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情痴(下) 第十四章 作者 : 小十四

清晨,一阵衣物的蟋蟀声将君明月从沉沉的睡梦中吵醒。「日哥……?」柔一柔惺忪的睡眼,嗓音中依然带着浓浓的睡意。

「吵醒你了?再睡一会吧。」背对着他,坐在床头穿衣的东方红日在他身上轻拍一下。

「有要事?」经过昨夜的激烈情事,君明月浑身都痛得厉害,虽然事后上过药,身子依然像被撕开再砌起来似的,不过,他依然忍着痛爬起来,伏在东方红日背后,伸出手柔顺地为他扣上衫上的盘钮。

「没什么,只是玉翠家的长辈来了,我出去看看而已。」柔顺地贴在背上的身子,配上淡淡的药香混和体香传入鼻尖,感觉极是舒适,东方红日享受地-起眼。

「唔……」听见是苏玉翠娘家的人来了,君明月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反而东方红日淡淡地说。「为什么不问?你不想知道玉翠家发生什么事,我是用什么理由送她走的?」

君明月心中一凛,轻粮?-!肝依郏-]力气。」

「前几天,司马兄弟来见你了,是吗?」

「不过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棋使」和「诗使」倒是没来,往日,他们一回来,不是都要先找你的吗?」

一再试探,追问,令君明月蹙起弯弯宽眉尖,将头伏在他宽厚的背上,用轻柔的声音反问一句。「这样不好吗?」如果他们来了,日哥不是会不高兴吗?

东方红日不打算放过他,反手,将他拉到身前,抱在膝上。「他们没来见你虽然奇怪,不过更怪的却是昨天,他们向我出的主意……细密得叫人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相看。」

看着那份缜密,精妙的计划,连他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

若依照施为,只怕不到十年,天下所谓的名门六派,都要变成人人追打的过街老鼠,棋,诗二使,虽然都是聪明剔透的人,但是其中的谋略老练之处,只怕他们想不出来。

整个「春风骄马楼」内,有那种心计陰谋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果然是瞒不过去。君明月长长地叹一口气。「日哥……如果你真的不高兴,那么以后,司马俊,逸我也不见吧。」

天下间男人总希望枕边人是一个蠢材──至少要比起他本身要愚蠢一点。这点君明月其实很清楚,却总是无法忍耐,不过,以后只能够真真正正的不听不闻了。

「傻明月,大哥可没说过,要见什么人是你的自由。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想知道……」东方红日刻意一顿,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告诉大哥,是谁在你身上咬出那些吻痕,红点的?」

这一问出奇不意,君明月却是镇定如亘,红着脸回答。「日哥,明明是你昨夜……你忘了吗?」

「我不是问昨夜,而是问在少林寺那一夜!」

眼帘低垂下,眸子光芒错乱,君明月强自压抑着嗓子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言犹未休,东方红日右手一扬,掴了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亮响,令君明月整个人呆下来,东方红日打得不是很用力,也不是打得他很痛,不过,却是他自少年后从未承受过的屈辱,除小时被母亲责打外,从未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不老实的妖精。」伸出手,硬地板起他的下巴,东方红日脸上带笑,眼神却深沉不已。

君明月清楚听到自己胸口里的激烈跳动声,那双凌厉得彷-已经了然一切的鹰目,令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还是咬一咬唇,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尚未说完,又是一个耳光掴过来,这次打得重了,脸颊上立时红了一片,脸上生痛,却也坚定了君明月的心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即使已心知肚明,这件事亦绝不可以由他承认。

扬手,放下,再扬手,十多个耳光,得到的始终是同一个答案,东方红日脸上的笑容业已沈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再扬手,却已经打不下去了,君明月唇角已经流出血丝,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他怀中,连侧头躲避一下也没有,东方红日的脸色阵红阵白,片刻后,手终於放下去。

若要比性子倔强,他可远远比不上怀中人,即使再打下去,也不会问出半个字的真相。

若要另下重手,自己却也不忍。

将他的脸抬得更高,用掌心在艳红的脸上摩挲着,东方红日脸上挂着冷笑。「还好是我先遇见你,要不是你都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日哥……」君明月刚想说什么,红唇已被堵住,热着的唇像两片美点,淡淡的铁-味令东方红日的喉头乾涸地骨骨地动起来,咬着青涩的丁香吸吮美味的蜜汁,君明月只能在唇瓣磨蹭着改变角度的时候吸取空气,被吻得浑身酥软,整个脑子都空白一片。

