫身边有张秘书跟着,在晚宴上见到国内大学动画创作设计系的朴教授,便走过去打招呼。

“恭喜赵会长,艺术节的气氛很好。”

“教授一个人吗?会在曼多尔多呆一段时间吧。”

“唉,年纪大了,得有助手陪着啦。这是我的助手许正勋,明年毕业,造型设计上的后起之秀,到时候还得请赵会长多多提拔啊。”

“哦?看来和我咱们明浚一个年级,臭小子当时想学什么摄影。唉,现在的孩子啊。可没我们那时候听话。”明昌赫扭头,望着正站在一只长鼻子黑发丑女圭女圭面前发呆的明浚说道。

“明浚,过来见过朴教授。”

明浚听到是赵会长的声音,连忙往这边走过来。

“教授您好。”明浚弯了弯腰说道,抬头时看见站在教授身后的正勋。

“真是帅气呀。”朴教授说着望向明昌赫:“应该感觉到压力了吧,儿子……这样优秀。”

“曾经还选听过教授的几节课,在这里见到,很高兴。”明浚马上回礼道。

“……”一旁的明昌赫看着儿子的得体举止,不明白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和他吵闹,只是看到他不顺从自己的意愿而一味的生气,仅此而已吧。

“回国后也会很快再见面的。对了,教授计划什么时候回首尔?”

“感谢会长,既然来了曼多尔便想顺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暂时会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该聚聚啊。好,那教授请随意。”

“首尔见。”

“首尔见。”

离开的时候,明浚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发现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视着自己。

双人舞音乐响起,明浚和妍智的身影按照惯例最先出现在人群中间。

正勋望着一对舞步默契的情侣……这样默契,不是情侣又会是什么人?姐弟?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应该叫‘很赞’对吧?有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哦。”朴教授走过来,看正勋望着跳舞的两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着说。

“他们……是恋人吧。”

“恋人?这个……不知道。不过,一定会结婚。”

“为什么?教授。”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也就是说,不管们是否相爱,结婚已是不变的事了。所以,他们如果相爱或不相爱,都是万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么意思?”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教授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和相爱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正勋在心里这样想着时,教授在他耳朵边上说:“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饭店吃晚饭,后天该去多市了。”

“嗯。”正勋含糊的应着,心思却在舞池的那两个人身上。在正勋看来,人群中间那原本和谐热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么一些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怀有各自的心事在音乐里寂寞着。

12.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会长让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张秘书来明浚的房间告诉他。

“我还不想走,你们先回去吧。”明浚的语气冷冷地说完,便没有再多一个字。

第二天,明浚一觉醒来,已近中午十二点。冲了个澡,进顶楼的餐厅时,服务上前生用韩语很礼貌的问:请问是赵先生吗?

明浚用眼神回答后,跟着服务生往用餐区走。远远的,他就看见打扮一新的妍智坐在座位上等着。

“你没回去?”

“叔叔说,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明浚转身准备离开。

“坐下啊”,妍智一边环视一下周围用餐的人,一边向明浚使颜色。

极不情愿的坐下来,还没等妍智先说什么,明浚已经先开口了:“我那样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对我在曼多尔多留些日子,只是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账号……你别误会。”明浚指的是这一段时间认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并没有打算理会我们……”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饿了,吃东西吧。”

餐前酒没有什么味道。

两个人对着各自眼前盘子里的牛排沉默的动起刀叉来。

“以前就想象像坐在这家餐厅用餐会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如此。”妍智好象话里有话。

“哦,看来你也有缺乏心里准备的时候,一直以来不都是很沉着的人吗?”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抱歉,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么?你有不满意?因为和我在这家餐厅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明浚!”

“有什么问题吗?”

“以前的那个你到哪里去了?”

