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劲苍盘腿坐在麦穗堆上,正在闭目深思。
这一次,他输了,没输给任何人,而是输给自己!
也是因为他太年轻,再加上宝儿太让他牵挂,不但没有完好地解决大掌柜的难题,反而把自己也给牵扯进这悠关生死的大难中。
也罢,生与死,早已是定数,既逃不过,何不洒月兑地面对,只是心中记挂的那个人,害她受苦,害她为他哭,日后还要用无尽的时日来追忆他,这才是他的过错。
金劲苍抬高头,不让眼泪轻易落下,脑海中想起昨日宝儿一路奔来时那狼狈的可怜模样,让他一心口阵阵发痛。
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去帮助大掌柜的这个决定,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却在看到宝儿脸上奔流不止的泪和流着血的果脚时,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痛恨着自己的义气和正直。
宝儿一边哭,一边想要靠近关押他的铁笼,却被官兵拦住,不得靠近,她只能默默无语地隔着人群,与他流泪相视。
一想到她,他猛地握紧双拳,手臂上青筋暴突。
突地,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他迅速将视线移向牢房铁门,似乎有一名衙役走了进来,但因为背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孔。
“起来!”衙役粗鲁地架起金劲苍。“金爷,你这次出去,可甭怪大千,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千?”金劲苍的脑中闪过这个人名,极佳的记忆力让他瞬间想到此人的身分。“你是刘大娘儿媳的丈夫?”
“金爷的记性真不是盖的,当年我去刘家提亲,你不过匆匆瞟过我一眼而已。”衙役大千将金劲苍手脚上的枷锁打开。
金劲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为什么解开锁?”
“难道你后半生还想带着枷锁过活?”大千推了他一把,“你自由了!”
金劲苍不是傻子,若说商场艰险,三教九流都有,那官场更是险恶,人人如狼似虎,祥云阁犯下的不是小事,哪可能连提审都不需要,就让一个衙役轻松放了他了事?
他沉声问道:“大掌柜呢?”
“大掌柜?”大千低哼一声,语气很是不屑。“刚才熬不住打,咬舌自尽了。”这厮也是贼大胆,就说他那间破鞋店,不过几年的时间,要不是靠着走私,哪可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你真的没跟着那个大掌柜胡来?”
听了大千的话,金劲苍当下明白,上头的人并非是因为查清他与祥云阁的走私生意毫无关系才放了他的。
究竟是为何就这样轻易放了他?想起大千刚才说过的话,金劲苍逼视他。“这事与你有关?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大千心虚,躲开他的目光。
“说!”金劲苍双手揪紧他的衣领,冷骛的目光像冰刀。
“好好,我说。”大千一阵胆寒,好不容易才掰开他的手指。
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懦弱胆小,素来也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只不过昨日听到自家那蚤婆娘和闺中密友们话家常,听到了些事情,金宝儿那小丫头头他也见过几面,知道刘大娘和金劲苍对她的宝贝程度,当时听了就觉得是在造孽。
小姑娘人比花娇,年纪又那么小,看着就纯真得不得了,却要被那种人面兽心的人渣糟蹋,他看着都不齿啊!
“金爷,先说好,这事从头到尾都怪不到我头上,你也不是从我这听到的。”
大人们的事,他没这能力管,也不愿意插手。
“你尽管说就是。”金劲苍不自觉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大千左右看看,附耳低语一阵,怎知他才刚说完,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吓得他立刻抱头跳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倏地张口结舌,因为金劲苍削拳头将石壁打出一条裂缝,当然,拳头上也是鲜血淋漓。
从来都不觉得金劲苍是如此暴戾之人,以往远远在街上看到,只觉得这位金爷总是很忙,不时与身边随从讨论事情,内敛低调,顶多就是个精明严谨的生意人。
现下他却突然像变了一个样,全身散发着一股凶暴之气,陰鸶的表情吓得大千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金、金、金爷,这、这一切都不关小人的事呀!”大千感觉到金劲苍陰森的视线,他被盯得心惊胆颤,总觉得对方就要化身成凶猛的野兽,下一瞬就会扑到他身上,狠狠将他撕碎吞进肚里。
大千正要抱头逃窜,不料金劲苍只是淡声问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大千愣愣地点头,看着他沉重缓慢地走出地牢,再看看前方地面上的一滩血,他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那不只是他手上的血,还有他流下来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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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宝儿为了他,自愿出卖自己的那一刻,金劲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极为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鼓噪——杀了贼人,夺回宝儿!