当东方红日终於松开美妙的红唇时他已经软绵绵地浑身无力,用指尖抹去沾在唇角上的闪亮银丝,再将手指塞入他微张的唇内搅拌,捏玩嫣红的舌尖,看着那张羞红柔弱的脸孔,东方红日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怞出被唾液沾得湿透的指头,抹乾净,他将君明月放到床上。「合上眼再睡一会吧,等你睡了我才出去。」

君明月垂着眼顺从地枕着,脸上平静如水,既没有被打的愤怒,也没有表现出差点被揭穿的慌张,而东方红日的手就放在他的头上边轻轻地抚动,边柔声说。「别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里,改天一起出去吧。下面的人都在问副楼主发生什么事了。你再不陪大哥出去,人家以为我将你收起来呢。」

君明月微感讶异,没有回答,只将眼帘闭得紧紧,在心中细细思索着这番说话的意思。

看着他薰红着,依然美得叫人心跳加速的侧脸,东方红日接着说。「你很聪明!我的确猜忌你,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喜欢被别人盖过──特别是被一个他以为应该受自己保护的人,聪明的明月,你永远都明白我心里的想法。」

难得他如此明白,君明月的心一跳,手在被衾下抖动不已。他虽好静,但「春风骄马楼」是他的心血结晶,要如此放手,如何甘心?若是为了东方红日,他愿意放下,只是心头始终蠕蠕欲动。

心中虽是这么想,口吐出的说话却是。「日哥,你别这样说,其实……我只是怕……经过少林一事,我怎有颜面面对其他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只有他最清楚,东方红日的心思从不如他表现出来的简单明.东方红日定眼看着君明月,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天下无双的聪明人,即使他再不愿意,也无法否认是君明月造就了他,老实说,他一直介怀!

所以,他不断地表现出猜忌,不满,刻意无视那颗赤果果地呈现在他面前的真心,就只是为了稍稍填补忑-的自尊,结果却是更加痛苦,至今……他终於发觉到另一个更美妙的方法。

「明月……我爱你……比天高,比海深。」吐出低沉的爱语,看着君明月一瞬间睁圆的乍喜的眼眸,东方红日轻轻地笑了,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容。

在一场又一场精心-置的陰谋之中,他输了,亦赢了。

输,是因为他终於对自己的心意屈服,他放不开,无法放开,令君明月如愿了;赢,是因为即使天下间最聪明,最诡诈的人儿亦只能为他的一句说话,一个动作而哭,而笑──在这个认知之下,曾经有过的猜忌不满都如此无聊。

他们的外表是那么地不同,但内在却这么地相似,他们都好强,骄傲,自我,所以才可以互相纠缠十多年,而现在,外表柔顺温和,却从不肯示弱人前的明月已经示弱了。

现在,在少林寺发生的丑事只怕已经传扬天下,君明月不惜用自己的谋略作茧自缚,背负天下人的不屑,耻笑,清清楚楚地告诉东方红日,为了爱情,他甘心放弃一切,做他身边的菟丝草。

「好了!我的明月,我的副楼主,好好睡一觉吧,等醒了就要去忙了,书房里的卷宗已经堆得像山一般高。」

带笑的说话从唇瓣轻松吐出,东方红日心中明白,他背负的是多重的情意,心中受压的同时亦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论智慧图谋,他或者永远比不上君明月,但是,却能控制他的一切喜,怒,哀,乐,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更加称心满意。

垂首,看着渐渐昏睡的君明月,东方红日在心中喃喃自语。我爱你,明月……我爱你,从不虚假,既然这么简单的爱语便可将你束缚起来,大哥会毫不吝啬地说千遍万遍──代价是你永永远远都只可以在我的掌上起舞,随我的喜怒而哭笑。