“曾和你坐在这里用餐,刚走。”

明浚不紧不慢的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知道将最后一小片牛肉放进嘴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刀叉在盘子边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后站起来,说:“我会跟他们说记在我的账上,需要什么再点吧。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便望电梯的方向走。

“约了女人吗?”

妍智这样问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尽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都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说出口,因为已经无法再忍受。

明浚怔怔地望着依然坐在那里的妍智,笑了笑说:“哦,开始变聪明了?在曼多尔认识的韩国人,没有带女朋友出来旅行,这样的事情,谁都能理解的吧。”

“这样的事情?这才几天,就和这里的韩国人交往,你疯了吗?”

“很早的事,只有你装做不知道,所以,别骗你自己了,知道吗?”

明浚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13.

鞋子月兑在沙滩的岩石旁边,将上衣搭拉在肩上,明浚沿着曼多尔长长的海岸线走着。

直到太阳没入海平面,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一片红色光亮,他才会提着鞋子回酒店。

一个人的时候,明浚会想这22年来自己的生活,还有以后的日子。努力的工作,与相互爱着的女人结婚,成为丈夫和父亲,这些都像梦想一般让人憧憬。可每次,他都是带着愤怒放弃掉这样的念头,懊恼着和面前的一棵树、一张门、一面墙或某样东西过不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浚不能和别人一样正常的生活?而要按照有些人全盘计划好的去做,棋子似的做个白手!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呢?

一个浪过来,潮水一下裹住他的脚,让他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后,又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逃也似的跑开。明浚将手中的鞋子和肩上的衣服全扔在了沙滩上,望着将潮水送上来的大海,慢慢走去。

起风了,涌向岸边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水没到胸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被海水的凉意刺激了个遍,一些事情,一些人像被过滤了般的清晰。

当他看见妈妈的身影时,停下来站住了。

“明浚,我在院子里叫你,你到哪里去了啊,快回家吧。”

是妈妈的声音,妈妈以前不都是这样叫他的吗?

明浚就这样久久站的着,已经带着凉意的海水一漾一漾,慢慢摇晃着他的身体,慢慢将他摇醒。

“喂,喂……喂!”

他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

极不情愿的趴在他背上,她害怕的垂打着他的肩,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她挣月兑着退坐到窗子边,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明浚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好象那柔软的温度依然存在。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大浪过来,明浚用在脚下的力突然一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正要向某个方向飘去。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真好,像彻底解月兑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不再有任何负担。

突然,大海中伸出一只手,拽住自己的胳膊。明浚当时的确被吓到,但马上又放松了,如果这样就可以解月兑,他一定不挣扎。可明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那只手正拖着自己拼命似的向岸边游去,他这才使劲挣月兑,可自己的两只手不仅被反在背后,那人还用手撸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点都不能动弹了。

那个人将他重重的扔在沙滩上,自己一边坐下来用手将头发弄到脑后一边说:“臭小子,这么黑的海滩,你找死啊。”

就是找死才选这么黑的天,明浚心里就是这样说的。

海边的风越来越大,一阵浪过来,又掀到明浚的胸口才退回去。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也许真的就……

他坐起来,咳嗽着扭头看身边的人,借着远处岸上的微弱光亮,发现是昨天在宴会上见过的教授助手。

正勋也看清楚了明浚的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像能够彼此看到对方的心事。

“我明天要去多市,得回去了。你呢?要送吗?”正勋说着起身站着。

“不用了,谢谢。”明浚望着黑色的海,淡淡的说。

正勋将沙滩上的衣服一把抓起,转身离开。

“刚才……你别误会……”明浚马上补充道。

“知道。不过,晚上风浪大,很危险,以后要注意。”说着,正勋已经走远了。

明浚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明浚,你居然想做这样的事情?他想着拣起地上的鞋子,对着狂怒的海大声的叫嚷着:

明浚,你疯了吗?