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他此时坐在刘大娘家冰冷的木凳上,忽略心底的叫嚣,等待刘大娘带回消息。
好不容易,大门处传来声响,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狂奔而出的冲动。
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他却觉得像过了几天几夜般的煎熬,就在他再也忍耐不住,准备起身之际,房门被推开了,刘大娘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查出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还能保持平稳的声调。
“嗯。”刘大娘来到他面前,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有抓痕。
“大娘,你——”’金劲苍皱眉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没事!”刘大娘按了按破皮的嘴角,“嘶”的痛吸一口气,“我那儿媳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我本来好言好语问她宝儿的事,她偏净跟我讲些有的没的,老娘越听越火,怎么也忍不住,跟她大打出手,她也来了火气,就口不遮拦地什么都说了。”
刘大娘不屑地往地上呸了口血水。
‘算我眼瞎,把一肚子坏水的臭东西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不守妇道跟男人乱来也罢,竟然还向那个狗官进献谗言,我把那不懂是非的东西狠狠揍了一顿!”刘大娘看向金劲苍,正色道:“就是她把你和宝儿的关系告诉狗官,狗官就拿这个威胁宝儿。”
金劲苍的眸色晦暗不明,哑着声音问道:“宝儿现在在哪里?”
“狗官被归化道台安置在偏郊的别邺,宝儿应该也在那里,只是——”
“只是什么?”金劲苍其实心里已经有底,他不由自主的按了按早已藏在怀巾的短刀。
“宝儿可能已经被……”刘大娘说不下去,眸中泛起泪光。“此次想来凶多吉少,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撑下去……”
“没关系,”金劲苍心中一痛,“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救她出来,宝儿就像我的女儿、我的妹妹,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刘大娘欣慰地点头,其实她可是一直都把一切看在眼里,宝儿对金爷的心思虽然懵懂,可她那双眼却总是无时无刻追随着他,眼中的痴恋藏也藏不住。
而金爷呢?
几年来,他专心守着宝儿,宝贝着她,甚至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他可能自以为这只是家长对晚辈的感情,但在刘大娘看来,他们俩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也许两人差了十岁,但这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一个年纪还小,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另一个又总是以长辈自居,没有意识到已经动情。
“刘大娘,余下的事就拜托你和英子了。”金劲苍向刘大娘微点头,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金爷!”刘大娘目露悲凄。“如果你们,如果你……”
说不下去了,心中一恸,她急忙用手帕捂住唇,怕自己哭出来。他这一去,谁知道是什么样子?金爷又不愿意拖累别人,是生是死,没人能预料。
若两人能一同逃出来那是最好,若两人同死,也算是个结局,最怕就是一个生离,一个死别永不相见,最是悲惨。
“大娘放心,我答应过宝儿要赚很多钱,让宝儿有大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过年过节,还要买烟火给她永远和她在一起,照顾她一辈子。我金劲苍一言九鼎,我和宝儿一定会活着离开!”
“好,我相信你!”刘大娘点头,含泪看着那顶天立地的汉子缓缓走出视线,待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她随即回身走进室内,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菩萨,求您保佑金爷和宝儿平安度过此险!”
刘大娘在心中默念好一会儿,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金爷铿锵有力的保证始终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安,她相信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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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深,一辆不起眼的破旧小驴车停在低矮民房的屋檐下,而且已经停在那里好久了。
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巷,住的皆是贫民,很少有人走过,讽刺的是,隔一条街,就是归化道台大人的别邺,虽说不上有多奢华豪美,但跟附近的泥瓦土房相比,那府邸简直可媲美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酉时,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黑帽的佝凄男人赶着一辆板车,出现在别邺的后角门。
佝凄男人行动迟缓地下了车,敲了敲门,没一会儿,一个干瘦的老头走出来,嫌恶地看了眼板车上的十几只黑木桶,阵阵恶臭从那些半人高的圆桶中传来。
干瘦老头用袖管遮住鼻子,没好气道:“怎么今日来得这么晚?”
佝凄男人矮了子,沙哑着嗓音道:“这不是过年节吗,大户人家们吃的油水也多,厨余多,那茅厕中的垢物也不会少啦!咱那人手都有些不够,小人可是拼了命赶来的!”
“好了好了,甭废话。”老头不耐烦地挥浑袖子,“你自己进去吧,手脚俐落点,可给我打扫好了,府里正住着了不得的大官人,若是惹着了他,咱们道台大人都得跟着吃排头,你仔细些!”
“是是是,小人明白。”
佝凄男人一揖到底,拿了工具,正要进门,老头倏地跳得老远。“你这个浑身烂臭的脏鬼,别靠我这么近,等我走远了你再进门!”