晨光穿透纱帐,再次将君明月吵起来的是一阵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吧。」

「副楼主!」应声而进的是司马俊,逸两人。

「有什么事?」君明月坐在床上问,探长手想将重重垂着的纱帐用金勾勾起。

司马俊,司马逸上前帮忙,并说。「昨天来不及禀报,楼主将夫人和秋……」

随着纱帐勾起,话再也说不下去,他俩的目光都同时定着在君明月脖子与锁骨间散落的紫红吻痕上,呆呆怔忡。

「我都知道了。」君明月点头,不着痕迹地将里衣的襟口拉高,又拿起放在床角的月白长衫穿上。

司马俊,司马逸相互对视片刻,同时跪倒地上。

「啊?」君明月讶异地低呼之际,他俩已怞出一把小刀,倒转刀柄在君明月面前举高。

君明月何等聪明,眸子在他俩身上溜一个圈,立刻便明白过来,勾起唇角笑道。「起来吧,那种小事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螬有起来,只异口同声地说。「只有死人才可以永远保守秘密。」

「只不过是咬几口,就要换两条命吗?你们可将我看得太过心胸狭窄了。而且,我相信你们会为我永远保守秘密。」君明月失笑,弯身想将他俩扶起来,不过,瞬间蔓延全身的痛,又叫他打消主意。

不单止那说不出口的地方痛得厉害,肌肉,骨骼也像是移位似的,还有脸颊,只怕片刻依然有点发疼,不知道这是否坏事做得太多的代价?

若日哥总是这么粗暴,他可受不了多少次,不过,经过昨天和今早,他的气应该下了吧!

用掌心抚着微红的脸颊,君明月微笑,这几个耳光太便宜他了,以日哥的性格,既然在今早问不出什么,就绝对不会再问第二次──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事情追根究底,而聪明人不止他一个,日哥亦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聪明人。

而他,今天不说实话,以后也不会,一对愿意用死来为他守口如瓶的司马兄弟是不会出卖他的,所以只要他永远不亲口承认,秘密就永远都是秘密,无论日哥已经知道多少,都只是依靠猜测得到的结论,而非绝对的肯定。

东方红日会为不肯定的结论发脾气,却绝对不会为不肯定的结论而与他决裂,因为──他不舍得。

想到这里,君明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指尖隔着衣衫按在胸口的吻痕上,无论日哥再不忿,心里都是放不下他的,日哥只能承认爱他,对此他很有自信。

明月,我爱你……比天高,比海深。

动听的甜言依然徘徊耳畔,脸蛋有如初凝红荔,笑靥如花之际,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泛上心头。

「什么人?」君明月倏地朝窗外大喝一声,司马俊,司马逸警觉地猛然跃起,来不及怞出兵器,一条人影已从窗口飞进,黑影一晃,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将他俩点袕定身,便即向床上的君明月掠去。

君明月弯眉一蹙,双手一翻,袖影如云,镇定自若地加以挡格,却在终於看清楚来者面目时,微微吃惊。

「是你?」这一分神,脖子倏地中了一下手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来者抱着君明月逃走,被点袕的司马俊,司马逸急得着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办法,直至房门被推开,两人双目同时一亮。

荒郊野外,破落的山神庙,清爽的稻草堆,还有神色不一的一男一女,就是君明月清醒后,所看见的东西。

月光从穿洞的屋顶透进来,看来他已经晕倒一段不短的时间,模着额角从稻草堆中站起来,昨夜被撕裂的腿间隐隐作痛,但是他依然平稳地站,腰肢笔挺就像一枝枪干,而与他倔强的站姿全然不相似的却是镶在洁白脸孔上的一双眼神,深黑的瞳仁轻轻一盼,看着面前的流芳,君明月的眼神抑郁得叫人痛心。

「你醒了?」依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布鞋,由君明月从稻草堆上轻轻睁开眼睛的一刻,流芳的眼睛就一直追随着他。

看着他模着额角,拂开稻草,缓缓地站起来的每个小动作,都令流芳的心怞动一小下。

「你为什么要出现?」君明月长长地叹一口气。

明显不欢迎的语气,令流芳咬一咬唇,沉默片刻,他对站在他身后的锦衣少女,说。「阿遥,你先出去。」

阿遥仰起头,骄傲地说。「我不出去!」

「出去。」流芳略嫌不耐地向她瞪一眼,她依然不肯出去,只跺着脚,退到庙内的另一个角落。

一直看着的君明月突然说。「她又跟着你了。」

「嗯!」流芳尴尬地点点头,阿遥这丫头脑子里都不知道装着什么,整天跟着他不肯离开。「我想过几天就送她回华山。」

君明月摇头,淡淡地说。「只怕不容易……」眼角不经意地向在远处气鼓着脸的阿遥一扫,看这丫头的表情,就知道她芳心已动,这丫头好强任性,流芳想就此撇下她只怕是天方夜谭。