大海好象也在问:疯了吗?疯了吗?疯了吗……

一遍又一遍。

接着,一阵大笑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马路上拦了出租车。

进酒店的时候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的明浚突然豁然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回首尔,现在,马上。

正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妍智看见一身湿淋淋的明浚,焦急的跑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去,回首尔。”

“明天吗?”

“现在,马上。”明浚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脸疑惑的妍智站在那里。

是那女人的缘故吗?是不是约好了却没有出现?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妍智脑海里想着这些,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至少,自己要和他一起回去。

妍智托酒店订了最早到首尔的机票。

八个小时的时差。飞机停落在首尔机场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三点。

妍智走出机场,明浚推着行李车走在后面,走到机场外面,明浚从行李车上将自己的行李取了下来,转身对身后的妍智说:

“要不要我替你打张秘书的电话,叫他派车送你回去?”

“为什么?”妍智一脸的失望。

“对不起,我有些很急的事情要办。”

“急着回来就为了这个吗?”

“没错。”

“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

妍智说着伸手拦了出租车,司机帮忙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中,妍智坐进车里先离开。

明浚叫出租车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ILLMORE酒吧门口,可能因为时间太早,酒吧的门是关着的。

“你是要找人吗?现在还早,酒吧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才营业。”

“哦……”坐在车上的明浚一心想着快点来这里,为了能够见到她。他从曼多尔的海边跑了回来,脚上甚至还带着没有洗干净的海滩上的沙子。可是,大门紧闭的酒吧让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电话,没有地址,甚至还没有习惯她的名字的发音。

“如果你是要找在酒吧做事的朋友,可以在后门等,开始营业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得从那里进去。”

“那去后门吧。”

司机将他送到ILLMORE的后门,他从座位上将简单的行李拿下来,在正对着后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下,开始目不转睛的望着没有一丝动静的酒吧后门。

“对不起,上次吻你是我不对……”怎么可以一见面就提让她不高兴的事呢?明浚叹了口气。

“岛上的照片出来了,要不要拿给你看看?”哎,太不像平时的明浚。

“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他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行李,明明是从机场出来就直奔这里的人,为什么说虚伪的话?

一个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从明浚面前走过去,他抬头看了那人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在她那里。对,就问她衣服的事。

14.

“大哥,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还没有营业的酒吧里,穿格子衬衣的年轻人将头凑到正在玩牌的一伙人中间小声的说。

“三、六、二十八、二十一……好了,拿钱来!”其中一个人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带地上,扭头问格子年轻人:“看见谁了?”

“上次在ILLMORE那小子……正坐在后门口,好象在等人。”

“哦?”

“我看清楚了,真是那小子。”

“走,不玩了,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是谁啊?大哥。”他这一说,大家都站了起来。

“出去就知道了。”

一伙人大概有近十个,全涌出酒吧朝ILLMORE的后门走过来。明浚看清楚最前面的人,认出是生日那天骚扰音琪的家伙,气便不打一处来,站起迎上去。

“臭小子,还敢往这边走?今天好好道歉的话,就放过你。”

“混蛋!”

“还骂上了,这是你道歉的态度?老大,那妞好像还欠您一手歌,要不我们今天去听?”

“好。不过半路要又有人再出来捣乱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交给我们就是。”

“好,别在这里开练,换个清净的地方,要她见到打架的场面可不好唱歌了啊。”

说完,为头的家伙转身就走,明浚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走。

“臭小子,你还真上心啊。走,今天让你开眼。”他说完,挥手叫手下的人架着明浚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墓地附近,因为前面看了到教堂。

“你们要干什么?”明浚看看周围,从地上爬起来,这地方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上次,你挺厉害。大家回去好好练了,要不,你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为头家伙一脸的邪气与坏笑。

明浚站在围着的人中间,抬头做好准备。

“给他的颜色看看!”