“是是。”
等老头骂完掩鼻离开,佝凄男人才半直起身,掩在黑帽下的双眸,森冷发亮。
“砰砰!”此时板车上的某只圆桶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声,男人狭长的双眸微眯,但他并没有停步,只是拿着工具,迅速地潜入内院。
金劲苍依循良好的方向感,借着夜色的掩饰,在后院的房间中寻找宝儿,根据那女人的供词,他很快便找到关押宝儿的房间。
点破纸窗,他看见室内灯光如豆,一个丫鬟正低着身子在床前忙着什么,当他极力想看清房问里是否有宝儿的身影时,丫鬟正巧一个偏身,宝儿苍白的小脸随即映入他的眼帘。
他撑在墙上的手掌蓦地一紧,指尖在墙上划出深深痕迹,指甲迸裂出血珠,他却丝毫无所觉,咬紧下唇,压抑自己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
他躲到一旁,深吸一口气,等待最好的时机。
没一会儿,房间传出丫鬟的声音。“姑娘,你已经有几日没吃饭了,还是吃些吧。”
“不……要……”
宝儿干涩的嗓音让他几乎认不出来,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一想到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他的心,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肉,剧痛难当……
丫鬟叹口气。“大人今日被道台请去听戏喝花酒,今晚可能不会再来烦姑娘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闻言,金劲苍心中又是一恸,恨不得立刻将宝儿抱在怀中,好好抚慰。
就在他再也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冲进房巾时,丫鬟终于开门走了出来,他睁大眼睛,强迫自己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丫鬟的身影,后院只余呼呼的风声在回荡,他才急步进入室内。
宝儿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自从答应了和央措的条件,亲眼看见金爷被放出大牢后,她就当自己死了,让精神和分离。
她也曾在内心害怕到极点的时候,发狂般的用力撞向上锁的大门,但除了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之外,她根本逃月兑不了这座牢笼!
每回只要一见到和央措,她就忍不住全身发冷,大多时候,她把自己缩成一颗虾球,蜷缩在床上,拒绝外界的一切进入她的脑中。
离开了金爷,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灰暗了呀,活与死,还有什么分别吗?
当丫鬟吹熄蜡烛走了出去,宝儿还是双手环抱住自己,动也不动。
突地,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传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在那一瞬间,她全身的毛孔张开,蓦地睁开眼,瞳孔中一片死寂。
金爷……
心湖突起一阵涟漪,胸口着实痛得紧,宝儿用小手揪住松垮的胸襟,眼泪就这么滑下眼角。
嘘!不痛了,不痛了,只要金爷一切安好,她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可是眼泪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越流越多。
她好像觉得金爷此时就在身边,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但她知道这只是网为她太思念他,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于是,她把自己蜷得更紧,好抵抗无助的绝望。
突然,一只手搭到她肩上,她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一点上,情绪从那个触点上爆炸开来,她拼命挣扎着,放声尖叫。
“宝儿、宝儿,是我……嘘!嘘!”
金劲苍极力安抚手下的小身体,宝儿闭着眼睛,像疯子一样乱扭着身体,不停踢打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宝儿!”他控制不住自己喉间的酸涩,在喊她名字的时候,眼泪早已流了下来,他紧紧把她娇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将泪湿的脸压在她颈侧。‘宝儿,求求你,我是你的金爷,我来带你离开了!”
宝儿听不见,她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跌入了冰冷的黑暗,曾经经历过的可怕,让她觉得恶心又恐惧,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尖叫和挣扎。
“啊啊啊——”
宝儿用尽全力踢打着,指尖使劲地枢挖金劲苍的手臂,血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很痛,但他不放手。
压抑住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悲痛,忍住眼中的热辣和鼻酸,金劲苍咬牙,狠下心来,一个手刀劈往宝儿的后颈,她随即身子一软,瘫在他怀中。
“宝儿!”他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额头。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事不宜迟,他要赶快带她走,只是当他剥开缠在她身上的厚毯时,动作突地一顿——
宝儿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裙,雪白的胸口若隐若现,她的手臂上有伤,青紫一片,他一掀开下裙,光果的小腿亦是红红肿肿的,他目光悲狂,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脸像冷硬的黑色岩石,双眸中燃烧着极为陰鸷的地狱暗火,他咬紧牙根,青筋在脖颈间怞动。
但他没有停顿太久,很快就用厚厚的毛毯将宝儿包裹起来。
他没有漏看沾在白裙上、毯子上、床上的红色血渍,到处都是,他的宝儿,为了他,究竟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的脸布满风暴,但抱着宝儿的双臂却温柔而有力。
他好恨自己的无能,没有保护好宝儿,让她受到这样的痛苦和委屈。
“宝儿,对不起。”他垂眸看她苍白的小脸,温柔地为她拨开颊边的发丝:
“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
对宝儿犯下如此暴行的人,他定要他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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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有人将姑娘劫走了!”