向不远处的少女投以会心微笑,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而眸子亦看着自己月白衣角上的暗绣花纹,专注得好像正在看着天下间最美丽的东西一样。

「我找你是为了三件事。」流芳不得不先打破闷局,大大吸一口气,说。「第一……那夜,你约我对奕的那夜,我的确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我在你脸上吻了一下。」

「我知道。」君明月没有抬头,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有心在偷笑,一个老实的傻瓜。

垂下剑眉,流芳难掩失望,为了坦承这件事,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得到的却只是这么一个轻怞淡写的反应。

对他,君明月真的半点也不在意?

「第二,武林大会那天,我不是有心要你在众人面前难堪的,只是……只是,师门恩重,我不能,不敢。」他可能会为那天的事而永远内疚,却不后悔,他可以为君明月舍去少林僧人的名位,却不可以为了君明月令少林在天下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我明白。」君明月的答案依然是短短三个字。

那天的事,他并不特别在意,至少流芳曾经犹疑,对一个出身名门的老实人来说,这已经不容易了。

平淡反应,令流芳苦笑,沈默片刻,他咬一咬牙关,说。「第三,是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你指的是什么?」说这话时君明月连眉头也没有挑一下。

攥起拳头,将满满的怒气深藏其中,流芳沉声说。「昨夜,我在!今早,你与司马俊,逸的说话我亦听到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利用我?」

起初的内疚,渐渐的怀疑,到今早的肯定,心痛得厉害,求的只有一个解释,一个理由。

「你觉得我利用你,嗯……我的确是利用你,不过,你可有想过,若那天你真的点下头,可能我就会实现我的承诺,与你生生世世。」颦起弯眉,君明月对自己暗暗不满,他的心实在太乱了,竟连有人在外面偷窥也没有注意。

「我……」流芳的心忐忑起来,他有想过,只是绝不敢为自己的自私念头,而牺牲其他。

「流芳,那天,我不单止在利用你,更是想令你清醒!」终於抬头,正眼看向流芳,君明月的脸上没有愧疚之色,只有平静。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天你就应该点头,因为只要你的头一点下去,我就会抛开一切随你而去,但是你没有。流芳,你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爱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如果我认了,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不,你不会……」流芳摇头,摇得那么地用力,满头黑发都乱了。

勾起唇角,君明月带笑反问。「你敢肯定我不会?流芳,若我是你,即使是杀人叛国的大罪,那天,我的头也会点下去,因为那就是唯一的一个,可以达成愿望的机会……可惜你不是我。」

叹气,君明月姣美的五官上泛着淡淡的疲累。「别将我看得太强悍,十多年徒劳无功地爱着同一个人,我累了!若那天你当真为我承认那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不定我真的会随你而去,那样,日哥就不会总是郁郁不快,别人亦不会再将我放在他之上,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可以重新开始。」

平静而充满哀怨的声音令流芳的拳头握得更紧,指尖都快要陷入掌心了,那天,他当真错过了唯一的机会吗?只是……一个建立在自私,和伤害上的机会,他可以把握吗?

握紧得青筋凸出的双拳,令君明月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但是,在口头上却没有丝毫放软。「流芳……在你怪我利用你之前,请你先想清楚在你的心里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其中有多少是幻想,有多少是真实。」

「不!我喜欢你,我爱你,自从在「无音寺」见到你之后,我……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我拜别师父,偷偷下山,终日在你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徘徊。你怎可以说我的感情不是爱,怎可以?」流芳大叫,神情是难得的激动。

自从一见后,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盈,这不是爱是什么?是什么?

「见到我后,就忘不了我,说起来当真动听无比……」君明月勾着唇,冷冷嘲笑。「那么如果,那一天,你在「无音寺」中见到的是一个满脸伤痕,阔脸大口的君明月,你还会不会爱上?」第一眼看见就爱上?可笑!