那些人一起围上来,明浚的腿踢得很漂亮,开始时将他们一个个踢中,看上去占了上风。可毕竟人多,当如雨点般拳脚落在明浚身上时,他的意识中只剩用手抱住头,不让他们碰自己的脸的念头。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手的,明浚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躺在树丛里,狼狈不堪。

前面的尖顶房子里有光亮,明浚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半爬半走到了那里。

这里应该是教堂的后面的小礼拜堂门口。

明浚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他蹭着墙壁移到木门前,门一推就开了,他爬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斗室,后面有个窄而厚的布帘,明亮温和的光亮从帘缝里泻过来,歪躺在地上的明浚觉得那就是天堂的光亮。

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了,又觉得还很清醒,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15.

“这样就对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妈妈一定非常开心。”

布帘这边是教堂的圣坛,圣坛旁边边的楼上,音琪正在跟练习钢琴的小男孩说话。

“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小男孩抬头问音琪。

音琪停下按键,听了一会,教堂里非常安静。音琪看看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认真的说:“记得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课,回去后要练习,知道吗?”

“哦。”

“好了,不早了,妈妈一定快到了,咱们下去吧。”

明浚听到钢琴盖合起来的声音,咯噔咯噔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关上,明亮的光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透进来,看上去很温暖。

音琪领着真宇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广场上,真宇妈妈已经从马路对面那边跑过来。

“孩子,今天听话吗?”一边跑着过来一边拢着额前头发的小男孩的妈妈问。

“他今天很乖的。”

“好了,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再见……”

看着小男孩和妈妈的背影,音琪满足地笑笑,往公车站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突然发现手上空空的,才记起刚刚太性急,自己的包还在教堂的钢琴旁。

音琪转身往回走。

她到教堂,一口气跑到楼上,看见自己的小布包躺在钢琴旁边,月光从拱形窗户外照进来,正好照在它身上。音琪望着它笑笑,拿起包转身,看见窗户外夜空中的新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这月亮变成她透过宽宽的肩看到的那弯月亮,随着他的脚步而忽上忽下的晃动。

她在窗户前约莫站了一分钟,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后又打开了琴盖,再又将包放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黑白的琴键——

思绪无端的四处飘荡,夜里的琴声突然变成康夫渴望的神奇抽屉,音琪的记忆肆无忌惮地回到以前。她又在那里看见了惊慌跑掉的小黑脸琵鹭,又不小心滑倒,他不大友好的话语、善良温和的眼神又出现在眼前,他背着自己走过很远的山路,他站在月光下失神的样子,然后急忙地说晚安,然后是那个温热的至今未能从她的感觉里褪色的吻……

琴声结束的时候,她回到现实中,合上琴盖,拿起包,慢慢穿过窗边的月光走下楼,到了门口。

突然,圣坛后面砰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摔下来。

“谁?”音琪非常警觉,问了一句。

音琪站着听了一会,一切又恢复安静。她想到是晚上一个人在教堂里,又没开灯,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刚准备推门出去,圣坛后面又传出噏噏嗦嗦的声音。

躺在后面的明浚感觉教堂又便得通明透亮的了。

音琪回头望了望十字架,用力咽了咽口水,往圣坛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默念着:“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

那细碎的声音好象真的是从圣坛后面传来的。音琪轻轻走到厚布帘那里,想着可能是老鼠,不过,教堂的老鼠应该叫圣鼠吧。这样想着,音琪用力猛地掀开那块布,没有听到圣鼠的脚步声,桌边的阴影里好箱横躺着一个人。

“谁?”音琪下意识捏紧包,脑海里想着该不该将脚上的一只鞋举过头顶。

“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声音很虚弱,音琪才放松一些,抬手拉了一下墙边的线,小礼拜堂的灯亮了。

在明亮光线下看清彼此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过了那一秒,望着音琪那张吃惊的脸的明浚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地上的模样,连忙转身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音琪着急的扔下手中的包,弯腰俯身下来用手去试探着碰触他额头上、嘴角的伤。

因为疼痛,他本能地躲开,避开温和焦急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有人追杀你?”音琪说着望望后面教堂的大门。

“你走吧。”明浚的声音冷冷的。

“在上帝面前叫我扔下有难的人不管不顾,你到底存什么心?”