“快快,后院着火了,赶紧去取水!”
“后院的水池被人用火药炸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在人人深睡的半夜,道台别邺却是一团混乱,和央措搂着怀中的妓女,在大门的空地前下了轿子,刚一站定,便被宅子里传来的一声巨响吓破了胆,当下抱着脑袋,腿一软,一坐在地上。
“大人,大人,不好了!姑娘被歹人劫走了!”管家急得火烧,一手拉起和央措。“大人,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不是地牛?”和央措站起身,愣了半无。
“不是,”管家焦急地摇头。“是有人炸了我们的水池!”
“你说什么?”和央措这时才反应过来,用力揪着管家的镇子,破口大骂。
“让你们看个小女孩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快!你们全给我去追,不把人追回来,你们就提头来见我!”他指挥着部下,急得直跺脚。
“是!”二十几个骑着骏马的士兵立刻调转马头。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去追啊!”和央措转头,瞪着那个赶来通报的管家
“小人?”管家指着自己的鼻子,嗫嚅道:“可是小、小人不太会骑马……”
“叫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和央措用力踢了管家的一脚。“你不跟着他们,他们哪知道贼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还不快去!”
眼见和央措又要踢向他,管家赶紧牵起一匹马,很惊险地上了马,一路歪歪斜斜地带着众多士兵追人去了。
“一群废物!”和央措恨骂一声,眸中闪着陰毒之色。“金宝儿,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等我捉着你,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真正的手段!”
“大人别急,先让奴家替你解解火气吧!”
不识相的妓女上前,娇笑着要靠近和央措,却被他反手一推,狼狈地跌坐在地。“贱人,也不看看本大人现在什么心情,给我滚!”
“哼!”妓女脸上青白交错,又不敢理论,只能愤愤离去。
心头的怒火和不甘让和央措失去理智,他要亲自去抓那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等抓住了她,他就要真正地……他心中流转着歹毒的念头,眼角却突然感觉到银光。
危险!他极尽所能想要避开那柄无情向自己劈来的雪亮镰刀,但——终究是晚了。
“你——”和央措的眼珠暴凸,几乎要从眼眶滚出来,同时也看清眼前那如地狱恶煞般的男人。
金劲苍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嗜血和冷酷,直竖起的带血镰刀,映射在他冰冷的黑瞳上,显得格外陰冷残忍。“还有什么话,就到地狱里去说吧!”
那男人的笑让人忍不住打心底发寒,和央措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时才感觉到腰间传来的刻骨剧痛,他低头,大骇,想大叫出声,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突地哗啦一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中间断成两截,而他阖眸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金劲苍冰冷无情地睨着他,缓缓拭掉脸上的血。
金劲苍扔掉镰刀,冷冷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过了一会儿,才有仆人跑了出来,惊叫:“天呐——快来人啊!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仍然是一街之隔,那华丽的大宅子里火光冲天,人声如雷,好似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后街的老百姓们纷纷出来看热闹,那一辆不起眼的小驴车仍停在原处。
“道台大人到!”
归化的道台匆匆忙忙地赶来了,紧接着,和央措的士兵们也追回一辆板车,小驴车便趁蚤动时缓缓驶向城外。
“大人,只追回这辆板车。”
“为什么没有人?”道台急问。
“有人,怎么没有人!”
管家跌跌撞撞地下马,将其中一个木桶踢下车,木桶中传来一声闷沉的哀号,然后动了动。
“这是怎么回事?”道台不明所以。
管家打开了木桶,众人撇脸,纷纷掩鼻。
“大人请看!”
“你让我看粪桶干什么?”道台虽然如此说,还是上前一步,闭气往里一看,惊道:“这不是衙役大千的老婆?”
粪桶里的女人被绑住四肢,嘴巴不断有血流出,眼中含泪,又是害怕又是乞求地看着道台和管家。
“正是!”管家点头。“被人割了舌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其他人吗?”道台继续问。
“没有了!”接着,管家上前一步,悄声问道台,“和央措大人已死,我们却只抓着这个女人,怎么办?”
“怎么办?”道台暗忖,这种无头案难办啊,死的又是身份尊贵的蒙古贵族、朝廷命官,一定得找个替死鬼才行,于是他眼睛一瞪,指着女人厉声道:“这女人分明是里应外合杀了大人,现在窝里反被同伙弃下,将她押人大牢,关押候审!”
“是!”
与此同时,金劲苍正驾着那辆小驴车,带着宝儿离开了归化,朝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前进。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抱住昏迷的宝儿,坚毅的目光直视着前方。
太阳,缓缓从辽阔的草原地平线上升起,像橘色的大轮,逼走了黑暗,迎来崭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