这一问,直叫流芳哑口无言。

看着他青年俊朗的脸孔,君明月摇头,轻声说。「忘了你的错觉吧!你还年轻,而且淳厚温文,你会遇上更好的。」

「你真的……不会爱我?」流芳听着自己的声音只觉从未如此艰涩。

「流芳,你很好,你淳厚,大道,有侠义之心,有仁者之风……」拢起柔长的青丝,看着丝线从指头间滑落,君明月皎洁的脸孔上满满柔情。

绝美的诱惑令流芳不由自主地踏前,却在他的手快要碰上君明月的一刻,柔和深情的表情倏忽丕变,月白的袖影一扬,眼神如箭,指尖如剑,直指流芳咽喉。

「可惜,我早已遇到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再好再好的,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决绝锐气,-漫四周,流芳凛然止步。「这样……用陰谋计算来的爱情,你相信会持续一生一世?」

「天下间最清楚他的只有我,他心高气傲,容不得屈人之下,他自觉处处不及我,对我无法自己地嫉妒,讨厌,就连我的真心亦不甘接受。不过……在心底深处他始终是爱我的,要不然,他早与我决裂,刺杀暗算,何者不可用?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苦苦忍耐,就是因为他心里,我始终-有一个席位,亦因如此,他才更加气愤,对我更加怨怼……因为他爱的是小时候依赖他的君明月,他爱的是毫无心机的君明月……他觉得是我,这个狡诈的君明月杀死了他心中的所爱。」

君明月苦笑,若眼前的不是流芳,他绝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解释。

「只有当他觉得已经胜过我之际,才有可能接受我,承认他爱我。可惜,我君明月亦是个骄傲矜持的人,多年来,我明知他心中郁结,却苦於无法示弱,我俩就像千丝万缕的丝线,一是挥起剪刀毅然分开,二是继续纠缠,永远痛苦。若非你的出现拉动了这一堆乱线,只怕我与他之间至今依然是一个死局。」

「牺牲你的名声,你的自尊,值得吗?」

君明月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一抹倾倒众生的笑容。

就是这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痴儿……痴儿!」流芳连声叫道,只感痛心疾首。

或者君明月说得对,他的爱情不算是真正的爱情,因为他不可以,亦无法为心爱的人如此牺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君明月放声大笑,笑声放诞。「你笑我是痴,我却视为甜,他为终於支配我而高兴,我又何-不为得到他而快活?」

在笑声中,长长的青丝随笑散开,月白的衣摆翻飞,颊胜花红,眉头更弯,眸子更黑,唇更朱红如血,君明月的狂放亦是绝美,不单止令流芳呆滞,就连远远一直看着他俩的阿遥亦呆了。

与此同时,山神庙外响起如雷的马蹄声,熟悉的感觉令君明月的脸色倏然柔和深情,毅然转身,推开破落的门板。

「流芳,回去做你清心寡欲的和尚,又或者仗剑江湖的侠士吧!穷此一生,都别再想起我一丝一毫,你是朗朗的春日;是温润的朴玉,不应该和我这满身污浊的俗人混在一起。」

临别前,难掩真心,希望你一生活在正直光明之中,我的弟弟!

回首,向流芳投以最后一眼,君明月向外面,在马上等着他的人跑去。

黑夜,只有月华映照,但是,在他眼中,鲜衣怒马的东方红日,却光耀得有如天上的红日。

他是天上的月亮,一生追逐太阳,虽然在日夜交错之间,错失过千万次,却终於可以紧紧相依。

「日哥!」

「明月!」

原野,夜风,将浓浓爱意传开,从山神庙内看着外面紧紧相拥的两人,再看看浑身发抖的流芳,阿遥悄悄走前,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流芳在她眼中是如此地伟大,如此地美好,但是,在君明月不择手段的爱面前,在东方红日甘心背莫须有罪名的爱面前,他的爱又显得那么地渺小。

到底是他太正常,还是他们太痴狂?

这个问题的答案,阿遥知道自己可能一生都不会知道,她同情流芳,亦为他不平──他是那么善良,那么无辜,但是,心中又不自禁-慕那个狡诈陰险的君明月与狂暴深沉的东方红日。

人一生不过百载,若能如他俩般,轰烈自私地爱上一回,却也不枉。

「算了吧……」从后环抱流芳颤抖的双肩,她只能说这么一句话。

流芳没有回答,发红的星目只管看着外面的君明月,当君明月扑向东方红日的一刻,美得出尘月兑俗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他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直至一滴冰凉的泪水沿着脸颊滴到手背,垂首,看着透明的水痕,流芳知道,他的爱情已经结束──由一滴眼泪开始,亦由一滴眼泪结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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