“关你什么事?即使打架又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那天,他看见你那样做了……当我在岛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你背我回去,他全看见了。”望着眼前满身沾有血迹的明浚,音琪望着教堂穹顶上的壁画,眼里浸满了亮亮的泪花。

“……”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样子的明浚将身体侧过去,将背对着音琪。

“白痴,笨蛋。”音琪一边从包里取纸绢,一边小声用汉语对着他的后背说话。

“你在岛上也是说这句,是什么?说我吗?”

“你和人打架?为什么?”

音琪俯身用纸绢去擦他额头上的伤口,她将纸绢换了一面擦颧骨边上的小口子。一会又将手中脏了的纸绢扔到边上,重新抽出一张新的,用来拭他嘴角的污血……

那么近,她说话时微弱的吐吸,也许上次洗衣服时残留在衣服纱隙间的木瓜皂香,如清晨的潮汐推禳着他的整个意识。

将原本望着她的眼睛闭上,明浚试着躲开这温情脉脉的海浪。

嘴角的血迹因为太干,纸绢无法擦去,音琪将包里平时用来湿润脸上皮肤的纯净水拿出来喷了一点在纸绢上,这样,就很好擦拭了。

凉凉的纸绢一碰到嘴角,他愣了一下,眼睛猛的睁开。看见音琪正望着自己笑,“怎么?有点疼吧,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那么会说故事,什么事用说都可以的,不是吗?”她说着又在纸绢上喷了点水,接着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

“这个?”音琪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眼前的明浚,神秘的说:“平安水啊。”

明浚望着眼前的音琪,看看身上的伤,若不是现在这样,又怎么可以与她这样接近?想到这里,他苦涩的笑了笑。

可一笑,脸上的肌肉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音琪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来牵他。站到一半的明浚又栽了下去,用手捂着腰旁边的地方。

“让我看看。”音琪将他的手拿开,发现里面的衬衣红了一块,解开纽扣,发现一道斜斜的口子,可能是让又硬又利的东西给划开的。

“天哪。”音琪望着眼前的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没事……”

一时不知怎么办的音琪一边用打湿的纸绢擦拭,一边想着该用什么东西先将它包起来,她想到自己的衬裙,斜斜的一圈正好长够度,拿它将明浚腰上的伤口包起来。

“不行,你得去医院。”音琪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明浚搀扶起来,在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郊外的小农庄。”还没等音琪开口,明浚已经对司机下达了指令。

明浚紧握住音琪的双手,似在安抚音琪的慌乱,又似在寻找一种支撑的力量,“相信我,没事的。”

黑暗中,出租车借着朦胧的月光,向郊外的农庄驶去。

16.

明浚喜欢农庄的悠闲与安静,以前妈妈常带他来。自从妈妈去世后,偶尔一个来的他,不是因为和人打架想躲避暴跳如雷的爸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孤单、太想念妈妈。

时间在这里不管用。许多年来,屋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木地板,结实的粗麻包着木头桩子做的凳子,壁炉,墙壁上的麻绳和渔杆,小圆桌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小木桶……

妈妈或者外婆都曾用它装过刚煨好的木薯吧。

“这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像是到了农场主家里,扶着明浚进门的音琪觉得很奇怪,前后看了看后问他。

“大婶,我这里很痛,你能不能少问房子的事多关心我一些?”明浚有些吃力的半躺在沙发上。音琪看到他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嘴唇干涩。

“你等一下,我去替你倒水。”

“楼上小房间的药箱,里面有清理伤口的药。麻烦你……”

音琪帮明浚倒了一杯水,把一个灰色的小箱子拿了下来放在木桌上。她望着明浚自己动手把上衣月兑掉,熟练的清洗伤口,擦药,然后拿出纱布。

“能帮我一下吗?”明浚这才抬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音琪。

“哦……好。”音琪将纱布轻轻绕过他的腰,一圈,两圈,三圈,他月复部的肌肉硬硬的凸出来两块,音琪看见,慌忙望着伤口的纱布上,用说话来消除这种尴尬:“你好象很懂得护理……很熟练的样子……”

“经常这样,就用不着去医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好象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常……打架吗?”音琪替他把衣服穿上。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死掉。”明浚别过音琪望着自己的眼神,望着窗的方向。

那里有架老的木钢琴。

“你晚上弹的是什么曲子?”明浚望着窗前的钢琴,神情恍惚的问音琪。

“什么?”仍然想着他的心事的音琪,还没有回过神来。

“教堂里,只有月亮照着的时候。”

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面,音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孤单,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想要去温暖的感觉。于是,她慢慢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

舒缓而忧伤的乐音回荡在夜里,是刚才在教堂弹奏的曲子,明浚靠在沙发上听着。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写的曲子,也是第一次弹自己的曲子给别人听……还没写完,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吧?”

音琪停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说着。

见明浚没有说话,音琪走到沙发跟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已经悄悄来临的秋天,郊外的晚上已有些寒意。音琪将壁炉里的火生着,又从里面房间的壁橱里取出盖的东西替他盖上,整理好药箱,将脏的碎布和药棉扔进垃圾筒。收拾好后,拧灭了电灯,她自己才慢慢上楼。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明浚睁开眼睛,壁炉内的光亮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吗?”

以为明浚已经睡着的音琪听到他忽然说的话,站在盘旋上去的木楼梯中间,转身望着壁炉内的火苗扑闪扑闪的亮着。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明浚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音琪依然站在那里望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点燃火后自己却要离开呢?”

明浚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有些哀伤。音琪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很轻很轻的走到明浚眼前坐下,将头枕在明浚躺着的沙发边上。两个人藉着壁炉的温暖光亮一个躺着一个靠着相互依偎,都想起了离岛上的时光。

“岛上,也可以生火的吧?”音琪的声音很小,明浚还是听到了。他坐起来望着趴在沙发沿上慢慢睡着的音琪,像在暗房里替照片上的她拂弄额前凌乱的发丝,伸手捋了捋遮住脸的头发。

可能太累了,音琪一下子就沉睡过去,应该是趴着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慢慢顺着沙发沿倒到地毯上。明浚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替她盖好,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心旌乱了阵脚。

对音琪而言,这是一场又深又长的好梦。

可是在明浚的梦里,他却看到自己撞死了音琪。

明浚开着红色凌志经过路口,车的音乐很吵,他看见穿过马路的音琪,早早就踩了刹车。但不管用的刹车致使失去控制的车子冲向她。被撞到汽车前窗的音琪从他的眼前摔出很远,最后摔在路中间,明浚跑出车来,看见地上的音琪浑身全是血。他抱头站在马路中间,觉得天旋地转……

从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的明浚甩开枕头,挣月兑沙发的靠垫,重重的摔到地上。来自腰间的剧烈疼痛让他醒了过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心情的巨大变化,因为那个人,音琪她正在改变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的浪荡子。

全身已经汗得湿透的明浚站起来,看到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白米浓粥,还有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拿着纸条走进厨房,想到音琪大清早开始忙碌的画面,他倚在门口笑了笑。

“音琪,音琪!”

他转身对着楼上叫着音琪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以为音琪在屋外的明浚,捂着伤口屋前屋后叫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发现音琪的身影。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纸条,明浚靠着门口台阶边的柱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音琪……”

晴朗的天空像巨大的蓝色水晶罩,他感到了自己身处其中的孤寂感。

妈妈,我遇见一个自己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妈妈,请您帮我找到她,让她知道吧。

接着又想到爸爸和妍智父母家的约定,还有妈妈去世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早已经不能这样去想吧,明浚低头苦笑着,一边展开手中早已被捏成团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埋起头来,有两片叶子在一阵风过去的时候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强而有力的根须上面的一处枝桠,如果枝桠不能自己离开根须,他只能接受现实吗?

做这样一枚落叶吧,自由的落下,和那个人在泥土上相见。

17.

抱着大牛皮纸袋的音琪出现在农庄前面的木桥上,像是刚从市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木廊上的明浚,她甜甜一笑,慢慢走到他旁边。

“在等我吗?还光着脚呢。”

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里的明浚被音琪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一时语塞起来。

“我……哪有?”真是个脸上还死杠着的家伙。

“别光脚坐在这里了,快进去吧。”音琪冲一副孩子模样的明浚笑笑,自己先推门进了屋里。

他站起来,望着音琪的背影,她刚才笑着的那一瞬间,真像是妈妈回来了。

音琪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食物放进厨房,日用品放在屋里合适的地方。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不是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

“不饿吗?为什么不吃我做的早餐?味道不好?”

明浚望了一眼音琪,当着她的面走过去将那碗白米浓粥吃了个精光后问她:“味道很不错,再来一碗吧。”

“啊?”

“怎么了?”

“只有一碗。”

“不会吧,刚好一碗?”

“……”音琪点点头。

“你……你自己吃过了吗?”

音琪摇摇头。

“那走吧。”

“什么?”

明浚上楼换了件亚麻色的上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

“在农庄附近的马路上等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明浚便将电话挂了。穿上鞋子,拉着音琪的手便出门。

“可是,我买了……还没……”音琪的意思是刚刚去农庄买的食物就是为了做吃的,应该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出去吃吧,别做了。”

去了农庄,明浚走在前面,先上了木桥,他回头站着,注视在后面慢吞吞迈步子的音琪。

两个人沿着土路像散步一样走着,能够感觉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路两边的小灌木丛里挂着红色的小果子,应该是不能食用的山荞子。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吧,墨绿色之后应该就会出现深褐,然后再逐渐变浅,浅褐和黄色,有山槭的地方还会便成火红呢。

“我喜欢走在土路上的感觉,尽管下雨天会弄脏了鞋子。”明浚边走边将目光放在不确定的远方,这样说道。

“看过《大路》吗?还有,还有在读完小说《TheBridgesofMadisonCounty》的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有一辆像Roboart或者温奇爷爷那样被刷成许多种颜色的车子,开车游遍自己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只走土路,不走公路。”

“你?”明浚停了下来,扭头望着音琪笑着。

“怎么了?你笑得好奇怪。”音琪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对明浚的反映不屑一顾。

“哎呀,想法还真酷啊。”

“不是想法,是成为旅行家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也不是不可行,从首尔到光州的土路就够你走很久了。”

“是中国。身为旅行家,不多多的了解自己的家乡怎么能行呢?”

“你不是钢琴家吗?”

“谁说成为钢琴家就不能再成为旅行家了?”

“你还真知道说!知道走土路的代价吗?不知道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多远,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行得通,被路上的不明物体扎坏轮胎的情况也常有,更重要的是没有同伴的话,还会有遭遇路匪劫持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我?除了车子,我可什么都没有。”音琪理直气壮的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明浚斜着眼睛看着音琪。看到他一脸的坏笑,音琪想到上次在料理店发生的事情,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原本一直望着音琪的明浚,看到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脸时马上将目光移开后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无所适从。

有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土路尽头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红色轿车,明浚和音琪的身影走近时,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让明浚和音琪进去,自己再坐进驾驶座上。

车子慢慢往市区行驶,快到利川道的时候,明浚突然开口说:“好了,停下吧。我来。”

穿深色西服的男子出来后,站在了路边。明浚坐到驾驶座上,将车开到河上的桥屋前。

“为什么来这里?”音琪一脸迷惑。

“你不饿吗?都赶上人家的午餐时间了。”明浚走在前面,向那些一一向他鞠身的人点头。

听明浚这样一说,音琪才感到自己早已饿过头了。

从窗户往外看,除了水就是岸,景色没什么奇特。音琪张望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水杯上。

“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浚问她。

“什么?”音琪抬起头来,眼睛圆圆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睛别睁那么大,周围的皮肤过度紧张失去弹性,容易产生皱纹的。”明浚不紧不慢的说着,喝光杯子里的水。

“……”音琪白他一眼,将目光别过去,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下次,晚上再带你来吧。”

“谁说要再来?!”音琪气嘟嘟的说着。

“其实……那么大的眼睛……很美。”有些人就是这样,说出心底的话永远比说敷衍的假话要难,但若说了,却比谁都认真。明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望着窗户外,那里有艘船,船上的人好象在打捞什么东西。

食物上来了,全是中式菜。

看到菜色,明浚拿起筷子,银质的筷子与碗之间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很脆的声音。他夹住一块蒸盘里的白芋片,放进音琪的碗内,笑着对她说:“离岛上的照片,想看吗?”

“你的照片?”音琪轻轻咬了一口白芋片,随口问道。

“嗯,不过照片上是你。”一边说,明浚将手里的小碗递到音琪面前:“替我盛碗米饭。”

“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摔倒的时候。”

“怎么可以偷拍别人?”

“偷拍?突然撞进镜头里的人,害我白白等了一下午时间的人,那照片上就不是讨厌的金鱼眼,而是可爱的琵鹭。”

“金鱼眼?你……”她接过小碗,将糖醋鱼的大脑袋全塞了进去,将整盘鱼也放在了他面前。“这么不喜欢鱼吗?那就吃完它吧!”

音琪守着他。明浚望着盘子里的鱼,说不出话来,将整条鱼全吃完后,望着桌上一堆零碎的骨头,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不行,我的肚子。”明浚捂着独自向卫生间冲去。

音琪忍不住发出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等明浚回来的时候,音琪将勺子放下说:“我得先回去了。”

“等一下。”

明浚看看桌上,每个盘子都差不多了。

“怎么了?我早晨买了东西……放你家里了,我可没有钱……”

“跟我走吧。”明浚说着将钱放在桌上,拉着她便走。

“去哪里啊?”

“先上车再说。”

“我要回家。”

“现在还早,先上车再说。”

将音琪硬塞进车里,明浚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上。

“你要做什么?”音琪望着明浚的眼睛。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能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活着,什么也不做,唯一能做的是和别人打架而已。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吧。”音琪这样大声说过后,后悔不已。她想到他腰上的伤口,自己不但没有说出关心的话来,反而没有理由的这样大声不顾形象的说话,生起自己的气来。

明浚不再说话,一反常态的平稳而有些缓慢的开着车。被她刚才的话击中的人,现在应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在整件事情里,从激动到迷失坚强的自己,最后变得一筹莫展的,反而是他明浚。像因为长年挣扎变得无力、索性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中的孩子气的兽王那样,他将最后可以帮助自己回到原来样子的线也放掉了。

现在,只是希望她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永远也不要抵达。

在成敏家门口,音琪从车里出来,一直不说话的明浚从车里出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说道:

“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吧。”

“什么?”

“我们去旅行吧,只走土路的旅行。”说着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都找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音琪看见是自己在离岛上丢失的手机,忙伸手去接,一边问。

他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望了早已没有指示灯的电话一眼,突然向空中甩手出去。

院墙外花园的茂密树丛里“咚”的一下,电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疯了你?为什么扔掉我的电话,知道人家没有电话很不方便吗?”

“用了很多年了吧,电池也是坏的。用这个吧。”说着,他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新款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

望着“凌志”渐渐远去的背影,音琪愣在外面站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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